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自1986年首次到英国比赛获奖,其后留学、工作,居然客居欧洲至今,在不知不觉之中度过了青春的大半。生活在与祖国完全不同的文化氛围里,初来乍到时某些感触旨烈的事物竟逐渐怪不怪、甚至习以为常。近年回国较勤,不禁信笔道来些许感想。
新千年之际曾在伦敦与武汉分别看过两场演出:其一是年前在考文园皇家歌剧院看威尔弟的歌剧《法斯塔夫》(Falstaff),是名导演魏克为剧院重新开张新排的庆典系列之一,由威尔士男中音布赖恩·特佛尔主演。他是时下欧美歌剧界的红人,以曾经获得在故乡举行的卡地夫世界歌手大赛二等奖成名。记得当年那届的一等奖也是男中音——来自苏俄,也早已出息成西方歌坛之红星。西方有人说:“你们中国人原来一出没有(大概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如此),现在也不过那么几出(指能演出的歌剧剧目),怎么付得了按揭?(Mortgage,房屋抵押贷款)!”我说尔等大可不必,既然我们中国人抢不走饭碗,管吾辈按揭作甚?炎黄子孙个个聪明绝顶,没有住到街上去的!《蝴蝶夫人》、《图兰朵》能有中国人演,是汝辈之福气,国人要是不看歌剧,诸君怎好在紫禁城太庙中摆戏台出风头?而公平地比较,不用说碰碰传统的京剧(Peking Opera),就是现代的《刘三姐》、《伤逝》,也够诸位一呛!一准洋相百出,Funny(滑稽)之至!
“蒙胧太奇”镜头摇回以考文园。特佛尔是一向熟悉的同代,故深知其人造诣。故深知其人造指。以年纪评论,他唱这出戏就算是得心应手,起码从体质上说,高大魁伟的身材和起重量级的分量已是得天独厚,至少压台不成问题:不屑说他的声音技巧日臻成熟,演技作戏愈加潇洒。他放的开,演、唱都很不错,观众更是热情,给他的喝彩与掌声慷慨有加!然而来自歌剧之乡扮演福特(Ford)的男中音罗贝尔插·弗龙泵尔(Roberto Frontal)之精彩表演尽管正宗,得到的欣赏程度却不那么大方,这不仅因为在剧中他未挂头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英国人素有给自己人叫好助威的传统,为同胞摇旗呐喊极其自然、顺理成章。英国的足球迷大概臭名昭著,其中不乏类似因素。
我看的第二场演出是在汉口。除夕之夜参加武汉电视台“世纪之庆”文艺晚会,翌日得以在祖国欢度元旦。当晚承文艺部主任贾海泉先生盛情,到武汉剧院欣赏“2000年新年特别音乐会”。
踏进剧院后的印象除去台上鲜艳的花木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舞台上吱吱作响、油漆剥落的地板和精明老练的经理;烟雾缭绕的休息厅、不洁的洗手间,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混杂着尘土、香烟、燥热和潮湿发霉的气味;再就是演出进行时座席间另一台由各种奇特声响组成的“交响乐”:磕瓜子、换座位此起彼伏的手机和呼机、可乐开罐的气泡、啸叫失真的扩音器和偶或爆炸的气球。印制精美的节目单上,一位歇顶老外的大照片咄咄逼人——奥地利请来的“指挥家:克劳斯·第特·永恩”;可惜我从头至尾、翻来复去眼镜摘下来、戴上去,我们中国指挥家的名字却无一席之地,更不用说照片了。
台上武汉交响乐园和阵容庞大,神态谦和的乐手们开始用他们特别的方式欢迎出场的指挥;台下祖国同胞更是掌声雷动。友善的洋指挥以三句半生不熟的国语作为开场白,即刻赢得满堂彩。主持人之一接着夸赞道:“您的中国话说的真好!”正是洋洋得意、趾高气扬。我却想到曾经有一位在英国的同胞兼同行也在演出前对观众讲过几句英语,身边的英国人则这样评论:“Wow Hes English is really awful!”(哎呀,他的英语可真糟)祖国到底是“礼议之邦”!我与其毫不相干,更无任何成见,仅仅是略感一丝不平罢了。
永先生以《春节序曲》开始,却纰漏顿出,直到第二首《蝙蝠序曲》才稳住阵脚。也许国内乐手看不惯某些洋人指挥的起拍手势,或是犯了同样的忌讳——毕竟这两首序曲的曲格截然不同,因此各自需要特殊的文化背景!终于等来了本地的指挥。曲目是《瑶族舞曲》。我立时被他的温和和细腻所感染,那平静优雅的手势引来乐团流畅恢宏的音响,灿有炫耀和噱头,却胸有成竹、象在用音乐绘制一幅浓淡相宜的风情画,勾勒出一种美不胜收的意境。我离家已久,竟不知这就是乐团的统师梅笃信先生。显然乐手们习惯于他的手势和感觉,因此能够配合默契、天衣无缝。只是指挥完毕退场未进台侧,稀稀拉拉的鼓掌已经止息。当时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禁在节目单上奋力划下个感叹号!
正当思绪随着音乐漂浮,突然一声尖利的撕裂声从身后传来,原来是一位丈夫为妻子奋力于过分坚固的食品包装。又一阵拍拍打打使我移目侧位,却是又一对情侣在清理身上的瓜子皮,天女散花、遍地碎银。我觉得一种难为情,要不是近日多饮了几杯当地著名的扎啤“行吟阁”,腹部不便,真想俯身替他们拣起来。此次观摩,美好的音乐不时被一些其它事件搅乱,譬如对准观众席突然大作的强光灯——那是电视记者在职拍摄首长和观众鼓掌的镜头;“全副武装”或手持“傻瓜”的个把摄影师如入无人之境——为了独唱演员的倩影特写从无避讳、近台噼啪闪个不停。
中间休息,起身离席,却被一位表情冷漠的大汉拦住去路——原来是为了首长开道的保安,这才如梦方醒,觉出处身所在。愚见以为西方的包厢不无道理:首长贵宾与平民百姓可以名行其道,这样大家各得自在,不仅安全保障方便,也免得相互尴尬。重新就座,原位早被他人占领;先前身旁的一对“磕人”也换防到前排继续吞吐,暗暗赞叹二位不仅战斗力持久,而且粮草充足。报幕完毕,首长们在众目睽睽之中鱼贯而入。既然谈论“与国际接轨”,国内的音乐会似应尝试摈弃那些应景的蹩脚对白。祝辞、解说尽可以印在纸上,不然要节目单何用?切不要看扁了听众,我猜许多人都是有备而来。有时解释往往画蛇添足,保况不甚高明的介绍往往弄巧成拙。中国已今非昔比,大概城市民众的音乐素养不可小视。
是否我少见多怪?乐团还是演奏中国作品最出色。管乐部分阶段很精彩——木管的音色优美,控制恰到好处;铜管中小号更加突出,“三个小号手”技巧的现场发挥恰如其分。只是打击乐难以恭维,特别是《电闪雷鸣波尔卡》当中要紧的小军鼓。《蓝色的多瑙河圆舞曲》虽显示了弦乐部分浑厚悠然的功力,但也有个问题:为什么弦乐人世间多势众,音响却难得过且过雄伟?是琴的原因,还是扩音器比例失调?这大概又是是老生常谈:听交响乐加上扩音系统实在难以尽兴。印象深刻的,还有《七子之歌》等三首感人的童声合唱。孩子们的歌喉天真恬美,精心排练的作品沁人肺腑。大轴照例是《拉德茨在进行曲》——永先生的家乡土特产。或许他明年元旦也邀请梅先生去维也纳他的乐团,终曲是《我们走在大路上》?
黄鹤楼、大本钟,独具风韵;中西观摩,亦名有千秋。但不知下回还能否有 所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