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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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士兵留下什么 不应该埋怨一个死去的士兵 什么也没有留下 阳光活着 风还在动 日子界碑一样站稳了脚跟士兵花名册 白纸 裁纸刀 复写纸 直尺 这是我当年作为连队文书 抄写花名册的必备工具 今天我要再次履行 一个连队文书的职责 我要用三十年前的书写方式 书写你们的名字 我要把你们复写成三十前的样子 我要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地写 我要把你们沉睡的名字写活 我要让你们碎了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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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士兵留下什么
不应该埋怨一个死去的士兵
什么也没有留下
阳光活着
风还在动
日子界碑一样站稳了脚跟
士兵花名册
白纸 裁纸刀 复写纸 直尺
这是我当年作为连队文书
抄写花名册的必备工具
今天我要再次履行
一个连队文书的职责
我要用三十年前的书写方式
书写你们的名字
我要把你们复写成三十前的样子
我要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地写
我要把你们沉睡的名字写活
我要让你们碎了的名字
整整齐齐列队
请老连长按着这个花名册
再点一次你们的名字
我仿佛听到队列中
那些空了的位置上
回声四起——
老 兵
他一丝不挂
我仍然一眼认出
他是一位老兵
在浴池边
在一群男性裸露的躯体中
我绝不是从他身上
那些伤疤判断出他的身份
不是,绝不是
在光滑绵软的人群中
一个老兵与其他人
最明显的区别在于
他有一根骨头
一根倔犟的脊梁骨
如一尊裸雕
始终坚挺着
一个士兵的财产
留存 缓运 携行
每个士兵上前线
都把自己的财物
分为三份
携行的是生活必需品
如身体的一个部分随时跟着走
缓运的是可以暂时离开主人的物品
如同一次小别
比如夏季里那些为秋季冬季准备的着装
一个战士的全部财产
三分之二跟着上了前线
留存的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对于一个上了前线的士兵来说
只有那一封含泪放进留守包里的遗书
是最值钱的家当
对 峙
那时候我们都躲在山洞里
只有目光伸得很长
但对方看不到
当他们躲躲藏藏向我们摸过来
我们就把他們套牢在准星里
于是那个人死了
死的时候好像还喊了句什么
但我们无法听清
但我们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因为 我们都是军人
战士是一个动词
战场是一张被战火烤焦的稿纸
战壕是一首纵横交错的诗
战士 是一个动词
攻 势如破竹
守 坚如磐石
呵 老山
老山
是一本厚厚的兵书
一部用战士的青春和生命
写就的传奇
胶林留下血与火的彩色插图
山峦刻下深沉题记
我读着它
沿历史的蜿蜒
走向战争 走向壮别
走向炮声和枪声合奏的英雄交响
去开采一片燃烧的感情
职责
构成战士献身的使命
二十岁倒下了
倒下了一片绿色的希望
倒下了万般甜蜜的憧憬
但却没有凋谢的遗憾
而是倔强地仰起
信念的头颅
默默地以自己生命的色彩
点缀共和国的安宁
一座座坟茔 一颗颗
鲜血浮起的星星
那在天空下列队的墓碑
是一条条竖着的银河
是一个个战士
用忠诚和无畏
热爱和仇恨
写下的
滴血的惊叹号!
蒙 自
站在二十岁花开的地方
云南蒙自
伸手接住我那双受伤的翅膀
把我的青春存放半年之久
却没有让我行走半步
至今也不知道那个叫“138”
后来又改名叫“68”的居所
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多少年来 云南蒙自
就像一句被推迟书写的诗行
还没有从我笔下
破土而出 吐出两片新芽
但我至今仍记得那个军医
手握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切开我的身体
如同我的父亲在他的土地上
用世代相传的手艺 挖开一条沟
播下几粒饱满的麦种
蒙自 你是多么热烈啊
当我乘一只铁鸟
穿过你当年燃烧成火焰的云霞
迫降在你的怀抱 你用山歌
用五彩的民族服和石榴
用辣子 用你如情丝拉也拉不断的
过桥米线 为我接风洗尘
可我就像一棵树被战争伐倒了
只能成为你的一个过客
把一声呻吟 一滴泪
留在你温暖过我的胸膛上
我是被另一只铁鸟运走的
我从此只记得你
长满香草和花蕾的名字
从此只能千百次地念叨:
蒙自 蒙自 蒙自……
你给我一刀又一刀剧烈的痛
也给了我一针又一针
温柔的 深深缝进记忆的爱
作者简介:陈灿,男,安徽怀远人,现居杭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80年代初随部奉中央军委之命赴云南老山前线参加西南边境防御作战并开始诗歌创作,战斗中负伤后,在长达二年半的治疗过程中,仍躺在病床上坚持文学创作,被誉为“战士诗人”。曾在《解放军文艺》《解放军报》《人民日报》《人民文学》《光明日报》等报刊上发表作品,著有《陈灿抒情诗选》《抚摸远去的声音》《士兵花名册》《硬骨男儿》等诗集和长篇报告文学。作品曾获《诗刊》奖、《人民文学》奖、全军优秀图书提名奖、徐志摩诗歌奖提名奖、《解放军文艺》和《诗刊》联合举办的纪念建军九十周年军事题材诗歌大赛奖等全国奖项四十余次。浙江省和杭州市作家协会曾先后三次召开过陈灿作品研讨会,多次被杭州市作协评为年度“优秀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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