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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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夏天,纪明异常烦躁。
  不仅仅是热,也不仅仅是孤独寂寞或时雨时晴的天色,乃至班主任老张那拧得出水的抹布样的脸。不仅仅是这些。说不出为什么,总之是烦闷,一种如丝如缕的愤懑和自卑弥漫在心头。
  笼罩着这样的心情,整整一个假期,纪明落落寡合。
  其实,静下来想想,这种状况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了。
  那时中考刚刚结束。那时走下考场的阿桂还整天吧儿狗一样跟在纪明屁股后面唯唯诺诺,唯纪明的马首是瞻。可仅仅一个星期之后,一切就风云突变了。今非昔比,真是今非昔比啊。那个平素一遇大小考试就狂拍纪明马屁的家伙现在摇身一变进了省城,成了省少年体工大队的专业田径选手。而号称塔校才子的纪明自己呢,却只能望穿秋水、嗷嗷待哺地仍旧待在这小镇中学,惶惶然等候三年后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黑色七月。
  然而,有什么办法呢?省记录不是人人都能破的。正是因为有了这块敲门砖,所以,初中三年,尽管塔校双差生阿桂六门功课六盏红灯高挂;尽管作为朋友,纪明挟成绩以令诸侯,堂而皇之地被阿桂孝敬了三年,但是,此刻,面对阿桂瞬间改变了的命运,纪明还是无法平静。
  纪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接受不了这样一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落到阿桂的头上。
  要知道,从小学一年级开始,阿桂就和纪明同桌了。和纪明同桌了整整九年的阿桂一直被人喊作纪明的吧儿狗。吧儿狗是应该时时跟在主人后面的,怎么能独自跑到前面去呢?
  尤其是阿桂接到通知,要到省城报到,拎着背包准备登车前的那个眼神。那是一种让纪明刻骨铭心的眼光。毫不遮掩的炫耀夹杂着扬眉吐气的自得、傲慢。尽管只是微微一瞥,可纪明脆弱的自尊已经被洞穿了。
  长久以来良好的优越感和呼风唤雨的虚荣心一瞬间轰然倒塌。那感觉如同一不留神打翻了调料瓶,油、盐、酱、醋撒了一地。
  纪明无意收拾心情。像一条晾在河岸上的鱼,纪明让伤口就那么醒着。醒着的伤口美丽如花,等待涨潮的河水浸染、覆盖。等待着河水顺理成章地淹没滋润,让纪明重新呼吸。
  好在一个月后的今天,纪明终于还算顺利地踏入了属于自己的河流——县城高中。这是一所县重点中学,据说来到这里,就等于半条腿已经跨入了大学门槛。纪明有些欣慰,内心的创痛一下子也减轻了不少。
  带着一丝坦然,纪明把那伤口深深地放在了记忆的远处,让它暂时睡去,不想碰它。
  新的生活会冲蚀一切,刷新一切。他想。
  纪明知道,此时,那短暂的、硝烟弥漫的考试远去了,咒语一样的、更沉重的黑色夏季还在遥遥的时空之外。偷得浮生一季闲,当务之急,应该在最短的时间里,亮出一个全新的形象。
  可是,除了赖以生存的成绩,自己还能有什么呢?
  看着那些渐渐熟悉起来的同学在课下和体育运动中生龙活虎的身姿,纪明禁不住又想起了阿桂。此时,纪明才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贫乏,感到了阿桂那一瞬间扬眉吐气的某种合理性。
  意识到这些,烦躁和莫名的自卑便不期而来,如同一个身影飘忽、神情暧昧的幽灵,狠狠地攫住了他的心,并不停地揉搓着,带着阴险的冷笑。这是一种不同于阿桂离去的阵痛。这样的感觉如同迎面而来的热风,从四面合围过来,一瞬间就挟裹了你,让你无处藏身,无处回避,只能听任它的熬煎、炙烤。
  当然,扑面而来的,还有另一种失落。这就是全面展开的高中生活。虽然是短短的两个星期,纪明已经有些疲于应对了。埋藏在意识深处的伤口醒了。纪明又一次切切实实地觉出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独特价值。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到,自己在体育上的孱弱会危及到未来的前途、命运——即使是在阿桂离去的阵痛中。是的,他怎么会想到,初中时,自己就读的那个小镇中学里一向不被重视的体育课在这里竟然成了必修,竟然将要作为必需的成绩记入总分并可能制约未来的升学、就业。这样的规定、指标不能不让纪明感到一种潜在的威胁。要知道,在惟分数论的初中时代,每逢体育课,纪明总是受到老师格外关照的。
  那时侯,一周一次的体育课上,每逢看着拼死挣活还是落在跑道末尾的纪明,教体育的陆及总是会看看秒表,叹口气,无奈地说:算了,算了。也别当南郭先生了。算达标吧。
  说着话,大笔一挥,高抬贵手,纪明就轻而易举地过关了。即使体育陆一时较真,不肯通融,那也无伤大体。首先,一直在旁边给纪明领跑、鼓劲的阿桂就会凑上来使劲安慰纪明:没关系的。体育陆是故做姿态呢。下一次一定会让你过关的。再说了,反正以后考学看的是文化课,和体育没什么关系。像我,跑得快又有什么用处呢?将来还不是无业游民一个。
  到下一次体育课再测试,体育陆果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纪明自然也就不失时机地达标过关了。这样的绿灯几乎是一贯的,除了那一次体育陆的光火。
  当然,那次也怪纪明自己不识时务。
  那次纪明因准备参加全县范围的演讲比赛,结果体育课时迟到了近半个小时。按说迟到了应该诚惶诚恐,小心翼翼才是,可纪明很有几分恃才放旷、自以为是。他竟然连“报告”也不叫一声就漫不经心,甚至吊儿郎当地站到队伍中去了。
  这下,体育陆不高兴了,冲纪明连翻了五六个白眼,而后让全班提前下课,只留下纪明跑三千米。纪明何等聪明,能老老实实吃体育陆这一套吗?见体育陆额上青筋蹦跳,知道对方正在气头上,也不争辩,抬腿就跑。刚跑两圈,偷眼觑见体育陆恶气已消,龙颜渐悦,他嘴一撇,掉转方向,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这一来,体育陆恼羞成怒,再不肯对纪明高抬贵手。
  当此际,纪明更泰然自若。他甚至针锋相对,体育课干脆再不露面。匀出大把的时间只在即将到来的演讲比赛上下功夫。体育陆见纪明狂妄如此,冷笑数声,再不理会,只想今后体育考核必然“一夫当关”,让纪明狂徒徒唤奈何。
  一周后,演讲比赛举行。纪明成竹在胸,意气洋洋上得台去,一番慷慨陈辞,果然不同凡响。待到几轮比赛下来,一切尘埃落定,得分竟然高居榜首。消息传来,塔校上下一片啧啧之声。之后,纪明凯旋返校,人人笑脸相迎,视若国宝大熊猫一般。
  如此一来,体育陆只能在摇头叹息之余,审时度势,高举绿灯放行。
  那时候,塔校上下没有人嘲笑纪明。相反,口才出众、学习优异和体育的糟糕形成的巨大反差倒成了纪明的独特标志,成了赢来特殊关照的依据。在那样的境况里,谁又会在意阿桂兔子般敏捷的腿脚呢?
  当然,现在想想,一切都是在情理之中的。也许子承父业,做了多年小镇业余邮递员的阿桂原本就是匹埋没在民间的千里马,只不过以往在塔校没有伯乐发现罢了,直到省体委的那个姜老头的出现。
  而如今,现实的境遇是,除了纪明,县中的每一个男生都对体育课表现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兴趣。课上课下,男生们最热衷的就是搜集、谈论各路体育明星们的球技赛况、奇闻逸事。每逢周一,班里更是热闹非凡。新一轮的英超、意甲、西甲及国内甲A足球联赛的赛况和积分成为大家注目的焦点。课间十分钟,各路球星的赛场表现和奇闻逸事是最时尚的话题。这时,对此一无所知的纪明只能呆呆地趴在桌子上毫无效果地看书,或者,装做上厕所,怏怏地逃开去。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纪明越来越怀念有阿桂相跟的日子。可是,他也明白,这样的怀旧其结果只能是枉然。可以说,自从第一堂体育课的百无一用表露无余后,纪明在男生中的地位就注定了。那是一种有你不多,没你不少的如同空气一样在同伴眼里视若虚无的状态。
  第一次意识到这些,纪明简直有点痛不欲生。要知道昔日的环境里,纪明可是众星捧月的中心。可想而知,他心头的失落感有多么强烈!
  纪明不能容忍自己的被轻视,被遗忘。
  然而,这种状况还在继续。
  最近课间,男生们开始比赛扳手腕。采取擂台形式。不用说,第一轮,纪明就被淘汰了。输得很没面子。对手是矮纪明半头的瘦猴老戴。更可恨的是瘦猴老戴还猫戏老鼠似的耍弄了纪明一通。
  先是装模做样,龇牙咧嘴显出筋疲力尽、竭力挣扎的样子,待纪明一阵暗自窃喜之机,猛然发难,一鼓作气,将纪明掀翻在地。只留纪明在周围一片哄笑声中悻悻然起身回自己的座位。而老戴却挤眉弄眼,洋洋自得地一阵吹嘘。
  接下来的整整一节课,纪明神游天外,听得云里雾里。他也想不在乎,可内心实在无法释然。
  不久之后的体育达标综合测试,全是涉及到技巧和力量的项目,纪明自然无一例外地一败涂地。当时,尽管从老师到同学,没有一个人责备他。但是,纪明明白无误地在大家的眼神里读到了一种藐视和嘲笑。那眼光仿佛一把把清水里的刀子,滋滋地冒着寒气,让纪明看一眼就从头顶凉到脚底。那一刻,沉睡在心底的那道伤口醒了。一种刺痛在心间蔓延。如同走出森林的猿猴,纪明站在操场中央茫然四顾,心头一片凄凉。
  那一刻,眼里不觉就涌出一汪泪水。纪明背过身,默默往宿舍区走。身后,正分组打篮球的男生们叫得更响了。
  回到宿舍,纪明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床铺上,憋了大半天的泪终于流了出来。
  纪明感到一种深深的屈辱。
  更让纪明沮丧的是,不久之后的月考后,他就发现,在汇萃了全县精英学子的县中里,纪明以往聊以自慰的成绩在这里竟如同落入水中的硬币,从声响到光泽都平淡无奇,引不起丝毫特别的关注。
  纪明决定改变了。
  首先是学习上,他开始用功。不久,智力和基础上的优势就让他的成绩扶摇直上,进入了班级里的“第一集团”。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日思夜想、走火入魔地“折磨自己”。
  寂静无人时,纪明会以挑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没有多少肌肉的骨瘦如柴的胳膊和小腿暗暗叹气,然后就悄悄思谋对策。他实在不愿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男生间的力量较量和强健对比中落败。他不愿那种屈辱继续。那种孱弱似乎比考试失败更让人缺乏自信,更抬不起头来。
  所以,那天当老戴讪笑着冲纪明叫“鸡胸脯、豆芽菜”时,纪明像被人当众揭了头上的烂疮疤一样恼羞成怒了。冲上去,不由分说就卡住了老戴的脖子。当然老戴也不是吃素的。还没等纪明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被老戴一个反擒拿,反剪了双手。老戴顺势在他屁股上轻轻一点,纪明就站立不稳地向前踉跄了几步,一下栽倒在床铺上。幸好反应还比较快,向前扑倒的时候双手拄了一下,这才没有跌个狗吃屎。
  纪明哪受得了这种羞辱,简直气炸了,转身操起靠在墙上的扫把就要拼命,被舍友们拦住了。
  “纪明,怎么连玩笑也开不起呀?”
  “你这个样,以后谁敢和你讲话啊!”
  舍友们七嘴八舌地说。老戴显然心悸而又莫名其妙,嘴上却不依不饶:“怎么会急成这样?难道说错了吗?”脸上依然是居高临下的表情。
  纪明悻悻地走开了。
  等着瞧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纪明恨恨地想。
  纪明买来了拉力器和哑铃,悄悄开始对自身的“锻造”。
  现在,他宁肯用10篇好作文去换老戴胳膊上的那两块雄健的肌肉。他要找回失去的尊严。
  拉力器上的拉力弹簧总共有五根,纪明拆下三根来。俗话说,苦心人,天不负。一周后纪明的臂力明显见长。纪明不失时机地将弹簧升至三根。以后更是日增月长,不出两个月,纪明已能轻轻松松地拉开五根弹簧了。
  还有哑铃。每天两次,纪明总是机器人一样重复着最简单的几个动作,直到精疲力尽为止。
  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
  天不亮,纪明做贼一般偷偷溜出宿舍,一头钻进教学楼前面的小树林里。等到起床铃响,纪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宿舍。他想,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他要一鸣惊人。
  他还打听到,县体委有一个退休的武术教练在办业余武术班。不过,学费要半年500元。这个消息让纪明兴奋之余,犯了愁。他知道要是参加了武术班,那将对他意味着什么。可是,500元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那是他整个一个学期生活费的总和啊!上哪去弄这笔钱呢?看来只能放弃了。
  但是,老戴那张讪笑的脸又在眼前晃动起来。不行!一定要争这口气。要用事实来洗清耻辱。
  一个念头像火星在纪明脑子里闪了一下,接着就烧成了一片燎原大火。
  他打定了主意。
  这天上课,布置作业时,班主任老张才想起上周收交的周记本没发下去,于是叫人去拿。恰好那天课代表没来,于是坐在第一排靠门边位置的纪明就成了首选目标。
  当从老张手里接过钥匙的时候,纪明的心里禁不住一阵颤栗。他听到心底里一个清晰的声音。他知道,机会来了。
  转过教室墙角,他没有直接奔向老张的办公室,而是一副内急的样子,急急忙忙钻进了厕所。
  在那里,他做出了一个后来影响他一生的举动——在一张纸上描下了班主任老张办公室钥匙的图形。
  几分钟后,抱着一摞作业本的纪明把钥匙交到了老张的手里。
  那一刻,老张正声情并茂地分析着鲁迅先生的短篇小说《药》,他丝毫没有注意到纪明微微涨红的脸和游移着的闪烁不定的目光。
  那个星期六,纪明破例没有回家。
  整整一天,他都没有出门,空无一人的男生宿舍楼有一种寂寥的气息。但纪明的心里却始终火烧火燎的。
  他在等待天黑下来。
  入夜,老师宿舍区沉静如水。几只稀疏的路灯闪着清冷的光,像睡眼迷离的守夜人的眼。
  纪明悄悄摸进班主任的办公室……
  这之后,一切都似乎成为了定局。
  纪明没有等到向老戴下战书的那一天。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到县体委的业余武术班去报到。
  他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整个案件的侦破过程非常简单。
  星期一,先是返校的班主任老张发现了蹊跷的办公室失窃——房门、抽屉并无被撬痕迹,屋内也没有任何被翻动过的迹象,只是刚刚收缴的全班学生的几千元辅导教材款少掉了500元。
  老张先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他愣怔着思谋了半天,然后,就恍然大悟了。
  恍悟之后的班主任老张只微微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就接着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地去上他的语文课了。这一天的语文课老张讲得和平时一样精彩,他甚至还微笑着在课堂上讲了一个妙趣横生的小故事。只是,整整一节课,他没有向纪明的座位上看一眼。
  一下课,有人就看见老张骑着自行车匆匆上了街。
  一个小时后,老张回来了。
  一切真相大白。
  离校门一百米处,那个整天眯缝着眼的配钥匙老头印证了他的推测。
  这天放学以后,纪明被班主任老张请进了办公室。
  一进门,老张就沉着脸,对纪明说:“为什么要这样做,自己说说吧。”
  那一刻,纪明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此时此刻,铁证如山,还能说什么呢?
  “你自己想清楚了。我希望问题在我这里就能解决。你是聪明人,你会知道反映到学校里将意味着什么。”
  纪明的眼泪下来了。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在老师面前流泪。悔恨、悲哀、羞愧,还有感激,一时间交织在心头,让他禁不住泪如雨下。要不是在老师面前,此时此刻,他真想嚎啕大哭。
  “哭有什么用?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亡羊补牢,还为时不晚。先说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张和颜悦色地说,递过来一叠面巾纸。
  纪明接过纸巾,胡乱擦干了眼泪,抽抽嗒嗒地讲了自己进入高中以来的种种失意和由此滋生的念头。
  老张听得异常专注,几次,在纪明讲得迟疑不决的时候,他也没有插话,仅是用眼神鼓励他继续往下讲。
  终于讲完了,纪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用眼角偷偷瞥了班主任一眼,垂下头,再不敢吭声。他站在那里,微微缩着身子,给人的感觉是似乎在不停地小下去,小下去,直到渐渐化为一缕空气,悄悄飘走。
  他等待着宣判。
  然而,老半天,班主任老张还是没有动静。纪明犹疑着抬起了头。只见老张两眼看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纪明忐忑的心里渐渐沉静下来。
  终于,老张的声音从对面飘过来。
  “你说的一切,我都相信。这对我这个班主任也是一个教训。开学这么多天,同学们中间发生的事和他们都在想些什么,我并不清楚。这是我的失察。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是我想知道那500元钱的下落。”
  纪明用蚊蝇一样的声音说:“我还没有用。就放在宿舍里。”又迟疑着补了一句,“我现在就去拿。”
  老张点了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等到纪明再次回来,老张正准备出门。见纪明进来,把一个准备好的信封递给他:“把钱都放这里面。现在我要去幼儿园接孩子,没时间和你细谈。这张纸条你回宿舍后再看。”说着,指了指桌上一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信笺。
  纪明像接圣旨一样,诚惶诚恐地拿起桌上的信笺。
  “走吧。”老张说,“以后遇到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到我办公室来谈。”
  就要出门时,纪明鼓足勇气说:“张老师,刚才那钱,你还没点呢。”
  “不必了。老师相信你。”张老师微微一笑。
  师生俩一起出门。
  回宿舍的路上,纪明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笺。
  洁白的纸上抄录着郑板桥的四句诗: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纪明的眼眶红了。
  这四句诗他早在五岁时就会背了,可今天,纪明似乎才真正懂得了它的含义……
  几天后,纪明报名参加了县中新一届学生会委员的竞选,结果以一票之差落选了。但随后,他毛遂自荐加入了学校的演讲协会。
  他知道,塔校的纪明又回来了。经过新的河流的一段洗礼,那个曾经的人为的伤口彻底愈合了。
  现在,纪明觉得,其实,那并不是什么伤口。顶多只是两只长途远徙的鸟儿劳燕分飞时的一道微微的擦痕。
  他知道,自己和阿桂原本就是不同轨道上的两个圆,在各自的路径上闪光、运行。可是,自己却错了位……现在,是到了重新矫正的时候了。
  纪明怀着激动的心情给阿桂去了一封信。
  这是两人分别以来的第一封信。
  信里,纪明写下这样几句话:
  草原,是属于骏马的;沙漠,是属于骆驼的;天空,是属于雄鹰的;森林,是属于猛虎的……跑道,是属于你的;讲坛和纸笔是属于我的——在各自的领域里,它(他)们都是王!
  两年之后,纪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清华大学。不久,从省城也传来好消息,阿桂在世界中学生运动会上获得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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