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眉,近来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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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的传统皇室婚礼

  我和京眉初次见面,是在广州天河她与友人合伙开办的一间韩式料理店中。当时,她应客户要求,正在店内地上摆放一个硕大的烛光心形图案。我用才学到的几句日语和她寒暄,京眉畅声大笑,毫不掩饰自己的热情。
  京眉,那时正值30多岁大好人生年华;首尔人,老家有二男二女,她排行老幺;因下嫁日本人,算是日籍韩裔。
  京眉自幼受到严格的家庭教育,而嫁入日本家庭对于一个韩国女子来说并非易事。在京眉和她的日本丈夫于广州居住期间,我见识到了一个亚洲跨国家庭的生活方式。

三次婚纱照


  1990年,京眉在韩国民大学经济系专攻经营,毕业后即赴日本就读驹泽大学经济系第三世界经济专业。该专业分量最重、要求极高的课程就是数学,因此4年学习期间会有不少学生读不下去,京眉的韩国师姐也不得不中途退学。
  京眉在驹泽的一个重大成就,即是和同班的日籍同学米仓君由相识到相知相恋。毕业后,米仓很快在东京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学业优秀的京眉,则接受了导师的建议及推荐,去英国攻读硕士学位。
  京眉说,欧洲诸国称去留学的亚裔生是“金鸡蛋”,因为可以收取高昂的学费。但京眉在伦敦的学习因为有奖学金,所以是免费的。
  1998年,米仓所在公司在广州番禺建厂,米仓被调来广州工作。他随即邀京眉来中国。为爱情,京眉放弃了自己的学业,开始了在广州的生活。
  女儿要嫁日本人,很难得到韩国双亲认可。京眉的母亲甚至被气到要住院,让这对热恋中的异国情侣无所适从。米仓每次到首尔只能住酒店,连登门拜访岳父母的资格都没有。
  京眉只好善意編造“已有孕在身”的谎言。父母不得不同意婚事,但强调一定要举办韩国传统婚礼。最后,京眉自己拍了三次婚纱照:韩服的、和服的,及西方白色婚纱的。
  米仓在韩国不被岳父母待见,但在日本却是大姓。米仓的大哥在日本还掌管着一门家族生意。在日本,女孩结婚后一律要从夫姓,但京眉公婆从未对她有这方面要求。他们头胎是女孩,生下老二也是女孩。米仓的父母对两个孙女始终疼爱有加。京眉说她很受感动。

全职主妇


  夫妻俩曾考虑合作开料理店之事,但一开始就出现不愉快的情况,最后米仓要京眉退出。他表示:你不需要工作,我完全有能力养活全家。
  京眉从此担当起全职主妇工作:负责家里的一日三餐制作,负责接送女儿及辅导她的家庭作业。每天早上,女儿上学了,她跟女儿匆忙走进电梯,在电梯里给女儿梳头。她的动作飞快,电梯到一楼了,头发也梳好了。

  女儿要嫁日本人,很难得到韩国双亲认可。
驹泽大学

  良好的烹饪是指向家庭幸福的一条通道。京眉会用糯米或糯米粉,配以红枣、核桃、花生、芝麻及黑糖等食材,制作糕点。这与中国的京、苏、沪式一些茶点,风味很相似。后来,这些糕点惹得米仓君很恋家了。米仓君就每天早晚往返于广州的城郊公司与位于城市新中轴线天河的住宅之间,为的是每天尝到妻子做的美味糕点。
  我和京眉谈起韩国的炒年糕,发现其实红红的辣椒粉并不似中国的那般辣;与宁波的雪菜肉丝炒年糕或蟹炒年糕相比,格调不同,风味与心意却是相通的。
  我们曾很认真地讨论过韩国与日本料理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得出的结论是:一个辣,另一个不辣。

异国家庭的日常


  京眉大女儿尤加出生于东京,二女儿赛加出生于首尔。她们那时就读于广州一国际学校。小孩子之间争吵时,起初大家会韩、日、英语齐上,甚至还用上粤语;再过一会儿,两个女孩就专用自己出生地的语言,没头没脑地吵得谁也不让谁。京眉说,自己只是在旁开心地笑着。
  有一次,我去电京眉家。接电话的是男性、很有磁性的嗓音,用甚标准的国语说:“她出去办事了。”
  “请问您—”
  “我是她老公。”
  “哇!米仓先生,您真了不起。中国话说得这么好!”
  倒轮到我惊讶了。
  米仓伉俪对经济领域颇为敏感。在某年茶博会上,米仓曾以高价购得一斤铁观音,为此被记者报道,登上了广州的报纸,算是出了一回风头。后来他索性在福建租了块茶园,京眉也就做起了日本人非常喜欢的铁观音生意,从制茶到包装一一亲自过问,成品在广州及日本销售。
  在广州天河居住期间,京眉在他们住的同一小区内,为公婆买了套两三百平米的住房。她亲自选购装修建材,每天去现场监督施工进度。
  那套寓所很大,装饰得极富艺术气质,孰料家婆因病去世,公公也打消了来穗意愿,在京眉全家离开中国时,该套公寓以购买时的逾3倍价钱出售了。

对广州依依不舍


  京眉早就对我表示过,广州物资丰盈、价格合理、居住安全、四季花红树绿,整座城市不断带给人新的活力。
  京眉还在广州爱上了中医中药。怀上第二胎时,她会去抓几帖中药安胎。同时,她也十分了解猴头菇、栀子、桂圆、红枣等医食同源的道理。她曾叹息,现在日本一些年轻人连红枣为何物也不知道了。
京眉夫妇婚纱照

  京眉到中国后,曾在北京学过一年汉语。她待人诚恳、大度,善学习,思进取,喜助人,恶平庸。我虽然向京眉学日语,但不知为什么就从未把她看作日本人。
  不过,我长久以来心中总有一个结。一次,我终于按捺不住,很真诚地又小心谨慎地试探问道:“京眉,你作为日籍韩裔……有时……会怎样看待……”
  我这笨拙的询问不知如何继续下去,干脆就沉默了。
  京眉懂我。她看我一眼,随即注视前方,一字一顿地说:“为什么不道歉?!”
  “呀!京眉—”
  我禁不住手搭在京眉臂上,顿时双眼感到很热。
  当年的相识始终要告一段落了,米仓君要被派回日本了,伉俪的女儿们很不开心。她们舍不得相处融洽的一班同学。京眉表示,为孩子学业,她可以通过商务签证留在广州。但米仓君缓缓地说:“要死,就死在一起吧!”于是,京眉只能跟随丈夫离开广州。
  下了决定之后,京眉毫不犹豫地处置家业。东京的家是40多平米的住房,跟广州的居住面积无法比。她只带走两大件家具:一套黑色真皮沙发,那是公公钟爱的;一张从韩国带到中国的架子床,以后就算是给女儿的纪念了。其余一切物品全部送走。
  从中国朋友的角度来看,京眉相夫教子,绝对是贤妻良母。纵然如此,她始终谨记父训,不断提升心性,不丢弃韩国人的家国情怀,并用大善之爱赢得日本夫家及一切朋友的尊重与喜爱。
  京眉,是我的一个不可多得的诤友。她离开广州时为2011年5月。我一直按韩语发音称呼她名,分别时才知道京眉姓金。
  10年多了。我想对着日本方向高喊:“京眉,近来一切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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