对不起,默克勒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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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克勒的自殺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强烈反响,默克勒曾打造了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集团,有人评价,默克勒是德国战后经济腾飞期间的伟大“教父”之一。
  
  1月5日(周一)傍晚,德国西南部小镇布劳博伊伦(Blaubeuren)的气温降到了零下15度。5点不到,74岁的阿道夫·默克勒对妻子鲁斯说“要去办公室一会”。他把车开到离家2公里的铁道旁,走完人生最后300米,爬上铁轨,躺下。远处,一列特快列车呼啸而来。
  晚上7:30,另一列火车的车灯在雪地中照到一团血肉模糊。巡道工人报了警。2公里外,默克勒的家人发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对不起”。邻居说:“他很清楚知道火车什么时候会来。他是计划好的。”
  
  德国经济“教父”
  
  默克勒的自杀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强烈反响,尤其震惊德国。凭着强大的自律能力、钢铁意志和商业天赋,默克勒曾打造了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集团,资产总额高达70亿欧元,成为德国第5大亿万富翁,名列《福布斯》杂志2008年全球富豪榜第94名。有人评价,默克勒是德国战后经济腾飞期间的伟大“教父”之一。
  1934年,默克勒出生在苏台德区的一个德国家庭,这一年,希特勒宣布成为德国国家元首。默克勒4岁那年,在希特勒“每人拥有一部汽车”的发展口号下,“人民的汽车”——大众汽车公司诞生——这个公司后来成为默克勒的命运转折点。二战爆发后不久,愤怒的捷克人要把当地的德国居民驱赶出去。于是,1945年,默克勒的父亲带着一家人来到西德巴登-符腾堡州(Baden-Wuerttemberg),在布劳博伊伦镇定居下来,开始经营医药化学品批发的小生意。
  33岁的时候,默克勒继承了父亲的80人规模的小厂子,“默克勒”家族企业开始了一段辉煌的拓展旅程。1974年,默克勒向医药方向转型,创立了Ratiopharm制药厂。他看好品牌非专利药的销路,迅速掌握了市场。镇痛药扑热息痛的热销为Ratiopharm的扩张注入了强大的动力。2007年,仅这一种药的销售额就达到17亿欧元。Phoenix药品批发公司是默克勒家族企业的第二大支柱。去年,其营销额实现了216亿欧元。
  除了在医药领域大举开拓,默克勒还不断涉足其他行业,从皮革到滑雪装备生产、从电机到水泥建材,覆盖面广。其中,海德堡水泥集团已经成为德国最大的水泥生产商。慢慢地,默克勒垒起了自己的企业王朝,不断地创立和收购公司。《经理人》杂志曾经形容,默克勒并购公司就像19世纪的收藏家收集钟表一样,在玩儿。2007年,他还买下了靠近波罗的海的一座城堡,招待前去德国参加G8峰会的领导人们。
  经过近半个世纪的发展,默克勒家族企业已经拥有10万名员工、资产达300亿欧元,默克勒的妻子和四个孩子也在企业里担任不同的职务。1997年,默克勒表面上把家族企业交给长子鲁德维(Ludwig)管理,实际上,这位老先生从未真正放权,只不过转为幕后指挥。拥有名下众多股权资产的VEM资产管理公司是默克勒的操控台。
  在德国人眼中,默克勒的是家族企业缔造者的典范。2005年,他因推动巴-符州经济有功,被授予德国最高荣誉奖项“联邦德国荣誉勋章”。
  大多数德国人特别是中产阶级,更看重实打实的工作,而默克勒比传统的企业家更敢于尝试“虚拟”操作。2005年起,他利用名下的几间公司从事金融投资,研究杠杆交易,在风险中迅速获利。
  
  双面富翁
  
  虽然默克勒家财万贯,却一生始终保持低调,生活有节制。
  很多英美人士发迹后都过着奢华的生活,比如英国零售业大亨菲力普·格林(Philip Green)曾在塞布鲁斯举办50岁的庆生派对,到了55岁生日时,又花了600万英镑跑去马尔代夫狂欢;前雷曼兄弟CEO理查德·富尔德(Richard Fuld)在美国佛罗里达有一幢价值4400万的临海住宅,在纽约豪华大街派克街上有一套价值2100万的公寓,家里收着2亿美元的艺术收藏品。他们的财富都远不及默克勒,如果默克勒要炫耀一下自己的财富生活,绝不会亚于他们。
  然而,这个世界排名百位以内的富豪却十分地清心寡欲,一直都住在拥有12000人口的布劳博伊伦,房子也是普通的两层楼,四周群山树林环绕。每天,他骑着一辆旧自行车去附近的私人办公室上班。办公楼门前,门铃上一块小小的塑料门牌已经退了色。如果要出差,默克勒就开一辆旧奔驰,新的大众车停在车库;或者,买一张二等车厢的火车票,坐火车去。爬山是默克勒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默克勒的价值观反映了许多德国巨富们对生活的态度——工作就是一切,巴登-符腾堡州当地人甚至有个笑话说:晚上的娱乐活动就是在家数钱。
  在同行中,默克勒这个名字是一种魅力。他资助大学和博物馆,受到政界人士的欢迎,银行家想拥有他的商业敏锐感。在小镇上,人们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大富豪有什么架子,他经常乐于帮助举办庆祝活动,是大家心中的“默克勒爷爷”。
  但是,也有人说默克勒是个多面独裁者:既有仁慈和悦的一面,也有不讲情面的霸气。在Ratiopharm公司里,他专辟了一间祈祷室,并给公司设了一位专职神父。然而,一旦手下的经理没有按照他所说的去做,马上就会被电话通知炒鱿鱼,没有二话,即使是他的儿子也不例外。
  菲利普·丹尼尔(Philipp Daniel)曾经打理着Ratiopharm公司,但因为资产负债表看起来不令人满意,父亲默克勒马上就撤了他的职。有媒体称,在商场上的默克勒更崇拜财神而非上帝。德国能源行业工会(IGBCE)主席Hubertus Schmoldt说:“Ratiopharm不是我们最喜欢的合作公司。”
  
  投资失败
  
  熟悉默克勒的人都说,直到两年前为止,他对于风险运作的分寸,都掌握得很好。
  2007年8月,默克勒企业中的海德堡水泥集团以80亿英镑(158亿美元)收购英国建材公司Hanson,同时VEM买下了海德堡水泥集团的近九成股权。可是,到了9月中旬,海德堡的股价从每股73.97欧元一下子跌到了34.05欧元。10月份,标普公司对海德堡的投资信誉作了降级处理。
  为了周转资金,拯救家族企业,默克勒孤注一掷,准备再在市场上搏一次。去年夏天开始,金融危机全面爆发,大众汽车股价下跌且前景黯淡,默克勒成为诸多做空大众汽车股票的一员。他大量买入大众汽车股份看跌期权,并自信不会失误。一位认识他的银行家说:“(这么做)要么你是个赌徒,要么你确实是感到绝望并想把自己从洞里救出去。我不觉得他是赌徒。”默克勒一生中成功了很多次,这一次却要了他的命。
  保时捷收购大众的消息传出后,大众的股价一度从210欧元升至1000欧元以上,成为全球最值钱的公司。默克勒因此在股市中亏损了4亿欧元。这对默克勒的骄傲和自信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对于其内部关联密切的家族企业王朝来说,更是一场灾难。海德堡水泥集团欠债120亿欧元,VEM欠债50亿欧元。和那些在金融危机中拿了补偿金拍拍屁股走人的高管不同,默克勒无法违背自己的良知。自杀前两个月,他让儿子鲁德维对外承认他们已经身陷困境,并开始同40多家银行进行会谈,寻求紧急融资。该财团包括德国商业银行、德意志银行、苏格兰皇家银行集团和德国第四大银行巴登-符腾堡州银行。但是,谈判进行得很艰难。
  难得接受媒体采访的默克勒在一个多月前对《法兰克福汇报》表示,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别人觉得他不负责任,还暗示他的银行家朋友们在关键时刻都不伸援手,伤心不已。
  “现在我们因这笔交易而受批评,但几十年下来我们都成功了,每一项交易都经过仔细核算,我们的合伙人——企业和银行——都曾从中获利。”默克勒仍然渴望能够再次挺过市场动荡。儿子鲁德维也忠诚地捍卫父亲的形象,只说是市场动荡影响了VEM,似乎父亲的作为无可指摘。
  另一个儿子菲利普·丹尼尔则显得“迟钝”,他说父亲将不得不卖掉Ratiopharm:“这是个无法逃避的现实,很显然VEM出现了严重的财务问题,任何指望VEM的人都会有麻烦。”
  最致命的打击来自于巴-符州政府的态度。当默克勒请求州政府挽救工人的岗位时,州长朋友高特·奥伊丁格(Günther Oettinger)却觉得他应该为自己的“股市赌博”行为负责,拒绝帮助,并说默克勒的工人应该看清他举债的事实,不能被当作傻瓜对待。
  默克勒没想到在金融危机中,人们的态度会有如此大的转变。他对《法兰克福汇报》感叹:“过去看上去有积极意义的事情(金融投资)现在突然受到强烈批判。”过去他的企业为地区创造了成千上万个工作岗位,“如今我却被形容成一个赌徒”。
  去年年底,银行允诺,默克勒可以延长其本应该在圣诞节时偿还的公司贷款期限,等到今年1月重新融资谈判的结果出来再说,并承诺提供4亿欧元的过渡性贷款。然而,延期还债的代价是:默克勒出售其在海德堡水泥公司、Ratiopharm公司、Phoenix药品贸易股份公司中所持的股权。
  今年初,融资谈判终于达成协议,默克勒作了痛苦的让步,他将和生意场上的事再无瓜葛。鲁德维也将退出Ratiopharm,这个被他视为最大成就的公司将被出售。
  默克勒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他没能保护住想要保护的。秃鹫在他的家族王朝上空盘旋。
  默克勒的尸体被找到后,家人发表了一个简短的声明:令人绝望的公司困境和金融危机“击垮了这个充满激情的家族企业家”,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实权”,没有了权力,他什么也不是。
  1月12日,布劳博伊伦小镇教堂为默克勒举行悼念仪式。小小的教堂里,挤满了前来凭吊的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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