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的童话暗示说：从一种生物转变成另一种生物，要付出巨大代价。小人鱼的故事是个例子：失去家，失去声音，失去爱人，绝望之际化为第三类生命，最后能否达成“人类化”的目标还要看造化。不过我们往往忽略她的失败：因为她美丽善良，当然我们给予同情和赞美；因为她孜孜以求，于是我们效仿她的努力和坚忍；因为她还有机会，所以我们以为我们可以不断尝试。不过人类试图摆脱的并不是蔚蓝的海水而是9．8N／Kg的重力。
　　我喜欢在假日的下午看Discovery，斑驳的陈年旧片摄下一男子负了两个大翅膀、拍打着助跑跳跃、试图离开地面的拙劣尝试。那个男人是科学家吧，我一向喜欢科学家，因为他们务实、精神、耐心，他们的好高鹜远都有实验作为基础。文学家则太轻松了，只要坐在书桌前长吁短叹，就设想出远比翅膀奇异的飞行器：
　　比较突兀的是扫帚，好像哈利·波特的光轮2000，或者《魔女宅急便》里奇奇的快递工具，这种座骑实在不舒服，又似乎很难控制。如果采用机器猫的竹晴蜓，则很让人很担心头皮会被扯痛。阿拉丁的飞毯比较可爱了，如果在上面放上白兰地、芝士、白脱面包和蔬菜色拉。飞箱是类似的东西，不过坐姿想必很差，空气也不够好，有点像今天的经济舱。古代的中国人比较天真，以为吃了仙丹、或者道行修满就能鸡犬升天，庄子的最高境界是御风之余无需凭借的神人。但是飞得太高就不怎么样了，即使琼楼玉宇，到底高处不胜寒，可怜的嫦娥，独自在广寒寂寞，抽空去拜访她的居然是猪八戒。啊，我们还有若即若离的绝妙方式：轻功，“凌波微步”或者“推窗望月飞云龙”。不过别人也有人猿泰山。
　　其实我并不明白人类想飞的原动力，况且今天的飞翔还受制于阿拉伯人——油价又涨了。凡尔纳的小说里那么多飞行故事：《太阳系历险记》、《环绕月球》、《气球上的五星期》，可我只喜欢《环游地球八十天》，里面可没有飞机，连热气球都没有用。如果许我三个愿望可以实现：或许，皮夹里一直有钞票；或许，怎么吃都不会胖。反正我不会说：让我飞。要不要带氧气瓶?穿什么衣服比较保险?可能会被射下来，还可能占了飞机的航道被罚款。
　　想飞，或许是因为厌倦。离开原有的生活状态，无疑是一种刺激，但是刺激并不能长久。步行到西藏，泅水过亚马逊，飞车翻越大峡谷，不是日日的营生。小人鱼渴望上岸，人类渴望飞天，七仙女下凡。每个太聪明的生物都厌弃日复一日，但是改变以后的日子还不是“碧海青天夜夜心”。想飞得很高很远，或许是对极限的挑战。人类航行在平流层，踏上了月球，建立空间站，接下去目标是火星。困惑的是：太阳系之旅的所到之处明明是一片荒漠，地球明明是最美丽的星球，但是我们还要往外走，不计代价。莫非真的如卫斯理所说：人类并不是地球上的土著，谪自某美丽的星球(天堂)，一直想“回去”。但，如果真的发现了一个天空之城，也会被摧毁的吧。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不理智的人，追逐过分充沛的欲望。
　　我想我是土著。明媚的太阳光，茂郁的盆栽，桃心木家具，覆盆子冰激凌，一堆小说书，一小方手工地毯，就足够让我万念俱灰，什么也不想。我是喜欢天体的，我喜欢哈勃望远镜拍摄下来的神秘美丽的星云照片，放在电脑上当桌面。我也不介意坐飞机旅行，因为节约时间。如果不介意时间的话，当然坐火车更有趣味，反正我对美洲澳洲无兴趣。
　　还是Discovery，看到一群年轻的候鸟因为失去父母，所以不知道南迁的路线，科学家动用了一架滑翔机担当候鸟的领航责任，每日的晨曦中，鸟群展翅腾空，跟在滑翔机的身后列队而去的景象，异常美丽。我以为那才是飞机的妙用，比接送大亨往来谈判有意思多了。
　　[实习编辑·余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