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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业是做脱口秀的,副业是赚钱”
趙松,这个身高将近1.9米的清瘦小伙,是9月23日这场开放麦演出的串场主持。
一场开放麦,几个脱口秀演员轮流上场,每人讲上七八分钟,台下时而爆发出笑声,时而尴尬沉默。上台演出的艺人里,有操着一口天津话、自称“空巢老人”的卡车司机,也有细数家庭趣事的中年妇女,有讲起话来不温不火的金融男,还有衣着时髦的女大学生......
“每个脱口秀演员为自己创设的人设不一样,风格不一样。有的人讲起话来特别急,有的特别凶,有的就特别蔫儿。”赵松解释道。作为一个从四五线城市某事业单位辞职的90后北漂青年,赵松在舞台上的风格是“颓、丧,但有趣”。
《脱口秀大会》第三季的热播,让王建国、杨蒙恩、李雪琴、杨笠等风格各异的脱口秀艺人收获了一批忠实拥趸,脱口秀行业也因此大受关注。
实际上,“脱口秀”(Talk Show)原指访谈节目,美国的《大卫· 莱特曼深夜秀》《?司徒每日秀》,和中文世界的《锵锵三人行》《金星秀》都属于此类。靠喜剧演员的笑话撑起全场并有观众互动的表演形式,其实称作“单口喜剧”(Stand-up Comedy)更为准确。
从2017年的《吐槽大会》,到2018年的《周六夜现场》,再到今年7月开播的《脱口秀大会》第三季,几档年轻态喜剧网综都有不凡的播放量。受益于综艺的影响力,近年来脱口秀线下演出市场整体保持增长趋势,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脱口秀艺人的行列中来。
许多脱口秀艺人都是从脱口秀俱乐部、开放麦或者酒吧开始他们的职业生涯,赵松也不例外。白天通过网络资源学习脱口秀表演,晚上辗转于北京各大脱口秀厂牌进行演出,是他目前的日常生活。
送过外卖,做过工程,学过电焊,也干过厨师,赵松最终选择留在脱口秀这一行。“这个行业很纯粹,大家都穷嘛。”赵松打趣道,他给自己的定位是“主业是做脱口秀的,副业是赚钱”。好像是浑然天成的,这个青年总能将北漂生活中的艰辛与无奈掰开来揉碎了,重塑成一个个乐呵呵的段子。赵松接过不少商业演出的活儿,比如在售楼部讲段子,“一会儿负责人过来说:‘大点声,花钱找你来干啥?’我嗓门一大,销售的又过来说,‘小点声,我卖楼呢。’”
台下一片俯仰。
“这件事要做三年,这三年不论成败”
西江月是北京脱口秀俱乐部(以下简称“北脱”)的创始人。“北脱”诞生于2010年,被誉为中国脱口秀界的“黄埔军校”。
“我当年开始做北脱的时候没有任何参照。”西江月回忆起草创“北脱”的岁月,“我给自己定的目标是这件事要做三年,这三年不论成败。”
“我只想坚持下去,到最后看到一个结果,当时没有细想能否成功。”西江月说道,“没有参考的时候我们在舞台上都没有怵过,没有觉得这东西‘不好笑’,现在就更不会了。”从最开始的一人一麦发展至今,北脱已成为拥有百余位签约艺人与编剧的大公司,曾参与制作《欢乐喜剧人》《今夜现场秀》《火星情报局》等多档收视率、口碑双赢的节目。
脱口秀这一舶来品,如何在中国大地上找到本土化的归宿?十余年来 ,西江月一直不自觉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早年接触到脱口秀时,西江月便预感到它在国内会很有市场。社会需要表达,脱口秀正是一个表达的工具。此外,因为中文的变化更为丰富,展现效果应该也会更好。
但西江月也认识到,某些舶来的议题或段子技巧并不适用于中国市场。也正如赵松所提到的,脱口秀是一种“冒犯的艺术”。这种“冒犯”需要脱口秀表演者掌握好讽刺、调侃的火候,以四两拨千斤的技法,来解构严肃、挑战权威,实现社会情绪的释放。在这个意义上,脱口秀看似是对人的“冒犯”,实际上会带给人“抚慰”——人们往往在放声大笑中解开心结、释放压力。而这种“冒犯的艺术”与国内“和”的传统几近天然地相悖。
对于这样的困难,西江月对此的解读却十分乐观、柔软:“不纠结于某些议题或技巧的表达,往往能得到更多东西。”西江月解释道,“讲一些别的东西,用一些别的方式,就像打开了另一扇窗。这个过程有时也能给你带来快乐,因为你能够从不同的角度再次发现、认识中国。”
创办“北脱”十余年来,西江月捞起来不少脱口秀的好苗子。这位伯乐认为,脱口秀这碗饭并不像人们想得那样好吃,舞台感染力、气场等都是天赋。“有的演员的感染力强到他站在台上不说话,你都喜欢看他。如果没有气场,光靠说话是不能感染别人的。”但哪怕是天赋型选手,也并不都能保证高产量输出。“就像有的作家有时高产,有时一字难成一样,天赋型的人也是这样,有时他的才华突然就被上帝收走了。”
玩脱口秀始于一腔热爱,但年轻的脱口秀演员很少乐意谈到未来。换句话说,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脱口秀的未来将指向何方。许多脱口秀演员都会在某个时刻从台前谢幕,转型去做演员或者编剧。
聚光灯下,麦克风前,永远人来人往。
笑吧,在小舞台上发光
9月末,北京的夜已经凉下来了。晚8点,一个年轻的身影裹挟着地铁的风涌进小酒吧里。他叫粥粥,是个表演专业在读大学生,刚下课就急急忙忙赶来脱口秀开放麦现场。
“你这次准备讲什么?”赵松是粥粥的“引路人”,此刻他正和粥粥闲聊。
粥粥耸耸肩,手里把玩着麦克风,应了一声:“啥也没准备,上台即兴去!”
粥粥第一个上场。刚上台,他的节奏就有些乱了。感受到观众的困惑与冷淡,粥粥不停地换着话题:从校园生活聊到电视剧,从生活感悟换到一些老梗......粥粥语速飞快、动作夸张、满场子跑动,竭尽全力想要调动观众。但显然这次,他失败了。
表演结束后,观众们渐渐散去,十几个演员聚在一起,开始复盘今天的表演。赵松毫不留情地指出,粥粥的舞台他看不懂,观众更看不懂,没有“气口”(停顿)。粥粥在一边咬着嘴唇频频点头。
粥粥表示,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演出风格。在他看来,先让自己“热”起来,才能把自己的能量输出给观众。“一定要对得起观众买的票。观众快乐了,我就快乐了,就这么纯粹。”
像粥粥一样,很多脱口秀新人刚刚上道时,总是困难重重。
“哪怕你准备一年了,段子背得滚瓜烂熟,你第一场上去,肯定不会‘炸’,肯定不会成功,只会失败。”姜哥是剧场里的一位学徒,他向老演员取经时常常听到这样的话。留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姜哥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更大,他讲起话来情绪激动、字句铿锵,俨然把与人寒暄的当口也用作脱口秀练习。
“等上大舞台,我演五分钟,就得让它‘爆’,得让它‘炸’了。”为了踏入演艺界,姜哥才留了一脸胡子。
脱口秀行业看似门槛很低,只需一个麦克风。但想要攀上金字塔的顶端,舌绽莲花的脱口秀艺人需要缪斯青睐。赵松也参加过《奇葩说》等综艺节目的面试,但这些尝试更让他感受到自己目前尚欠火候。“觉得自己还没有到那个层次,哪怕真的火了,有没有底蕴撑起来?”
开放麦的表演结束了,脱口秀艺人们走下舞台,和观众合影,按照惯例,建起微信群。暖色调的小房间灯光熄灭了,麦克风和落地音响静悄悄等待着新的一天。
责任编辑: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