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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伟大的词曲作家理查德·瓦格纳（１８１３—１８８３）以其非凡的文学和音乐素养以及对传统歌剧的改革精神，创作了在西方音乐史上众多歌剧名篇以及由他命名的音乐戏剧作品！从歌剧《漂泊的荷兰人》、《汤豪瑟》、《罗恩格林》到音乐戏剧《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纽伦堡的名歌手》、《尼伯龙根的指环》（四联剧）与《帕西法尔》，这些伟大的作品从诞生至今依然在观众中保持着原有的活力！
瓦格纳的音乐充满逻辑与旋律、气势与激情。他的音乐与声乐的表现力尤其在后期的作品中达到了完美的统一。它们之间互为织体，完全在为戏剧脚本内容服务。他将意大利歌剧中声乐占主导地位的传统改造成了两者互相融合的“完整的艺术作品”。这在当时瓦格纳所处的时代里，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这也是瓦格纳立志要对歌剧进行改革并且要创造出具有真正德意志传统的音乐戏剧的伟大实践。一百多年的事实证明，虽然他的歌剧改革理论与作品至今依然备受争议，但毋庸置疑的是，人们已将他的作品奉为经典！
为了推广他的理论和作品，瓦格纳自１８５３年开始在音乐厅里指挥演奏自己改编的歌剧音乐，并为这些音乐段落撰写详细的解释行文供观众聆听和分析，这在以前是要受到非议的。因为按照传统，歌剧就要在歌剧院里完整地上演，音乐厅里只演奏交响作品，而节选出音乐片段拿到音乐厅演奏这在今天看来已是非常普通的事情，在当年却是不可思议的。瓦格纳将其中许多富有音乐性的序曲、前奏曲、间奏曲以及一些非常具有特色的演唱性段落改写成适合在音乐厅演奏的形式加以推广，最终使他的歌剧和音乐戏剧作品获得了世界性的声誉。
《尼伯龙根的指环》由四部“音乐戏剧”作品组成，瓦格纳命名为“舞台节庆典三日剧及前夕剧”，包括“前夕剧”《莱茵的黄金》（Ｄａｓ Ｒｈｅｉｎｇｏｌｄ?熏独幕）、“第一日剧”《女武神》（Ｄｉｅ Ｗａｌｋüｒｅ，三幕）、“第二日剧”《齐格弗里德》（Ｓｉｅｇｆｒｉｅｄ，三幕）和“第三日剧”《诸神的黄昏》（Ｇｏｔｔｅｒｄａｍｍｅｒｕｎｇ，三幕）。“指环”四联剧题材来自于北欧神话和德国古老传说，从文学脚本到唱腔和音乐的创作，瓦格纳历时２６年之久，作品长度达１５个小时左右。“指环四联剧”于１８７６年８月１３日在首届拜罗伊特音乐节上完整首演，历时４天，每天演一部，首演便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在这部应称之为哲学作品的音乐戏剧中，仅文学脚本就描摹了一幅事态万千的人性社会。在超越剧中那些人、神的形式之上，瓦格纳对他所经历的人生进行了反思，同时也对人类本性进行了解读，表现了统治与被统治、金钱与权势、纯真与叛逆、忠贞与背叛、阴谋与杀戮、阴险与狡诈、控制与利用、无畏与恐惧、邪恶与正义、亵渎与救赎等等的社会关系，再加上澎湃汹涌的音乐和丰富多彩的唱腔，“指环”可算真正瓦格纳式的音乐戏剧艺术作品，无人能出其右。
德国歌剧，尤其是瓦格纳的歌剧和音乐戏剧作品中，其要求演唱者必须具有“英雄男高音”（Ｈｅｌｄｅｎｔｅｎｏｒ）、“英雄女高音”（Ｈｏｃｈｄｒａｍｓｔｉｃｈｅ Ｓｏｐｒａｎｏ）的才能。具体说就是像瓦格纳所说的那样“具有意大利美声的训练，再加上德语的生动表达与准确的发音”。而德语中的辅音要想清晰地表达出来，就需要将它融入到音乐的线条当中，使词句与音乐结合起来又不能让旋律线断开。同时，作为瓦格纳的“英雄”，演唱的力度和激情永远是居首位的！这就造就了德国式男高音、女高音这个特殊的分类，传统英雄男高音具有男中音般浓烈的音色，同时还得按照谱子在很宽的音域内演唱，而且瓦格纳的作品剧词长、旋律也难记，对演唱者的体力、毅力无一不是严峻的考验。其女高音也是一样，像布伦希尔德、伊索尔德这样超越“图兰朵”的超大号角色，是对演唱者的终极考验。在瓦格纳的作品中，声乐要将戏剧内容一样直接传递给观众，而音乐则起着渲染和强调的作用。瓦格纳奉行以戏剧和音乐并重的“完整的艺术”，其声乐表演对人物的造型功能就显得十分重要。因此，演唱瓦格纳的作品对于歌唱家来说，表演和情绪是同等重要的。
在瓦格纳将音乐安排得密不透风的作品中，歌唱家也完全丧失了炫技的机会，这也是瓦格纳强调完整艺术的理念。他将所有的艺术手段，从音乐、声乐、舞台、服装、道具整体统一起来，其不突出某一方面的作法，正是为了保证完整的艺术效果。所有的艺术手段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其作品艺术效果的完整性服务。尤其在“指环四联剧”中，在随着音乐中调的转换以及主导动机被以复调的手法交织成的一张“音乐网”中，声乐作为一条旋律线被“织”了进去，同时与另一张作品本身的“戏剧网”再交织到一起，作品各部分被安排得有条不紊且富于连贯性和艺术效果。瓦格纳运用众多主导动机的作法非常有效地撑起了“指环”的框架结构，使原本无法由自身产生音乐的主导动机经过原形与变形、转调与复调后发展成完全由鲜明动机连贯出来的音乐戏剧作品，其效果主要依赖声乐和器乐的完美结合。因此，演奏和演唱瓦格纳的艺术家，他们无不肩负着重要的使命，任何的不完美都将影响到整体效果。尤其对于演唱者来说，他们在剧中根本没有主角和配角之分，哪怕是合唱团员，他们都起着各自重要的作用。例如在《莱茵的黄金》中，众神之王沃坦、火神洛格、雷神当纳、婚约女神弗丽卡、巨人兄弟、丑恶的阿尔伯里希和愚笨的米梅兄弟、美丽天真的三位莱茵河少女、纯洁的弗莱娅，每个角色身上都有着与剧情直接相关的戏份，各自的唱腔设计丰满流畅，之间的对手戏也十分精彩。它要求演唱者必须全情投入，要以最饱满的情绪进入到“瓦格纳的境界”里去进行表演。这种为了人物和剧情的要求有时必须得牺牲一些声乐技巧，要把歌唱家讨好观众的本事收敛起来，因为瓦格纳已将这种延续百年的“特权”从他的作品中给取消了！这也是瓦格纳改革旧式歌剧的精神所在！他令歌剧艺术焕发了崭新的面貌和新的生命力！对于演唱瓦格纳歌剧和音乐戏剧作品来说，就得要求演唱者不仅能掌握主要唱段，同时还要对全部唱段给予同样的重视，因为瓦格纳所有的唱段都是重要的，都是整体音乐功能的一部分，演唱者真要承担一件乐器的作用，只是他（她）用的是肉嗓子。但演唱者也不要因此而畏缩，因为在瓦格纳安排的声乐线和器乐线中，二者并不冲突。在和声关系中声乐有它自己单独的旋律，只是它们被当作音乐织体中的一条线，当音乐进行的时候，声乐和器乐的对位能够产生瑰丽的音响效果。因此，演唱瓦格纳的作品具有魅力，而演奏并聆听他的交响音乐篇章也更加地引人入胜。瓦格纳将音乐重心放在织体的内声部上，其与文学脚本重心放在戏剧的意境和舞台布景以及深刻的内涵上相呼应，最终达到了音乐功能为戏剧内容服务的目的。由此可见，瓦格纳的作品是音乐与戏剧并重的。声乐被包含在音乐里，它就像是一条旋律线被织入了器乐曲中。换言之，在瓦格纳编配的歌剧和戏剧音乐中，声乐是一条不独立于器乐的旋律线，它与器乐用对位法形成完整统一、和谐交织的复调和声关系。瓦格纳的声乐创作绝不同于意大利歌剧那样凸显在器乐曲之上，他的器乐曲也绝不只单独为声乐服务，而是服务于其音乐戏剧的总体。这就是瓦格纳所说的“完整的音乐戏剧艺术作品”所具有的典型特征。
当法国指挥大师洛林·马泽尔１９６０年在拜罗伊特?穴Ｂａｙｒｅｕｔｈ?雪指挥瓦格纳歌剧节时，他在一家饭店的排练厅里看到维兰德·瓦格纳（Ｗｉｅｌａｎｄ Ｗａｇｎｅｒ理查德之孙，当年瓦格纳歌剧以及音乐戏剧艺术泰斗）和各色瓦格纳爱好者坐在一起，沉醉在无歌唱的音乐声中时，马泽尔问他“为什么”？维兰德说，交响乐是整个作品的精髓——含义背后的含义！是将瓦格纳塑造的人物角色相互关联的普遍的潜意识——也可以说，是可以起到相同作用的“词句”！特别是关于“指环四联剧”来说，交响乐谱就是戏剧本身！它以音乐编写，可以解释为蕴含着不计其数的自然之声和人类声音中的故事、传奇、歌曲以及哲学……。为此，马泽尔先生亲自执笔编写成了这部《无词的指环》（Ｔｈｅ Ｒｉｎｇ Ｗｉｔｈｏｕｔ Ｗｏｒｄｓ）交响诗篇！
马泽尔大师改编的原则是：第一，任何音符都必须来源于瓦格纳的作品本身，自己不臆造一个音符；第二，音乐的合成必须按照作品的时间顺序一气呵成；第三，改编的乐曲必须和谐地、有周期性地进行转换，规模要与整个作品的长度相适宜；最后，大部分本来就是为交响乐团谱写的无歌词的乐段必须保留，一些歌唱性的段落也被包括进来。于是，“我们便从莱茵河的河底开始启程了……顺流而上来到了沃尔哈拉神殿——诸神的家园……又下到了用小铁锤锻造金属的矮神们之间……驾驭着雷神的霹雳，与焦渴的齐格蒙德一起来到了齐格琳德温暖的庇护所……长笛模糊的声音与齐格琳德的歌声相呼应，我们看到了她的爱的凝视……女武神的骑行……沃坦的盛怒……布伦希尔德姐妹仓皇的逃跑……沃坦与布伦希尔德父女的告别与神奇魔火的音乐……米梅的惊惧……铸剑的齐格弗里德……他在森林中的窃窃私语……齐格弗里德斩杀大蛇以及大蛇的挽歌……天空在齐格弗里德与布伦希尔德的激情中破晓……齐格弗里德的莱茵之旅……哈根召集部族的号角……齐格弗里德与莱茵少女们的嬉戏……齐格弗里德之死及其葬礼音乐……布伦希尔德的祭祀”，马泽尔说“尽管并非有意要将所有的主导动机都包括在内，但其中大部分却是以这种或那种形式得以实现”！
为了表现这部鸿篇巨制的戏剧故事，瓦格纳运用了众多的“乐器”——超大型的管弦乐团，除常规乐器外，瓦格纳还特制了音域更低的“瓦格纳大号”，锤子、铁砧，制造雷电、岩石撞击音效的装置。再有就是五个男高音、五个男中音、三个男低音、十一个女高音、五个女中音、一个女低音、一个三十多人的男声合唱团，以及一大群在地下辛劳锻造黄金的侏儒们——也就是说，如果演出“四联剧”，舞台上的演员大概就有六七十人，而且没有不张嘴的群众演员，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和唱词，即使是合唱团瓦格纳也做了同样的要求。从这里观众才真正理解瓦格纳坚决清除一切与舞台及剧情无关东西的观念。对于只想欣赏优美的旋律、感受辉煌瑰丽音响震撼的观众来说，“指环”也绝不会让他们失望的。《莱茵的黄金》开篇那极具画面感的乐曲直接将莱茵河激流暗动的情景印在了观众的脑海里。少女们的合唱、沃尔哈拉城堡、巨人的脚步、洛格的火焰、当纳的铁锤，穿越地下进入尼伯龙根部落的行进曲以及辉煌的诸神步入沃尔哈拉城堡的终曲。《女武神》中起伏跌宕的乐曲和满怀激情的音乐立刻就能抓住观众的神经。孪生兄妹的爱情二重唱、勇士与洪丁的激战、女武神的骑行、洛格的魔火，在长时间饱尝音乐戏剧高潮之后，观众可能会感觉疲惫。《齐格弗里德》的英雄童话故事在音乐上实际更可听，米梅可笑的唠叨、英雄戏谑的耻笑、铸剑之歌、巨龙（巨蟒）、森林鸟、号角、林中的万象、穿越火海的英雄气概、男女相爱的二重唱，都是令人着迷的地方。而最考验观众神经和体能的则是《诸神的黄昏》这部“大歌剧”。世人称瓦格纳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是“歌剧中的歌剧”，而《诸神的黄昏》则被称为“大歌剧中的大歌剧”，观众可想便知其音乐表现力之强、声乐震撼力之大。《诸神的黄昏》具备一切大歌剧的特征，同时还秉承瓦格纳音乐戏剧的成就。阴郁的“序幕”在命运三女神舒缓的吟唱中导入了黎明前的破晓，日出东方，朝霞映在一对新人的脸上。兼具咏叹和咏诵调特征的二重唱华美悠扬、情绪激荡。第一幕前奏曲“齐格弗里德的莱茵之旅”、第三幕的“葬礼进行曲”和终场“诸神的毁灭”都是大型的纯器乐曲。而观众也将在终曲“布伦希尔德的祭祀”中回味“四联剧”的超凡魅力……。
指挥、演奏以及演唱瓦格纳的作品，对每个艺术家来说都是一种考验。瓦格纳作品的角色囊括了全部的男女声部，而且现代人还增加了对演唱瓦格纳作品男女高音主角称为“英雄男高音”和“英雄女高音”的分类，可以想见，瓦格纳在音乐创作手法上的无所不用其极。在器乐上，瓦格纳自创了“瓦格纳大号”来增强低音乐器声部的份量，其力度和音域均强于低音弦贝司。同时他在乐器的数量和编制上亦设置得十分庞大，使音乐和音响效果都能得到最大限度的表现。在如此规模的舞台音乐戏剧作品中，瓦格纳更加全面地运用了他所掌握的全部的表现手法，最突出的是主导动机的运用。在确定的动机与变化的动机之间非常贴切地配合着剧情发展，处处产生着提示的效果和关联前后的作用，令观众能够抓住故事线索，甚至可以闭上眼只听不看就能懂。因此马泽尔先生改编的这部《无词的指环》绝对成为了聆听瓦格纳这部鸿篇巨制的一条捷径。
《无词的指环》蓝光ＤＶＤ由ＥｕｒｏＡｒｔｓ公司近期发行（编号２０５７６０４），由马泽尔指挥柏林爱乐乐团于２０００年１０月１７、１８日在柏林爱乐音乐厅演奏并现场录制的。此前《无词的指环》ＣＤ唱片曾由美国ＴＡＬＡＲＣ公司录音，马泽尔指挥柏林爱乐乐团于１９８７年录制。
在瓦格纳之前，这种在音乐厅里演奏歌剧的音乐仅限于罗西尼的一些具有动听音符的曲目。瓦格纳的歌剧音乐为音乐厅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他那交响化的乐曲和绚丽的色彩给观众造成的冲击力足以在听觉上超过贝多芬！这在《无词的指环》中被很好地印证了——瑰丽的音响、澎湃的气势、高潮迭起、辉煌壮丽……在马泽尔与柏林爱乐乐团演奏家们的手中，浓缩了《尼伯龙根的指环》四联剧最伟大的段落……动人的旋律、动听的篇章、此起彼伏、张弛有力！现场观众也是如醉如痴，在《诸神的黄昏》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后，全场爆发力雷鸣般的掌声与喊声！
马秋华 中国音乐学院声歌系主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
（责任编辑 荣英涛）
瓦格纳的音乐充满逻辑与旋律、气势与激情。他的音乐与声乐的表现力尤其在后期的作品中达到了完美的统一。它们之间互为织体，完全在为戏剧脚本内容服务。他将意大利歌剧中声乐占主导地位的传统改造成了两者互相融合的“完整的艺术作品”。这在当时瓦格纳所处的时代里，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这也是瓦格纳立志要对歌剧进行改革并且要创造出具有真正德意志传统的音乐戏剧的伟大实践。一百多年的事实证明，虽然他的歌剧改革理论与作品至今依然备受争议，但毋庸置疑的是，人们已将他的作品奉为经典！
为了推广他的理论和作品，瓦格纳自１８５３年开始在音乐厅里指挥演奏自己改编的歌剧音乐，并为这些音乐段落撰写详细的解释行文供观众聆听和分析，这在以前是要受到非议的。因为按照传统，歌剧就要在歌剧院里完整地上演，音乐厅里只演奏交响作品，而节选出音乐片段拿到音乐厅演奏这在今天看来已是非常普通的事情，在当年却是不可思议的。瓦格纳将其中许多富有音乐性的序曲、前奏曲、间奏曲以及一些非常具有特色的演唱性段落改写成适合在音乐厅演奏的形式加以推广，最终使他的歌剧和音乐戏剧作品获得了世界性的声誉。
《尼伯龙根的指环》由四部“音乐戏剧”作品组成，瓦格纳命名为“舞台节庆典三日剧及前夕剧”，包括“前夕剧”《莱茵的黄金》（Ｄａｓ Ｒｈｅｉｎｇｏｌｄ?熏独幕）、“第一日剧”《女武神》（Ｄｉｅ Ｗａｌｋüｒｅ，三幕）、“第二日剧”《齐格弗里德》（Ｓｉｅｇｆｒｉｅｄ，三幕）和“第三日剧”《诸神的黄昏》（Ｇｏｔｔｅｒｄａｍｍｅｒｕｎｇ，三幕）。“指环”四联剧题材来自于北欧神话和德国古老传说，从文学脚本到唱腔和音乐的创作，瓦格纳历时２６年之久，作品长度达１５个小时左右。“指环四联剧”于１８７６年８月１３日在首届拜罗伊特音乐节上完整首演，历时４天，每天演一部，首演便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在这部应称之为哲学作品的音乐戏剧中，仅文学脚本就描摹了一幅事态万千的人性社会。在超越剧中那些人、神的形式之上，瓦格纳对他所经历的人生进行了反思，同时也对人类本性进行了解读，表现了统治与被统治、金钱与权势、纯真与叛逆、忠贞与背叛、阴谋与杀戮、阴险与狡诈、控制与利用、无畏与恐惧、邪恶与正义、亵渎与救赎等等的社会关系，再加上澎湃汹涌的音乐和丰富多彩的唱腔，“指环”可算真正瓦格纳式的音乐戏剧艺术作品，无人能出其右。
德国歌剧，尤其是瓦格纳的歌剧和音乐戏剧作品中，其要求演唱者必须具有“英雄男高音”（Ｈｅｌｄｅｎｔｅｎｏｒ）、“英雄女高音”（Ｈｏｃｈｄｒａｍｓｔｉｃｈｅ Ｓｏｐｒａｎｏ）的才能。具体说就是像瓦格纳所说的那样“具有意大利美声的训练，再加上德语的生动表达与准确的发音”。而德语中的辅音要想清晰地表达出来，就需要将它融入到音乐的线条当中，使词句与音乐结合起来又不能让旋律线断开。同时，作为瓦格纳的“英雄”，演唱的力度和激情永远是居首位的！这就造就了德国式男高音、女高音这个特殊的分类，传统英雄男高音具有男中音般浓烈的音色，同时还得按照谱子在很宽的音域内演唱，而且瓦格纳的作品剧词长、旋律也难记，对演唱者的体力、毅力无一不是严峻的考验。其女高音也是一样，像布伦希尔德、伊索尔德这样超越“图兰朵”的超大号角色，是对演唱者的终极考验。在瓦格纳的作品中，声乐要将戏剧内容一样直接传递给观众，而音乐则起着渲染和强调的作用。瓦格纳奉行以戏剧和音乐并重的“完整的艺术”，其声乐表演对人物的造型功能就显得十分重要。因此，演唱瓦格纳的作品对于歌唱家来说，表演和情绪是同等重要的。
在瓦格纳将音乐安排得密不透风的作品中，歌唱家也完全丧失了炫技的机会，这也是瓦格纳强调完整艺术的理念。他将所有的艺术手段，从音乐、声乐、舞台、服装、道具整体统一起来，其不突出某一方面的作法，正是为了保证完整的艺术效果。所有的艺术手段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其作品艺术效果的完整性服务。尤其在“指环四联剧”中，在随着音乐中调的转换以及主导动机被以复调的手法交织成的一张“音乐网”中，声乐作为一条旋律线被“织”了进去，同时与另一张作品本身的“戏剧网”再交织到一起，作品各部分被安排得有条不紊且富于连贯性和艺术效果。瓦格纳运用众多主导动机的作法非常有效地撑起了“指环”的框架结构，使原本无法由自身产生音乐的主导动机经过原形与变形、转调与复调后发展成完全由鲜明动机连贯出来的音乐戏剧作品，其效果主要依赖声乐和器乐的完美结合。因此，演奏和演唱瓦格纳的艺术家，他们无不肩负着重要的使命，任何的不完美都将影响到整体效果。尤其对于演唱者来说，他们在剧中根本没有主角和配角之分，哪怕是合唱团员，他们都起着各自重要的作用。例如在《莱茵的黄金》中，众神之王沃坦、火神洛格、雷神当纳、婚约女神弗丽卡、巨人兄弟、丑恶的阿尔伯里希和愚笨的米梅兄弟、美丽天真的三位莱茵河少女、纯洁的弗莱娅，每个角色身上都有着与剧情直接相关的戏份，各自的唱腔设计丰满流畅，之间的对手戏也十分精彩。它要求演唱者必须全情投入，要以最饱满的情绪进入到“瓦格纳的境界”里去进行表演。这种为了人物和剧情的要求有时必须得牺牲一些声乐技巧，要把歌唱家讨好观众的本事收敛起来，因为瓦格纳已将这种延续百年的“特权”从他的作品中给取消了！这也是瓦格纳改革旧式歌剧的精神所在！他令歌剧艺术焕发了崭新的面貌和新的生命力！对于演唱瓦格纳歌剧和音乐戏剧作品来说，就得要求演唱者不仅能掌握主要唱段，同时还要对全部唱段给予同样的重视，因为瓦格纳所有的唱段都是重要的，都是整体音乐功能的一部分，演唱者真要承担一件乐器的作用，只是他（她）用的是肉嗓子。但演唱者也不要因此而畏缩，因为在瓦格纳安排的声乐线和器乐线中，二者并不冲突。在和声关系中声乐有它自己单独的旋律，只是它们被当作音乐织体中的一条线，当音乐进行的时候，声乐和器乐的对位能够产生瑰丽的音响效果。因此，演唱瓦格纳的作品具有魅力，而演奏并聆听他的交响音乐篇章也更加地引人入胜。瓦格纳将音乐重心放在织体的内声部上，其与文学脚本重心放在戏剧的意境和舞台布景以及深刻的内涵上相呼应，最终达到了音乐功能为戏剧内容服务的目的。由此可见，瓦格纳的作品是音乐与戏剧并重的。声乐被包含在音乐里，它就像是一条旋律线被织入了器乐曲中。换言之，在瓦格纳编配的歌剧和戏剧音乐中，声乐是一条不独立于器乐的旋律线，它与器乐用对位法形成完整统一、和谐交织的复调和声关系。瓦格纳的声乐创作绝不同于意大利歌剧那样凸显在器乐曲之上，他的器乐曲也绝不只单独为声乐服务，而是服务于其音乐戏剧的总体。这就是瓦格纳所说的“完整的音乐戏剧艺术作品”所具有的典型特征。
当法国指挥大师洛林·马泽尔１９６０年在拜罗伊特?穴Ｂａｙｒｅｕｔｈ?雪指挥瓦格纳歌剧节时，他在一家饭店的排练厅里看到维兰德·瓦格纳（Ｗｉｅｌａｎｄ Ｗａｇｎｅｒ理查德之孙，当年瓦格纳歌剧以及音乐戏剧艺术泰斗）和各色瓦格纳爱好者坐在一起，沉醉在无歌唱的音乐声中时，马泽尔问他“为什么”？维兰德说，交响乐是整个作品的精髓——含义背后的含义！是将瓦格纳塑造的人物角色相互关联的普遍的潜意识——也可以说，是可以起到相同作用的“词句”！特别是关于“指环四联剧”来说，交响乐谱就是戏剧本身！它以音乐编写，可以解释为蕴含着不计其数的自然之声和人类声音中的故事、传奇、歌曲以及哲学……。为此，马泽尔先生亲自执笔编写成了这部《无词的指环》（Ｔｈｅ Ｒｉｎｇ Ｗｉｔｈｏｕｔ Ｗｏｒｄｓ）交响诗篇！
马泽尔大师改编的原则是：第一，任何音符都必须来源于瓦格纳的作品本身，自己不臆造一个音符；第二，音乐的合成必须按照作品的时间顺序一气呵成；第三，改编的乐曲必须和谐地、有周期性地进行转换，规模要与整个作品的长度相适宜；最后，大部分本来就是为交响乐团谱写的无歌词的乐段必须保留，一些歌唱性的段落也被包括进来。于是，“我们便从莱茵河的河底开始启程了……顺流而上来到了沃尔哈拉神殿——诸神的家园……又下到了用小铁锤锻造金属的矮神们之间……驾驭着雷神的霹雳，与焦渴的齐格蒙德一起来到了齐格琳德温暖的庇护所……长笛模糊的声音与齐格琳德的歌声相呼应，我们看到了她的爱的凝视……女武神的骑行……沃坦的盛怒……布伦希尔德姐妹仓皇的逃跑……沃坦与布伦希尔德父女的告别与神奇魔火的音乐……米梅的惊惧……铸剑的齐格弗里德……他在森林中的窃窃私语……齐格弗里德斩杀大蛇以及大蛇的挽歌……天空在齐格弗里德与布伦希尔德的激情中破晓……齐格弗里德的莱茵之旅……哈根召集部族的号角……齐格弗里德与莱茵少女们的嬉戏……齐格弗里德之死及其葬礼音乐……布伦希尔德的祭祀”，马泽尔说“尽管并非有意要将所有的主导动机都包括在内，但其中大部分却是以这种或那种形式得以实现”！
为了表现这部鸿篇巨制的戏剧故事，瓦格纳运用了众多的“乐器”——超大型的管弦乐团，除常规乐器外，瓦格纳还特制了音域更低的“瓦格纳大号”，锤子、铁砧，制造雷电、岩石撞击音效的装置。再有就是五个男高音、五个男中音、三个男低音、十一个女高音、五个女中音、一个女低音、一个三十多人的男声合唱团，以及一大群在地下辛劳锻造黄金的侏儒们——也就是说，如果演出“四联剧”，舞台上的演员大概就有六七十人，而且没有不张嘴的群众演员，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和唱词，即使是合唱团瓦格纳也做了同样的要求。从这里观众才真正理解瓦格纳坚决清除一切与舞台及剧情无关东西的观念。对于只想欣赏优美的旋律、感受辉煌瑰丽音响震撼的观众来说，“指环”也绝不会让他们失望的。《莱茵的黄金》开篇那极具画面感的乐曲直接将莱茵河激流暗动的情景印在了观众的脑海里。少女们的合唱、沃尔哈拉城堡、巨人的脚步、洛格的火焰、当纳的铁锤，穿越地下进入尼伯龙根部落的行进曲以及辉煌的诸神步入沃尔哈拉城堡的终曲。《女武神》中起伏跌宕的乐曲和满怀激情的音乐立刻就能抓住观众的神经。孪生兄妹的爱情二重唱、勇士与洪丁的激战、女武神的骑行、洛格的魔火，在长时间饱尝音乐戏剧高潮之后，观众可能会感觉疲惫。《齐格弗里德》的英雄童话故事在音乐上实际更可听，米梅可笑的唠叨、英雄戏谑的耻笑、铸剑之歌、巨龙（巨蟒）、森林鸟、号角、林中的万象、穿越火海的英雄气概、男女相爱的二重唱，都是令人着迷的地方。而最考验观众神经和体能的则是《诸神的黄昏》这部“大歌剧”。世人称瓦格纳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是“歌剧中的歌剧”，而《诸神的黄昏》则被称为“大歌剧中的大歌剧”，观众可想便知其音乐表现力之强、声乐震撼力之大。《诸神的黄昏》具备一切大歌剧的特征，同时还秉承瓦格纳音乐戏剧的成就。阴郁的“序幕”在命运三女神舒缓的吟唱中导入了黎明前的破晓，日出东方，朝霞映在一对新人的脸上。兼具咏叹和咏诵调特征的二重唱华美悠扬、情绪激荡。第一幕前奏曲“齐格弗里德的莱茵之旅”、第三幕的“葬礼进行曲”和终场“诸神的毁灭”都是大型的纯器乐曲。而观众也将在终曲“布伦希尔德的祭祀”中回味“四联剧”的超凡魅力……。
指挥、演奏以及演唱瓦格纳的作品，对每个艺术家来说都是一种考验。瓦格纳作品的角色囊括了全部的男女声部，而且现代人还增加了对演唱瓦格纳作品男女高音主角称为“英雄男高音”和“英雄女高音”的分类，可以想见，瓦格纳在音乐创作手法上的无所不用其极。在器乐上，瓦格纳自创了“瓦格纳大号”来增强低音乐器声部的份量，其力度和音域均强于低音弦贝司。同时他在乐器的数量和编制上亦设置得十分庞大，使音乐和音响效果都能得到最大限度的表现。在如此规模的舞台音乐戏剧作品中，瓦格纳更加全面地运用了他所掌握的全部的表现手法，最突出的是主导动机的运用。在确定的动机与变化的动机之间非常贴切地配合着剧情发展，处处产生着提示的效果和关联前后的作用，令观众能够抓住故事线索，甚至可以闭上眼只听不看就能懂。因此马泽尔先生改编的这部《无词的指环》绝对成为了聆听瓦格纳这部鸿篇巨制的一条捷径。
《无词的指环》蓝光ＤＶＤ由ＥｕｒｏＡｒｔｓ公司近期发行（编号２０５７６０４），由马泽尔指挥柏林爱乐乐团于２０００年１０月１７、１８日在柏林爱乐音乐厅演奏并现场录制的。此前《无词的指环》ＣＤ唱片曾由美国ＴＡＬＡＲＣ公司录音，马泽尔指挥柏林爱乐乐团于１９８７年录制。
在瓦格纳之前，这种在音乐厅里演奏歌剧的音乐仅限于罗西尼的一些具有动听音符的曲目。瓦格纳的歌剧音乐为音乐厅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他那交响化的乐曲和绚丽的色彩给观众造成的冲击力足以在听觉上超过贝多芬！这在《无词的指环》中被很好地印证了——瑰丽的音响、澎湃的气势、高潮迭起、辉煌壮丽……在马泽尔与柏林爱乐乐团演奏家们的手中，浓缩了《尼伯龙根的指环》四联剧最伟大的段落……动人的旋律、动听的篇章、此起彼伏、张弛有力！现场观众也是如醉如痴，在《诸神的黄昏》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后，全场爆发力雷鸣般的掌声与喊声！
马秋华 中国音乐学院声歌系主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
（责任编辑 荣英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