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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躲在窗帘后面，偷偷地伸出一个头，看着它在围墙上匆匆地走着。现在早已是深更半夜，这么晚，它急着去干什么？
突然，它在看似不经意间回了一下头，不对，也许在别人眼里，那或许被看做是随意地回头，但我敢肯定，它是回头看有没有人跟踪它。这家伙如此狡猾，要想跟踪它，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它步履轻盈，尾巴翘得笔直，高昂着头，像踩在柔软的棉花垫子上，极为有节奏地迈步朝前走。等它走得远一点了，我才匆忙从我房间的窗户里面爬出来，颤颤巍巍地站到围墙上。
才走了几步。“啪”，我房间的灯突然被人打开了。我的长影子一下子投到了它身上。它“刷”地一回头，我也“刷”地一回头，刚好可以看见手还摁在电灯开关上的我老妈，正带着一脸惊悚的表情看着她家的猫和她家的女儿一前一后站在有半层楼高的、窄小得仅能容下人的一只小脚丫的围墙上。
“渐渐！你给我回来！”我老妈歇斯底里。
我只好在无奈中小心翼翼倒退回房间内。可是它倒不怕我老妈，竟然跳下围墙然后消失了。我左看右看，到处都找不到它，正扼腕叹息，我老妈揪着我的耳朵就开始教训我。我什么都听不下去，耸着肩膀紧张地看着我老妈大张着的嘴，生怕里面会跳出什么喷火龙，一把火把我给烧了。
第二天，我一放学回来就看见我房间的窗户外被装上了防盗窗，我怒气冲冲地把书包摔在地板上，然后跑下楼。“妈！为什么给我房间装防盗窗？”
我老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我暴跳如雷，却只轻瞥我一眼，就把头转过去继续和客人聊天。我走进客厅，发现那个客人我从来没有见过。
男的，一脸络腮胡，戴个大大的黑框眼镜，穿一套还算顺眼的西装，怀里抱着一本黑色封面的厚笔记本。
“我女儿渐渐啊……”我老妈说到一半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让我感觉自己好像得了不治之症一样。胡子男颇为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我竟然不明所以的觉得紧张到不行，只好默默地往我老妈身边靠过去。
就在这时候，我家那只大黄猫慢悠悠地从门外踱进来了。它先是高高地弓起背，然后坐在地上开始用爪子洗脸。洗了一会儿，发现我在专心地看它，于是它恶狠狠地冲我一张嘴：“看什么看？”
我冲上去，拎起它的脖子就开始使劲摇晃，“你说什么？我看还不行了？我可是你主人！”它发出咕噜咕噜的不满声，然后挣脱开我的手往楼上跑去，我准备去追，我老妈一声嘶吼把我吓了一跳：“站住！”
我回头，发现胡子男和我老妈皆带着一脸的悲痛看我，他们几乎同时问出声：“你刚才和猫说话？”
哦，不，有一点不同。我老妈说的是：“你刚才又和猫说话？”
二
胡子男，季叔叔。38岁半，我老妈高中同学，心理学博士。目前算是一名年轻有为的资深心理咨询师。来我家，主要是路过。
我家大黄猫，阿猫，2岁，体重11.5斤，特点是全身黄毛，性格狡诈多疑。还有，会说人话。
目前，他们两个让我陷入了困境。
阿猫能说话，这点是完全可以肯定的，我已经听见过不只一两次了，不然我也不会想半夜跟踪它。一只会说人话的猫，每天半夜外出，早上回来身上总会带点莫名其妙的香味，诸如葡萄酒、烤饼干、花生酱等等。很难不让我感到好奇。
我舌灿莲花引经据典地向老妈和季叔叔解释了半天，他们依然不相信我。我真心想坐在地上打滚。季叔叔是心理咨询师，我老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崇敬地望着他。
“渐渐她，这样子有多久了？”
“好像，很久了……我工作忙，一直没有空管她。”我老妈说着，声音里带哭腔。
“妈！”我在旁边大叫，“我脑袋没病！我说的都是真的！”
季叔叔翻开黑色笔记本，边看边说：“她是不是经常情绪不稳定，喜欢用富于表演性、戏剧性、夸张性的方式来表达自己，以博取他人的关注？”
表演性？戏剧性？夸张性？我连这三个词都还没有弄清楚，我老妈就连连点头：“是！”
季叔叔眼镜片一闪，把我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然后把我老妈拉进了书房，听声音，好像还仔细锁上了门。
我跑过去敲门，“妈！阿猫真的会说话，我没有骗人，也没有生病，不要把我弄去精神病院啊！”
阿猫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了。正一脸狞笑地看着我，然后，它又开始坐在地上洗脸。我冲过去勒住它脖子，“你说句话啊！”
它很无辜，“喵”的一声，用头去蹭我的腿。我把它甩开，一屁股坐在地上，它跳到我腿上，跟我对视，然后咧开嘴：“白痴！”。
“你去死！”我揪着它的耳朵，用力搓它身上的毛，它扭来扭去，叫个不停。
“放开它。”我老妈出现了，严肃地命令我。我手一抖，它从我腿上下去，跳到沙发上。
“妈……”我抱着她大腿，“我可是你的乖女儿啊，你不要听外人乱说什么，我很正常的！”
“没事的，渐渐，季叔叔专业技术扎实，他一定会把你治好的。他这几天就住咱们家了，你要配合治疗，知道没有？”
“什么？”我大惊。
“你爸爸去得早，妈妈答应他会好好照顾你的。妈妈不放弃你，你也不要放弃你自己。”我老妈竟然哭了。
季叔叔轻轻地把手搭在我老妈肩上，安慰地拍拍，阿猫这时候应景地“喵呜”的叫了一声。
真是令人感动的场面，我却已经要崩溃了。
三
季叔叔来我们家，肯定是有阴谋的。
他占据了我们家的书房，在里面摆了一张沙发椅，然后笑眯眯地坐在书桌后面，开始审问我。
“渐渐，你妈妈最近几年过得怎么样？”
“很好啊。”我警惕地望着他。
“你妈妈会经常想念你爸爸吗？”
我轻轻把头摇动了一下。
“那你妈妈有没有向你提到过我？” “没……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你以为我有精神病是因为我妈妈没照顾好我？当然我这么说并不代表我真有精神病，我觉得这是场阴谋！”
“哈哈哈……阴谋！”他顿时笑个不停，还试图把手伸过来摸我的头。我刚想躲开，他的镜片一闪，我立刻被吓到了，只好僵硬地坐着让他把我一头短发揉成鸡窝。
表演型人格障碍。谈话过后，他郑重其事地在那本黑色封面笔记本上我的名字后写下这几个字，还重重地画了一个圆圆的圈。
“我还得跟你解释一下，渐渐，心理学里没有精神病这一说法啦，准确来说应该叫做神经症。”
“我管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到底是根据什么判断出来我是人格障碍啊！”
“我可是专业的。”他无所谓地从嘴巴里扔出这几个字，然后拿着笔记本要出去，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千娇百媚地来一句：“你只是轻微的人格障碍，很容易治好的，不要紧张。”
又走几步，再次回过头，“你要好好配合治疗哦，平时我都是按一个小时几百块钱收费的，现在免费给你做咨询，你要珍惜。”
“我又不稀罕！”
“不要这么大声说话，渐渐，你这样子我有权利怀疑你是情绪性精神障碍躁狂发作。”
四
次日，周末，他在我家饱餐一顿，又假惺惺地夸奖了一遍我妈妈下厨的手艺后，就把自己关进书房，美名日给我制定治疗方案。
“妈，你实话和我说吧，是不是季叔叔失业了，你想帮助他，又不好意思，所以假装承认我有病，让他治疗我，然后你给他治疗费资助他？”
我老妈在听完我的推理后，面部表情纠结得让我怀疑她刚吃下一只巨大的臭虫。
“谁跟你这么说的？”
“我自己推理出来的！”我得意洋洋。
“渐渐，你的病情我听老季说过了。他让我不要直接刺激你加重你病情，可是我真的觉得你病得很重一一你怎么会胡思乱想到这种地步？我觉得好对不起你……”
“老妈！拜托你不要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好不好！”
“渐渐！”她深情地呼唤我，一下把我的手握在手心里，“你要相信季叔叔，他一直以来都是最优秀的，这次他休假，原本可以好好休息，但是他却决定为你免费治疗，妈妈很感激他，你要听话！”
于是，在老妈的深情攻势下，我和她乖乖地坐在了书房里那张沙发椅上。
人格障碍，又称病态人格，是人格发展的异常。人格障碍者一般来说意识是清醒的，认知能力也保存完整，能正确处理自己的日常工作和生活，他们在智力水平、思维水平和创造力等方面甚至会高于常人。
“嗯，又怎样？”我提高警惕继续听他危言耸听，旁边的老妈已经紧张得双手捏得关节发白。
季胡子继续念着黑色笔记本上的字。
人格障碍患者缺乏自制力，人格的异常会妨碍意志活动，破坏行为的目的性和统一性。
“真是越听越听不懂……”
人格障碍通常开始于童年和青年时期，并会持续到成年，甚至终生，它的关键是预防不是治疗，因为治疗的效果一般不太理想。
“你是说我得的是绝症？”我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老妈又把我摁下去，我继续咆哮：“话说，你可不可以简单一点地向我说明这个什么什么障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就是说，你的症状一直持续下去，就会变成人们常说的疯子。”
“我的症状到底是个什么症状？！”
“哎呀呀，渐渐，我发现你的脾气很差呀，这么冲动……”
“她平时不是这样的。”我老妈慌忙解释。
“小玉，”季胡子喊我老妈，“你也不用太担心，渐渐是初期症状，很容易治疗的，一般来说，表演型人格障碍会随着患者年龄的增长、心理的逐渐成熟而症状减轻，但是患者一般不能正确认识自己的情绪，不懂得调节，症状会越来越严重，我制定好了治疗方案，只要渐渐学会控制自己，学会情绪调节，她会被治愈的。”
“在你的理解里，学会控制自己是指让我以后都不要和阿猫说话了对吗？”
“猫本来就不会和你说话！”我老妈暴怒。
“小玉，别这样，我们对待渐渐的态度要温和。”季胡子一下冲到桌子前面，握住我老妈的纤纤玉手。
五
晚上，我强忍着睡意，窝在被子里装睡。等到我老妈反复检查我房间的安全性并确认无妨离开之后，我才从床上坐起来，趴在门口听外面的声音。
然后，我趴在门上无耻地睡着了。
到半夜，猛然惊醒，我冷得鼻涕直流。房子里已经静悄悄的一片了。我跑到客厅，拎起在自己窝里睡得死去活来的阿猫的脖子，用力捂住它的嘴，把它绑架到我的房间里。
“阿猫我错了，我平时不应该欺负你把你丢进冷水里给你洗澡，偷吃你的鱼干，打破花瓶还赖在你头上，我这次被确诊为精神病人了阿猫你要救我啊。”
“怎么救嘛到底！”阿猫颇为有良心。
“去证明你会说话。”
“只有你能听得见啦。”阿猫跳到我膝盖上窝成一个圈。
“睡什么睡啊你！为什么只有我能听见？而且不是能听见动物说话的人都是救世主一样的存在么？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啊！”
“救你个头！叫你少看点动画片嘛，你看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啊！”阿猫义愤填膺。
我顿时无语了。阿猫继续喋喋不休：“你能听见我说话我也很困扰的好不好，不过目前为止你的这个能力没有什么大用处，说不定你的这个能力是为你成为兽医而生的……”
“不管怎么样我就要被送到医院去关在厚重的铁门后面每天面对一群真正的疯子了！很恐怖啊！据说他们会把人的脑袋当西瓜切……”
“季胡子不是说没那么严重吗？”
提到我的倒霉来源，我灵光一闪，“阿猫，我们去书房把他那本罪恶笔记本拿来看看吧。他总在上面写写画画，说不定上面写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阿猫嫌弃地看着我。
“如果我的病治不好，说不定老妈会把你卖给吃猫肉的商贩！”
“不要！”它跳过来爪子扒住我的衣服吊在我身上，“我答应就是了。”
我们轻手轻脚地摸黑下楼，此间阿猫多次炫耀它爪子上肉垫的消音功能，以及那两颗在黑夜中能发出绿莹莹光的眼珠子。要不是它身负重任，我真想把它的毛全剃了。
书房门没有锁，阿猫率先冲进去，用爪子在桌子上扒拉。
“你小声点！被发现就惨了！”
“找不到啊，他藏起来了？”
“是你没用心找啦，让开，我自己找。”
“你笨手笨脚的，更容易被发现。”
“你说什么呢你这只笨猫！”
“渐渐！”身后一声咆哮，我颤抖地回过头，我老妈正怒发冲冠地站在灯火辉煌的客厅正中央。
“主人啊，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第二天，阿猫就和我一起被软禁了。
六
时值周末，我们家一片愁云惨雾。老妈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加班，家里就剩我和阴森森的季胡子。他在书房里策划阴谋，我在我老妈房间门前绞尽脑汁地想把阿猫从里面弄出来。我老妈临出门前忽略了阿猫会随地大小便、撕咬东西、弄得床上衣服上到处是猫毛的可能，毅然决然地把它锁在了卧室里。
“主人！呜呜……我要尿尿！”阿猫痛苦地喊。
“你再忍一忍嘛！不要尿在房间里啊。”我一边教育它一边试图用其他钥匙撬开老妈的门，未果。
“主人……”阿猫开始用爪子抓门。
“你要淡定！你把门抓坏了老妈会气得把你送给很猥琐的大叔的！”我抓着门把手想把门摇动，门岿然屹立纹丝未动。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我一回头，季胡子拎着一串钥匙，得意洋洋：“小玉叫我在适当时间开门让阿猫上厕所。”
“阿猫现在就很想上厕所！”我憎恨他有钥匙而我没有这件事。
季胡子一脸怀疑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刚想冒出一句“它说的”，又迅速地把话吞进去，“它的生物钟是这样的嘛。”
“好吧。”季胡子冲我一笑。他刚刚把门打开，里面就冲出一团黄色影子，直奔卫生间而去。
“你家的猫很有礼貌。”季胡子赞扬。
我一回头看到它在老妈门上留下的抓痕，顿时有一种“阿猫你好可怜”的心痛感。
“看在你们人猫情深的份上，我暂时让它自由，等下我得把它锁起来，不然小玉要担心的。好了。现在我们开始治疗吧。”季胡子示意我到书房里坐着。
刚到书房里坐下，季胡子就拿出一叠问卷让我填，正填着，阿猫就晃晃悠悠地进来了。
解决了问题，它看似轻松得飘飘然。我用眼神说：“你来干什么？”阿猫不理我，直接跳到桌子上，拿粉红色的鼻翼在季胡子的笔记本上蹭了蹭，然后鄙夷地抬头看我，“表演型人格障碍？”
“哈！你还识字！？”我震惊不已，情不自禁高呼出声。果然，季胡子开始皱眉头了。
“没事没事，我没有和它说话，只是自言自语。”我把阿猫拎过来，甩出门外。
然后，季胡子看都不看我辛苦做完的问卷，就开始给我进行所谓的治疗。
“一般说来，表演型人格障碍被认为与早期家庭教育有关，父母溺爱孩子，使孩子受到过分保护，造成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不符，心理发展严重滞后，因而表现出不正常的人格反应。所以第一点，患者要正视自己的病情缺陷，接受医生的合理建议，对医生要有足够的尊重和信任，并且回答医生的一切问题。答应医生的一切要求，要心怀感激目光中充满敬仰之情，把医生当成偶像来崇拜……”
“……你信不信我马上打电话报警！”我磨牙。
“好啦好啦，刚才在和你开玩笑。”季胡子清清嗓子，“我这里设计了几种方法，先跟你介绍一下，总而言之，你要配合治疗。”
“我先声明，如果你的方法有一点点变态成分我就马上叫阿猫咬你，我估计它携带着狂犬病病毒，不然我不会每次都打不过它……”
“……哎呀，渐渐你真是的……咳，认知领悟疗法、升华法、反省法、自我暗示法、劳逸结合法。”
我依旧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总之，这些方法的宗旨就是要你时刻注意自己的情绪和行为，并不断地用诸如‘不要激动’等语言来暗示自己，同时劳逸结合地去放松自己，听取别人意见，时刻注意调整自己的情绪状态和过激行为，将自己爱表演爱夸张的行为升华，向演员行列迈进，并成为我国电影界的一颗闪耀的新星。”
“……叔叔，虽然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可是我真的是在一个非常美满和睦的家庭里长大的，我老妈也没闲情逸致来溺爱我，目前为止，也没有哪个朋友说我不正常，你来我家陷害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总有一天会查清楚的。”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就想帅气地转身离开，结果动作太快竟然被椅脚一绊，来了个很不雅观的大踉跄。
七
本来以为完胜收场，结果下午老妈下班回家，我还是被押着乖乖地回到了书房，配合治疗。
首先，我被命令描述自己做过的令自己感到最骄傲的事情，目的是看我在描述时是否过分夸张并且不停地夸耀自己。接下来，我被命令参考电视节目表演一段话剧，目的是看我的肢体动作是否正常。再接下来，我被命令乖乖坐着听季胡子和老妈轮番用最恶劣的语言从头到脚地把我否定一遍，目的是看我情绪状态是否能自我控制。太过分了！在这一环节，我最钟爱的印满黄色星星的蓝色袜子竟然被季胡子说成“最没有品位”“俗气死了”“好像村姑”……
最后，老妈把阿猫从卧室里放出来，我被命令和阿猫面对面注视彼此，目的是看我是否还会和阿猫交谈。阿猫很配合我，“喵呜”一声，跳开了，无论我老妈怎么呼喊就是不肯合作。
今天的治疗结束，为了我老妈，这一切看似把我当猴要的行为我都默默接受了，可是晚餐结束后，季胡子竟然提出为了巩固治疗结果让我请假一星期呆家里。平时我感冒发烧都恨不得我在课堂上打点滴也不要请假的老妈竟然看似马上就要答应了。 我终于要爆发了。我要抓到他的把柄然后把他扫地出门！
晚上，我在房间里把枕头当季胡子来打，两个小时后累了，出去上厕所，客厅里，被老妈栓住的阿猫正费力咬着绑住它脖子的绳。
“你以为这根绳子是面粉做的吗？”我小声地嘲笑它。
“主人！”它也小声地回应我：“你帮我解开这根绳子吧！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这样很难受！”
“我听出来了，你觉得是我把你害了对吧？”
“奴才惶恐……”
“不解，我看这项圈挺合适你的，又没有勒着你，再说旁边就有猫砂，别担心尿尿的事情。”
“……我要出去……你帮我解开吧，我今晚一定要出去！素素在等我！”
“素素，是哪个？你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是杯子店的老板，我给它打工，有夜宵吃的！”
“难道是葡萄酒、烤饼干、提拉米苏蛋糕？”
阿猫和我同时吞了吞口水。
“我也要去见素素。话说，它也是只猫吧？”
“不行！”
“那你别想出去！”
“哎呀主人，你想想看嘛，你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今晚你要是跟着我出去了，那你真的要被关到精神病院里了！”
我只好妥协了。眼睁睁地看着阿猫一蹦一跳向我一直想解开的那个秘密奔去，我却只能默默地回房间睡觉。
路过老妈的房间，才惊觉她的房门竟然是虚掩着的。我轻轻推开，老妈背对着我坐在梳妆台前，肩膀一下一下地抽动着。
难道……我心里一惊，“妈！”
她转过头来，手上捏着爸爸的照片，脸上两行清泪，月光下，似乎凉得透心。
“妈，你怎么了？”
“渐渐，我听见你和阿猫说话了。”
“妈，我真的……”
“渐渐，你本来好好的，怎么病了呢？是不是一直以来你都把所有情绪隐藏着呢？不想和妈妈交流吗？都是妈妈不好，妈妈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你的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妈妈好想，到你心里看一看……”
“妈！”我走过去抱住她，“妈妈，我没有生病，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没有病，你也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错就错在妈妈更相信季胡子！在我坚持称自己是健康的后，我老妈哭得更厉害了。我只能答应她一定好好治疗，然后在心里把季胡子杀了一千一万遍。到最后，我和老妈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八
第二天一大早，阿猫就回来了。为了表示感谢，它选择趴在我腿上补觉并跟随我一起听季胡子说教。我老妈一走，季胡子就开始用尽各种专业术语向我解释人格障碍的成因，诸如遗传、脑发育、心理因素、器质性病变等，然后又举了一堆生动的例子来向我说人格障碍的危险，期间多次把故事主人公的症状和我对号入座，把我说得五毒俱全。
我和阿猫像两个好学宝宝一样乖乖坐着认真听。听到后面，阿猫拿尾巴扫我的脸，然后张开长着白胡须的嘴小声地对我说：“主人，虽说昨天进行了一整天的治疗，可是他根本就像在捉弄你，我怎么觉得这个季叔叔好像在尽力让你相信你生病了而不是在帮助你啊？”
真是醍醐灌顶！没想到我家阿猫一句话就道出了我那一直以来就觉得这个胡子叔有什么不对的深层次原因！这个无良医生，根本就是在拿我来耍！还害我老妈哭，早上都不知道她到底拿了多少粉底来掩饰黑眼圈。
“叔叔，你是不是经常在路上看到办证请拨12345678的小广告？”
“是啊，这城市的牛皮癣……你想问什么？”
“你那个假的咨询师证件几块钱办的？”我一不做二不休，“刷”地一下站起来，拿出一副“真相只有一个”的魄力，食指笔直地指着他的鼻子。阿猫很配合我，站在桌子上竖起了毛。
话说，它这样子真丑。
“哈哈哈……”他看着我们正义二人组，直接笑出了眼泪。阿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把他的笔记本叼到了我面前。
我急忙一翻，有一张照片滑到了地上。季胡子伸手去抢，我早已眼尖地看清楚了。
是老妈年轻时候的照片。
再抬头看他，他黑框眼镜都掉了，眼睛炯炯有神，还长得挺帅。
“你私藏我老妈的照片是什么意思？”
他双手一摊，“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笔记本里会有小玉的照片。”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我以表演型人格障碍的威力担保，我会将这张照片在我老妈面前好好地发挥一番。”
“你觉得现在小玉会相信你的天花乱坠么？”季胡子极为邪气地嘴角一歪。
这样斗嘴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只好使出杀手锏了。我不顾高声喊着“主人你要干什么”的阿猫，拎着它的脖子，把它丢进老妈的卧室，锁上，然后奔回书房。季胡子一脸惊悚地看着我，“你……怎么了？”
“今天晚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别的什么都别问，我不会告诉你的，但是你一定得跟我去。”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你是心理咨询师，不是要好好地了解我吗？你不去，我保证你永远治不好我的病。”
他想了想，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我还嫌不够，恶狠狠地拿食指指着他鼻子以示强调，他很配合地又默默点了点头。
晚餐时，我和他破天荒的没有彼此针对，期间我还吃掉了他给我夹的菜，搞得我老妈一顿饭下来，眼睛一直瞪得圆溜溜的。阿猫刚被我放出来，一脸郁闷地在桌子底下把牛奶喝得“吱吱”响。
九
“渐渐！你大半夜带着我跟踪一只猫到底是为了什么？”季胡子在我后面频频地抱怨个不停，“嗷！我又踩到什么鬼东西了？”
“你小点声！我们这是在跟踪！拜托专业一点嘛！”我一边提醒他一边紧张地看着前面阿猫的反应。
“我以我的人生经验向你保证，跟踪它没有任何结果！它只是一只猫，你最多能看到它是去找它的猫女朋友而已！” 我回头狠狠瞪着他，“反正咱们都走到这里了，你再不闭嘴我就跟我老妈说你和我半夜去跟踪一只猫……”
他很安静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阿猫以为我早已把注意力转移到对付季胡子上了，所以今晚有点兴奋过头。而且我装睡成功，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假装在不经意间把阳台的门留了一条足够它出入的缝。它一跳下阳台，我就拽着季胡子跟在了它的后面。
爬上围墙，出了院子，左拐，过三个路口，左拐，钻进一个小花园，枝枝叶叶刮在脸上差点把人弄破相，衣服上还挂了一堆垃圾。出了小花园，爬上一道围墙，墙内有只狗一直冲我们叫个不停，直到某扇窗内扔出了一只鞋直击它的头部。我跟季胡子不远不近的跟着阿猫，它一直很三八的呈欢快状往前跑，完全没有意识到我们跟在后面。
看来，平时我高估它的智商了。在围墙上东拐西弯，阿猫突然从墙上一跃而下，拿爪子洗干净自己，再抖抖身上的毛，然后昂首挺胸朝一家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满是落地窗的灯火辉煌的奶黄色尖屋顶小店走去。小店的门口上有一个巨大的招牌“全场六折”。
我站在地上观察四周，发现在这个小区住了好几年的我，竟然没来过这个地方。季胡子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家“素素杯子店”。一只白色的高雅波斯猫站在门口对我家阿猫说：“你来啦。”
“果然，是来见女朋友吧……”季胡子说。
“你不要跟我说你只看到了这点东西！承认吧！这是个神奇的世界！”我指着杯子店，里面熙熙攘攘站满各种动物。
“那只，是穿山甲吧……还有什么？狐狸？哇！那么大一头熊！”估计是店里空间不够，一只长颈鹿站在窗户外面，只把头伸进了店里。
我看着已经快要晕过去的季胡子，得意洋洋地表示：“我没病，对吧。”
只听见季胡子在不停地自言自语安慰自己：“我应该是在做梦，不对，我是个有主观能动性的成年人，这明明是孩子才做的梦，快醒过来，等下该不会要尿床？啊啊，我不要！”
“叔叔！你淡定一点！”我拖着快要崩溃的季胡子，偷偷摸摸地靠近那家杯子店，然后躲在了后门边上。
十
话说，这群渴了随便哪个坑的水都能喝的动物们，来买杯子干什么？
我决定暂时把季胡子放在一边，先把情况看个清楚。我趴在后门的玻璃上，注视着这家忙碌的小店。
店里的四面墙壁被四个高大的木架子填满，上面满满当当的摆了各种各样或大或小的玻璃杯。一群动物在玻璃杯前逡巡前进，似乎在寻找自己满意的杯子。
那个素素在动物中间穿梭，嘴巴一刻也没停过：“这个形状很好看的，您看，转一个角度，能把光折射成七种颜色呢。”“这个也很不错哦，今天打六折的……”
我在动物群中寻找我家的阿猫，只见它拿一个鸡毛掸子上上下下地扫灰尘。
“杰克！”素素喊了一声。
我顺着它的声音找，想看看它在喊谁，这时我家阿猫出乎我意料的欢快应了一声：“哎，我在这儿。”
这只死猫！我简直哭笑不得。在外面混，竟然不用我千辛万苦取得那么有创意的名字！
阿猫一脸殷勤的样子，顺着素素的指挥忙上忙下。我和平静下来的季胡子偷窥了很久，看着它们卖出一个又一个杯子，素素把包装好的杯子写上动物们的名字，堆在一个角落里，然后听着动物的叮咛，再一个个把它们礼貌地送走。看来，这里还有送货上门的服务。不然一堆动物像百鬼夜行一样每个都提一个玻璃杯走在公路上，不知道会吓死多少人。
作为一个听得懂动物语言的“救世主”，我恨不得冲上去对它们自我介绍：“你们好你们好，我叫林渐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可是我现在暂时还不能这么做，不然被我吓到的那只熊一时控制不住给我来一下我就完了。那群动物出了门，在路上拐了一个弯，就不见踪影了。
素素在收拾东西，我以为我家的“杰克”要上去和心爱的女猫咪来一个拥抱，它却默默地在墙角望着素素傻笑。而且当素素上前和它说话的时候，它竟然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死黄猫，我看见它脸红了！
连听不懂猫语的季胡子也在这恰当的时候和我对视，然后异口同声：“暗恋！”
眼看着阿猫有话不敢说，在那里尾巴和头一起，随着素素的身影这边晃过去那边晃过来，我急得直跺脚。季胡子问：“它们在干什么？”我说：“估计阿猫想表白，但是不敢。”
季胡子突然激动地抓着门一直摇，“这只笨猫！喜欢它就去告诉它啊！快点去啊！错过了你会后悔的！你不说它怎么知道你喜欢它！笨猫！”
“喂！你疯啦！小声点！”我捂住季胡子的嘴拿眼神拼命示意要他注意隐蔽。回去的路上，他一直闷闷不乐，还不停地把地上的石头踢过来踢过去地发泄，还恨恨地折断多根树枝。
十一
我只好用我“久病成医”的经验，把他突然的异常命名为“情绪性精神障碍躁狂发作”。
回到家，我先去确认了老妈是否还在深度睡眠中，一切安全。然后我指挥季胡子坐在沙发上接受我的询问。“说吧，怎么回事。”
“好吧。我坦白。”他叹了一口气。
“渐渐，就算今晚上我们没有跟踪阿猫，我也知道，你其实并没有患什么人格障碍，你很正常。”
“啊哈！你这个黑心医生！你一直在耍我！”
“我这么做有两个原因，第一，心理疾病的形成，多半和个人的成长经历和心理历程有关，而为了从根本上使心理疾病得到很好的治疗，心理医生需要了解病人的心理活动状况以及经历过的事情，并分析事件对心理的影响以及个体反应出来的行为是否正常。”
我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
他继续叹气：“第二个原因，我并不是偶然路过的，来你家之前，我给小玉写过信。”
“信？情书么？”
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没有正面回答：“我来了之后问她有没有收到信，她回答我时，不自觉快速眨眼睛，并且眼睛朝左下方看。然后告诉我没有收到。她的微表情告诉我，她在撒谎。” “微表情……我说季胡子你以为你是FBI么。”
“你叫我季胡子其实我觉得挺亲切的哈哈哈。”
“别转移话题，你继续说。”
“我十自她马上就要下逐客令时，你出现了，为了能够找到很好的机会和你交流，了解你并取得你的信任，我选择用心理咨询的方法接近你，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能够留在这里，说你病了，小玉就没时间考虑其他的事情了。”
“所以说，笔记本里面那张照片其实就是你每次想念我老妈时拿来看的对吧？”
“是。”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方法有一定的有效性，但是这样做未免太变态了一点，这人怎么这么幼稚啊！我不禁眉头紧锁。
“你为了追到我老妈真的是各种卑鄙啊！”
“我是想让小玉看到一个有能力的我，让小玉看到一个喜欢她女儿的我，让小玉知道我可以依靠。我，或许可以代替你爸爸也说不定呢……”
我觉得我不能急于感动，这腹黑男要是真成了我爸爸，那我每天不得生活在斗智斗勇的水深火热中？
他还在继续坦白：“本来你的情况就没有多么严重，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幻想中的朋友，在自己受冷落时或者无聊寂寞时达到一种心理上的慰藉或者防卫，我就是利用这一点，让小玉以为你有人格障碍的。没想到，原来你真的能听见猫说话，还带我去看了那么神奇的杯子店。”
“你相信我就好，找机会跟我老妈说清楚我是正常的就行，说到杯子店，你刚才为什么那么激动？”
“你觉得呢？”季胡子歪着头反问我。
“我说，胡子，你这时候卖萌也没有用……你刚才在骂阿猫笨，我觉得你像是在骂你自己。”
“哈哈……你觉得我的胡子刮了之后会不会更帅一点？”
我只好狠狠地踹了他一下。
十二
关于季胡子和我老妈的陈年旧事，我暂时也没兴趣听。那只死猫估计一时半会还不会回来，我决定现在先去睡觉。
他在后面喊我：“总之，渐渐，你要是有了喜欢的男生，就大胆的去表白吧，我在后面帮你撑腰！”
“你闭嘴。”
我才没有季胡子那么乐观。我是很希望老妈能够嫁出去没有错，可是事情有点难。要知道，老妈的房间里挂满了爸爸的照片，衣柜里还挂着爸爸的衣服，就像爸爸没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第二天的早餐，季胡子吃得飞快。才过两分钟他就“啪”的一下放下碗。我老妈一惊：“吃、吃饱了你？”
“嗯，跟你说说渐渐做的问卷的结果。我给她做了一些简单的人格测试，比如明尼苏达多项人格测验、爱德华个人兴趣量表、情景压力测验等，她的问卷结果在正常指标之内，所以说，渐渐的内心像山涧清泉一样干净透彻。不烦躁，不抑郁，健康得很。这多亏了你。”
“我自己保养的好不好……”这种时候都要献殷勤，我实在忍不住要插嘴。
季胡子无语地收起一脸狗腿样。
“那她不是病了吗？”
“哦，我说过，她的人格障碍很轻微，而且经过我的治疗，恢复指日可待。”
我老妈笑逐颜开，“渐渐啊，从小就这样，总是缺根筋的傻样子，所以一直快快乐乐高高兴兴的，让人一看到她就心情大好。”
这种因果关系……
“所以，在她小时候，我工作累了，就很喜欢抱着渐渐跟她说，妈妈好累啊，让我到你心里躲一躲好不好。她就咯咯笑着，把我抱住，脆生生地跟我说，妈妈你来吧，我心里可暖和啦。”
有、有这种事吗？我看着眼角皱纹日益增多的老妈，眼睛突然觉得酸涩得厉害。
“躲一躲吗？不知道躲进去之后是不是可以忘掉很多烦恼呢？我也有点想去呢。”季胡子笑眯眯地看着我。
“喵一”在桌子底下专心吃东西的阿猫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
这，我算是被夸奖了吗？我可是那种偶而也会小肚鸡肠得整夜整夜生同学气的人，也是那种被老师骂了或者成绩考砸了总想方设法瞒过老妈的人，也是那种看到喜欢的东西甚至想偷偷拿老妈的钱来买的人，更是那种会嫉妒会恐慌会郁闷更会半夜想起爸爸而默默哭的人。
好吧，以后做得更好就行了，不然以后真的让老妈躲进去了，一堆心灵垃圾怎么办啊！
十三
一顿饭下来，我突然有了种身负重担的使命感。等到老妈去上班，我和季胡子一人占据沙发的一角，翘着二郎腿，趁着阿猫晃着屁股要出去晒太阳时高喊一声：“杰克！”
“喵。”阿猫迅速回头，发现不对，准备逃跑。我一把冲上去，成功地拎起了它，“跑什么跑，你就不怕我晚上去告诉素素你暗恋它已久？”
它看着我和季胡子一脸狼狈为奸的样，终于发现它的主人已经不纯洁了，“主人！你们怎么回事？不是敌人么？怎么会一起对付我！”
“为了帮助你追到你心爱的猫咪，敌我合作是应该的嘛。”
季胡子听不懂阿猫的话，只能用猜的。看他一脸正经认真好学的样子，真像当初听他讲人格障碍时的我。哇哈哈，风水轮流转什么的，原来这么爽。
“杯子店，到底干什么的？送货上门的时候，我可不可以跟着去看动物们的家？”
“是回忆。”
“什么？”
“杯子是拿来装回忆的。顾客们订好容器，素素就往里面加入它们的回忆，它们拿着杯子，就能看到以前的时光了。”
“你是说，能看到自己迁徙前的家？走散的亲人和朋友，幼年时的自己？”我自认为我的文学底蕴不错的。
“……它们都住在动物园里，想看的东西很多很多。一年能出来一次，昨天晚上，就是难得一见的动物夜游。”
“请你不要用‘主人你很白痴’这种表情看着我，我又不是你们动物界的人，哪里懂那么多东西。”
我趴在沙发上，把阿猫压在肚子下，“阿猫，素素真的太有生意头脑了。它是有超能力吗？能把回忆装杯子里。” 被我压着的阿猫声音嗡嗡的：“具体我不知道啦，但是它能做这样的事情，据说是因为它的内心干净得很！”
我一下跳起来，“哇哈！这不就跟我一样！”
“哪里会一样！你这么恶劣的人！别以为你老妈想到你心里躲一躲这个想法有多明智，你的心肯定像垃圾桶一样脏！哎呀那么重，压得我都快扁了……”
我哈哈笑着，揪着它的耳朵，用力搓它身上的毛，扯它的耳朵，它扭来扭去，试图咬我。
“季胡子，你听懂了吗？”
他摇头，表示刚才一直在看我的单口相声。
“你不用懂。我懂就行了。”
我当然懂。很多人都是靠着回忆活下去的，比如我老妈。可是，就算是装在玻璃杯里，回忆又能维持多久呢？
我当然懂，这世界上，估计只有婴儿的心能够纯洁无瑕。一直想着到我心里躲着的老妈，只是太爱我了而已。
“阿猫，是谁负责送货呢？”
“素素和我去，要在晚上没有人的时候……”
“我去吧，我当免费劳动力。你要明白，我的工作效率绝对比你们高出很多。”
“这种事要素素决定啦！”
“好啦好啦。别一提到素素你就一副了不得的样子，它明明只是你老板而已。你趁早去告白吧，隔壁家的黑猫，帅得像警长一样，你要小心呀杰克！”
阿猫高高弓起背，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
十四
尽管这样，当天晚上，阿猫还是带回来了好消息。
“素素说可以，但是你要去面试。”
“面试！我可是你主人。怎么连后门也没有！”
“哼！”阿猫把脸一横，走到门口，“爱去不去，素素可没有时间等你。”
当然得去，我去敲季胡子的门，他穿着睡衣一脸惺忪地开了门，看到我，吓了一跳，“大小姐，我们又要夜行？具体什么事你又不肯告诉我，我这回不要去！”
“不去也得去，不然我叫我老妈把你赶走，记住，我的病好了的。”
他只好满不情愿地穿着睡衣跟着我去找阿猫。
“杰克，临出发前有两件事情要问你。第一，你跟素素表白没有？”
“主人你个二货！不要问了！”
“好，没表白，那么第二个问题，我老妈和季胡子的共同回忆，素素找得到吗？”
“我和小玉的共同回忆？”季胡子震惊得后退几步，“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懒得解释那么多，总之就是，我出卖自己的体力给你换了个玻璃杯，你把她送给我老妈，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努力了。哎呀别再问了，就是杰克的暗恋对象，能收集回忆的，你和我老妈的回忆，让我老妈重温高中青春什么的，或许能忘了我爸爸然后接纳你也说不定。”
季胡子两眼泪光闪闪，动情地喊我：“渐渐！”
“嗯，别谢我。做我爸爸后，教我心理学的知识，我拿去坑人。”
阿猫又在催，我和季胡子其实早知道路了，只是一时受阿猫的影响，竟然放着平坦的大道不走，纷纷爬上了院子那道窄窄的围墙。季胡子一边爬一边感叹：“渐渐，原来你听得懂动物语言就是为了去杯子店打工啊。以后我们去动物园都能看到笼子里有个玻璃杯么？”
“我允许你把我说得再伟大点，但是现在先别说话，毕竟咱们是夜行……”
我话音刚落，“啪”，我们身后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了。灯光溢出来，季胡子的长影子一下子投到了我身上。我“刷”地一回头，季胡子也“刷”地一回头，刚好可以看见手还在门把上的我老妈，正带着一脸惊悚的表情看着她家的猫、她家的女儿和她家的穿着睡衣的心理咨询师，一前一后站在有半层楼高的、窄小得仅能容下人的一只小脚丫的围墙上。
“渐渐！啊！老季！你们给我回来！”我老妈歇斯底里。
我躲在窗帘后面，偷偷地伸出一个头，看着它在围墙上匆匆地走着。现在早已是深更半夜，这么晚，它急着去干什么？
突然，它在看似不经意间回了一下头，不对，也许在别人眼里，那或许被看做是随意地回头，但我敢肯定，它是回头看有没有人跟踪它。这家伙如此狡猾，要想跟踪它，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它步履轻盈，尾巴翘得笔直，高昂着头，像踩在柔软的棉花垫子上，极为有节奏地迈步朝前走。等它走得远一点了，我才匆忙从我房间的窗户里面爬出来，颤颤巍巍地站到围墙上。
才走了几步。“啪”，我房间的灯突然被人打开了。我的长影子一下子投到了它身上。它“刷”地一回头，我也“刷”地一回头，刚好可以看见手还摁在电灯开关上的我老妈，正带着一脸惊悚的表情看着她家的猫和她家的女儿一前一后站在有半层楼高的、窄小得仅能容下人的一只小脚丫的围墙上。
“渐渐！你给我回来！”我老妈歇斯底里。
我只好在无奈中小心翼翼倒退回房间内。可是它倒不怕我老妈，竟然跳下围墙然后消失了。我左看右看，到处都找不到它，正扼腕叹息，我老妈揪着我的耳朵就开始教训我。我什么都听不下去，耸着肩膀紧张地看着我老妈大张着的嘴，生怕里面会跳出什么喷火龙，一把火把我给烧了。
第二天，我一放学回来就看见我房间的窗户外被装上了防盗窗，我怒气冲冲地把书包摔在地板上，然后跑下楼。“妈！为什么给我房间装防盗窗？”
我老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我暴跳如雷，却只轻瞥我一眼，就把头转过去继续和客人聊天。我走进客厅，发现那个客人我从来没有见过。
男的，一脸络腮胡，戴个大大的黑框眼镜，穿一套还算顺眼的西装，怀里抱着一本黑色封面的厚笔记本。
“我女儿渐渐啊……”我老妈说到一半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让我感觉自己好像得了不治之症一样。胡子男颇为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我竟然不明所以的觉得紧张到不行，只好默默地往我老妈身边靠过去。
就在这时候，我家那只大黄猫慢悠悠地从门外踱进来了。它先是高高地弓起背，然后坐在地上开始用爪子洗脸。洗了一会儿，发现我在专心地看它，于是它恶狠狠地冲我一张嘴：“看什么看？”
我冲上去，拎起它的脖子就开始使劲摇晃，“你说什么？我看还不行了？我可是你主人！”它发出咕噜咕噜的不满声，然后挣脱开我的手往楼上跑去，我准备去追，我老妈一声嘶吼把我吓了一跳：“站住！”
我回头，发现胡子男和我老妈皆带着一脸的悲痛看我，他们几乎同时问出声：“你刚才和猫说话？”
哦，不，有一点不同。我老妈说的是：“你刚才又和猫说话？”
二
胡子男，季叔叔。38岁半，我老妈高中同学，心理学博士。目前算是一名年轻有为的资深心理咨询师。来我家，主要是路过。
我家大黄猫，阿猫，2岁，体重11.5斤，特点是全身黄毛，性格狡诈多疑。还有，会说人话。
目前，他们两个让我陷入了困境。
阿猫能说话，这点是完全可以肯定的，我已经听见过不只一两次了，不然我也不会想半夜跟踪它。一只会说人话的猫，每天半夜外出，早上回来身上总会带点莫名其妙的香味，诸如葡萄酒、烤饼干、花生酱等等。很难不让我感到好奇。
我舌灿莲花引经据典地向老妈和季叔叔解释了半天，他们依然不相信我。我真心想坐在地上打滚。季叔叔是心理咨询师，我老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崇敬地望着他。
“渐渐她，这样子有多久了？”
“好像，很久了……我工作忙，一直没有空管她。”我老妈说着，声音里带哭腔。
“妈！”我在旁边大叫，“我脑袋没病！我说的都是真的！”
季叔叔翻开黑色笔记本，边看边说：“她是不是经常情绪不稳定，喜欢用富于表演性、戏剧性、夸张性的方式来表达自己，以博取他人的关注？”
表演性？戏剧性？夸张性？我连这三个词都还没有弄清楚，我老妈就连连点头：“是！”
季叔叔眼镜片一闪，把我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然后把我老妈拉进了书房，听声音，好像还仔细锁上了门。
我跑过去敲门，“妈！阿猫真的会说话，我没有骗人，也没有生病，不要把我弄去精神病院啊！”
阿猫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了。正一脸狞笑地看着我，然后，它又开始坐在地上洗脸。我冲过去勒住它脖子，“你说句话啊！”
它很无辜，“喵”的一声，用头去蹭我的腿。我把它甩开，一屁股坐在地上，它跳到我腿上，跟我对视，然后咧开嘴：“白痴！”。
“你去死！”我揪着它的耳朵，用力搓它身上的毛，它扭来扭去，叫个不停。
“放开它。”我老妈出现了，严肃地命令我。我手一抖，它从我腿上下去，跳到沙发上。
“妈……”我抱着她大腿，“我可是你的乖女儿啊，你不要听外人乱说什么，我很正常的！”
“没事的，渐渐，季叔叔专业技术扎实，他一定会把你治好的。他这几天就住咱们家了，你要配合治疗，知道没有？”
“什么？”我大惊。
“你爸爸去得早，妈妈答应他会好好照顾你的。妈妈不放弃你，你也不要放弃你自己。”我老妈竟然哭了。
季叔叔轻轻地把手搭在我老妈肩上，安慰地拍拍，阿猫这时候应景地“喵呜”的叫了一声。
真是令人感动的场面，我却已经要崩溃了。
三
季叔叔来我们家，肯定是有阴谋的。
他占据了我们家的书房，在里面摆了一张沙发椅，然后笑眯眯地坐在书桌后面，开始审问我。
“渐渐，你妈妈最近几年过得怎么样？”
“很好啊。”我警惕地望着他。
“你妈妈会经常想念你爸爸吗？”
我轻轻把头摇动了一下。
“那你妈妈有没有向你提到过我？” “没……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你以为我有精神病是因为我妈妈没照顾好我？当然我这么说并不代表我真有精神病，我觉得这是场阴谋！”
“哈哈哈……阴谋！”他顿时笑个不停，还试图把手伸过来摸我的头。我刚想躲开，他的镜片一闪，我立刻被吓到了，只好僵硬地坐着让他把我一头短发揉成鸡窝。
表演型人格障碍。谈话过后，他郑重其事地在那本黑色封面笔记本上我的名字后写下这几个字，还重重地画了一个圆圆的圈。
“我还得跟你解释一下，渐渐，心理学里没有精神病这一说法啦，准确来说应该叫做神经症。”
“我管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到底是根据什么判断出来我是人格障碍啊！”
“我可是专业的。”他无所谓地从嘴巴里扔出这几个字，然后拿着笔记本要出去，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千娇百媚地来一句：“你只是轻微的人格障碍，很容易治好的，不要紧张。”
又走几步，再次回过头，“你要好好配合治疗哦，平时我都是按一个小时几百块钱收费的，现在免费给你做咨询，你要珍惜。”
“我又不稀罕！”
“不要这么大声说话，渐渐，你这样子我有权利怀疑你是情绪性精神障碍躁狂发作。”
四
次日，周末，他在我家饱餐一顿，又假惺惺地夸奖了一遍我妈妈下厨的手艺后，就把自己关进书房，美名日给我制定治疗方案。
“妈，你实话和我说吧，是不是季叔叔失业了，你想帮助他，又不好意思，所以假装承认我有病，让他治疗我，然后你给他治疗费资助他？”
我老妈在听完我的推理后，面部表情纠结得让我怀疑她刚吃下一只巨大的臭虫。
“谁跟你这么说的？”
“我自己推理出来的！”我得意洋洋。
“渐渐，你的病情我听老季说过了。他让我不要直接刺激你加重你病情，可是我真的觉得你病得很重一一你怎么会胡思乱想到这种地步？我觉得好对不起你……”
“老妈！拜托你不要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好不好！”
“渐渐！”她深情地呼唤我，一下把我的手握在手心里，“你要相信季叔叔，他一直以来都是最优秀的，这次他休假，原本可以好好休息，但是他却决定为你免费治疗，妈妈很感激他，你要听话！”
于是，在老妈的深情攻势下，我和她乖乖地坐在了书房里那张沙发椅上。
人格障碍，又称病态人格，是人格发展的异常。人格障碍者一般来说意识是清醒的，认知能力也保存完整，能正确处理自己的日常工作和生活，他们在智力水平、思维水平和创造力等方面甚至会高于常人。
“嗯，又怎样？”我提高警惕继续听他危言耸听，旁边的老妈已经紧张得双手捏得关节发白。
季胡子继续念着黑色笔记本上的字。
人格障碍患者缺乏自制力，人格的异常会妨碍意志活动，破坏行为的目的性和统一性。
“真是越听越听不懂……”
人格障碍通常开始于童年和青年时期，并会持续到成年，甚至终生，它的关键是预防不是治疗，因为治疗的效果一般不太理想。
“你是说我得的是绝症？”我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老妈又把我摁下去，我继续咆哮：“话说，你可不可以简单一点地向我说明这个什么什么障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就是说，你的症状一直持续下去，就会变成人们常说的疯子。”
“我的症状到底是个什么症状？！”
“哎呀呀，渐渐，我发现你的脾气很差呀，这么冲动……”
“她平时不是这样的。”我老妈慌忙解释。
“小玉，”季胡子喊我老妈，“你也不用太担心，渐渐是初期症状，很容易治疗的，一般来说，表演型人格障碍会随着患者年龄的增长、心理的逐渐成熟而症状减轻，但是患者一般不能正确认识自己的情绪，不懂得调节，症状会越来越严重，我制定好了治疗方案，只要渐渐学会控制自己，学会情绪调节，她会被治愈的。”
“在你的理解里，学会控制自己是指让我以后都不要和阿猫说话了对吗？”
“猫本来就不会和你说话！”我老妈暴怒。
“小玉，别这样，我们对待渐渐的态度要温和。”季胡子一下冲到桌子前面，握住我老妈的纤纤玉手。
五
晚上，我强忍着睡意，窝在被子里装睡。等到我老妈反复检查我房间的安全性并确认无妨离开之后，我才从床上坐起来，趴在门口听外面的声音。
然后，我趴在门上无耻地睡着了。
到半夜，猛然惊醒，我冷得鼻涕直流。房子里已经静悄悄的一片了。我跑到客厅，拎起在自己窝里睡得死去活来的阿猫的脖子，用力捂住它的嘴，把它绑架到我的房间里。
“阿猫我错了，我平时不应该欺负你把你丢进冷水里给你洗澡，偷吃你的鱼干，打破花瓶还赖在你头上，我这次被确诊为精神病人了阿猫你要救我啊。”
“怎么救嘛到底！”阿猫颇为有良心。
“去证明你会说话。”
“只有你能听得见啦。”阿猫跳到我膝盖上窝成一个圈。
“睡什么睡啊你！为什么只有我能听见？而且不是能听见动物说话的人都是救世主一样的存在么？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啊！”
“救你个头！叫你少看点动画片嘛，你看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啊！”阿猫义愤填膺。
我顿时无语了。阿猫继续喋喋不休：“你能听见我说话我也很困扰的好不好，不过目前为止你的这个能力没有什么大用处，说不定你的这个能力是为你成为兽医而生的……”
“不管怎么样我就要被送到医院去关在厚重的铁门后面每天面对一群真正的疯子了！很恐怖啊！据说他们会把人的脑袋当西瓜切……”
“季胡子不是说没那么严重吗？”
提到我的倒霉来源，我灵光一闪，“阿猫，我们去书房把他那本罪恶笔记本拿来看看吧。他总在上面写写画画，说不定上面写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阿猫嫌弃地看着我。
“如果我的病治不好，说不定老妈会把你卖给吃猫肉的商贩！”
“不要！”它跳过来爪子扒住我的衣服吊在我身上，“我答应就是了。”
我们轻手轻脚地摸黑下楼，此间阿猫多次炫耀它爪子上肉垫的消音功能，以及那两颗在黑夜中能发出绿莹莹光的眼珠子。要不是它身负重任，我真想把它的毛全剃了。
书房门没有锁，阿猫率先冲进去，用爪子在桌子上扒拉。
“你小声点！被发现就惨了！”
“找不到啊，他藏起来了？”
“是你没用心找啦，让开，我自己找。”
“你笨手笨脚的，更容易被发现。”
“你说什么呢你这只笨猫！”
“渐渐！”身后一声咆哮，我颤抖地回过头，我老妈正怒发冲冠地站在灯火辉煌的客厅正中央。
“主人啊，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第二天，阿猫就和我一起被软禁了。
六
时值周末，我们家一片愁云惨雾。老妈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加班，家里就剩我和阴森森的季胡子。他在书房里策划阴谋，我在我老妈房间门前绞尽脑汁地想把阿猫从里面弄出来。我老妈临出门前忽略了阿猫会随地大小便、撕咬东西、弄得床上衣服上到处是猫毛的可能，毅然决然地把它锁在了卧室里。
“主人！呜呜……我要尿尿！”阿猫痛苦地喊。
“你再忍一忍嘛！不要尿在房间里啊。”我一边教育它一边试图用其他钥匙撬开老妈的门，未果。
“主人……”阿猫开始用爪子抓门。
“你要淡定！你把门抓坏了老妈会气得把你送给很猥琐的大叔的！”我抓着门把手想把门摇动，门岿然屹立纹丝未动。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我一回头，季胡子拎着一串钥匙，得意洋洋：“小玉叫我在适当时间开门让阿猫上厕所。”
“阿猫现在就很想上厕所！”我憎恨他有钥匙而我没有这件事。
季胡子一脸怀疑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刚想冒出一句“它说的”，又迅速地把话吞进去，“它的生物钟是这样的嘛。”
“好吧。”季胡子冲我一笑。他刚刚把门打开，里面就冲出一团黄色影子，直奔卫生间而去。
“你家的猫很有礼貌。”季胡子赞扬。
我一回头看到它在老妈门上留下的抓痕，顿时有一种“阿猫你好可怜”的心痛感。
“看在你们人猫情深的份上，我暂时让它自由，等下我得把它锁起来，不然小玉要担心的。好了。现在我们开始治疗吧。”季胡子示意我到书房里坐着。
刚到书房里坐下，季胡子就拿出一叠问卷让我填，正填着，阿猫就晃晃悠悠地进来了。
解决了问题，它看似轻松得飘飘然。我用眼神说：“你来干什么？”阿猫不理我，直接跳到桌子上，拿粉红色的鼻翼在季胡子的笔记本上蹭了蹭，然后鄙夷地抬头看我，“表演型人格障碍？”
“哈！你还识字！？”我震惊不已，情不自禁高呼出声。果然，季胡子开始皱眉头了。
“没事没事，我没有和它说话，只是自言自语。”我把阿猫拎过来，甩出门外。
然后，季胡子看都不看我辛苦做完的问卷，就开始给我进行所谓的治疗。
“一般说来，表演型人格障碍被认为与早期家庭教育有关，父母溺爱孩子，使孩子受到过分保护，造成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不符，心理发展严重滞后，因而表现出不正常的人格反应。所以第一点，患者要正视自己的病情缺陷，接受医生的合理建议，对医生要有足够的尊重和信任，并且回答医生的一切问题。答应医生的一切要求，要心怀感激目光中充满敬仰之情，把医生当成偶像来崇拜……”
“……你信不信我马上打电话报警！”我磨牙。
“好啦好啦，刚才在和你开玩笑。”季胡子清清嗓子，“我这里设计了几种方法，先跟你介绍一下，总而言之，你要配合治疗。”
“我先声明，如果你的方法有一点点变态成分我就马上叫阿猫咬你，我估计它携带着狂犬病病毒，不然我不会每次都打不过它……”
“……哎呀，渐渐你真是的……咳，认知领悟疗法、升华法、反省法、自我暗示法、劳逸结合法。”
我依旧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总之，这些方法的宗旨就是要你时刻注意自己的情绪和行为，并不断地用诸如‘不要激动’等语言来暗示自己，同时劳逸结合地去放松自己，听取别人意见，时刻注意调整自己的情绪状态和过激行为，将自己爱表演爱夸张的行为升华，向演员行列迈进，并成为我国电影界的一颗闪耀的新星。”
“……叔叔，虽然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可是我真的是在一个非常美满和睦的家庭里长大的，我老妈也没闲情逸致来溺爱我，目前为止，也没有哪个朋友说我不正常，你来我家陷害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总有一天会查清楚的。”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就想帅气地转身离开，结果动作太快竟然被椅脚一绊，来了个很不雅观的大踉跄。
七
本来以为完胜收场，结果下午老妈下班回家，我还是被押着乖乖地回到了书房，配合治疗。
首先，我被命令描述自己做过的令自己感到最骄傲的事情，目的是看我在描述时是否过分夸张并且不停地夸耀自己。接下来，我被命令参考电视节目表演一段话剧，目的是看我的肢体动作是否正常。再接下来，我被命令乖乖坐着听季胡子和老妈轮番用最恶劣的语言从头到脚地把我否定一遍，目的是看我情绪状态是否能自我控制。太过分了！在这一环节，我最钟爱的印满黄色星星的蓝色袜子竟然被季胡子说成“最没有品位”“俗气死了”“好像村姑”……
最后，老妈把阿猫从卧室里放出来，我被命令和阿猫面对面注视彼此，目的是看我是否还会和阿猫交谈。阿猫很配合我，“喵呜”一声，跳开了，无论我老妈怎么呼喊就是不肯合作。
今天的治疗结束，为了我老妈，这一切看似把我当猴要的行为我都默默接受了，可是晚餐结束后，季胡子竟然提出为了巩固治疗结果让我请假一星期呆家里。平时我感冒发烧都恨不得我在课堂上打点滴也不要请假的老妈竟然看似马上就要答应了。 我终于要爆发了。我要抓到他的把柄然后把他扫地出门！
晚上，我在房间里把枕头当季胡子来打，两个小时后累了，出去上厕所，客厅里，被老妈栓住的阿猫正费力咬着绑住它脖子的绳。
“你以为这根绳子是面粉做的吗？”我小声地嘲笑它。
“主人！”它也小声地回应我：“你帮我解开这根绳子吧！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这样很难受！”
“我听出来了，你觉得是我把你害了对吧？”
“奴才惶恐……”
“不解，我看这项圈挺合适你的，又没有勒着你，再说旁边就有猫砂，别担心尿尿的事情。”
“……我要出去……你帮我解开吧，我今晚一定要出去！素素在等我！”
“素素，是哪个？你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是杯子店的老板，我给它打工，有夜宵吃的！”
“难道是葡萄酒、烤饼干、提拉米苏蛋糕？”
阿猫和我同时吞了吞口水。
“我也要去见素素。话说，它也是只猫吧？”
“不行！”
“那你别想出去！”
“哎呀主人，你想想看嘛，你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今晚你要是跟着我出去了，那你真的要被关到精神病院里了！”
我只好妥协了。眼睁睁地看着阿猫一蹦一跳向我一直想解开的那个秘密奔去，我却只能默默地回房间睡觉。
路过老妈的房间，才惊觉她的房门竟然是虚掩着的。我轻轻推开，老妈背对着我坐在梳妆台前，肩膀一下一下地抽动着。
难道……我心里一惊，“妈！”
她转过头来，手上捏着爸爸的照片，脸上两行清泪，月光下，似乎凉得透心。
“妈，你怎么了？”
“渐渐，我听见你和阿猫说话了。”
“妈，我真的……”
“渐渐，你本来好好的，怎么病了呢？是不是一直以来你都把所有情绪隐藏着呢？不想和妈妈交流吗？都是妈妈不好，妈妈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你的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妈妈好想，到你心里看一看……”
“妈！”我走过去抱住她，“妈妈，我没有生病，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没有病，你也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错就错在妈妈更相信季胡子！在我坚持称自己是健康的后，我老妈哭得更厉害了。我只能答应她一定好好治疗，然后在心里把季胡子杀了一千一万遍。到最后，我和老妈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八
第二天一大早，阿猫就回来了。为了表示感谢，它选择趴在我腿上补觉并跟随我一起听季胡子说教。我老妈一走，季胡子就开始用尽各种专业术语向我解释人格障碍的成因，诸如遗传、脑发育、心理因素、器质性病变等，然后又举了一堆生动的例子来向我说人格障碍的危险，期间多次把故事主人公的症状和我对号入座，把我说得五毒俱全。
我和阿猫像两个好学宝宝一样乖乖坐着认真听。听到后面，阿猫拿尾巴扫我的脸，然后张开长着白胡须的嘴小声地对我说：“主人，虽说昨天进行了一整天的治疗，可是他根本就像在捉弄你，我怎么觉得这个季叔叔好像在尽力让你相信你生病了而不是在帮助你啊？”
真是醍醐灌顶！没想到我家阿猫一句话就道出了我那一直以来就觉得这个胡子叔有什么不对的深层次原因！这个无良医生，根本就是在拿我来耍！还害我老妈哭，早上都不知道她到底拿了多少粉底来掩饰黑眼圈。
“叔叔，你是不是经常在路上看到办证请拨12345678的小广告？”
“是啊，这城市的牛皮癣……你想问什么？”
“你那个假的咨询师证件几块钱办的？”我一不做二不休，“刷”地一下站起来，拿出一副“真相只有一个”的魄力，食指笔直地指着他的鼻子。阿猫很配合我，站在桌子上竖起了毛。
话说，它这样子真丑。
“哈哈哈……”他看着我们正义二人组，直接笑出了眼泪。阿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把他的笔记本叼到了我面前。
我急忙一翻，有一张照片滑到了地上。季胡子伸手去抢，我早已眼尖地看清楚了。
是老妈年轻时候的照片。
再抬头看他，他黑框眼镜都掉了，眼睛炯炯有神，还长得挺帅。
“你私藏我老妈的照片是什么意思？”
他双手一摊，“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笔记本里会有小玉的照片。”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我以表演型人格障碍的威力担保，我会将这张照片在我老妈面前好好地发挥一番。”
“你觉得现在小玉会相信你的天花乱坠么？”季胡子极为邪气地嘴角一歪。
这样斗嘴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只好使出杀手锏了。我不顾高声喊着“主人你要干什么”的阿猫，拎着它的脖子，把它丢进老妈的卧室，锁上，然后奔回书房。季胡子一脸惊悚地看着我，“你……怎么了？”
“今天晚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别的什么都别问，我不会告诉你的，但是你一定得跟我去。”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你是心理咨询师，不是要好好地了解我吗？你不去，我保证你永远治不好我的病。”
他想了想，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我还嫌不够，恶狠狠地拿食指指着他鼻子以示强调，他很配合地又默默点了点头。
晚餐时，我和他破天荒的没有彼此针对，期间我还吃掉了他给我夹的菜，搞得我老妈一顿饭下来，眼睛一直瞪得圆溜溜的。阿猫刚被我放出来，一脸郁闷地在桌子底下把牛奶喝得“吱吱”响。
九
“渐渐！你大半夜带着我跟踪一只猫到底是为了什么？”季胡子在我后面频频地抱怨个不停，“嗷！我又踩到什么鬼东西了？”
“你小点声！我们这是在跟踪！拜托专业一点嘛！”我一边提醒他一边紧张地看着前面阿猫的反应。
“我以我的人生经验向你保证，跟踪它没有任何结果！它只是一只猫，你最多能看到它是去找它的猫女朋友而已！” 我回头狠狠瞪着他，“反正咱们都走到这里了，你再不闭嘴我就跟我老妈说你和我半夜去跟踪一只猫……”
他很安静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阿猫以为我早已把注意力转移到对付季胡子上了，所以今晚有点兴奋过头。而且我装睡成功，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假装在不经意间把阳台的门留了一条足够它出入的缝。它一跳下阳台，我就拽着季胡子跟在了它的后面。
爬上围墙，出了院子，左拐，过三个路口，左拐，钻进一个小花园，枝枝叶叶刮在脸上差点把人弄破相，衣服上还挂了一堆垃圾。出了小花园，爬上一道围墙，墙内有只狗一直冲我们叫个不停，直到某扇窗内扔出了一只鞋直击它的头部。我跟季胡子不远不近的跟着阿猫，它一直很三八的呈欢快状往前跑，完全没有意识到我们跟在后面。
看来，平时我高估它的智商了。在围墙上东拐西弯，阿猫突然从墙上一跃而下，拿爪子洗干净自己，再抖抖身上的毛，然后昂首挺胸朝一家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满是落地窗的灯火辉煌的奶黄色尖屋顶小店走去。小店的门口上有一个巨大的招牌“全场六折”。
我站在地上观察四周，发现在这个小区住了好几年的我，竟然没来过这个地方。季胡子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家“素素杯子店”。一只白色的高雅波斯猫站在门口对我家阿猫说：“你来啦。”
“果然，是来见女朋友吧……”季胡子说。
“你不要跟我说你只看到了这点东西！承认吧！这是个神奇的世界！”我指着杯子店，里面熙熙攘攘站满各种动物。
“那只，是穿山甲吧……还有什么？狐狸？哇！那么大一头熊！”估计是店里空间不够，一只长颈鹿站在窗户外面，只把头伸进了店里。
我看着已经快要晕过去的季胡子，得意洋洋地表示：“我没病，对吧。”
只听见季胡子在不停地自言自语安慰自己：“我应该是在做梦，不对，我是个有主观能动性的成年人，这明明是孩子才做的梦，快醒过来，等下该不会要尿床？啊啊，我不要！”
“叔叔！你淡定一点！”我拖着快要崩溃的季胡子，偷偷摸摸地靠近那家杯子店，然后躲在了后门边上。
十
话说，这群渴了随便哪个坑的水都能喝的动物们，来买杯子干什么？
我决定暂时把季胡子放在一边，先把情况看个清楚。我趴在后门的玻璃上，注视着这家忙碌的小店。
店里的四面墙壁被四个高大的木架子填满，上面满满当当的摆了各种各样或大或小的玻璃杯。一群动物在玻璃杯前逡巡前进，似乎在寻找自己满意的杯子。
那个素素在动物中间穿梭，嘴巴一刻也没停过：“这个形状很好看的，您看，转一个角度，能把光折射成七种颜色呢。”“这个也很不错哦，今天打六折的……”
我在动物群中寻找我家的阿猫，只见它拿一个鸡毛掸子上上下下地扫灰尘。
“杰克！”素素喊了一声。
我顺着它的声音找，想看看它在喊谁，这时我家阿猫出乎我意料的欢快应了一声：“哎，我在这儿。”
这只死猫！我简直哭笑不得。在外面混，竟然不用我千辛万苦取得那么有创意的名字！
阿猫一脸殷勤的样子，顺着素素的指挥忙上忙下。我和平静下来的季胡子偷窥了很久，看着它们卖出一个又一个杯子，素素把包装好的杯子写上动物们的名字，堆在一个角落里，然后听着动物的叮咛，再一个个把它们礼貌地送走。看来，这里还有送货上门的服务。不然一堆动物像百鬼夜行一样每个都提一个玻璃杯走在公路上，不知道会吓死多少人。
作为一个听得懂动物语言的“救世主”，我恨不得冲上去对它们自我介绍：“你们好你们好，我叫林渐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可是我现在暂时还不能这么做，不然被我吓到的那只熊一时控制不住给我来一下我就完了。那群动物出了门，在路上拐了一个弯，就不见踪影了。
素素在收拾东西，我以为我家的“杰克”要上去和心爱的女猫咪来一个拥抱，它却默默地在墙角望着素素傻笑。而且当素素上前和它说话的时候，它竟然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死黄猫，我看见它脸红了！
连听不懂猫语的季胡子也在这恰当的时候和我对视，然后异口同声：“暗恋！”
眼看着阿猫有话不敢说，在那里尾巴和头一起，随着素素的身影这边晃过去那边晃过来，我急得直跺脚。季胡子问：“它们在干什么？”我说：“估计阿猫想表白，但是不敢。”
季胡子突然激动地抓着门一直摇，“这只笨猫！喜欢它就去告诉它啊！快点去啊！错过了你会后悔的！你不说它怎么知道你喜欢它！笨猫！”
“喂！你疯啦！小声点！”我捂住季胡子的嘴拿眼神拼命示意要他注意隐蔽。回去的路上，他一直闷闷不乐，还不停地把地上的石头踢过来踢过去地发泄，还恨恨地折断多根树枝。
十一
我只好用我“久病成医”的经验，把他突然的异常命名为“情绪性精神障碍躁狂发作”。
回到家，我先去确认了老妈是否还在深度睡眠中，一切安全。然后我指挥季胡子坐在沙发上接受我的询问。“说吧，怎么回事。”
“好吧。我坦白。”他叹了一口气。
“渐渐，就算今晚上我们没有跟踪阿猫，我也知道，你其实并没有患什么人格障碍，你很正常。”
“啊哈！你这个黑心医生！你一直在耍我！”
“我这么做有两个原因，第一，心理疾病的形成，多半和个人的成长经历和心理历程有关，而为了从根本上使心理疾病得到很好的治疗，心理医生需要了解病人的心理活动状况以及经历过的事情，并分析事件对心理的影响以及个体反应出来的行为是否正常。”
我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
他继续叹气：“第二个原因，我并不是偶然路过的，来你家之前，我给小玉写过信。”
“信？情书么？”
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没有正面回答：“我来了之后问她有没有收到信，她回答我时，不自觉快速眨眼睛，并且眼睛朝左下方看。然后告诉我没有收到。她的微表情告诉我，她在撒谎。” “微表情……我说季胡子你以为你是FBI么。”
“你叫我季胡子其实我觉得挺亲切的哈哈哈。”
“别转移话题，你继续说。”
“我十自她马上就要下逐客令时，你出现了，为了能够找到很好的机会和你交流，了解你并取得你的信任，我选择用心理咨询的方法接近你，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能够留在这里，说你病了，小玉就没时间考虑其他的事情了。”
“所以说，笔记本里面那张照片其实就是你每次想念我老妈时拿来看的对吧？”
“是。”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方法有一定的有效性，但是这样做未免太变态了一点，这人怎么这么幼稚啊！我不禁眉头紧锁。
“你为了追到我老妈真的是各种卑鄙啊！”
“我是想让小玉看到一个有能力的我，让小玉看到一个喜欢她女儿的我，让小玉知道我可以依靠。我，或许可以代替你爸爸也说不定呢……”
我觉得我不能急于感动，这腹黑男要是真成了我爸爸，那我每天不得生活在斗智斗勇的水深火热中？
他还在继续坦白：“本来你的情况就没有多么严重，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幻想中的朋友，在自己受冷落时或者无聊寂寞时达到一种心理上的慰藉或者防卫，我就是利用这一点，让小玉以为你有人格障碍的。没想到，原来你真的能听见猫说话，还带我去看了那么神奇的杯子店。”
“你相信我就好，找机会跟我老妈说清楚我是正常的就行，说到杯子店，你刚才为什么那么激动？”
“你觉得呢？”季胡子歪着头反问我。
“我说，胡子，你这时候卖萌也没有用……你刚才在骂阿猫笨，我觉得你像是在骂你自己。”
“哈哈……你觉得我的胡子刮了之后会不会更帅一点？”
我只好狠狠地踹了他一下。
十二
关于季胡子和我老妈的陈年旧事，我暂时也没兴趣听。那只死猫估计一时半会还不会回来，我决定现在先去睡觉。
他在后面喊我：“总之，渐渐，你要是有了喜欢的男生，就大胆的去表白吧，我在后面帮你撑腰！”
“你闭嘴。”
我才没有季胡子那么乐观。我是很希望老妈能够嫁出去没有错，可是事情有点难。要知道，老妈的房间里挂满了爸爸的照片，衣柜里还挂着爸爸的衣服，就像爸爸没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第二天的早餐，季胡子吃得飞快。才过两分钟他就“啪”的一下放下碗。我老妈一惊：“吃、吃饱了你？”
“嗯，跟你说说渐渐做的问卷的结果。我给她做了一些简单的人格测试，比如明尼苏达多项人格测验、爱德华个人兴趣量表、情景压力测验等，她的问卷结果在正常指标之内，所以说，渐渐的内心像山涧清泉一样干净透彻。不烦躁，不抑郁，健康得很。这多亏了你。”
“我自己保养的好不好……”这种时候都要献殷勤，我实在忍不住要插嘴。
季胡子无语地收起一脸狗腿样。
“那她不是病了吗？”
“哦，我说过，她的人格障碍很轻微，而且经过我的治疗，恢复指日可待。”
我老妈笑逐颜开，“渐渐啊，从小就这样，总是缺根筋的傻样子，所以一直快快乐乐高高兴兴的，让人一看到她就心情大好。”
这种因果关系……
“所以，在她小时候，我工作累了，就很喜欢抱着渐渐跟她说，妈妈好累啊，让我到你心里躲一躲好不好。她就咯咯笑着，把我抱住，脆生生地跟我说，妈妈你来吧，我心里可暖和啦。”
有、有这种事吗？我看着眼角皱纹日益增多的老妈，眼睛突然觉得酸涩得厉害。
“躲一躲吗？不知道躲进去之后是不是可以忘掉很多烦恼呢？我也有点想去呢。”季胡子笑眯眯地看着我。
“喵一”在桌子底下专心吃东西的阿猫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
这，我算是被夸奖了吗？我可是那种偶而也会小肚鸡肠得整夜整夜生同学气的人，也是那种被老师骂了或者成绩考砸了总想方设法瞒过老妈的人，也是那种看到喜欢的东西甚至想偷偷拿老妈的钱来买的人，更是那种会嫉妒会恐慌会郁闷更会半夜想起爸爸而默默哭的人。
好吧，以后做得更好就行了，不然以后真的让老妈躲进去了，一堆心灵垃圾怎么办啊！
十三
一顿饭下来，我突然有了种身负重担的使命感。等到老妈去上班，我和季胡子一人占据沙发的一角，翘着二郎腿，趁着阿猫晃着屁股要出去晒太阳时高喊一声：“杰克！”
“喵。”阿猫迅速回头，发现不对，准备逃跑。我一把冲上去，成功地拎起了它，“跑什么跑，你就不怕我晚上去告诉素素你暗恋它已久？”
它看着我和季胡子一脸狼狈为奸的样，终于发现它的主人已经不纯洁了，“主人！你们怎么回事？不是敌人么？怎么会一起对付我！”
“为了帮助你追到你心爱的猫咪，敌我合作是应该的嘛。”
季胡子听不懂阿猫的话，只能用猜的。看他一脸正经认真好学的样子，真像当初听他讲人格障碍时的我。哇哈哈，风水轮流转什么的，原来这么爽。
“杯子店，到底干什么的？送货上门的时候，我可不可以跟着去看动物们的家？”
“是回忆。”
“什么？”
“杯子是拿来装回忆的。顾客们订好容器，素素就往里面加入它们的回忆，它们拿着杯子，就能看到以前的时光了。”
“你是说，能看到自己迁徙前的家？走散的亲人和朋友，幼年时的自己？”我自认为我的文学底蕴不错的。
“……它们都住在动物园里，想看的东西很多很多。一年能出来一次，昨天晚上，就是难得一见的动物夜游。”
“请你不要用‘主人你很白痴’这种表情看着我，我又不是你们动物界的人，哪里懂那么多东西。”
我趴在沙发上，把阿猫压在肚子下，“阿猫，素素真的太有生意头脑了。它是有超能力吗？能把回忆装杯子里。” 被我压着的阿猫声音嗡嗡的：“具体我不知道啦，但是它能做这样的事情，据说是因为它的内心干净得很！”
我一下跳起来，“哇哈！这不就跟我一样！”
“哪里会一样！你这么恶劣的人！别以为你老妈想到你心里躲一躲这个想法有多明智，你的心肯定像垃圾桶一样脏！哎呀那么重，压得我都快扁了……”
我哈哈笑着，揪着它的耳朵，用力搓它身上的毛，扯它的耳朵，它扭来扭去，试图咬我。
“季胡子，你听懂了吗？”
他摇头，表示刚才一直在看我的单口相声。
“你不用懂。我懂就行了。”
我当然懂。很多人都是靠着回忆活下去的，比如我老妈。可是，就算是装在玻璃杯里，回忆又能维持多久呢？
我当然懂，这世界上，估计只有婴儿的心能够纯洁无瑕。一直想着到我心里躲着的老妈，只是太爱我了而已。
“阿猫，是谁负责送货呢？”
“素素和我去，要在晚上没有人的时候……”
“我去吧，我当免费劳动力。你要明白，我的工作效率绝对比你们高出很多。”
“这种事要素素决定啦！”
“好啦好啦。别一提到素素你就一副了不得的样子，它明明只是你老板而已。你趁早去告白吧，隔壁家的黑猫，帅得像警长一样，你要小心呀杰克！”
阿猫高高弓起背，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
十四
尽管这样，当天晚上，阿猫还是带回来了好消息。
“素素说可以，但是你要去面试。”
“面试！我可是你主人。怎么连后门也没有！”
“哼！”阿猫把脸一横，走到门口，“爱去不去，素素可没有时间等你。”
当然得去，我去敲季胡子的门，他穿着睡衣一脸惺忪地开了门，看到我，吓了一跳，“大小姐，我们又要夜行？具体什么事你又不肯告诉我，我这回不要去！”
“不去也得去，不然我叫我老妈把你赶走，记住，我的病好了的。”
他只好满不情愿地穿着睡衣跟着我去找阿猫。
“杰克，临出发前有两件事情要问你。第一，你跟素素表白没有？”
“主人你个二货！不要问了！”
“好，没表白，那么第二个问题，我老妈和季胡子的共同回忆，素素找得到吗？”
“我和小玉的共同回忆？”季胡子震惊得后退几步，“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懒得解释那么多，总之就是，我出卖自己的体力给你换了个玻璃杯，你把她送给我老妈，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努力了。哎呀别再问了，就是杰克的暗恋对象，能收集回忆的，你和我老妈的回忆，让我老妈重温高中青春什么的，或许能忘了我爸爸然后接纳你也说不定。”
季胡子两眼泪光闪闪，动情地喊我：“渐渐！”
“嗯，别谢我。做我爸爸后，教我心理学的知识，我拿去坑人。”
阿猫又在催，我和季胡子其实早知道路了，只是一时受阿猫的影响，竟然放着平坦的大道不走，纷纷爬上了院子那道窄窄的围墙。季胡子一边爬一边感叹：“渐渐，原来你听得懂动物语言就是为了去杯子店打工啊。以后我们去动物园都能看到笼子里有个玻璃杯么？”
“我允许你把我说得再伟大点，但是现在先别说话，毕竟咱们是夜行……”
我话音刚落，“啪”，我们身后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了。灯光溢出来，季胡子的长影子一下子投到了我身上。我“刷”地一回头，季胡子也“刷”地一回头，刚好可以看见手还在门把上的我老妈，正带着一脸惊悚的表情看着她家的猫、她家的女儿和她家的穿着睡衣的心理咨询师，一前一后站在有半层楼高的、窄小得仅能容下人的一只小脚丫的围墙上。
“渐渐！啊！老季！你们给我回来！”我老妈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