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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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听人提到“当代艺术”,是大学时听一个同学讲的关于“当代艺术”的笑话:说有一场关于当代艺术的拍卖会,来了许多社会各界名流,大家附庸风雅,挤得会场水泄不通。音乐响起,舞台上放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有笔,墨,砚台,墙面上高悬—张巨幅白宣纸。舞台灯光亮如白昼。
  主持人隆重推出当代艺术家王大师某某闪亮登场。
  但见王大师一身红色唐装,长发披肩,留着山羊胡子,昂首挺胸,阔步来到聚光灯下,挥手与观众致意,底下迎来一片热烈掌声。他款款走到花梨木画案旁,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只老母鸡,把老母鸡的脖子背到后面,拔了拔毛,迅速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刀,顺着脖子“呲”地就是一刀,血光四溅,然后把母鸡抡起来,“铛、铛、铛”向身后墙上那张巨大的宣纸上乱砸乱甩,红见白底,格外分明,四处奔撒,溅在宣纸上到处是红色的血印。砸完老母鸡,王大师把它往地上一扔,老母鸡“扑棱,扑棱”膀子就死了。这位当代艺术大师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在画案上拿起一只毛笔,蘸了蘸墨汁,提笔在宣纸的左上角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年月日,转身向大家鞠躬敬礼,以示完成,
  观众再次热烈掌声,王大师迈着方步走出舞台。主持人小姐挺着金光闪闪的胸脯,对观众说:“下一个程序就是对王大师这幅作品进行拍卖,王大师走南闯北,艺高人胆厚,今日到此,以艺会友。王大师名扬中西海内外,曾在中国美术馆搞过个展,曾在威尼斯,卡塞尔搞过个展,佳士得,苏护比更是连破天价。此次降驾于我城,实属我市民之大幸,此次拍卖,纯属义拍,格格从低起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同志们,你们是赶上了!”说完,底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掌声过后,开始起拍。
  主持人小姐从50万开始起拍,马上有人举出60万,数字从70万,80万,90万,直到100万,100万一次,100万二次,100万三次,最后又有人加了2万,拍到102万,落槌。
  几百人的会场,鸦雀无声,落槌结果无不令人拍案惊奇。观众甲是个老粗,并不懂当代艺术,就不明白了,就问观众乙:“哇,这个当代艺术怎么这么牛呀,这么值钱?怎么一张画就值102万呀?。”
  观众乙轻蔑一笑,说:“那你真是土,太土了,没看到王大师他拿的那支笔吗?那可不是一般的笔啊,那可是荣宝斋最贵的笔呀……”
  观众甲马上说:“那好,好吧,好吧,这个笔就算一万块钱一支,够贵了吧,那还有一百零一万呢?”
  观众乙又说:“嗨,我非得一样一样告诉你吗!你没看到他蘸的那个墨吗?那也不是—般的墨啊,那是荣宝斋最贵的墨……”
  观众甲立刻说:“那好,那好,那就算最贵的墨,蘸一下墨要一万块,还有一百万呀,那一百万哪去了?”
  这句话问得观众乙一时无语,稍想片刻,他突然一拍脑袋,大声说“你他妈真笨,没看到王大师抡的那只老母鸡吗?……”
  观众甲顿悟:“我怎么把那只老母鸡忘了,原来那只老母鸡值100万呀,当代艺术原来就是一只老母鸡。”
  1997年我去北京进修的时候,还没见识过“当代艺术”。那时候除了上课,就是到零点丽都舞厅呆着,看那里各式各样的事情。我刚去北京的时候,“当代艺术”还处于一种半地下的状态,至少对我来说,是比较陌生的,
  我的朋友张炜,也是喻高当时的男朋友,有一次很神秘地跟我說:“占洋,下午有没有空?”我说干什么。他说想不想去看一个“当代艺术”展。哦?我当时很兴奋,当然想去,我突然想起了那只老母鸡。我想我一定要看看究竟,“当代艺术”是不是一只“老母鸡”?
  上午刚下课,我班门开着,张炜在走廊上向我一招手,我避开其他几个同学立刻跟他跑了出来。我们走了不远之后,一个人等在路口,他一招手,那个人就跟我们走了,又走一段时间,见一个人也等在路口,张炜又一招手,那个人也跟着我们走了。这样走着走着,一共就聚集了四五个人,我们互相不认识,也不介绍也都不打招呼,有点像搞“传销”,我心里油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有点像小时候跟着人家去打群架。
  张炜带大家转弯抹角,到大山子环岛,那里停着一辆中巴车。大家鱼贯而入上了中巴车。当时车里已经坐着很多人,就差我们几个了,我们一进来,关上车门,中巴摇摇晃晃地就出发了,这辆中巴车有点脏,窗户上粘着许多没打壳的麦子一样黏乎乎的东西,挡着大家视线,我很想把玻璃上的脏东西抠下去,但粘得很紧,抠不动。我们被塞到最后一排,透过微微的亮光,可以朦胧地看到外面满是积雪的冰冷的世界。
  车一直往前走,走了不几分钟,有一个穿着军大衣韵小伙子出来坐在司机的背后,面向大家。他中等个子,一张面包脸,一头长发,胡子拉碴,脏乎乎的,总感觉他头发上还沾着几根草棍,这哥们拿起话筒给大家自我介绍:“大家下午好,我是宋冬,我是本次展览的参展艺术家,我来给大家导览这次的当代艺术展,这个展览是由蔡青策划,冯博一学术主持,叫作“生存痕迹——当代艺术展”,地点在姚家园。我们一共有11位来自不同地方的艺术家参加,每位艺术家都以最贴近自身生存处境的方式展现自己的作品,大家看,我们这个车的车窗,就是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它的作者叫作汪建伟,他是把他们家乡四川的那些麦子运到北京,都贴满了中巴车窗,他利用运输观众的巴士车为作品载体,巧妙地把自己作品的意图,想法,材料融入到我韵生活本身,这个车子蔡青雇来的,就是负责在各个景点把观众运到展场,等会儿看完展览,大家也可以坐这辆车子回去,“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我强迫症似地想抠掉的麦子原来是作品,嗯,这有点“老母鸡”的味道,这让我开眼界,真是大开眼界了。
  然后宋冬接着说:“大家看窗外,我们沿途能看到的每500m远就立起来有一个牌子,这个牌子标记着从美院到姚家园还有多少公里,每500m一个牌子。从美院到展场一共有14km,那么就有28个牌子。这些牌子都标明了数字。比如说,500,1000,1500^就这样一直标到展场,这个箭头加数字的作品是中央美院教授,留德艺术家张德峰的作品。这位艺术家有很强的反省能力……”我似懂非懂,写这些数学数字跟反省能力有什么关系?别人我不知道,张德峰我还是知道,上次隋建国请他在二厂中央美院做讲座,他迟到了一个小时,但大家一个都没走,为什么?因为都渴望听到当代艺术呀。张德峰来以后开始讲演,果然不负众望,把德国白二战以来的当代艺术分析得有条有理,声理必争,铿锵有词。通过他的讲座,我才知道RaoulHausrnan的作品为什么一个雕塑的头上有几个尺子,尺子上都标有数字,原来那些数字是希特勒研究出来的一套测算优等民族亚力安人种的头颅标准尺寸,多么万恶的希特勒呀!我恨死他了!   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宋冬介绍这次展览的内容,百闻不如—见,到现场看更过瘾,刚才那两位艺术家的作品,那只是管中窥豹,好戏在后面呢。我们热切地盼着姚家园的到来,姚家园终于到了,大家你推我搡地下了车,外面挺冷,展场是在一个像北方典型的“生产队”一样的大院子里。现在的姚家园是市中区了,当年那是四环和五环之间的一个未开发的农村。
  1998年的冬天很冷,展览那天是个晴朗的冬日,天空碧蓝碧蓝的,明亮的阳光下人们像一群缩脖子的鸡。我下车的时候,门口已经围着许多人了,其中有很多老外,他们冻得鼻涕直流,但是他们不断给门口一个穿着棉布军装,扮演雷锋的一个艺术家拍照。那个人带着雷锋式的帽子,穿着雷锋式的军装,披着雷锋式的斗篷,端着雷锋式的冲锋枪,穿着雷锋式的大头鞋,唯一不同的是牵着一条大狼狗,他木头一样站立在门口,双手端着冲锋枪,和我们看到的雷锋标准像姿势—模—样。这些人不断地给他拍照,当他发现照相机已经从他的正面移到侧面或者背面时,他“啪”的一转身,又给众多相机镜头一个正面,我觉得这哥们儿太逗了,听宋冬讲才知道这哥们儿叫刘枫桦。
  当代艺术展初见端倪,我越来越觉得有趣了。
  随着人群我们穿过大门,走进大院子里。这时门口那又一阵骚动,原来一位打着只有伞架子没有伞面的家伙也突然来了,他长发飘飘,穿着一件黑色的旧风衣,戴副眼镜,这人我认识,叫唐成,经常在二厂时的中央美院能看到他打着伞架子游走的身影。今天他也来助阵。由于我回头看热闹没小心路面,一个前趴子绊倒在水泥甬道上。这路怎么这么不平呀7我暗骂,结果一看,哦!原来这个水泥的甬路上,砌满了高跟鞋跟,很多女性的高跟鞋,跟朝上,砌在水泥的甬道上,不小心没注意看,一下子就会被绊住。在我之后又有好几个人被绊了个前趴子。这个也是一个作品,它的作者就是尹秀珍,宋冬的夫人,后来她跟宋冬成为艺术届的绝代双骄,两颗璀璨的明星。
  绊了一大跤后抬头一看,一座大院子赫然矗立在我眼前:中间是很大一块空地,四周是高大的红砖厂房。厂房前围拢一圈甬道。这时院子里熙熙攘攘站了许多人。多年以后,蔡青告诉我,当时几乎所有在北京的当代艺术圈的大卡们都看过这个展览。面对如此多的“武林高手”,我竟一个也不认识。“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就跟着人群往里面挤吧。第一个房间不太大,似乎是个过道,地下放着几个大玻璃箱子,箱子里装满了猪的肠子,肚子。三只白色长毛巴拉狗疯狂地舔着玻璃箱的面子玻璃,它们饥渴极了,很想吃到玻璃箱子里的肠子肚子,可无论如何也吃不到。就在那里急的一直舔,据宋冬介绍,这些狗已经被饿了很多天了,它看到食物激动得不得了,可就是让它吃不到口。
  往里面走,是一个比较黑暗的房间,这个房间里挂着一个大荧幕,放着录像,录像中一个人想杀一匹羊,这条大汉一头鬈发,有点秃顶,一张大饼子脸,两只极小的眼睛,这人叫王功新,他的录像作品表现人跟羊的一场抗争。他手持一把菜刀,气势汹汹地要杀一匹羊,他抓住羊角往过拉,羊在拼命地顶撞,挣脱,跟他拼搏,跟他较劲。他就不断地做要杀羊的动作,就是不杀。不断和羊搏斗,羊和他搏斗,最后他精疲力尽,把刀甩在一边,躺在地上,让人感觉他已经心力憔悴了,整个录像结束。这时候,灯光稍微一闪,原来银慕前面就蹲着他录像里没杀掉的那只绵羊。我当时觉得好新颖。
  另外一个房间展着两个巨大的毛线球,毛线球互相缠绕着很多小的线团,那是王功新夫人林天苗的作品。
  然后往前面就是一个拐角的房间,那个拐角的房间很大,里面充满了腥味,挺刺激的。两边墙都用大红绒布遮起来。红布封出一个空间,成了巨大的红色背景。屋里摆一张大桌子,桌子上铺着红布,桌面放满了猪脑子。全是真的猪脑子,活生生的带着血腥味的猪脑子。红的衬布,红的桌布,红的猪脑子和鲜红的血水,那种刺鼻的味道,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这件猪脑子作品给我印象很深,虽然我吃过猪脑子,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猪脑子,见了这么一堆猪脑子,我再也不想吃猪脑子了,这个作品的作者叫做顾德新。
  穿过这个房间,是展望的道场。展望因为搞雕塑出身,所以我认识。当时展望长得太帅了,活像成龙,脖子粗,有肌肉块,长头发,带卷,只是一副一圈圈的近视眼镜一下子把他和成龙拉开了距离。平时他很高傲,对我们视而不见,但今天他很热情,见每个人都热情打招呼,号召每个人都来参加到他的这个作品游戏中。他把屋里烧得很暖和,就这间屋最暖和,大家都愿意在他这里呆,大冷的天。
  他这个空间里面摆了很多很多的石膏像。他的作品题目叫:“五分钟让你成为大师”,也叫“雕塑大师速成班”,还在墙上写了一些规则。怎么速成呢?他搞了很多泥浆,你可以伸手在泥浆里,抓捏着稀泥,把泥巴糊在这些经典的石膏像头上,脸上,身上,任何地方;你可以糊在任何一个石膏像上。有《罗马青年》《布鲁达斯》《海盗》《阿波罗》《维纳斯》,有很多很多。你糊了泥浆韵石膏像在形象上肯定有了改变,这就变成了你的作品,站在西方美术史大师肩头上的进一步创作。当时很多很多人都参与了,李象群也在场,他也参与了制作。李象群把一个《布鲁达斯》石膏像用泥巴糊出一个中国金刚的形象,这真是中西合璧,后来展望还把这件作品铸成了铜雕。
  再往里走也是一个大房间,是导览者宋冬的,宋冬提前了好多天,在那个大房间里买了很多大缸。每缸都积上了东北酸菜。展览这天,酸菜早已成熟,他又买了豬肉,用这些酸菜炖猪肉,给观众吃。宋冬真是好手艺,这种汆白肉看似简单,就是酸菜炖肉,其实很难做。首先要把肉切薄,肥瘦不能分开,一片一片的,切不好很容易肥瘦分离,然后酸菜得每个菜帮子都横片成若干层,再竖着细细切成丝,这样才爽口,宋冬的汆白肉,绝对是东北一流氽白肉厨师的水平。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这个房间最聚人气儿,比展望那间人还多,不但暖和,而且好吃,都走了一下午,都很饿呀。像我中午饭都没吃,就跟张炜跑过来,更喜欢这间房子了。但宋冬这小子也太小气,不给大家准备碗,只准备了塑料水杯,每个人拿着水杯,排着长队,等吃一杯汆白肉炖酸菜。我排了三轮,还没吃饱,但也不好意思排了,秦璞老师很有风度,他就排了一轮,就不排了,非常优雅地跟宋冬讨论艺术。我想他一米九的大个子,肯定没吃饱。我毫不夸张地说,宋冬是那天最受欢迎的当代艺术家。   我吃了个半饱,走出房间,到院子里来,出来看到院子里有一个大坑,坑里面有许多像文物一样的东西,有点像考古挖掘现场,挖成了很多壕沟,作品名子叫什么姚家园地质勘探考古发掘。我一看,都是些现在的东西,都是造假,什么破喇叭,破收音机,还有捡的手表,半导体,破瓶子,烂罐子,破磁带什么的,我最不喜欢这件作品,更没有宋冬的实在,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老外蹲在坑边上撅着屁股对着那些破玩意儿仔细拍照,这个作者叫做邱志杰,这哥们儿戴副圆眼镜,文质彬彬,细高瘦长,他脖子更长。
  一会儿,一个农民牵着两头驴子拉着犁耙走进院子,引来大批观众疯狂围观,一位穿着风衣梳着辫子的艺术家走过来跟在农民身后,农民绕着院子转圈犁地,那艺术家那大风衣兜了一下子的硬币,在农民翻开的土地上撒种着这些硬币。这个艺术家叫蔡青,这是他的行为艺术,叫“种钱”。他选的时间段正是人最多,最旺的时候,成为本次展览的一个高潮。蔡青真像农民播种一样,认真播种,撒下一些硬币,就用脚踩实,就像往地里种玉米种子。直到把他那些硬币全部种完,作品结束。
  多年以后,当我再见到蔡青,跟他提起来当年那个展览。我说,蔡青,你那个时候太帅了,穿一件风衣,赶着两头驴在种钱。他非常严肃地跟我说,不对,你说韵不准确,不是驴,是骡子。哦,原来这是有不同的意义?他说是的,当然有意义。他是预设到中国的黑金政治,中国社会的单边经济,他预示这种经济只能发展一代,因为骡子只能有一代,所以他用的是骡子而不是驴,我们就聊起来了这个事,问他怎么想起做这个展览?蔡青说,他从1989年去德国,一直在德国搞当代艺术。当他98年回来的时候,在嘉兴遇到一个老和尚。那老和尚给他算过一卦:“白幼寒窗苦传习,漂洋过海争功利,家中有份白留地,莫要误了耕种期”。
  他路过北京的时候,去找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妹妹就是这个“生存痕迹”展览场地的拥有者。她买了这块地,建了厂房,想开厂做生意,但还没开张,蔡青一看,突然想起老和尚那个卦,正和现实一模一样。于是赶紧抓紧时间,利用这片白留地,搞一场当代艺术展吧。但他刚到北京,人生地不熟,就通过人找到宋冬,让宋冬出主意找人策劃这个展览。宋冬跟他说,中国的当代艺术圈,钱志坚和冯博一,一个是卧龙,一个是凤雏,此二人,得一者,得天下。
  蔡青就去问这两个人,钱志坚去美国了,冯博一在北京,他就拜访了冯博一,让冯博一当学术主持,和冯博一一拍即合,就搞了这个名为。生存痕迹。的当代展。当时蔡青有两万块钱,冯博一又找了一万块钱赞助,这样,一些艺术家就可以报最基本的材料费,比如说顾德新的大衬布。展望的石膏像,宋冬的酸菜,雇来拉运客人的中巴车等等等等,基本够。那时的艺术家,有这些待遇,已经很好了。完了之后还简单地出一个画册,就把这个展览凑齐了,这个展览在中国当代艺术是非常重要的展览。这个展览是我第一次完整地在现场非常直观地接触到当代艺术的展览。
  那个展览一改我以前对“当代艺术”就是一只老母鸡的印象。当时我觉得,当代艺术肯定不是一只老母鸡,那至少是一头牛或者一匹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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