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随短信四处飘散(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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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稣说:“我对四件事感到可畏:传遍全城的流言蜚语,成群结队的暴徒,凭空捏造的控告——这些真比死亡还要可怕。然而女人之间的嫉妒更是令人痛心疾首,女人的舌头鞭打着每个人的耳朵。”
  可惜耶稣说这话时,他没有手机。不然,他一定会说:手机短信比女人的舌头更加厉害,流言蜚语借助短信的传播,更加可畏可怕。
  
  一
  
  江城的夏天,虽然依旧热得汗流,但似乎没有昔日火炉般的感觉。
  即便是原来火炉般的天气,对于曾经做过高炉工的柳刚而言,一开始就觉得江城的酷热只是一个传说。三四十度的气温怎能和炼钢炉前上千度的高温相比呢?柳刚现在早已不再是高炉工。有中央空调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即便室外真是火炉,他也感觉不到了。柳刚觉得江城天气恰似自己的心境,越来越舒爽。
  近年来,全球天气反常,过去燥热的地方如今出现寒流,过去雨涝的地方如今出现干旱。雨雪、冰冻、地震、飓风、沙尘、山体滑坡、火山喷发等自然灾害,在各地交错上演,频繁发生。仿佛世界末日真要来临,搞得人心惶惶,让人提心吊胆。
  肖敏就是如此。整天有许多担心的事情。担心会不会突然有一天自然灾害降临到这个城市,降临到自己面前;担心自己丈夫柳刚的职务越来越高,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弃她而去;担心自己上大学的儿子,会不会早恋而耽误学业;担心自己身体会不会突然有一天查出癌症,像自己的一个同学那样撒手人寰;担心楼下小寡妇会不会有一天趁自己不在家时,上来勾引自己的丈夫;担心开征房地产税后自己投资的第二套房产会不会一下子贬值。总之,她有很多担心,好像自己第一次登上天车,生怕吊起的钢卷砸到下面的搬运工那样提心吊胆,心里总是突突的。
  肖敏总想找个机会,把自己这些担心向丈夫柳刚全面倾诉一下。有天晚上睡觉前,肖敏假装不经意地说:“这两年天灾咋就不断呀,汶川地震了,这玉树突然又地震了,你说咱们这里会不会突然有一天也地震呀?”
  没想到柳刚不以为然地说:“你这呀,完全是杞人忧天。我看要是真地震了,更好。你看我们这个大城市,完全一个大乡镇,到处都需要改造拆迁。来个大地震,一切推倒重来,才能迅速旧貌变新颜。说不定现在许多市长都期盼他所管辖的城市地震呢!”
  柳刚又说:“其实,天灾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人祸。”
  肖敏一时语塞,琢磨自己后面的担心可不都是人祸吗?她不敢再往下说了,就这样一直憋在心里。
  
  二
  
  柳刚毕业于北京钢铁学院“金属科学与工程”专业,如今他的母校已更名为北京科技大学。当年的高材生本可以选择到北京、上海的钢铁企业工作。他却选择回到家乡,来到省城一家国有钢铁公司。能到省城工作是他儿时的理想,也是父母的期望。
  柳刚进入钢厂,在车间实习完毕之后,并没有急于到机关科室工作,而是主动申请做了高炉工,此后还做过金相分析、设备维修等多个工种。正因如此,他比一起到钢厂的大学生有更多的实践经验。吃得苦中苦,方能人上人。柳刚经过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从工人走上企业领导岗位,成为这家国有钢铁集团公司下属子公司的副经理。
  人们都说天车工肖敏,不仅脸蛋漂亮,更有一双慧眼。她在柳刚当工人时嫁给他,为自己选择了一支极具成长性的潜力股。随着柳刚职位的高升,肖敏也不断地变换着工种,工作岗位和工作环境不断改善,让她的工友姐妹们羡慕不已。也有人暗生嫉妒,此人叫刁娟。
  
  三
  
  刁娟和肖敏是同学,职业技术学校毕业,一起分配到钢厂做了天车工。两人一个宿舍住单身,亲如姐妹一般。后来,她们同时认识了做高炉工的柳刚。柳刚起初是喜欢说话语速很快的刁娟,但刁娟觉得柳刚虽然是大学生,却主动申请做工人,不是脑子有毛病,就是没有大志向。她喜欢柳刚同宿舍的杨锐。同样是大学生,同一年进厂,杨锐已经是车间工艺技术负责人。她觉得杨锐年轻有为,一定前途无量。而杨锐当时追求肖敏。
  肖敏性格内向,话语不多。对于柳刚和杨锐,她有与刁娟截然不同的看法。她认为杨锐过于张扬,过于自负,喜欢耍小聪明,总觉得有一天杨锐会弄巧成拙。而柳刚看似不如杨锐机敏,但他踏实肯干,不怕吃苦,虚心好学,为人坦诚。肖敏深信柳刚是大智若愚,将来必成大器。
  爱情的萌动与追求的错位,曾经让两对青年同时面临尴尬的局面。后来,刁娟主动进攻,拿下杨锐,并撮合柳刚和肖敏成婚,致使四人皆大欢喜。因此,婚后彼此过往密切,连买房子都在一个小区。
  
  四
  
  婚后不久,杨锐被提升为冷轧车间副主任,刁娟为此十分得意。经常炫耀似的到肖敏家串门。柳刚和肖敏总是表现得不卑不亢,让刁娟有一种发出煽情短信却无人回应的失落感。
  婚后的日子过得很快,不觉就是一年,刁娟生一千金,肖敏喜得贵子。“肖敏凭什么生个儿子,而我生个丫头?”刁娟对肖敏便有了几分嫉妒。
  又一年,钢铁公司公开招聘一批中高层管理干部,柳刚通过笔试、面试、答辩和民主评议被直接聘任为热轧车间主任。而杨锐还是冷轧车间副主任。刁娟对肖敏的嫉妒又增几分。
  女人对女人有了嫉妒心之后,往往表面上会表现得更加亲热。
  江城人喜爱搓麻。受当地人文环境影响,钢厂也是搓麻成风。闲暇无事,刁娟就邀人到自己家搓麻,或者到肖敏家搓麻。她把肖敏绑得很紧。
  女人往往掩饰不住内心的嫉妒,她们会不经意地通过某种方式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嫉妒。刁娟经常毫不遮掩地对外人说:“肖敏应当感谢我一辈子,如果不是我这红娘,她哪有现在的幸福?”说这话时,刁娟心里总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不过,通过肖敏,刁娟在麻将桌上认识了人事部长夫人,这一点,她也口头感谢过肖敏。
  其实女人们搓麻时,男人们也没有闲着。偶尔,他们两家会凑到一起切磋切磋。女人的业余生活大体差不多,逛街、美容、瘦身、搓麻。而男人的业余生活会有相当的差异。比如,柳刚更多的时候在工厂、在书房、在大学院校的课堂上、在体育运动馆里。而杨锐就偏爱搓麻、桑拿和K歌。不过,杨锐搓麻不像女人那样纯粹为了消遣,或为了赢钱。他搓麻的对象有钢厂的上级领导、有人事部门领导、有党校中青班同学、有业务关系的厂商等,总体上是有品味的。
  光阴就这样在钢厂机器的轰鸣中、麻将的碰撞中、歌厅的喧嚣中、餐桌的酒令中,或者书房的寂寞中,飞速流逝过去。这时候,柳刚已是钢铁公司下属一子公司副经理,杨锐也在采购部长的宝座上雄居多年。
  男人间如兄弟,女人间似姐妹。大家都羡慕这两个家庭。
  
  五
  
  其实,肖敏起初对刁娟始终有些戒心。刁娟伶牙俐齿,唯恐天下不乱,总喜欢惹是生非。她经常对别人使坏,而且经常毫不掩饰地骂那些她认为“操蛋”的人。肖敏自然能够看出刁娟对自己的嫉妒。肖敏常想:女人都有嫉妒心,刁娟对我的嫉妒也是人之常情,没有必要太放在心上。肖娟认为:刁娟能够把嫉妒当面用牢骚宣泄出来。这说明她还是把我看成姐妹、看成朋友。这么多年过去了,肖敏觉得刁娟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但是,刁娟并非完全如肖敏认为的那样。刁娟对肖敏的嫉妒并没有因为当面的牢骚宣泄而减轻。而是每次牢骚之后,她的嫉妒会沉淀在心里。长期的沉淀使刁娟心里时常隐隐作疼,越来越大的阴影笼罩着刁娟的身心。特别是最近一次搓麻中,人事部长的老婆悄悄告诉她,柳刚可能马上要从副经理高升为正经理,杨锐可能要从采购部调到另外一个部门时,刁娟对肖敏的嫉妒和醋意,突然衍生出几分敌意。她居然莫名其妙地生出几分报复的心态。
  刁娟突然想到住肖敏楼下的小寡妇濮宁。濮宁可谓红颜薄命,原本一支厂花,嫁的老公也不错。杨锐当车间副主任时,濮宁的老公就是冷轧车间主任。结果一次意外车祸,老公撇下她和腹中的孩子猝然而去。濮宁生下遗腹子,就没有再嫁人。寡妇门前是非多,关于小寡妇的谣言一直没有停歇过。谎言重复多次人们就会信以为真。大家都认为小寡妇之所以没有改嫁,就是因为在厂里有相好。至于这相好是谁,有很多版本,大体看中层以上干部似乎都有嫌疑。
  偏偏这小寡妇就住肖敏楼下。就在谣言传播最盛时,肖敏曾经担心楼下小寡妇会不会有一天趁自己不在家时,上来勾引自己的丈夫。刁娟也有过与肖敏同样的担心。为此,她们还在一起探讨过。
  不过,谣言总会过时的,就好比流行,总会有新的谣言、新的流行去替代曾经的谣言和流行。当年的小寡妇如今已是半老徐娘,人们几乎淡忘了她。
  刁娟却在自己高度嫉妒肖敏的时候想到这个小寡妇,刁娟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六
  
  杨锐从刁娟口中,得知自己可能要调到其他部门,并不惊讶。
  他知道自己早晚要离开这个岗位。凭心而论,他非常感谢柳刚。尽管自己比柳刚早提干,但是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无法与柳刚相提并论。柳刚步步高升是在情理之中。而自己的职位需要关系,需要关节。如果没有柳刚的提携,自己就不可能在采购部长这个美差上干这么长时间。
  说实话,杨锐感觉自己虽然没有柳刚的职务高,但捞到的实惠未必比柳刚少。如今确实应该安全“撤退”了。不过,撤退前他需要把屁股擦干净,不能给自己留下后患。
  于是,杨锐抓紧时间,频繁出差,把自己经手的相关业务尽快搞利索,该付的付,该结的结,一时结不了的,也要有一个妥善处理方案,随时做好工作交接的准备。
  
  七
  
  杨锐一出差,刁娟下班没事,就习惯性往肖敏家跑。
  肖敏开门一看,刁娟竟然带着楼下的小寡妇濮宁。心里不觉咯噔一下。
  肖敏和濮宁虽是楼上楼下的邻居,但来往并不多。每次在楼道或外面碰到也就礼节性地打个招呼。不过,邻居时间一长,彼此还是有些了解,有些感情的。有一次,肖敏和濮宁一起参加单位组织的外出旅游,一路上两人同宿同行,彼此有了较多接触。肖敏这才知道,关于濮宁的许多传说,几乎都是捕风捉影的谣言。濮宁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丈夫英年早逝。作为现代女性,丧夫改嫁,离异再嫁,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她为了自己的儿子,为了爱情的承诺,而没有再嫁,一个人在风言风语中把儿子拉扯成人。肖敏便对濮宁由十分提防转为几分同情,几分敬重。
  此后,两人偶尔也会一起玩玩麻将,偶尔也有往来和走动。濮宁的儿子考上重点中学、考上大学时,肖敏和柳刚还上门祝贺过。当然,由于柳刚职位的不断提高,濮宁感觉到自己与肖敏地位的差异,肖敏也多少存有顾虑和戒心。所以,两人始终保持着不亲不疏的距离。
  刁娟似乎看出肖敏的意外。赶忙解释说:“我正好在楼道碰上濮姐要出去搓麻,这不,我家老杨又出差了,心想这里三缺一,就把濮姐硬拽上来了。敏敏不会介意吧?”
  肖敏面带笑容地说:“濮姐真是稀客呀!不瞒娟子说,我们邻居这长时间,濮姐是贵人不塌贱地,今儿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快请坐。”
  濮宁微笑着说:“敏妹妹严重了,我是贱命怎敢登福地,矮个岂能攀高枝。何况我个孤家寡人?眼瞅着夕阳西下了。”
  濮宁这样一说,大家都笑了。
  柳刚见到濮宁,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柳刚与濮宁的老公是校友,这位濮姐是柳刚进入钢厂最早认识的女人。其实,肖敏正是通过濮姐的介绍,柳刚才认识的。这一点,柳刚始终没有忘记。有两点假设,柳刚始终确信无疑。
  一个假设是:如果不是校友的突然而去,他们两家一定会走得最近。另一个假设是:如果不发生那场意外的车祸,柳刚现在的位置十拿九稳是濮宁老公的。
  当然,一切假设只能是一个推论,而不是现实。现实往往比假设真实得多。同时也残酷得多,离奇得多,不可思议得多。柳刚认识濮宁时,没有想到这个如此漂亮的女人,后来会突然成为一个寡妇。而围绕她竟然衍生出如此多的谣言和是非,让自己只能对她暗生怜悯与同情,且必须对她敬而远之。
  
  八
  
  柳刚今天艳福不浅,三个女人陪他搓麻。柳刚与肖敏对面,刁娟、濮宁一左一右。
  一开始,刁娟手气不错,连连自摸。满屋子就听她一人的声音。
  风水轮流转,后来是濮宁连连和牌。肖敏自摸几把清一色后,大体持平。唯独柳刚一直不开胡。
  刁娟就调侃说:“柳总,今天手气咋这臭呀?八成昨晚没干好事吧?”
  肖敏用脚踢一下刁娟说:“去你的!娟子。我家老柳是手臭,你是嘴臭。告诉你别得意,先赢的是纸,后赢的才是钱。”
  濮宁嘿嘿一笑,低着头看牌,没有言语。
  柳刚自我嘲解说:“今天我走桃花运,三个资深美女作陪,情场得意,自然赌场失意呀!哈哈!”
  肖敏瞪一眼柳刚说:“臭美!我看你今天是情场赌场双失意,丢钱又丢人吧!”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正这时,刁娟的手机响了。
  “喂,张姐你好!”刁娟说着,捂住手机话筒,小声说:“人事部侯部长老婆张怡。”
  然后又满脸堆笑地对着手机说:“张姐,不好意思,我这会儿正在柳总家呢。已经打了好几圈了,要不你过来一起玩。没有别人,柳总,敏敏,还有他们楼下的濮姐,对就是那个……嘻嘻,真的!你不信?我让她跟你说话。嘻嘻!行,那就改天吧!好的,张姐,那我挂了?拜拜!”
  濮宁心里骂道:“缺德,肯定刚才想说我‘小寡妇’。”
  刁娟放下电话,收敛笑容说:“又是张怡。老想找我搓麻。上个月还赢我壹千多,以为自己水平多高呢!要不是……”
  刁娟还要往下说,感觉肖敏又踢了自己一下,忙转了话题:“哎,谁打的七万?我碰!”
  肖敏说:“碰你的头,打好几圈了。谁让你只顾接手机。今后打麻将最好关机,免得浪费大家时间。”
  正说着,肖敏的手机响了。
  刁娟幸灾乐祸地说:“啥话不能说过了。娟子自己打自己嘴巴了吧?快接呀。”
  肖敏说:“别高兴,一个短信而已,八成天气预报。”说着,她拿起手机按了接收。竟然是刚给刁娟通话的张怡来的短信。
  “敏敏:听刁娟说,濮寡妇在你家搓麻!真的吗?柳刚也在家?”
  肖敏觉得好笑,看来张怡怀疑刁娟的话。不过,今天娟子倒是没有说谎。肖敏随手回了短信:“是的,濮寡妇在我家,柳刚也在家。”
  
  九
  
  柳刚和往常一样,七点半就来到办公室。先收发一些邮件,然后进入公文网查阅公司有关文件。八点整,秘书小姜送来需要他批阅的纸质文件和一些报纸,并为柳刚沏好茶。
  当小姜端茶过来时,柳刚突然打了一个哈欠。
  小姜小声地问道:“柳总!怎么了?昨晚又熬夜了?”
  “哦,昨晚看了一本满有意思的新书,有些失眠。”
  小姜轻声轻语地说:“哦!柳总,我听说你马上就是咱们公司正经理了。你可要保重身体呀!”
  柳刚看看小姜,微笑着说:“你消息蛮灵通吗!听谁说的?”
  “我听总公司管人事的刘总的秘书小詹说的。这是真的吗?”
  柳刚笑笑说:“差不多吧,要等正式任命文件吧!没有下文之前不可到处乱说。”
  小姜说:“柳总,我知道。我真的替你高兴。其实,就你的能力和品德,到总公司任职也是理所当然。”
  “好了,不说这个了。把茶放这吧!”说着,柳刚又打一个哈欠。
  “柳总,看你很疲劳的样子,你没事吧?”小姜关切地问。
  “没事。上午有会议安排吗?”
  “柳总,上午正好有些空闲,要不你回家休息一会。”
  “不用了,我没事。你出去做你的事吧!”
  小姜轻声地走出柳刚的办公室。
  他一上班就接到一位领导的短信:“听说昨晚濮寡妇上柳刚家了,肖敏回家时,他们正好在一起,是真的吗?”
  小姜当然不相信这个短信。他心想濮寡妇与肖敏关系不错,又是邻居,到柳总家打麻将是完全有可能的。但要说柳刚和濮寡妇有什么暧昧关系,那绝对是谣言。他当即回复四个字:“绝无此事。”
  走出柳总办公室,小姜反倒有些疑惑了。柳总分明是打了一夜麻将却为何说自己看了一夜的书呢?是柳总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和濮寡妇在一起搓麻呢?还是他们之间真的有那种关系呢?还是?万一真有别的事情,那位领导会不会认为我对他没说实话呢?那我该如何回复这位领导的短信呢?
  小姜想了想,又回复道:“不知何故,柳总今天很疲惫。”
  小姜刚回完短信,又接到一个短信:“听说柳总昨晚搓麻,三个美女陪他一夜,其中还有濮寡妇,真否?”
  小姜心想:柳总昨晚到底干啥了呢?咋又整出一个版本呢?
  
  十
  
  人过四十,不惑之年,头脑不惑,身体未必灵活。有时会明显感觉体质下降,再也经不起熬夜的折腾。柳刚就这样一天没有打起精神。
  晚上,回到家里。柳刚就对肖敏说:“今后别再邀人到我们家里搓麻。要搓你自己出去搓。”
  肖敏不以为然地说:“不就输了几千块钱嘛?至于如此吗?”
  柳刚说:“我不是因为输了钱。你说,这濮寡妇怎么会突然来我家搓麻了?”
  肖敏说:“我原来也和濮寡妇一起打过麻将。还一起出去旅游过,其实她人品不错,并不像人们谣传的那样。”
  柳刚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还是少来往为好。你不原来也提防过她吗?”
  肖敏说:“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实践证明你经受住了党的考验。”
  柳刚说:“少给我戴高帽子。你那点花花肠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肖敏说:“知道就好。你现在的体质,对付我一个还经常欠口粮呢!就也少些花花心思吧!哈哈!”
  柳刚说:“我说的另外一码事。最近,从集团总部到下面各子公司都在进行新一轮的人事干部调整,关键时期最好少生是非。”
  肖敏看柳刚一脸的严肃,没敢再开玩笑。赶忙端上饭菜。
  “赶快吃饭吧!今晚早点休息。”
  柳刚和肖敏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
  柳刚说:“敏子,告诉你一件事,过几天总公司要安排我到美国考察学习,估计回来就该任命了。”
  肖敏高兴地说:“真的吗?前两天刁娟还问我呢?”
  柳刚就提醒说:“你以后和刁娟一起也得注意点,别什么都告诉她。她那张嘴从来就把不住口风。出国这事谁也不要告诉。”
  
  十一
  
  转眼过去两周。又到周末。
  快下班时,柳刚收到总公司纪委小邢的一条短信:“各位领导,明天早上8点半,公司副处级以上领导干部统一集合到洪山监狱接受反腐倡廉警示教育,不得请假。”小邢是公司党委常委、纪委戴书记的秘书。
  柳刚随即回了短信:“收到,谢谢,按时参加。”
  柳刚开车回家路上,肖敏发来短信:“老公,明天休息,我们去武大看儿子如何?他连续三周没有回家了!”
  柳刚回复道:“刚接纪委通知,明天要进洪山监狱。”
  “啊?”
  “别惊讶,待回家细说。”
  柳刚回到家中,肖敏紧张地问:“怎么纪委通知你进洪山监狱?”
  柳刚说:“这有什么紧张的,去监狱是接受反腐倡廉警示教育。”
  肖敏这才释然,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我最怕听到纪委的通知,俗话说:防火、防盗、防纪委,纪委通知去谈话,八成不是好事。”
  柳刚笑着说:“你这哪来的俗话呀?你担心个啥呀?心里无冷病,不怕吃西瓜。我还真没有进监狱里看过呢!”
  “呸,谁没事老到监狱去干吗呀?”
  “好,不说这个,我们去完洪山监狱,后天就要出发去国外,家里事情就拜托你了。”
  “你就安心走吧。在国外注意身体呀。不要见到洋妞就忘记自己体质!”
  “咱不是有贼心没贼胆,有贼胆也没那贼力气吗?这夫人尽管放心。”
  “去你的,少贫嘴。你从来就没有让人省心过。”
  两人正吃饭。肖敏手机响了。
  “喂,娟子。正吃饭呢!明天呀,本来想去看儿子,可惜老柳有事,是纪委通知他去……”
  肖敏还要往下说,见柳刚用手指挡了一下嘴唇。忙说:“你有事吗?行!那我们明天就一起逛街去。今晚我就不去了,我还要给我家老柳收拾行李。好,拜拜。”
  柳刚说:“夫人,拜托你。不要啥话都对刁娟说好不好!”
  肖敏说:“我这不没有说吗?”
  柳刚没好气地说:“这还叫没有说?要是抗日战争时期,你就是不打自招的叛徒。记住出国的事情,不要对外人说。”
  肖敏说:“我搞不明白,你怎么职位越来越高,脾气越来越坏,胆子越来越小,心眼越来越多。”
  柳刚说:“这就叫高处不胜寒。人在职场,如履薄冰。”
  
  十二
  
  周六早上,柳刚按照要求,来到洪山监狱。别说,第一次来到监狱的门口,柳刚的心里还真有几分好奇和莫名的紧张。所有参观的干部在铁窗门外列队站好,听候纪委戴书记讲话,然后是监狱长致词。
  肖敏一早就和刁娟逛街去了。大概也是出于好奇,心里总挂念着柳刚去监狱的事情。于是忍不住给柳刚发去短信:“到监狱了吗?情况如何?”
  柳刚回短信说:“已在铁窗门外,监狱长正在训话,马上就要进去。”
  刁娟感觉肖敏今天有些神秘的样子,就想起昨天肖敏没有说完的话。于是,问道:“敏敏,你昨天说纪委通知你家老柳去哪里?到底什么事呀?”
  “没有啥事!是纪委通知领导干部统一集合到洪山监狱接受反腐倡廉警示教育。”肖敏有意省略了“副处级以上”,她怕刁娟听了心里不舒服。
  没想到弄巧成拙,刁娟反倒觉得不对劲:“不对吧?那我家老杨也算领导干部吧?怎么没有接到通知呀?”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肖敏支吾说:“监狱有什么好看的。”
  刁娟一想也是:“那地方最好别去。”
  两人一面逛着街,一面各有心思。刁娟心里总觉得肖敏今天有事瞒着自己。毕竟是几十年的姐妹,相互知根知底,细微情绪的反常彼此都能够感觉到。刁娟知道肖敏从来不太会说谎,不像自己时常会说一些“美丽的谎言”。肖敏想到柳刚的告诫,她只好欲言又止。
  两人逛了半天,也没有买到合适的东西。女人逛街就是这样,重在逛的过程,未必真要买东西。两人逛累了,就来到商场顶楼的餐厅。
  餐厅人很多,买卡也要排队。肖敏说:“我想去一下卫生间。娟子你去吗?”
  刁娟说:“你去吧,我先排着,你的包我帮你拿着,等会帮你占个位子。”
  刁娟见肖敏拐过楼道口,忙从肖敏的包中拿出手机,迅速查询她的短信记录。有两条柳刚的回复,让刁娟大为吃惊。
  一条是:“刚接纪委通知,明天要进洪山监狱。”另一条是:“已在铁窗门外,监狱长正在训话,马上就要进去。”
  刁娟感到很吃惊,柳刚怎么会突然出事呢?这个肖敏也真能忍、真能装呀,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对我说,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跟我一起来逛街。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刁娟迅速将这两个短信转发到自己的手机上,然后又把肖敏手机发出的这两条短信删除。这样肖敏的手机上似乎一起都没有发生。
  
  十三
  
  洪山监狱坐落在武昌刘芳镇大学园区边上,是湖北省模范监狱。
  按照规定,一进监狱所有人员必须关闭手机。柳刚给肖敏发完短信就关机,跟随参观的人群,走进这所现代化的新兴监狱。这所监狱没有想象的那样阴森恐怖,也不像电影、电视剧里所展示的国民党监狱那样充满酷刑和虐待。绿树成荫,花木成行,几只绿藤的动物造型,正闲情逸致地在草地上散步。
  监狱大门是一种电动钢板滑门。参观人员先进入第一道门,然后关闭。当柳刚初次进入两门中间时,心中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打开第二道门,进入监管区。在监管区里有生活区,每个房间住十二个人,每人一个柜子一张床。统一的军事化管理,被子方方正正像豆腐块,白色床单干净平整,地面瓷砖洁亮如镜,房间后面是洗涮间和卫生间。
  柳刚觉得这里的条件比钢厂的单身公寓还要好。
  监狱长陪同大家参观了电子元件车间。犯人们身穿洁白的工作服,聚精会神,低头做事,就当没有人参观一样。据介绍,洪山监狱有干警两百多人,在押犯人有一千七百多人,用监狱长幽默的话说:好人和坏人加起来接近两千人。
  监狱的围墙采用厚五十厘米的钢筋混凝土浇灌,墙高超过七米,四周电网电压高达一万两千伏。由此看来,一般人进来真是插翅难飞,这听起来着实有些让人害怕。
  参观完监狱监管区后,来到办公楼听警示教育。据监狱长介绍洪山监狱大体有八大功能,其中一个重要职能就是关押处级以上职务犯罪的公务员和国有企业的老总级罪犯。据说牟其中就曾关押于此。这也正是国有企业组织高级管理人员来这里进行警示教育的原因。
  在警示教育大厅,大家听取了两个服刑人员的“现身说法”和忏悔。柳刚没有想到,其中一位就曾是钢铁公司的处级干部,因受贿罪,被判刑后关押在此。当年此人在钢厂曾是叱咤风云,响当当的人物。柳刚初进厂时曾经听过他的报告,当年红光满面,意气风发,讲话有气势、有思路、有魄力。谁曾想,如今沦为阶下囚,面色憔悴,满头花发,将在监狱中度过余生。
  从洪山监狱出来,柳刚看出不少领导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必大家都颇有感触。柳刚自己的感慨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切莫乱伸手,伸手就被抓。
  
  十四
  
  刁娟中午回到家里,让老公杨锐看了柳刚发给肖敏的两条短信。
  杨锐顿时傻眼了。他起初觉得这大概是妻子的恶作剧。如此重大的事情,怎么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呢?前一段时间,濮寡妇的事情,倒是接到不少流言蜚语的短信。但明眼人一看就是无稽之谈。
  要说柳刚喜欢女人,或许稍微可信。男人本“色”,男人好色是天性。但杨锐知道,柳刚和自己相比,属于智商高、情商低的人。因此,这一点也可以否认。
  但要说柳刚有经济问题,打死杨锐也不会相信。大家都说柳刚和杨锐关系好,杨锐更是以此为荣。杨锐始终钦佩柳刚的为人,柳刚可能知道他的岗位油水很大,但柳刚并没有从他这里捞过任何好处。这话如果杨锐说给外人听,外人未必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那到底是何事呢?杨锐赶忙直接拨打柳刚的手机。柳刚竟然关机。这着实反常。等了几分钟,再拨,依然关机。
  杨锐感到事态严重。当机立断:“走咱们到柳刚家去。”
  
  十五
  
  柳刚从洪山监狱出来,没有回自己的小家。直接开车前往汉口,来到老丈人家。一来看望二老,二来算是出国前的辞行。他和肖敏早已约好,肖敏收拾好行李在父母家等他。
  吃完午饭,柳刚就从天河机场乘坐航班到北京。然后,从北京出发前往美国波士顿。
  临行前,柳刚对肖敏说:“我出国这段时间,你最好少和刁娟他们在一起,要不就住你妈家。”
  肖敏有些不高兴地说:“每天来回过江,多不方便呀。”
  “有什么不方便的?原来坐公汽都可以,现在你自己有车子反倒不方便了。我看你现在也是养尊处优惯了。”
  “你就安心出国吧!要不我把父母接到咱家去。”
  柳刚笑笑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你弟、弟媳妇他们能干吗?你老娘可是他们家免费的保姆呢!”
  “这你就甭管了。”
  “行呀,你们家的事,你自己搞定吧!总之,我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你要一切谨慎。”
  “知道了,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你一路从车间主任、办公室主任、人事部长、经理助理、副经理,我啥时拉过你的后腿呀?”
  “夫人,我知道,我的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大半。行吧?!总之,在家多保重吧。对了,美国与这里是倒时差,我们这里白天,那里是晚上,我们这里晚上那里白天,正好颠倒过来。我白天就把手机关了,有急事晚上联系,通话很贵,短信联系好了。”
  “嗯,知道了,你也多保重。”
  “知道,夫人,那我登机了。”
  
  十六
  
  杨锐和刁娟匆匆忙忙来到柳刚家,按了半天门铃,没有人理会。
  刁娟更加纳闷,我们是一起开车回来的呀。这会儿功夫,她能到哪里去呢?于是,打肖敏的手机。
  “喂,敏敏,我是娟子。什么?这会儿怎么又到你老娘家了?刚才在汉口为嘛不直接去呢?哦!柳总没事吧?那就好。”
  杨锐忙问:“敏敏说什么?”
  刁娟说:“说在她老娘那里,说话支支吾吾的,明显感觉有事情。”
  杨锐又打柳刚的手机,依然关机。柳刚一般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这次真是反常,看来真有事情。杨锐有些心神不定。
  刁娟说:“要不我问问张姐,看他家侯部长去监狱接受什么教育没有?”
  杨锐说:“有你这样问的吗?你就问侯部长上午出去没有。等等,这样也不妥,好像跟踪领导行踪。要不你还是约他们过来搓麻吧。”
  刁娟正准备给张怡发短信,却收到她的短信:“听说柳刚上午进洪山监狱了,你知道吗?”
  “老杨,真巧。快看,张怡发的。”
  “看来,柳刚真的进了洪山监狱。你不能说知道,问看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刁娟于是回了短信:“不会吧?你听谁造谣?”
  马上收到回复:“不是造谣,是李丹告诉我的。”李丹是公司负责对外宣传的党工部李部长的老婆。
  杨锐说:“这是不祥之兆呀。”
  刁娟疑惑地问:“怎么了?”
  杨锐说:“有一种现象叫做‘灯下黑’,知道吗?就是离灯越近你眼前反倒越黑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能不能说浅显一点?”
  “给你打个比方吧。如果一个男人在外面偷情,最后一个知道的肯定是他老婆。甚至他老婆永远不知道。”
  “你越说越糊涂,这些与柳刚进监狱有什么关系?”
  “我就说你,只长嘴巴,没长脑袋。你想想,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外面都传开了,我们怎么才知道呀?那是因为,大家都认为,我们和柳刚一家走得最近。所以,大家才最后告诉我们。”
  “嗯,有道理。不过这事似乎也来得太突然了吧?张怡不是说柳刚马上就要做经理了吗?怎么突然会这样?”
  “你懂个屁!这就叫官场!官场多变幻。你以为经理那位子就是铁板钉钉是柳刚的?错!我们公司其他几个副总,总部职能部门部长,个个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个位子呢。”
  “大家背后都说,凭能力而言,咱们这个公司总经理这个位子非柳刚莫属。”
  “你别忘了,咱们这公司归根到底是国有企业,钱是国家的,资源是国家的,关系是自己的,利益也是自己的。最终还是那句话: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你好像大明白,咋一直没有柳刚职位高呢?”
  “你别看柳刚职位比我高,他整个人没有活明白。他要作国家的公仆,企业的公仆,实际上一直就是工作的奴仆。咱们都不惑之年了,还图那虚名干啥呀?有实惠就行。”
  “你别这样说人家柳刚,人家可没少关照你。”
  “所以我说这是不祥之兆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呀。我看最近你少跟肖敏联系。”
  “你这人怎么这样呀!消息不是还没有确定吗?感觉你就在落井下石似的。”
  “我这怎么叫落井下石呀,我又没有举报他、检举他。”
  “人家柳刚有啥可举报、可检举的?我看你倒是裤裆里老不干净。瞧你的德行。”
  “我的德行怎么了,我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女儿吗?”
  “少给我背电影台词,我都听腻了。”
  “嘿,今儿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护起柳刚哪?哦,想起来了,当年人家追你,你没有答应。死皮赖脸的要嫁我,现在后悔了吧?”
  “你,你,杨锐,杨锐,个巴妈,你个婊子养的,莫得人性。你给老子滚一边去。”
  
  十七
  
  一连几天,肖敏没有接到刁娟的短信。她感觉很奇怪。于是主动发去短信:
  “娟子,这两天怎么了?不联系我?”
  刁娟不是不想联系肖敏,她真有些后怕。尽管杨锐的话,揭了她的伤疤,让她有些愤怒。但是,杨锐的话也有道理。刁娟觉得像柳刚这样的干部都能进监狱,要是细查起来,这公司中层以上的领导层怕是要大换血吧。
  从麻将桌上的行为举止,闲言碎语中就能够看得出来,这些领导干部的夫人们,个个狐假虎威,夫贵妇荣的傲慢样子,着实让人厌恶。更让人讨厌的是这些女人在一起,无事生非,造谣传谣,唯恐天下不乱。但是,没有办法。现实社会就是现实。人们有时为了得到自己的利益,必须去迎合权贵。
  收到肖敏的短信,刁娟想,别说这事值得怀疑,即或柳刚真的出事,还是应该关心关心肖敏吧!毕竟这么多年姐妹。过去关心,有些巴结的味道,现在人家落难了,去关心才能体现真情。做人不能情短,不能光锦上添花,还应当雪中送炭。于是,发了短信:
  “敏敏抱歉,前两天有些忙。我下班过去看你。”
  刁娟刚给肖敏回复短信,就收到李丹的一个短信:
  “已在铁窗门外,监狱长正在训话,马上就要进去。(这是柳刚进洪山监狱前给肖敏的短信,是从肖敏手机上转发过来的,千真万确。)”
  接到短信,刁娟很觉得奇怪,心想:这个短信怎么会传到李丹那里呢?我分明只发给了管理部齐部长的老婆徐艳呀?
  正疑惑时,又一个短信,竟然是徐艳的:
  “知道吗?听说柳刚已被正式停职,被纪委双规了?”
  刁娟正想回复,又来一个短信,是张怡的:
  “爆炸新闻,据说濮寡妇的儿子根本不是遗腹子,是柳刚的孽种。有人核对过他们的血型,都是A型,千真万确。”
  天啊!肖敏知道这些消息吗?刁娟心想,她若知道了,会作何反应呢?
  
  十八
  
  吃过晚饭,刁娟带上两盒营养品,特意到花店买了一束花,来到肖敏家。
  肖敏开门一看,见刁娟提着礼品、抱着鲜花。心想她怎么知道我把父母接过了呢?这家伙,就是消息灵通。
  刁娟进门一看,客厅坐着肖敏的父母。她过去见过,认识。就随机应变说:“伯父伯母好,早该来看你们了。”
  肖敏小声说:“你真会说话,他们昨天刚过来。早过来看不见。”
  刁娟嘿嘿一笑说:“伯父伯母,好几年没有见,你们看上去还是那样精神。”
  肖敏父母忙站起来。他们对她有些恍惚,礼节性的寒暄之后,就不知道该说啥了。
  刁娟说:“二老别客气,你们坐着继续看电视吧。”
  肖敏说:“爸、妈,她就是我常给你们说的娟子,我的好姐妹。”
  “噢,娟子。坐下来一起看吧。歌手大奖赛,蛮有意思。”
  “伯父伯母,不打扰你们,我不喜欢听这美声唱法。我和敏敏到书房聊聊天。”
  肖敏家的书房比较大,书柜、电脑、沙发,写字台,文房四宝,应有尽有。尤其是书柜,堆满各种书籍。当然,肖敏并不太爱看书。这个书房是柳刚专用的。柳刚不在家时,肖敏在这里偶尔上网聊天,或在网上看电视、看电影。
  “敏敏,这几天还好吧?”
  “很好呀!我倒看你满脸心事似的,又和老杨吵架了?”
  “我们就那样,不骂上几句,心里都好像不痛快。”
  “夫妻间,吵吵骂骂也是一种生活情趣。你们那是打情骂俏。我和柳刚就不能这样。”
  “你们是金瓜配银瓜,我们是西葫芦配南瓜。不是一种品味的。”
  “这话可就见外了。这回老杨没有打你吧?”
  “现在给他胆子也不敢打了。老娘过去是嘴不饶人,现在手也不饶人了。嘻嘻。”
  “你呀,刀子嘴豆腐心,啄木鸟死在树杈上,就吃在嘴上的亏,都奔四、奔五的人了,也该改改了。”
  刁娟心想,这是莫斯搞的。本来是我来劝她,她反倒给我上起课了。看来肖敏确实城府比我深呀,都这个时候了还能镇定自如。难怪她当时能够慧眼看上柳刚。不过,她大概没有看到柳刚如今会有牢狱之灾吧。她或许不想让我看出她的后悔和痛苦,以维护自己的几分虚荣和尊严。刁娟突然产生几分怜悯之心:都这个时候了,我也别再挖苦她了。
  “柳刚他好吗?”
  “他呀!挺好的。”
  刁娟试探着说:“刚去未必习惯吧?”
  肖敏以为刁娟说柳刚出国的事情。心想,柳刚不让我说,她还是通过其他渠道得到消息了。在这信息爆炸的时代,什么消息也是封锁不住的。但她谨记柳刚的话,尽量还是不要说明此事。
  “不太清楚,他第一次去。可能有个适应过程吧。”
  刁娟心想,这事可不第一次嘛?第二次就成惯犯了。
  刁娟拍拍肖敏肩膀说:“敏敏,你要注意身体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咱姐妹,你就甭客气。”
  肖敏心想,我能有什么需要帮忙呀?她莫非是来试探我的口风,大概她已经知道老柳马上就要做总经理了,来给他家老杨铺路的。这个老杨呀,太容易见风使舵,有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真是柳刚说的需要提防一点。于是,笑笑说:
  “谢谢,我这里不需要帮忙呀!一切顺其自然吧!倒是你家老杨,你得给他多念点紧箍咒。听老柳走时说,这次公司干部要大调整呢。”
  刁娟一听,心中一惊。柳刚从基层一步一步上来,又在职高层岗位任职多年,即或没有同流合污,也知道公司许多内幕。莫非他都坦白交待了。这一咬可不就是一大窝吗?这要端掉一大窝,可不就是大调整吗?这样一想,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刁娟离开肖敏家时,她忽然想起张怡的短信。就顺口问到:“敏敏,你家老柳是什么血型?”
  “怎么突然问这个?”
  “哦,前两天我去献血了,我是O型,万能输血者,你家老柳不是贫血吗?今后可以给你们输血。嘻嘻。”
  “哈哈,我们不用你的血,我和老柳都是A型。一家三口都是A型,我们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哦!”小娟心想,柳刚果然是A型血,看来张怡的短信并非捕风捉影。
  
  十九
  
  杨锐一直不相信柳刚就这样突然进了洪山监狱。他找人打听过,洪山监狱确实关押副处级以上的国有企业的高级管理犯罪人员。如果这样,柳刚够级别关在里面。
  但杨锐始终感到奇怪的是,如此大的事情,整个公司竟然显得风平浪静。在最近公司中层干部例会、生产例会上,柳刚经常坐的位子空缺着,却没有一位公司领导解释一下。好像那个位子理所当然应该是空缺。还有一点,柳刚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为什么会这样呢?杨锐感觉百思不得其解。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尽管表面风平浪静,但刁娟那里则不断收到各种各样有关柳刚的短信。杨锐感觉到这时短信正随着电波四处飘散。令杨锐还感到奇怪的是,自己怎么没有直接收到一个这样的短信?所有的短信,都是由刁娟转给自己的。看来,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是柳刚的同党、死党,都对我讳莫如深。所以,关于柳刚的一切消息,他们都回避我杨锐。怕我和柳刚一起串供。也只有这样的解释,才能够合乎情理。
  如果真是这样,纪委为什么不传讯我呢?是柳刚没有揭发我吗?其实,我干的很多事情,柳刚并不知道。那有可能柳刚揭发了,但证据不足?应该不是。以柳刚的为人,他不是出卖朋友的人。而且,他即便想出卖我,我也没有把柄在他手里。因为我做的很多事情,与柳刚并没有牵连。
  那肖敏让刁娟给我念点紧箍咒,又是什么意思呢?这话是柳刚的意思呢?还是肖敏随意说说呢?
  杨锐如热锅上的蚂蚁,心神不宁。他把所有的信息和线索,联系在一起,思来想去,却理不出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
  他想去问其他几个过去经常来往的几个部长,但又觉得不妥。这样会不会给人一种心里有鬼,此地无银,不打自招的感觉。要是真如此,可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看来,最好的办法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但如此大的事情,杨锐又岂能静下心来呢?天气燥热,心乱如麻。杨锐也不知道骂谁:“个巴妈,个婊子,真是烦死老子了!”
  
  二十
  
  麻省理工学院位于美国麻萨诸塞州的波士顿,是一所综合性私立大学,培养了众多对世界产生重大影响的人士,是全球高科技和高等研究的先驱领导大学。据说先后有七十八位诺贝尔奖得主曾在麻省理工学院学习或工作过,有“世界理工大学之最”的美名。
  柳刚很感谢集团公司能够给他这次短暂而难得的学习机会。更为难得的是,他们不仅在麻省理工学院学习,同时还在相邻的哈佛大学观摩了盛名远播的商学院案例教学。亲临哈佛大学,柳刚才明白,林语堂,竺可桢、梁实秋、梁思成等人,为何能够成为中国的近代人文和自然学科的奠基人物。
  短暂的学习和考察,柳刚感觉自己的眼界和视野得到极大的开拓。在这驰名全球的高等学府,聆听大师们的管理讲座,真是应验了中国的那句老话: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就在赴美国的学习和考察即将结束时,柳刚突然接到秘书小姜的一个短信:
  “柳总,请务必于8月16日前回国。”
  按照学习考察计划,柳刚应该还有一周才能回到国内。小姜突然发短信让自己提前回国,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会是什么事情?是公司发生重大安全生产事故吗?是老家发生天灾人祸吗?是家里发生异常事情吗?似乎都不是,如果是这些事情,肖敏一定会短信告诉我。看来此事肖敏未必知道。但此事对我至关重要。
  柳刚本想拨电话直接问小姜。但转念一想,可能事情很复杂一两句说不清楚。所以,小姜才没有直接给他通话联系,而且不怕犯忌,用这种几乎是命令口气的短信。更可能此事也不宜在电话里讲,所谓隔墙有耳。总之,此事一定非同寻常,而且有明显的时间节点。
  柳刚觉得无论如何,自己必须提前回国,如期赶回公司。
  
  二十一
  
  纪委戴书记带领钢铁公司处级以上干部到洪山监狱接受反腐倡廉警示教育之后,就接到几个会议通知,连续几天风尘仆仆,有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感觉。古往今来,这反腐倡廉的工作,真比大禹治水复杂得多,也难以根治得多。
  戴书记先是到北京参加中央纪委组织的省部级、中央企业纪委书记工作会,进一步贯彻落实中纪委十七届五次全会精神,部署下一阶段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然后匆忙赶回来,参加湖北省纪委组织的关于传达中央纪委工作会精神的会议。接着又参加市纪委组织的关于传达中央纪委、省纪委工作会精神的会议。
  一级一级的会议开过,回到家里,戴书记满脑子都是文件精神。
  晚上吃饭时,还在打电话给秘书小姜,让他起草会议通知,尽快组织公司的会议,要层层贯彻落实中纪委、省纪委、市纪委会议精神。
  戴书记的爱人单青,原在大学任教,如今已经退休在家。见丈夫连吃饭还在布置工作,就深有感触地说:
  “老戴呀,你们公司基层的反腐倡廉工作,行动很快呀,这中央、省市的精神还没有传达,就已经收到明显的成效了。”
  戴书记以为夫人又在挖苦他,笑着说:“夫人此话怎讲?”
  单青故意卖关子说:“别看我退休在家,你们公司的事情,我可是明察秋毫。”
  戴书记一边夹菜,一边说:“那是,那是,夫人是教授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单青说:“不过,我非常纳闷的是,柳刚很不错的一个年轻干部,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被双规了呢?
  戴书记正要往嘴里喂菜,一听此言,吃惊地说:“你这哪里来的消息?完全是谣言。集团公司派小柳正在国外学习考察。回来以后就是子公司的总经理呢。”
  单青疑惑地问:“真是谣言吗?我这几天可是收到不少短信,都是说千真万确也。”
  “是吗?”戴书记感到事态严重,接过单青手机一看,那真是“相当吃惊”。
  “爆炸新闻,据说濮寡妇的儿子根本不是遗腹子,就是柳刚的儿子。有人核对过他们的血型,都是A型,千真万确。”
  “知道吗?柳刚因为生活作风问题和经济问题,已被正式停职,被双规了。千真万确。”
  ……
  戴书记看着,看着,气得脸都涨红了。
  “你怎么收到这么多造谣的短信呀。”
  “无风不起浪,是不是柳刚真的有问题?”
  “什么无风不起浪?你们这叫无事生非。造谣者无耻,信谣者无知。”戴书记说着,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冲着单青嚷道:
  “说,你这些短信都从哪里来的?你又把这些短信发给哪些人了?”
  单青从来没有见老公这样生气。真怕他高血压发了。小声说:“老戴,别生气,别着急。”
  “怎不让人生气,你们这完全是诽谤年轻干部。柳刚你应该知道的,一步一步从基层上来,可以说是德才兼备,怎么突然就生出这多谣言?”
  单青略带委屈地说:“是呀,我当然不信呀。柳刚到我们管理学院进修过。所以我不相信这些短信,没有往外转发过一个。但人家发给我,我又不能拒绝。”
  戴书记余怒未消说:“算你还算有些党性,没有盲目信谣传谣。你说这些短信都是谁发给你的?”
  单青没好气地说:“能是哪里发的?还不是你们公司那些领导干部的老婆们。”
  “哎!难怪中央一再强调领导干部一定要管好身边的人。这身边的人是滋生腐败的根源。现在看来也是滋生谣言的温床。过去是床头风、枕边风,现在又来个短信风。”
  “好了,别生气了,吃饭吧,我这就把短信都删除了。”
  “你删除有什么用呀?这短信都发到你这纪委书记老婆的手机里了,这谣言八成早就随短信四处飘散了。查查!一定要查出这造谣的始作俑者。”
  “查出怎么呀?一条短信,就判人家刑呀?”单青故意停顿一下,缓解一下丈夫的情绪。然后说:“我看,现在要紧的是赶快想办法消除对柳刚的负面影响。你这纪委书记有责任惩治贪污腐败,也更有责任保护年轻干部。”
  戴书记也缓过神来,赞许地说:“还是夫人言之有理。但是,这短信散发出去就收不回来了。消除影响就需要有一个解释的过程。”
  单青胸有成竹地说:“按照管理学的说法,柳刚这事也算一种公关危机事件。其实,发生这样的危机往往是有一定的根源的。”
  “夫人,你就别再给我开‘百家讲坛’了,你就说柳刚这事如何处理比较恰当?”
  “你要着急呀?那就且听下回分解吧。”
  “别!夫人你慢慢讲,我恭耳细听。”
  “刚才说到了?”
  “发生这样的危机往往是有一定的根源的。”
  “根源何在?就在柳刚马上就要升迁。而有些人不希望他升迁。哪些人不希望他升迁呢?一是竞争对手,就是和他同级别的那些领导;二是和他有过节的人,比如被他罢免过的,或者惩治过的人;三是和他有利益冲突或情感冲突的人。四是……”
  戴书记笑着打断说:“夫人的根源分析已经很透彻了。请讲如何消除危机吧?”
  单青也笑笑说:“看你学习态度还可以,就直接告诉你吧。像柳刚这种情况实际很简单,谣言不是说他被纪委双规了吗?现在只要柳刚能够在纪委组织大会上以领导身份正式出席会议,这样一公开露面,谣言就不攻自破。”
  “可是柳刚这会儿还在国外学习呢。”
  “就是因为他在国外学习,暂时不在公司,双规说,甚至监狱说才能成立,才使谣言越传越觉得真实。因此,建议通过某种方式,让柳刚立即回国。”
  “哈哈,夫人果然高见。那还要不要查谣言的源头呀?”
  “查!当然要查。爱说是非者,定是是非人。”
  
  二十二
  
  柳刚按照秘书限定的时间,提前结束学习考察,乘坐国际航班平安降临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他没有出机场,办理好了转机手续。当他略有疲惫地走出天河机场时,正夕阳西下,这时他忽然觉得江城确实有些燥热。
  秘书小姜已在机场等候多时。当他看到柳刚从机场大厅出来,几天来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回归原位了。
  小姜赶忙上前接过行李:“柳总,你辛苦了,总算如期回来了。”
  “小姜,你辛苦了。航班有些误点,你久等了。”
  两人来到停车站,装好行李,小姜启动了“天籁”轿车。
  汽车行走在江城外环高速公路上。小姜静静地开着车。
  柳刚觉得很奇怪,火急火燎地发短信让我回来,一见面却好像没有事情一般,也不急着向我汇报。于是,主动问:
  “小姜,这样急着让我赶回来有什么大事吗?”
  “哦!柳总,明天上午九点公司纪委组织党委全委会,传达中央、省市纪委工作会精神,纪委要求不得请假。所以……”
  “就这?”
  “噢,还有。纪委戴书记说,请你尽管把这次出国学习考察的情况做一个整理,公司要组织一个专题报告会,请你做报告。”
  “还有,就是下周,要进行我们公司领导班子民主测评。”
  ……
  “噢!还有吗?”
  小姜本来想说自己收到短信的事情。但他觉得,柳总现在回来了,有戴书记的这些安排,这些短信似乎并不重要了。
  于是他放松地说:“基本就这些。近期详细的会议、活动和相关工作日程安排,我放在你文件夹里,你一看就全清楚了。这一路辛苦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小姜安全送柳刚回到家后,把“天籁”车停进公司办公楼。然后,来到自己的“标致307”车位。站在车边,小姜想了想,把最近收发的短信,全部删除掉。然后,启动车子,一路上哼着轻快的小曲。
  回到家里,妻子正在做饭。
  乘这功夫,他走进卫生间,赶忙冲个凉水澡。
  正洗着澡,听妻子在外面叫:“老公,你手机响了,好像是短信。”
  小姜怕是柳刚有新指示,赶忙胡乱地擦擦身子,光着膀子,穿着短裤,来到客厅。果然是个短信,不过不是柳刚的,而是公司一个副总的夫人发的,内容是:
  “听说柳刚,到国外学习,染上性病了,是真的吗?”
  小姜大吃一惊,手机险些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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