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门十二钗(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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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个女人同住在一个单元。十二个有文化的女人,十二个已经青春不再的女人,十二个在同一家出版社工作的女人,她们在一起会生出多少戏?她们当中有曾经的情敌,有上下级关系, 也有独善其身跟谁都不好不坏的。某天领导决定在十二个女人中选出一个楼长,谁会被选中?同住一个单元的十二个女同事是否构成了社会的缩影,照见形形色色的人生?

1


   大江出版社陆续出版了一批好书,说是一批,绝对不是两三种,而是二三十种,既不是迎合那些庸俗读者的“下三滥”之作,也不是曲高和寡,板着面孔让你受训的所谓高雅之作。这批书老少咸宜,雅俗共赏,上下满意,定价也是在读者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书陆陆续续出,订单如潮水般涌来,码洋一加再加,效益也是隔月见涨。全社人员,从社领导到部室负责人,从编辑到发行员,从后勤人员到聘用的临时工,大伙都喜上眉梢,哪个都愿意自己的单位市场好、效益好。
   有了钱之后,社领导就考虑除了保证发展所需资金之外,一致同意要给职工买房,那时候离后来的取消福利分房相隔时日还远。社里先是在离办公楼不远的新建小区买了两个单元,分给了一批资深的老编辑和业务骨干,社领导够分房线的也拿到了新房的钥匙。
   当时按上头的规定,分房以女方为主,但这次分房也照顾到了几位年龄偏大、贡献也大,但其配偶确实无法分到房子的男职工。譬如说,有的老编辑的妻子,从农村迁过来后,既无固定工作,收入也不高,这类人你不给他解决住房问题,就无法稳定人心。好在事前工作深入细致,分房公告张榜后,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接着又张罗第二批购房,这次在离办公楼稍远点的小区买了一个单元,共六层十二套。说是远点,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还算比较方便。原来该照顾的该了结的遗留问题解决后,第二次分房严格按女方为主。社里经过调查了解,借鉴兄弟单位的经验与方法,制定了一个详细的分房打分方案,其中包括工龄、社龄、年龄、职务、贡献等等,对号入座,逐一打分,然后从高分到低分,选定12位女将入住。忙前忙后,最后尘埃落定,张榜公布后,无人异议。分钥匙时,遇到难题,因为那时单元楼无电梯,高层难爬,低层嫌脏,中间层给了几位分数较高的之外,剩下的分数接近的也只能挨个儿抓阄了。一阵忙乱下来,总算房归其主,最难办的事情总算有了着落。但一楼的两户似乎心有硌硬,她们不遂愿的不是楼层,而是不愿门对门住对面。一对早有过节的女人开门就得相见,心里肯定不痛快,前有心结,后生芥蒂,那是后话。总的来说,第二次分房也算平安着地。
   单元门栋有一水泥抹得平平整整的大门框,工程老板肯定是一农村土豪,总想把门框做宽了抹平了,新春佳节就可以贴副喜气洋洋的大對联。
   当初社里与建筑方商定,所有的房子必须装修好,拎包入住。这些女职工没有更多时间再去跑断腿、操碎心,留遗憾的房子装修上,今天你家敲敲打打,明天他家电钻轰鸣、尘土飞扬、垃圾遍地。一起装修好了,一起搬进来,省心、省力、省时间,大伙高兴。
   交房那天,社领导到场与工程方老板从一楼到六楼,逐层逐间查看,挑不出大毛病,找不出大问题,小细节的疏忽与弥补,那都不在话下,双方互相道谢后离去。社办一小伙子留下与打扫卫生的人员负责最后的清理,小伙子发现楼梯间剩有一桶红油漆,便要做卫生的人,把红油漆将单元门楼的大门框刷上红油漆。一遍没盖全,再刷一遍。
   刷上红油漆的门洞,红得耀眼。小伙子说,红是什么?红红火火,还能避邪镇妖。
   搬家前一天,社里领导和部分科室负责人集体来到新小区的新单元,社长说,你看这小区的环境多好,有草有树、有凉亭。其他几个单元住的都是市文化局、工商局、审计局的职工,住户素质肯定都比较高。社领导说,这些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社里效益好了,绝不会忘了职工,首先解决住房这种头等大事。二是引导其他人,只要好好干,多作贡献,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
   巡看时,有位学养深厚的老编辑一见红门便感叹道:你们看,这里住着12位佳丽。说是佳丽也没错,在出版社工作,形象都不会太差。他又说,红门、佳丽,今后这里就叫红门十二钗,如何?也有人提出异议,说我们文化单位,还是要文雅一些,应该叫朱门。老编辑回应道,不妥。朱与猪同音,易生歧义。叫红门好,响亮、喜庆、吉祥。大伙齐声附和:红门十二钗,红门十二钗!

2


   搬家是集体行动,要求一天到位。说是搬家,也没啥要搬的,床铺、冰箱、电视等大件,各家都已在前几天陆续搬过来了。统一搬家这一天,也就是锅碗瓢盆,最多的当然是衣服,女人就是衣多鞋多。上午搬家的,是四五六楼,下午是一至三楼。户主们早有准备,搬家按要求也很顺畅,手头没有要紧事的职工也都赶来帮忙。四楼到六楼,实际搬进来的也就是两层四户,六楼的吴芸做访问学者去了加拿大,人家是有功之臣,人不在国内,房子照分,她弟弟把房子钥匙领了,丢下几箱衣服与书籍就算搬家了。对面的赵秀云离异后,长期住在娘家,也只是过来看了一下热闹。
   下午搬进来的是一楼至三楼的住户。分在一楼的是赵秀芬与周晓兰。赵秀芬在一编室,周晓兰在二编室,办公室紧挨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说在办公室还可以有意避开,但在新单元的门栋里,门对门住着,恐怕再想绕开,就没有在办公室那么方便了。也真是应了不是冤家不聚头,还有就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要说她们俩人的渊源还真是深之又深,俩人同是鄂西一个小县城的,除了小学不同校以外,初中、高中都在一个学校,初中同级不同班,到了高中就在一个班,两个那时就结下了很深的感情。互相之间无话不谈,无事不知。俩人又还是年级的“尖子生”,鄂西那地界,山水灵秀,美人辈出,俩人出落得也是人见人爱,典型的美人胚子。在那个县城里,女娃儿长得漂亮了,也有一些不走正道走邪道的,最后也只能是枉有容颜,终老山中。她俩不是这样,双双考取了省城名牌大学的中文系,有幸的是她俩还同在一个学生宿舍,人家出双入对的是一男一女,她俩则是一对姊妹花。一起去教室,一起去餐厅,一起进图书馆,一起晚自习,一起逛街买衣服,形影不离。慢慢地,有男女同学在背后议论,说她俩是“同志”。后来她们听说之后,一阵狂笑:同志。同志。同志怎么说也比异志好。俩人一如既往,同进同出,有说有笑。    这种状况延续到大三上学期后,发生了微妙变化,起因是赵秀芬谈了男朋友,照说怀春钟情是人之常情,正常生理现象,正常情感需求。虽然赵秀芬把事情的前前后后、细枝末节都给周晓兰讲了,但周晓兰心里总是不痛快。你说是羡慕嫉妒恨吧,好像是,好像又不是。从此以后,俩人心里就慢慢生出了隔膜,虽然也时常同进同出,但彼此间的心灵感应就大不如前了。赵秀芬谈的男朋友也是同班的,名周奇仁,一个很土的名字。据说还是他发了小财的父亲花了一千元请一位高僧反复测算之后,才讨到的大名。小伙子可能是承继了父亲的衣钵,或者是基因使然,一表人才不说,还会见风使舵,投其所好,能高能低,能屈能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能上名校,说是他父亲鼓鼓囊囊的腰包起了作用,这也是一种猜测,无人去加以考证。
   赵秀芬与周奇仁好上之后,有同学还见到他俩去离校不远的宾馆开过钟点房。孤男寡女开房干啥?谁都知道,绝对不是讨论学业,讨论政治、经济和国家大事。后来周晓兰也知道他们开房的事,一下子从知根知底亲密无间的好老乡好同学好朋友,降至从里到外的厌恶冷漠。
   大三寒假,赵秀芬回了老家。如在以往,周晓兰肯定会一同回去,但她没回去,留下来准备毕业论文。也就是在这个假期,留校的周奇仁不知用什么手段,又赢得了周晓兰的一片芳心,俩人也在学校附近开了钟点房。
   新学期开学后,周晓兰又有了与赵秀芬和解的意思,赵秀芬以为周晓兰长大了,想通了,俩人和好如初,又渐渐回到了原先的状态。她们俩与周奇仁一起外出野炊,一起逛公园,一起看电影,一起嬉笑打闹。
   事情露馅出在赵秀芬与周晓兰一起外出逛街买书,周晓兰在掏出钱包付款时,突然从钱包里掉下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她与周奇仁的大头照。周晓兰迅速弯腰去拾时,已被赵秀芬看得清清楚楚。赵秀芬一下蒙了,大喝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周晓兰满脸通红。当周晓兰试图解释时,赵秀芬重重砸下“真下贱”三个字,扭头走了。
   赵秀芬一回到学校,立马叫来周奇仁,连哭带叫:你与周晓兰是怎么回事?周奇仁知道与周晓兰的事已经败露,他内心发虚,却还嬉皮笑脸解释道,你们是好朋友,我也想照顾照顾她……没等他往下说,赵秀芬扬起手掌,甩了周奇仁一巴掌:周奇仁,你他妈的还真想享齐人之福,人渣,滚!
   从此后,赵秀芬与周晓兰的关系彻底破裂,周奇仁也不见了踪影。
   也怪世事弄人,毕业后,赵秀芬与周晓兰一同分到了大江出版社,当赵秀芬知道此事后,也想另择去处,但想到学中文的能分到出版社也算是功德圆满,其他单位确实没有更中意的。再想到出版社两百多号人,就当眼中无她。后来到了出版社,雖是在隔壁办公室上班,尽量避免碰面,实在碰上了,也是仰头朝天。出版社也有消息灵通人士了解她们的过往与过节,但也并未四处张扬。在大学里、在年轻时,有些情史,有些荒唐,也可以理解。后来她们找了对象,结婚生子,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难料的是分房子抓阄,又弄了个门对门。起先,赵秀芬对住一楼是比较中意的,虽然一楼有点脏,但住户都是一个单位的,楼上抛物肯定不会太放肆。窗外还有一小块空地,可以搭一凉棚,以后买车了,还有地方停。但与周晓兰住对面,总像碗中掉了一只苍蝇。她也曾想过不搬,但住逼仄的筒子楼怎能与这三室两厅相比呢。想来想去,只能是少开门,快进快出,与对面视而不见,见而不视。
   下午搬家,一阵忙乱。原来还没有搬家公司,搬家得自己找车和单位派车,搬东西的除了家人就是单位同事和朋友。周晓兰是进单元门后的第一家,所有上楼下楼的住户都要从她家门前经过,住对面的赵秀芬也得从她门前经过。外面不停地将装书、装衣服的纸箱往里边搬,周晓兰边拆边往外扔空箱子。正当她干得起劲时,赵秀芬的儿子背着书包从学校回新家。这孩子也可能太兴奋,没太注意周遭环境,周晓兰扔出来的一个空箱子,不偏不倚,砸中了小孩的脸颊,要说一个空箱子砸在一个十一二岁小孩的脸上,只能是让人一惊,并无大碍。但偏偏纸箱上的铁皮铆条一下子刮伤了小孩的右眼,虽未伤及眼睛,但眼角流血。赵秀芬见状也可能是慌不择言,或许是旧仇新怨淤积而致,大声吼了一嗓子:尽干这种下作事!周晓兰自知理亏,待在房间没有吭声。赵秀芬又大声补了一句:同这种缺德人做邻居,倒霉!周晓兰忍不住了,站出来解释道:我又不是故意,孩子去医院敷药、打针,费用我出。赵秀芬说这是钱的事吗?周晓兰回应,那你说怎么办?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越吵越凶,弄得旁边来帮忙搬家的人也觉得尴尬,好在有众人劝说,两人才消声进屋。
   乔迁第一天,门栋里就硝烟四散。现场的人小声议论道:等着瞧吧,这红门之内,恐怕日后难以消停。

3


   当初,建楼的施工方不知是没有与自来水公司协商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供水都是从顶楼的水箱往下送,每个单元的楼顶就有了一个偌大的用铁板焊制的大水箱。
   搬家不久,住在五楼的黎花叩响了对面郑晓家的门,她问郑晓,你有没有感觉到这自来水流量偏小,很难有哗哗的水声。郑晓答道,是呀,要不我们上楼顶去看看那个水箱。俩人一同从楼梯间的通道爬上了楼顶。登高望远,风景无限,俩人感叹不已:难怪都想住高楼,站得高,看得远,胸阔气朗。俩人一番议论之后,才想起上楼来不是看风景的,是来看水箱的。围着水箱转了一圈,她们找到了水箱底部的一个大阀门,俩人使尽全身力气,把阀门拧到了最大量,这下肯定水流量会变大。黎花说,既然上来了,我们还是看看水箱里的水质咋样。郑晓说,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的。你等着,我回家拿个手电筒来。手电筒拿来之后,俩人顺着塔边的铁梯子爬上了塔顶,塔顶进水管虽然盖上了一块薄薄的铁盖子,但旁边缝隙还是比较大。郑晓掀开盖子,用手电筒往塔里一照,不禁大声惊呼:黎花,看到了吗,死老鼠,两只!两只死老鼠,已经浸泡得像充了气一样的鼓胀。这水不能用,下楼后,她俩挨家挨户告知,楼顶水箱有两只死老鼠。整栋楼一下子炸了锅,原来搬进新家,喝的水都是泡有死老鼠的水,想着都恶心,说着都想吐。咋办?只能各家各户提着大桶,端着水盆,去附近的取水点取水。搬新家本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一下子却变得连水都要一桶一桶往楼上提,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黎花对郑晓说,这事是我们发现的,还得要负责到底,你是副主任,你说咋办?郑晓知道黎花是个不爱管闲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女人。黎花是美编,她那个办公室是全社最脏的,即使扫帚倒地也懒得扶起来。郑晓说,剩下的事我来办。第二天她去找了社办主任,主任说,这类事以前都没遇到过,要说房屋维修社里可以做,这死老鼠的事,我也不知道咋办。社领导开会的开会,出差的出差,休假的休假,我看還是你们各家先调点钱,把水箱清洗一遍,等社领导回来再作定论。
   也只能这样了。郑晓从社办出来,正好碰上出差直接回到社里、住在四楼的唐果,她是人事部主任。唐果一听说此事,立刻说,我俩去找能清洗水箱的公司。她们很快找到了,对方开价六百元,不还价。
   郑晓对唐果说,人家这要价好像算好的一样,12户,每户50元,价格有点高。唐果说,不管那么多了,清洗水箱要紧。
   她俩挨户收钱,对她俩热心为大家服务,住户都很感谢。但对死老鼠一事,有人还是心生埋怨,就如同端起一碗香喷喷的稀粥,突然发现里面多了一粒老鼠屎,添堵、恶心。钱很快收齐了,六楼出国的吴芸和住娘家的赵秀云的钱,由唐果出了。有人觉得唐果又出力又多出钱,说要平摊。唐果说,不用了,我们这12户能住到一个单元,也是缘分,关上大铁门就是一家人。以后遇到什么事,我们互相帮衬,把我们红门里的日子过好。
   死老鼠捞起来了,水箱经过三次清洗消毒。进水的盖子也做了密封处理,红门里的住户喝上了干净、放心的水。
   社领导回来之后,在会上表扬了唐果与郑晓:对于涉及群众利益的事情,对于群众关心的事情,就应该这样挺身而出,救危解难。至于清洗水池的钱,这还确实是个特例。以前没有发生过,财务支出也没有这样的项目,现在对财经支出的纪律很严格,每月上面都要查,只要上面对这件事认可了,我们会把这六百元钱补给十二位住户。

4


   唐果与赵秀芬走在乡间的田埂上,像跳舞似的左晃右摇。她们虽然都在山区长大,走山路与走丘陵地区的田埂可不是一码事,加上刚下过雨,窄窄的田埂很滑溜,稍不留神,就会踩入旁边的水田,掉下去后,把鞋拔出来都得半天。总算还好,走过长长的田埂,裤腿沾满了泥,但没掉下去。唐果说,走山路,雨过无泥,只要有力气,爬山越岭不费心思。走这田埂,要眼到心到脚到,随时调整身体重心,都是农村,走路却不一样。
   她俩下乡,是为总编室王主任入党的事做家庭调查。到了村里之后,村支书接待很热情,被调查对象的情况介绍也非常详细。支书最后说,有一件事我也必须告诉你们,不说是我的问题,说了你们觉得重要还是不重要是你们的事。唐果说,该给组织说清楚的必须说,这是对被调查人负责,对党负责。支书说,也没别的,就是他的舅姥爷当过几年的保长。唐果问,有劣迹吗?支书说,这个我们以前都查过,他既没贪赃枉法、鱼肉乡民,但也没干多少有益乡民的事,也就是维持,在上头领点俸禄。支书补充道,小王出生时,保长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唐果要支书把调查对象家里的社会关系、政治面貌、经济状况写一份证明材料,然后补充说,那个保长舅姥爷就不要写上去了,那都是解放前的事了。
   拿到证明材料,在往回走的路上,赵秀芬不解地问,唐姐,保长的事你怎么要他不写上去呢?
   你呀,还是太年轻,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王主任连见都没有见过,既无荫庇,又无牵连,写上去会节外生枝。要是他们之间有纠葛,那必须写。但阴阳两隔,不能让死人连累活人吧。
   这我就搞不懂了,社里都在传,王主任入党后,就要提副社长,说是上面有要求,进社领导班子,必须是党员。
   唐果哈哈一笑:这有什么搞不懂的,入党提干,这是组织的决定,也是对人家的认可。人嘛,要知道成人之美。
   但社里职工觉得应该提你当副社长的呼声也很高呀,你早就是党员,当中层干部的时间也比他长,工作能力、工作业绩都不在他之下。
   唐果岔开话题,芬子,你朝前看,那是什么?
   青山。
   你再往前看。
   蓝天白云。
   你再往前看。
   你不会要我看到外星和外星人吧,再往前看,就看到我们老家了。
   这就对了。我们从那里来的,从大山深处来的,能到省城上大学,能到众人羡慕的出版部门工作,你觉得有必要去整天想着当个什么长、什么官吗?
   唐姐,恕我不客气地说,你思维错乱,你所说的这些与当副社长不搭界。
   芬子,我一点都不错乱,一点都不故作姿态、自视清高。我知道,我与王主任晋升副社长的呼声都很高。二中选一,总得要有人谦让,如果都去明争暗斗,互相挖墙脚,使阴招,弄得鱼死网破,未必做人只有这一条道可走吗?人啊,在成全别人的时候,也是在修炼自己,提升自我。
   反正你的这些道理,在我心里行不通,你这些高尚理论,说服不了我。
   做人哪,我从来没想到要去说服别人,我只想说服自己。不过,到县城住下后,我还想与你往下聊,还想聊聊你与周晓兰的事。
   唐果与赵秀芬、周晓兰是鄂西邻县的。早她俩十年上的省城同一所大学,她俩也是唐果从学校选到出版社的。唐果称她俩一个芬子,一个兰子。她们也称唐果为唐姐。芬子与兰子之间的过节也是到了出版社后,唐果才慢慢了解到的。
   在县城旅馆住下之后,吃过晚饭,她们沿着县城旁的小河一边溜达一边闲聊。
   芬子,你与兰子那点事,未必就终身难解。
   想不到唐姐单刀直入,芬子愣了一下,不无怨恨地说:夺人之爱,这道坎,怎么能迈过去?
   未必这个结要伴你终身?搬家那天你们吵架的事,我也听说了,人家兰子也是无心之过,你就要新仇旧恨一起迸发?
   唐姐,我真的没有你那么大度,那恶心的事,怎么也忘不了、抹不去。
   那个姓周的已经从你们的生活中消失了,还要念念不忘吗?    一时无话,只有缓慢的脚步声和旁边小河静静的流水声。
   芬子,我跟你讲一个类似的故事,你愿意听吗?
   你讲吧。
   也是一个鄂西山区的女孩,也是考进了省城一所名校,毕业后分配到了她心仪的出版社。因为要出版一本关于本省水利建设方面的书,她认识了水利厅一位大学毕业不久的小伙子,交往中互生情愫,后来俩人恋爱了。已经到了快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小伙子移情别恋,挖墙脚的是她的“闺蜜”,也在一个出版社。现在她们都已经结婚了,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们同住一个单元。当初,她怎么也走不出突然降临的人生阴霾。如果与一个不搭界、相距甚远的女人,弄出一些花花草草,最后走到一起,也许心里还可以接受,而偏偏是自己的闺蜜,偏偏还在一个单位,而分新房时,还偏偏在一个单元。
   芬子,你知道这个故事中的女孩是谁吗?
   是谁?
   是我!
   哇。真的?
   真的。那个女人就是现在住在我们单元二楼的葛琴。
   想不到这样的故事,遍地都是。
   唉,都是过去了的事,要不是你,我不会旧事重提。
   那你现在的先生知道这事吗?
   知道。我们交往一段时间后,我主动把事情的前前后后给他讲了,我说,给他一个星期的时间,想好了再来找我。三天之后,他就来了,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只看重今天。我倆相拥而泣。
   唐姐,想不到你也有这么重的伤痛,你当时是怎么走出来的呢?
   唐姐没有即刻回答,而是转过身,对视着赵秀芬的双眼,缓慢而又沉稳地说:这个世界好大,而我好小。属于你的跑不了,不属于你的千万别去强求。人活着,就应该活得高人一头。不是比身高,也不是比地位、比金钱,而是眼界,由里而外的那种眼界。
   唐姐,这次与你出差,真是太有收获了。
   过奖了。人活一世,修炼一生,即使修炼不到家也没关系,只要你在修炼,你就会轻松,就会愉快,就会少了许多烦恼。
   我是不是应该要与周晓兰改善关系呢?
   不知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与我家先生现在与葛琴一家见面都是热情招呼,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以前的那些事。
   我懂了。
   真懂还是假懂,那是你自己的事。人生苦短,何必让烦恼缠身。

5


   唐果与赵秀芬从农村调查回来后,因为太晚,没有去社里,而是直接回了家。当唐果正准备开门时,住对面的郑一鸣带着一位男士也上楼到了家门口。
   郑一鸣说,唐主任好!
   唐果说,好,好,你也这么晚才回。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社人事部的唐主任,这是我新男友崔天浩。
   唐果赶紧转身说:崔先生,你好!
   对方也很有礼貌地回应:唐主任好!
   唐果赶紧开门,道一声晚安之后,就进了家门。
   唐果如此局促、仓皇,不为别的,只因为对面的郑一鸣男友换得太勤,人还没认准,又换了一个。不是郑一鸣感觉到不好意思,而是唐果感觉到不好意思。每次开门时,如果听到对面有动静,她会在门边稍等片刻,等对面的人走了之后,她才开门下楼。上楼回家时,也是捷足先登,快上楼,快下楼,快开门,快进屋,她怕遇到尴尬事。郑一鸣则若无其事,倒是唐果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不该出现的场合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人
   郑一鸣是社里的头牌美编,这并非自封,而是全社公认的。她的父母亲是一所省管高校的老师,夫妻俩学的工科,教的也是工科。他们也曾希望郑一鸣学医,但郑一鸣只当耳边风,她说我以后想干啥你们别管。父母原都想生一男孩,名字都商量好了:一鸣。是一鸣惊人也好,还是自鸣得意也罢,反正要鸣,要发声,要留痕。生了女孩后,他们也曾想把名字改一下,女性化一点。当郑一鸣长大后,征求她意见时,她立马回道:不改。有什么好改的,名字就是个符号,叫龙叫凤,未必就能成龙成凤,叫一鸣,就真的能一鸣惊人?一鸣就能震慑天下?那是做梦。也许有这样的人,但我不是,我只想一鸣可人,有人想有人疼有人爱足矣。
   一鸣从小叛逆,父母设计的人生之路,她毫无兴趣。她一往情深喜欢上了绘画。有空就描摹,家里物件画够了,就给父母画像,给老师画像,给同学们画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很传神,很能抓住人的特征。就凭一支画笔和比较过硬的功课成绩,她考入了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后,北京有几家单位想要她,她也曾有过在皇城根底下一鸣惊人的打算,但环顾四周,访师兄师姐,觉得在京城立足,有所成就,并非易事。正好父母也要她回省城,可以互相照顾。郑一鸣起初不依,最后开出的条件是,回来可以,有关我个人的一切事宜,不得干涉。父母只好应允。
   回到省城,毫无周折,郑一鸣就进了大江出版社。不假时日,她所设计的封面、插图、宣传册,就是与众不同,构思、意境、美感均属上乘。艺术创作靠作品服人,连入社多年的老美编也认为此人是社内翘楚。加上她为人处世不冷不热,不偏不倚,不说三道四,在社内既无称姐道妹的至交,也无遭人诟病的宿敌,她就是独一个,跟谁都好,跟谁都不真好。
   来社里不久,省里要开外贸会,选中她去设计一幅大会的背景图板。这在有些人看来是个露脸的活,但郑一鸣并不觉得这有多重要,也不觉得这有多么不重要,率性而为,很快画出了草图。图中包含了本地的地标、江河、人文等元素,夺人眼球的是一对俊男靓女稍显暧昧的肢体语言。初审时,有人认为似有不妥,送到主管副省长那里最终拍板时,他对此大加赞赏。做贸易是什么,就像男女恋爱,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相恋,握手拥抱,融合融通,这是画面给我们的一种暗喻。以前的那种傻大黑粗,直观表达,既不具美感,也无人认同。郑一鸣的背景设计一下得了一个头彩。
   也是在设计与制作的交往中,她认识了办公厅的一位秘书,小伙子叫秦刚,这位身在高处的年轻人,完全被郑一鸣的风韵、专注、投入迷倒了。秦刚总是找各种机会去接近郑一鸣,给她买中餐,买水果,送她回家,陪她看电影,反正只要是郑一鸣需要的,他都去做。    有一天晚上,在送郑一鸣回家的路上,秦刚把憋了好久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一鸣,做我女朋友吧!
   郑一鸣“哦”了一声:我们这一段不是一直在恋爱吗?
   秦刚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显得手脚无措。
   你呀,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云山雾罩的,你的那点想法我早就猜到了。这话让秦刚猝不及防,嗫嚅道:我该做什么?
   做什么?这还用问吗?结婚,我还正想尝尝结婚的滋味。
   这下,秦刚感到的不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而是幸福从天而降,已经坠入自己怀抱,得赶紧抱住,绝不撒手。
   很快俩人就结婚了,婚后的日子甜甜蜜蜜。
   秦刚当秘书,事务缠身,郑一鸣不会做家务,秦刚把母亲从另外一座城市接来,专门料理家里的事情。过了一段时间,婆媳相处不太和谐,虽然没吵架、没红脸,但总是不热络。母亲说,你媳妇太冷。秦刚也给郑一鸣很委婉地提到了母亲的看法,要她注意点。郑一鸣异常平淡地说,我冷吗?我自己怎么没觉得。看来婆媳关系难以调和,秦刚没法子,只好让母亲打道回府。后来又请了一个保姆,也是同样的说法,觉得女主人太冷,还没等到主人辞退,保姆主动告辞了。
   家里无人料理,好多事情就打起了乱仗。俩人先是打嘴仗,后来是互生罅隙。
   秦刚在外面应酬,喝多了酒就会躺在沙发上,当着郑一鸣如數家珍般地说起单位谁提了正科级,谁当了副处长,谁跟谁经常在一起打麻将,谁到谁家去送礼,谁跟谁在背后使阴招。
   听了这些,郑一鸣一脸漠然。实在忍不住了,她说,秦刚,你不要再给我说这些破事,你那里就是一个染缸,互相算计,互挖墙脚,你争我斗,机关算尽,想的就是当一个小科长、小处长、小厅长,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秦刚说,你这话不对,厅长可是大官。
   那是你觉得。在我这里,一概是小人,一帮小人。
   闹来闹去,日子没法过了,郑一鸣提出分手。秦刚有过哀求,郑一鸣无动于衷。她说,秦刚呀,刚开始结婚时,你还行。过了没多久,你床上的那点功夫,是既不勤,也不钢。整天就是惦记着、念叨着什么科长呀、处长呀这些事,烦透了。
   男人最怕伤自尊,特别是床笫之事,俩人只好分了。
   郑一鸣最后说,秦刚,我当初跟你结婚是真的,现在跟你离婚也是真的,我从不说假话。
   离婚之后,郑一鸣对男人似乎毫无兴趣,又好似兴味盎然,其乐无穷,她不停地换男朋友。与之交往的,有的是单身,有的则是有家室的。
   住在红门里的同事,几乎都见过她把男人带回家里,并且是常换常新。从外表看,都是比较俊朗的男士。
   据曾经与她有过交往的男士透露,想与她深交,就必须做到三条:
   第一条是只上床不结婚。
   第二条是必须先全身脱光,让她画一幅裸体像。但她会在男人的眉眼与脸部稍作迁移,绝对让人看不出这是谁。
   第三条是俩人之间的私情,不得泄露。如果对方的老婆和女朋友女情人找上门扯皮打架,她会动用一切手段反制。直至对方身败名裂,或是家破人散。
   这三条可能所有与她交往的男人都忠诚遵守。几年来,从没有人找上门扯皮生事。
   郑一鸣还真在美术馆举办了一次男性裸体画展,展名《另一半的美》。她在前言中写道,“为什么我们以往只看到女性的裸体展,这不公平,也不全面,女人的另一半也很美。”展览轰动一时,很多女士前往参观,其中还有不少在校的女大学生。郑一鸣还真是一鸣惊人。媒体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都只发了一条很短的消息,既未加任何评论,也未有参观者的观感。
   郑一鸣还一如往常,照常上下班,照常带男朋友回家。从她的表情,既看不到办了一次个展的欢心,也看不到别人议论纷纷时的惶措,她还是她。
   这天晚上,当她与崔天浩在云雨变幻中共赴巫山时,电话突然响了,兴味骤降,她不情愿地拿起听筒,还咕哝着:真扫兴。
   打来电话的是她母亲。妈,这晚了打电话有事吗?
   有事。还是大事。
   怎么,父亲身体不好?
   不是,但是你父亲的事。
   你说吧,什么事。
   郑一鸣捂住听筒对崔天浩说,你走吧,改天再聚。我妈电话,肯定有要紧事。
   母亲在电话里把事情说了:郑一鸣的父亲今年晋升教授,材料都已报上去了,现在的问题是系里只有两个名额,排在第一的,无论从哪个方面衡量,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何况人家已经申报了三次。郑一鸣的父亲与另外一位副教授在硬件与软件方面,属于旗鼓相当,在专业论著方面似乎还略胜一筹。郑一鸣的父亲很着急,今天晚上拎着礼品,专门去找了分管职称评定的副校长。礼品副校长收了,只说这事很敏感,大伙都盯着的,难度太大。郑一鸣的父亲回家后,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母亲也是毫无办法,所以才深夜给郑一鸣打电话。
   这次评不上,就算了吧,等下一次。
   话可不能这么说,越拖难度越大。教授里还分等级,这个台阶跨上去了,才能再奔上面的台阶。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这事就这么重要,非得要弄这么个头衔?
   你不知道呀,现在无论是申请科研项目还是外出讲学,副教授比教授差远了。再说,以后退休的待遇也不一样,退休金差了一大截。
   不就是钱吗?等我画出名堂了,我卖一幅画,说不定就抵老爸十年的退休金。
   你不要画饼充饥,纸上谈兵。
   那您说我能做什么?
   你给秦刚打个电话求求情,他现在是教育厅的副厅长,主管高校。
   老妈,我没听错吧。我俩离婚好多年了,并且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人家现在有老婆孩子,你叫我怎么开口?
   鸣儿,就算我和你爸求你了,人家秦刚是个好孩子,说不定能帮上我们的。    妈,您叫我怎么说您呢,您不是拿着女儿的脸当抹布吗?
   说到这里,郑一鸣把电话挂了。
   整整一个晚上,郑一鸣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上班,郑一鸣还是给秦刚打通了电话。虽然好久未联系,但郑一鸣还存有秦刚的电话。
   电话接通,秦刚即刻说了声:鸣鸣好!刚上班就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郑一鸣迟疑片刻,还是把父亲评职称的事说了。秦刚回话:这种事确实很难办,我来想想办法吧。
   最终的解决结果是,从其他院系调剂出一个名额,让三人都晋升教授,避免了你争我夺、鱼死网破,有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郑一鸣给秦刚寄去2000元的购物卡,以示酬谢。秦刚先后几次给郑一鸣打电话,想约她出来吃饭、喝咖啡、唱歌,郑一鸣不是说她在外地组稿,就是说在北京学习,婉言谢绝,不愿再有瓜葛。她认为,离了就是离了,断了就是断了,不再藕断丝连。对秦刚、对自己都不好,不喝“后悔药”,不吃“回头草”。

6


   住在二楼的葛琴与孙彤和住在三楼的李子明与张越都是本市人,她们在大城市上学,在大城市结婚生子,即使像葛琴这样抢了唐果的男朋友,内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适者生存,竞争上岗。虽然不用表露,在她们内心,总是有种心理上的优越感,所以她们来往比较频繁。对唐果、赵秀芬 、周晓兰这些来自农村山区的同事,内心总是不好接纳,即使你上了大学进了城,但你的裙摆后头,还是有条农村人的尾巴,即使我不去掀开看,但尾巴还总在那儿。
   这四家走得近,最鲜明的特征是一起打麻将。搬到新家的第三天,就在葛琴家支起了桌子,开始砌“长城”。那个时候,刚开始有了电动麻将桌,她们四家一起去批发了四张麻将桌,按顺序轮流转,挨个儿坐庄。今天在你家,明天去她家。有意思的是四家的男人也是“麻将迷”,这样就分成了男一桌,女一桌,各就各位,免得男女混战,以防其中的猫腻。有时是隔天打一场,有时连轴转,天天晚上点灯鏖战,杀得天昏地暗,到了凌晨还不愿下桌。四家的男人都在市里有头有脸的单位,上班迟一点,下班早一点,全由自己掌控,自由度极高。
   最痛苦的是四家的四个孩子。虽然把他们关在小房子里做作业,但外面和牌的尖叫声,出错牌的争吵声,付错钱的责骂声,还有他们弄夜宵时锅碗瓢盆的撞击声,声声惊心,常常让孩子们心神不宁。他们又不敢抗议,只有闷在心里。
   有时四个孩子在走廊过道上见面后,说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麻将惊魂,但又无可奈何。他们始终搞不明白,为何大人对麻将如此痴迷,如何不舍昼夜,如此乐此不疲。他们也曾小心翼翼给各自的父母提起过,但一句你好好学习,大人的事别管。他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有一次,葛琴家的电热毯开到高档,麻将桌上奋战数小时忘了拔,结果着了火,幸好只烧了几床被子,有同事提醒她,这是上帝在告诫你们。葛琴一笑:上帝管天管地管日月,怎么也不会管到打麻将。牌照打,夜照熬,兴致不减。
  
   那个时候,还没有推行垃圾装袋,更别说垃圾分类,使用的是垃圾通道。各家出门之后,掀开一块薄铁板,把垃圾倒入通道,垃圾顺着通道,掉到一楼的小垃圾屋,清洁工从里边装入板车拉走。
   垃圾通道最怕的是堵塞,堵了之后,垃圾就掉不下去,越积越多后就会堵死。垃圾天天有,通道下不去,红门就遭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不知是纸箱卡住了,还是其他物件卡死了,垃圾完全掉不下去了。
   最早发现垃圾通道堵死的是五楼的黎花,她赶忙下楼叩响了唐果的家门:唐主任,垃圾通道堵死了,散发出臭味。唐果赶忙找出手电筒,朝通道里一照,确实是堵死了,并且还堵得非常严实。她说,黎花,总是可以找到办法的,我去凉台上把大竹竿拿来。唐果拿着竹竿出来了,她家老公也出来了,一阵捅戳后,堵着的垃圾纹丝不动,唐果老公说,这里面卡得太严实了。看来只好点火烧,把里面卡着的物件烧塌了,垃圾才能下去。他说,前不久他父母住的楼房垃圾通道堵了,也是烧过之后才通的。唐果说,会不会引发火灾?有没有危险?她老公说,通道都是红砖砌上去的,并且很厚实,不会有危险的。他们往通道点了一把火,一边烧一边用竹竿往下捅。不一会儿,整个楼道浓烟四溢,焦煳味到处串。各家各户都打开了门,急切地询问怎么回事,唐果赶紧从楼上往楼下走,挨家挨户告诉大家,不要惊慌,这是在烧通道里的垃圾,再不清通,以后,垃圾就没法倒了。得知情形后,有的住户赶紧出来帮忙。二楼与三楼四男四女的两桌麻将,也不得已暂停片刻,他们从家里跑出来,对唐果说你们千万要小心失火。唐果说,你们放心,不会出什么事的,我跑上跑下盯着哩。两桌牌友又回到了房间,牌桌上,有人开腔了:你看这农村来的人,动不动就蛮干,以为是山里烧荒。也有人搭腔:可不能这么说,这也是个办法,要不疏通,我们的垃圾都无法倒了。过了一会儿,随着“轰”的一声,卡住的部位被火烧通了,垃圾全部掉到一楼的垃圾小屋里。烟雾虽然还未全部散去,唐果就急着拿出手电筒朝通道里照了照,发现没有了垃圾残留,一照见底。她长长吁了一口气,再不疏通就要垃圾封门了。第二天,她写了一张纸条,贴在红门上:恳请住户不要将纸箱等大物件扔进垃圾通道,不然的话,影响的是我们自己。
   火烧垃圾通道,后來还成了社里告诫分散于各地住户的典型案例和居家故事。

7


   周末,二楼三楼依然摆开了两桌麻将,仍是男女分开对垒,激战正酣。
   一楼周晓兰家里,也是热闹非凡。大桌摆开,大杯喝酒,大声说话,大声喧嚷。老家一下子连大带小来了十几位亲戚,他们都是周晓兰父母的至亲,也不住在县城,而是离县城一二十公里的大山里面。那时通讯不便,他们既没告知县城周晓兰的父母,也没给周晓兰任何信息。农闲时节,相邀之后,说来就来了。他们也无事相求,只是想来省城看看当了大编辑的周晓兰,顺便在省城逛逛,他们带来了几大包土特产,干竹笋、干蘑菇、干木耳、干豆角,还有熏好的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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