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JI:了若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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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日,去一家日本餐厅吃便当。见到桌上放着一对用卡通纸叠成的千纸鹤,一灰蓝一绛红,恍欲展翅飞翔。如此可爱的童心趣致,不禁令人心生微笑。日本的便当料理,往往会精心选择与食物相匹配的杯盏陶器,设计出适当的空间留白,与时令季节情境呼应对照,在方寸之间,营造出一个小小如画般美丽的天地宇宙。
  著名设计师荣久庵宪司曾经以“幕内便当的美感”,来形容日本设计的整体风格。在每日平凡微小的事物间,巧用慧心,便可创造出独特本真的生活性灵之美,而“生活设计之美,唯在和谐而已。”
  唐朝时,有位庞居士是药山惟严大师的弟子,对佛理禅学颇有意会领悟。一日,庞居士自师傅处求道之后离开,药山命门下十多名禅师相送。打开山门,忽见漫漫大雪在眼前飞舞飘拂,茫茫天地之间,是一片皎然晶莹的洁白。众人不禁皆心生欢喜。庞居士指着空中绒绒落下的雪花,慨然而道:“好雪片片,不落别处”。有一全禅客惑然相问,“那落于何处?”庞居士举手便是一掌。现实日常生活中皆有点滴可寻之诗情美意,把握当下,不寻他意,自然之美,方不致从我们眼前隐去。
  
  简约即美
  
  初冬之际的东京,空气清明如秋。走在古书店云集的神保町(JIMBOU)街区内,随意进出靖国通大街两旁的旧书店,淘寻可心意的旧书。虽然不识日文,还是买下一本上世纪中叶出版的《永井荷风散文集》,一直喜欢他的文字中的诗意灵性,有小品文的韵味。在专售古典书籍的山本书店里,耐心翻寻着店堂角落里那堆中国古旧书籍,竟意外觅得一套两本由梁启超督印的李清照《潄玉词》,是民国版的线装书。书籍纸张绵白柔和,字体端然大方。
  包中揣着陆续购下的几本1日书,心中欣然愉悦,此时才感到身上之乏,左右顾盼,始寻得一家可短暂停留的咖啡馆:“真味炭烧咖啡馆”,便跨了进去。室内袖珍小巧,却样样细致考究。温暖的灯光下,可见台阶尽头砂石地上有一陶瓮,内栽一棵泠泠青翠的竹;吧台前,放着五六张柚木色的桌台;现磨的咖啡,配着绘以自然花卉图案的英国骨瓷,经典美丽,清醇的咖啡香中有淡淡的酸意。
  东京新宿(SHINJUKU)的白日清静安详,与喧嚣吵杂的夜晚大不相同。午后淡淡的阳光,照射在伊势丹百货商店灰白色三层大楼外墙那幅巨型广告牌上,一位身着黑色礼服的年轻女子,安然凝立于橘红色的背景之前,仿佛正待盛装出行。
  从伊势丹百货商店店中转出,在新宿街头随意地走过。暮色夕阳中,人流慢慢开始稠密,各家店前红绿相间的“圣诞红”一路排开。毕竟已近圣诞,节日的情绪已在空气中暗暗酝酿生成。转过一个街角,蓦然见到街边店铺墙上“無印良品”(MUJI)熟悉的字样,心中实有老友重逢的欢喜。
  粉白的大楼外墙上,无他物,只简简单单写着紫红色印刷体店名。橱窗内也是一般的雪白,自上而下的暖黄色射灯,圈出一个个长长的椭圆,衬托着摆放在白色柱体上一件件设计大方平实的物品。店前唯一的装饰便是一小小花坛,各色鲜花正在坛中茁茁绽放。
  这家店铺上下三层千多平方,内中设计是完全的精简单纯,抛却一切无谓的装饰,只次序井然地陈列着男女儿童服装、家居产品、家电器皿、文具用品等,充分体现着MUJI“简约即美”的设计理念。店中的物品设计仔细认真,于不经意处显示出独到的心思;其色泽朴素内敛,基本为白棕蓝黑,不希花哨抢眼,只求老老实实做一个本真的自己。
  
  無印良品
  
  英国伦敦的柯芬园永远是个热闹欢乐的所在。一幢建成于1833年的二层楼美丽建筑,立于柯芬园的中心地带,楼内圆弧型钢架托起的玻璃天篷下,悬挂着长长的玻璃风灯,这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稔气息。自十七世纪中叶起,柯芬园成为英国最古老的蔬菜水果市场。1974年,蔬菜集市迁去泰晤士河南岸,此地逐渐演变成一个活力四溢的大众娱乐场所。属世界最佳歌剧院之一的英国皇家歌剧院,与之咫尺相隔。
  在柯芬园曲折幽静的小巷里随意行走,穿过石拱形门洞,窄窄的弄堂里,一位中年男子独自静静地坐在咖啡馆外喝下午茶,旁边乃刷着暗红色外墙的The Nell Gwynne咖啡馆。这家咖啡馆是为了纪念出生长成于斯的Nell Gwynne。Nell原乃柯芬园里一个美丽妩媚的卖花女,后变身而为一知名女演员,最终又成为国王查理二世(King Charles II)的情人,为柯芬园增添了一段迷人传奇。
  位于柯芬园外围Long Acre街上的MUJI专卖店,与周围的环境交相应和,显现出一种积极入世的热烈情绪。门楣上的暗色紫红,配着白色店名。橱窗里用着大块的紫红,门框也圈以同样的色块。店铺的门面虽然窄小,室内纵深却长,依然是本色干净的布置风格,没有浪费拖沓。
  1996年刚到香港,便已闻“無印良品”之名。两年后,不胜亚洲金融风暴重压,“無印良品”自香港撤出。多少人为之扼腕叹息。三年后的某日,在新界沙田新城市广场二楼的西友百货商店里,重新看到“無印良品”在视线中出现,心中很是欣慰。
  
  本色展现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整个世界时尚界,进入一个追慕名牌的物质年代。各个世界著名品牌纷纷出击,均在自己的主打产品上冠以清晰可辩的品牌“标志”,招摇上市。知名品牌花费无数广告款项,力图推销暗示品牌身后可蕴涵的独一无二的矜贵意象,以应和大众心中所隐藏的自诩与虚荣。时尚爱好者们通过购买名牌产品,仿佛便可归属于某个高高在上的特定群体,如此昭显世界自己拥有着与众不同的风雅品位。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带着某个品牌标志在街上行走。在公开场合与人“撞衫”或者“撞袋”,都是件万分尴尬之事。现代盛行的大批量流水线式生产以及全球季节性销售策略,使得此类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1978年,日本西友百货集团筹划开发出一个自制品牌MUJI(日本汉名为“無印良品”)。MUJI乃“MujirushiRyohin”的简称,意为“无品牌高品质产品”。MUJI名下的制品,只附以生产地以及产品质地等信息的价格牌,并无品牌名。当时西友百货社长堤清二为提出“品质好且可承受”这个原始概念,强调追求“商品本质”及“本色自然”的原则。在当时正拥挤着众多品牌的浮华消费市场上,独树一帜,辟出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1980年冬天,西友百货在自己的商场内率先推出MUJI名下的牙刷、卫生纸等九种家居用品以及包括晒干的香菇在内的31种食品。不久又加入服装系列,就此建立起MUJI名下的三大支柱性产品结构。1983年,第一家MUJI专卖店在东京设立。
  
  禅意境界
  
  “简约即美”原是日本传统工艺设计的根本。日本传统的设计原则,一直强调顺应自然,努力在人类需求 与自然存在中找到一个最佳契合点。佛教自中国传入日本后,现实世界仅乃暂时居留之地的佛教思想,大大影响了日本文化中对生存状态的界定,终于造就强调简单灵活、“精巧而极具功能”的开放性日本“禅”意设计美学。
  MUJI自诞生之日起,其产品开发的基本准则是积极生产日常生活所真正需要的物品,采用简朴的单层产品包装,略去一切不必要的粉饰与吹嘘,只专注于产品本身的设计及质量。MUJI以纯净简单的设计,加上“因需要才推出”的古老传统的销售开发理念,制作出品质精良而价格合理适中的美观实用产品。一经推出,MUJI便赢得无数忠心不二的拥戴者。
  一直秉持着对大自然尊重之心的MUJI,其服装系列坚持采用适当的衣料来配合实际需要,制作出“舒适而贴身的衣服”。即便是简单的棉,为了物尽其用,也会考虑各类服装性质,从世界各个不同的产地调集不同材质的棉,包括埃及棉、印度棉、中国新疆棉等,并开放接纳用竹纤维制成的丝线。搜寻原材料的MUJI采购人员及情报网络遍及世界五大洲。自其他生产线上遗留淘汰下的纱线,也将重新用于制作T恤与服装。
  MUJI出品的纸张,均是未曾漂染过的棉纸。其产品包装与标签,皆采用维持着自然色泽的再生纸。MUJI开发出铝罐自动分类回收机与宝特瓶压缩机等,并引进到日本国内约250家店铺之中。1982年,环保而又节能的MUJI自行车上市,成为品牌长销不衰的经典产品。MUJI所推动的不仅是品牌自身的产品销售,也开拓张扬着一种本真简单的生活方式与状态。1992年,MUJI推出一个更高质量的蓝色标签系列。
  
  纯净设计
  
  虽然刻意强调“无品牌”精神,MUJI产品却并非无设计。MUJI旗下除了拥有十五位御用设计师外,还经常邀请一些出色的顶尖设计师,加盟设计其名下产品。设计师们总是尽力去除所有无用的附件,长驱直入,发掘产品最本质的核心,努力达到最精炼圆满的境界。他们简单美丽的设计,带动提升了MUJI产品的市场认知度与潜在价值。1994年,MUJI同时获得D&A D银奖与零售设计周大奖(Design Week Award for RetailDesign)。
  MUJI一般不愿公开产品设计师的名字,只是一些广受市场推崇的产品太过流行,产品设计者最终得以留名青史。MUJI著名的扑克牌、“第二种电话”(2nd Phone)与多米诺骨牌是由来自“Industry Facility”的SamH echt所设计;茶壶/陶器系列是Azumis的杰作;追求极简风格的ShinAzxumi,为MUJI设计出简单美丽的实用家具;而最得世人追捧的MUJI“CD播放机”,则出自“Plus MinusZero”的Naoto Fukasawa之手。
  1999年,MUJI常务董事MasaakiKanai在当年的“东京设计展览会”上,发现这款“CD播放机”原型,深深惊诧于“一件工业产品可以如此感动人心,仅轻轻一触仿佛便可带出整个世界的能量”。于是,他决定完全由MUJI自己生产制作此产品。一般MUJI名下的产品制作均是外包于他人。
  Naoto Fukasawa借鉴了广泛使用于日本家用厨房内的悬挂式墙面风扇,设计出将CD暴露于外的白色播放机。与现代一般电器产品过多依赖于按钮的处理方式不同,此款机器上只有一个控制音量的旋转按钮,其关合只要轻拉垂下的那根白色细绳便可。如此纯净轻盈的设计,几不可碰般的脆弱美丽,令人迷恋心折。一经推出,便风靡整个市场。在仅仅八个月的时间,便售出5万台,占据到0.6%的日本CD播放机销售市场。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也永久收藏了此款“CD播放机”。
  1998年,MUJI i-E式在东京股票市场上市。第二年,直接拥有MUJI品牌的Ryohin Keikaku(株式会社良品计画),从母公司西友百货手中买下95%的股份,获得品牌的完全自主掌控权。
  2002年,首任MUJI设计总监IkkoTanaka去世,明星平面绘画设计师Kenya Hara担纲接替Ikko的职位,并成为MUJI董事会中的一员。崇尚自然的Hara,被视为当代日本设计文化中的杰出代表者。
  
  无冕王牌
  
  经过十年认真不懈的努力,MUJI终于成为日本国内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其别致明净的产品与爱护自然环境的坚决主张,也得到国际市场的认同。1991年夏季,MUJI获英国Liberty公司邀请,一起在伦敦Regent街上合作设立起第一家海外专卖店,顾客热烈的反应超出所有人预期,甚至都来不及从日本本土及时调库存。第二年,一家更大的专卖店在伦敦开张。
  MUJI服装受到松弛随意的日本传统棉质工作装的影响,无论在家中,或者去一英里内的街头弄堂小店,都是一种舒服而不失礼的潇洒服饰,可随意与其它品牌的服装自由混搭,逐渐形成所谓“一英里内的穿着”之服装风格。MUJI旗下的服装设计师之一便是毕业于伦敦圣马丁艺术学校的MasuroAmano。仅十年间,MUJI在英国的店铺数量就达到十五家,在整个欧洲超过30家。2000年,MUJI获得5300万美元的纯利润,四年间翻三倍。同年,其销售额达到9.67亿美元。
  功成志满的MUJI太过急于求成,雄心勃勃地火速扩展着自己的疆土领域。2000年,MUJI一下子在日本本土增设45家店铺,产品数目扩展到近7000种。不久,日本通过一个专门考量急速兴起的大公司的法律。2001年,MU儿净收入有史以来首降3.3%。第二年情况更糟,虽然销售额持续上升,纯利润仅为9.7万美元。MUJL迅速应对,停止原本准备在欧洲另外开设50家店铺的计划,同时关闭位于比利时与法国境内五家赔本铺子,其中包括那家位于法国卢浮宫底层的3000多平方米的铺面。
  两年后,MUJI终于站稳脚跟,净收入重创历史新高。2006年,其纯利润比上一年又上升9.4%,获得9000多万美元,销售额也增加了14.5%,达到13亿美元。MUJI已在全球范围内建立起390多家专卖店,旗下有近4000名员工。
  此时的MUJI,将自己的发展重地转向大中华与美洲地区。2004年,MUJI首次将店铺开到了台湾,香港铺面也增加到三家,下一个目标便是中国大陆的上海。今年三月份,MUJI宣布将于2007年下半年,在美国纽约时代城堡(New York Times Tower)开设一家5000平方米的旗舰专卖店。在此之前,只可在美国纽约现代博物馆内寻得部分MUJI产品的踪影。如今的MUJI,早已成为一个无品牌名的最佳“秘密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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