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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1月间,我应邀到澳门讲学,这是相隔十年后的重游。那一次是澳门尚未回归,除了传统的大三巴和葡京大酒店引人注目外,其他没什么大都会的感觉。这次在飞机上我一直在想,回归的十来年,澳门究竟有哪些变化?上次是从珠海过拱北到澳门,而这次却是从北京乘澳航的飞机直飞澳门的凼仔机场。上次我没来过凼仔,所以无从比较。来接我的澳大图书馆王国强馆长为了让我对回归后的澳门有个清晰的印象,特意驾车带我绕了一圈,看到处处高楼林立,这当是近十来年的成就。路经一处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建筑,王先生放慢了车速,向我介绍这是开业不久的“威尼斯人度假村大酒店”,是澳门最大的建筑群,也是为世界瞩目的大酒店。他说已为我安排了来这座酒店观光的日程。
隔日晚上,我十多年前的旧识、澳大中文系邓骏捷教授按王馆长的安排,约我晚餐,我50年代的老学生何广中也来作陪。我们在一家葡式餐馆共进晚餐后,他们专程陪我游览“威尼斯人度假村大酒店”。这座大酒店位于离机场不远的金光大道上,占用了原本荒旷的大片土地,总面积相当于56个橄榄球场。它以意大利威尼斯水城作为建筑的蓝本,正门前竖立着两个仿制威尼斯古代守护神雕像的立柱,让人们在肃穆而安全的感觉中一步步走向奢侈挥霍的陷阱。
经过入口的柱廊,就进入大酒店的中心部位“瑰丽堂”,这是威尼斯总督府大厅的再现。仰望可见若干颇具艺术水准的希腊神话故事绘画,圆柱、门窗、陈设,无不雅致精美。从“瑰丽堂”顺着扶梯再上一层,是大运河购物中心。 耳畔时时萦绕着艺术家演奏的乐声,往来人群都悠然自得地观赏着。路的两旁,源自世界各地的各色名店鳞次栉比地在等待游客的光临。商品的价位很高,即使一个衣襟上小小的别针,也大多在澳元千元左右。不论是否购物,店员总是满脸堆笑地接待,殷勤地向游客介绍推荐商品,最后都客气地送出店门,说一声“欢迎再来”。走过商店区,就是饮食区,走道中间摆满着小餐桌,道边是一列小食店,中餐、西餐、和菜、韩食等各国小吃,应有尽有。食客有情侣,有朋友,有家人,都在品尝不同的美味。中外游客和土生葡人混杂,何文中特别指告我土生葡人的特征。抬头一望,蓝天白云在缓缓流动,邓先生告诉我,这是室内人工天空,不禁深叹设计者的匠心独运,也让人不自觉地融入不夜之天的氛围中。出了饮食区就是人工开挖的大运河,站到桥上,可以看到两只古雅的游船交叉往来,一个意大利汉子站在船头,有节奏地划动着,嘴里用男低音唱着意大利情歌,有一只船上还坐着一位西方的妙龄少女,撑着一把花色的小洋伞,不时向岸边围观的游客招手,不知是游客,还是游船的有意作秀?但却构成一幅引人遐思的图画。
被澳门称为博彩业的赌场是这座大酒店的财源核心。澳门的博彩业严禁十八岁以下未成年人和公务员入内,未成年人意志薄弱,而公务员大输之后则必然会想歪门邪道而堕入贪污的黑洞。但每年农历新年有三天开放,供公务员过赌瘾,卜运气。所以当我进入赌场观光时,邓、何二先生就站在入口处聊天,远望我的行止。这个赌场规模很大,有无数的赌台和人头攒动的赌客。呼卢喝雉的叫声,编织成一片喧嚣。老虎机、百家乐、比大小、21点、轮盘、牌九,形形色色的赌法,吸引了一批批赌客,围绕着各个赌台,来圆自己的梦幻。我不懂赌法,也没有赌资,只是绕来绕去地观察赌客们的忧喜百态。据有人说,这里是远超拉斯维加斯的东方大赌场。
在离开澳门的前一天,我在两位青年朋友的陪同下,到澳门的新葡京大酒店去观光。这是旧葡京的孳生物,都是赌王何鸿燊的资产。十年前的老葡京,当时是澳门的第一家大酒店(赌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落伍了,于是何氏又在旧葡京的街对面再建了一座新葡京。这是一座建筑风格十分新颖的建筑物,底小头大,像一株君子兰的丛叶,愈上愈展开,这株丛叶就插在一个大圆球上,金光闪闪,令人头晕目眩。里面有多层赌场,在一处显示牌上注明下注十万元以上的赌客有专用的嘉宾室,这里不是随便进入的地方。我在高一层的小吃处小憩,可以倚栏鸟瞰赌场,赌台四周围满赌客和旁观者,偶尔一片欢叫,那是某一赌客赢了大注。从新葡京可以经过通道去旧葡京,旧葡京确实显露出某些衰败迹象,赌客较少,服务欠精神,设置也有点陈旧,所以其拥有者再建新葡京来为自己的博彩业注入新的生命力,这是形势所趋,是增殖其家业必须做的,至于其他后果则非他们视野所及。
十几年来,澳门经济增长速度居于领先地位的,似乎就是博彩业。十几年前屈指可数的几家,没想到突增到几十家,甚至围绕唯一高等学府—澳门大学周边,都有好几家。许多游兴之地,也多有这类娱乐场所。我在渔夫码头的步行街上信步漫行,就看到几家。有一家名为哥伦比亚的娱乐场,虽然规模不大,但也是人来人往纸醉金迷。它们准备了交通车从四面八方把赌客拉进拉出,据说通宵达旦不停。
随着博彩业的兴旺,政府财政收入大增,占了全部收入的半数以上,而餐饮、旅游和购物等行业,也得到了相应发展,造就了一方繁华。虽然这次重游澳门,我看到了新建跨海西湾大桥的宏伟,看到了能尽收全澳风光的91层观光塔,但终不如遍地博彩给我的印象深刻,让我陷入一种莫名的忧思。我很难评论它的是非,十年前我担心过其回归后的安置,而今我更困惑于这种快速发展和兴旺的利弊。一位出租车司机对我说,近年澳门确实有很大发展,收入也增多了,但是这是在吃下一代人的饭,地方收入靠博彩,下一代人因赌场待遇高都去投奔,只会侍应而无一技之长。难道澳门真要戴上“东方赌城”的帽子吗?民众真要靠博彩讨生活吗?我对博彩业并不持绝对否定态度,以为可以保存一定的限量,作为旅游和消费的景点,但不希望澳门成为大赌场,而是期待它发展成为一座繁盛的旅游名城。也许我的想法有些滞后了吧!
(题图:澳门鸟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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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南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