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怎么想
　　通常来说，长得再大的狗也高不过人去。那么，狗怎么就将人看低了呢？
　　出门屡遭狗吠是常事，但没被真正咬过，只是冲我凶巴巴地叫。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意外地发现，某些人居然与狗一样，对我充满鄙视及敌意，起码也是心怀警惕与戒备。这是为哪般呢？我琢磨肯定跟我拄着双拐有关。
　　一友人家养了条德国黑贝，高大威猛，每次我去，它都狂吠，作势攻击，样子好生恐怖。好在有铁链的拴扯，扑不上来。某次，黑贝又要扑咬，我恼了，抡起拐杖迎头痛击，它立即惨叫，呜咽着退却，我壮胆与其对视，表情愤怒异常，看谁狠得过谁！狗自然懂得，但见它眼里凶光渐次收敛，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锐减，随后温顺安静下来。自从领略了我的厉害，再去，有了天壤之别，以前我怕它，此后它怕我，完全改成了“热情欢迎”的仪式，不再堵门，而是让道，并且沉寂无声。
　　那年，我哥家新养一雪犬，周身上下白得可爱，偏就见了我吠个不止。哥说，它见你拄着棍，觉得新奇。果不其然，落座后它就噤声了。可一起身，它又开始身前、身后绕着圈追赶叫唤，颇有“狂犬吠日，少见多怪”的意味。数次过去，大约它已习惯，不再诧异于我的与众不同，还与我成了好友。再见时，总对我摇头晃脑，尾巴摆得活泛极了，它是从心里乐呀。相形之下，那只老门老户的黄毛哈巴小犬却截然不同，先前也是上蹿下跳地叫，恨不得吃了我，后来熟络了，不吠了，但远不如白狗亲热，见我去了总是一言不发，默默地蹲在一边，面无表情，冷漠淡然。
　　如此看来，狗也有狗的性格。
　　遍地犬目
　　据有经验者介绍，自家没养狗的人如果在鞋帮与裤脚蹭上狗的气味，遇狗则不咬你。逗雪犬时，我有意让其在拐杖头上佯咬、在皮鞋上舔舐，还真灵验，路逢生犬，最多冲我吠几声，或者拢来闻嗅一番，感受到其同类的气息后，立刻走开。人就不同了。人也是有气味的，传播的方式与途径高级多了，面也要广，但是感觉隔膜、生疏。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某个冬季，我应邀去市委礼堂参会。市委市政府大院门口有武警站岗，其中有一个没背枪，也未戴帽子，只是一身戎装，倒背了双手，在门房廊檐下来回游弋。见我进了大院，手都懒得伸，抬起腿脚拦住我，盘问：“干什么的？”幸亏有一工作人员作陪，通报说这是我市著名作家刘某某……
　　进入会场之前，这位工作人员向我解释：年头岁末，进大院来告状伸冤、无理取闹、要救济补助的闲杂人员特别多，您别介意。敢情，那门卫是把我当做“刁民”了！该次会议是城区“十佳文明市民”颁奖大会，此后好长一段时间，我却怎么也文明不起来，心中太不是滋味。
　　俗语有云：“朋友只交有的，狗子只咬丑的。”按照时风世俗的规则，前一句好理解，但我自觉仪表不至于丑到招惹狗儿关照的程度，皆因我的代步工具，就得遭受如此待遇？政府机关里，真正的狗没见着，倒是领教了“看门狗”的蛮横无理。若真被狗撕咬了，尚可以注射疫苗，防止伤口感染恶化，康复如初。但遭类于“人犬”或称其为“犬人”的袭击，却无特效药剂医治，它在心里留下的是深重的暗伤，难以痊愈。
　　乘车出行、上街购物……所受小伤甭提，轻伤不下火线嘛，单说记忆深刻的。我牙龈发炎，就在街面上找了个洗牙镶牙的门诊。因为阳光强烈，加之近视，刚一进门光线反差太大，我没见着人，就喊“老板，老板”。老板不言语，以掌击案，“啪啪”地制造音响，我方才注意到，墙角里坐个40岁出头的男子，正捧本书在瞄。他很不耐烦，“什么事？”——外地口音显著。那眼神，与我初见友人的狼狗极为相似，绝无友善。我指指腮部，“牙疼。”对方又大声豪气，“怎么个疼法？”
　　冲洗、上药完毕，我问他怎么待我这么个态度，他丝毫没有愧怍之意地说，开始时以为我是受谁的指使，来收保护费或故意找茬要他破财的。他吃过“残疾人上门”的闷亏。
　　狗咬人是欺生，人伤人亦是欺生，其根本在于互不了解，所以彼此间就砌起了一道防火墙，省得病毒入侵，藉此自卫。这样一想，我心宽泛，释然多了，不再怨天尤人。
　　但愿我这家伙，不用或尽量少用“狗眼”去以貌取人，也更希望他人别施犬目于己。我已经很低了，为人低调，生存在社会底层，地位低下，再低就去阎王殿过低碳生活了。W
　　责编/王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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