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正非 躲避尘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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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年某日,华为江西办事处拉出“欢迎公司总裁任正非先生莅临指导工作”的横幅,当日市场巡视到江西的任正非对此勃然大怒,并下令该办事处主任从此不再提拔……他不愿意搞个人崇拜
  
  也许连任正非本人也会始料不及,他的名字出现在由美国《时代》周刊开出的“2005年度全球100名最具影响的人物”榜单上——也许他更加始料不及的是,同时入选的另一位中国人却是冷艳性感的影星章子怡。
  这可能是对多年来刻意低调的任正非最别有意味的一次调侃——华为初具规模的时候,任正非就警示过属下,不要理会媒体的言论,在公共关系上保持遗世独立的作风。但是这几年华为公司的高速增长,没能让他如愿地甩掉媒体的纠缠,他和他所领导的华为越是淡漠声名,越是被公众所聚焦。
  而同时,他越是躲避舆论的追逐,越是让那些纠集在他身上的猜测和臆想挥之不去。
  
   “我的不自私是从父母身上学到的”
  
  关于这位中国最低调和神秘的商人,没有出现过一份得到华为官方确认的履历表。综合所有资料的大致情况为:
  任正非,深圳华为技术有限公司总裁,约1945年生,父母为知识分子,父亲为教师,家中兄妹7人,任正非排行老大。毕业于某建筑学院,参过军,曾获全军技术成果一等奖,1978年参加过全国科学大会,此后入党,1982年作为十二大代表参加全国人代会,1988年创建华为,不到20年间,迅速将华为打造为一家员工超过2.3万人,年销售额突破400亿元,海外销售高达10亿美金的国际化公司。
  公司老员工对于任正非创业时期的激情依旧历历在目:任站在一个大箱子上,手中捧着华为新研制的产品,慷慨激昂,誓取天下,他的追随者莫不为之热血澎湃。那时候,任正非是个极富煽动性的人,在公司的大会小会上重复着他的激情和后来被广为传播的纲领性言论。
  上世纪90年代中期,华为步入正轨后,研发部门员工与任正非同在一栋大楼上班,每天同在一部狭小的电梯里上下,任正非每次都一定站在电梯边控制开关按键,偶向打招呼的员工轻微点头,新来的员工常常认不出眼前衣着平常,“酷似农民”的任正非,当着任的面大声议论公司管理上的种种疏漏;而与任同在一层楼上班的人力资源部员工则常能在楼道内听到50米开外的任的大嗓门。
  如今,员工们与任正非咫尺相对的机会已经很少,“以前他经常拿一个大茶杯到处走走开会”,而现在最直观的印象则是:偶而出现在通往公司食堂的路上,有时一个人低头疾行,有时身边会有几个商谈事情的属下,衣着明显比过去整齐得体,吃食堂,华为员工在其身边平静地穿梭而过。
  事实上,华为历年新员工培训时关于企业文化的教导有一条:“见到任总不用刻意恭敬地叫任总,人家反而会反感,看见任总你就像看见其他员工一样。”
  一个最为惊世骇俗的教育版本在后来的员工中被广为流传,某年某日,华为江西办事处拉出“欢迎公司总裁任正非先生莅临指导工作”的横幅,当日市场巡视到江西的任正非对此勃然大怒,并下令该办事处主任从此不再提拔。
  “老板在公司威性很高的,但是他不愿意搞个人崇拜。”华为员工说,公司创业以来每一两年搞一次大合唱,曾经有一次,台下的员工看见穿一件破旧衬衣的任正非入场,自发站起来鼓掌,遇此情景任正非扭头便走。这时会场的喇叭传出话来:“任总说,你们再鼓掌他就回去了。”
  类似的故事在华为膨胀为2.3万人的公司后已渐渐成为公司内部默守的法则:从不搞个人崇拜,延伸至公司内部不允许吹溜拍马、拉帮结派,上下往来以业务为导向,不分尊卑贵贱。任从不干涉其属下具体分管的公司业务,属下也从不对其他部门工作横加干涉。
  
  熟知任的人说,按任正非的个性而言,他并不是一个性格内敛的人,其个性张扬,言谈直抒胸臆,性情中人,甚至于暴怒之时可以踹人屁股,拍桌子骂人,但是任最大的优点在于他能“处世为公”——这一点让他在华为公司内部建立了没有流于形式,但是却无处不在的权威。
  关于这一点,任正非曾经在其自述《我的父亲母亲》中对自己有过自我剖析:
  “我高三快高考时,有时在家复习功课,实在饿得受不了了,用米糠和菜合一下,烙着吃,被爸爸碰上几次,他心疼了。其实那时我家穷得连一个可上锁的柜子都没有,粮食是用瓦缸装着,我也不敢去随便抓一把,否则也有一、两个弟妹活不到今天。(我的不自私也是从父母身上学到的,华为今天这么成功,与我不自私有一点关系。)后三个月,妈妈经常早上塞给我一个小小的玉米饼,要我安心复习功课,我能考上大学,小玉米饼功劳巨大。如果不是这样,也许我也进不了华为这样的公司,社会上多了一名养猪能手,或街边多了一名能工巧匠而已。这个小小的玉米饼,是从父母与弟妹的口中抠出来的,我无以报答他们。”
  这篇流传甚广的自述文章在华为人看来,并不矫情。
  
  清醒和洞悉人性
  
  “这几年,老板能耐得住寂寞是很难的。”华为一位高层说。任正非之所以躲避公众的视线,一方面是源于任本人的“大嘴巴”,怕被好事的媒体逮个现形;另一方面任正非外热内冷,处世清醒,对其而言,何为公,何为私,何为成,何为败,没有清晰的界限,随时转换因果。
  该人士说,这源于任正非对人性的弱点有超乎寻常的洞悉,“商业是一种纯粹的游戏,老板也是一个简单和纯粹的人。”
  1996年,《华为公司基本法》进入第二讨论稿阶段,任正非针对《基本法》中“爱祖国、爱人民是我们凝聚力的源泉”的表述提出异议,“只提爱祖国、爱人民是空洞的,我爱祖国、爱人民,但我也爱公司、爱自己的家人,我对自己子女的爱,总还是胜过对一般员工的爱,这才是实事求是,实事求是才是凝聚力。”
  任正非顺手抓起笔加入:“爱公司、爱自己的亲人”几个字——这一条在1998年3月23日,历时3年、八易其稿的《华为公司基本法》定稿后永远固定在了第一章“公司宗旨”下“核心价值”第4条。
  “我的思想是灰色的,”任正非不经意间说过。
  与此相呼应的是,任正非对御人之术和用人之道有其独特的理解。最为明显的是,华为高速成长时期对高薪用人的政策矢志不渝:2002年以前,华为的“全员持股”成为吸引人才和鼓舞士气最为有效的催化剂,每股1元,以及每年红利高达70%的分红,让那些年华为内部产生一种“工资是零用钱,分红才是大头”的说法。“‘人性’是一个综合的概念,发高薪是尊重人性的表现。”《走出华为》作者汤圣平有过这样的论断。而华为对出差员工的补贴、各地办事处的配置,从来亦是出手阔绰。
  此外,华为内部奖罚分明,不以职位高低论功行赏,工资奖金高低彻底去除“官本位”的传统标准,尤其是一些关系公司未来,但短时未产生效益的部门和岗位,华为在薪金上的鼓励从不低于其它部门,这让员工很容易感受到“实在”的动力。
  与此同时,任正非用从不间断的“冬天理论”日日敲打员工的神经。在那篇著名的《华为的冬天》之后,任还相继推出了《华为的红旗还能扛多久》《北国之春》等危机言论,此间,其“灰色思想”无处不在。
  “有人将企业比做一条船,松下电工就把自己的企业比做是冰海里的一条船。在松下电工,我们看到不论是办公室,还是会议室,或是通道的墙上,随处都能看到一幅张贴画,画上是一条即将撞上冰山的巨轮,下面写着:‘能挽救这条船的,惟有你。’其危机意识可见一斑。在华为公司,我们的冬天意识是否那么强烈?是否传递到基层?是否人人行动起来了?”(《北国之春》)
  2004年初,正是华为冲击国际市场最为凶猛的一年。此前一年,华为平稳地和解了与电信巨子思科的官司,并在此次国际诉讼中出乎意料地赢得市场和舆论的支持,但是偶然被一家国内媒体记者撞见的任正非仍然喃喃地重复着他的唱衰言论:“我们可能活不成了,产品低价也卖不出去,这种恶劣的情况会维持七八年”。
  “创业难,守成难,知难不难。”任正非说。而华为这么多年始终坚持不参加任何评选,拒绝任何荣誉,正是基于任正非鼓吹多年贯彻到华为每个人神经的“惟有惶者才能生存”。
  
  亲情,爱情
  
  任正非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当任正非已被2.3万名华为员工神化的时候,这个追问几乎变为一个被有意忽略的问题。
  在那篇自述体的《我的父亲母亲》中,任曾透露过他的家庭和身世,以及对因工作的忙碌而无暇照顾父母的深深歉疚:
  “我们兄妹7个,加上父母共9人。全靠父母微薄的工资来生活,毫无其他来源。本来生活就十分困难,儿女一天天在长大,衣服一天天在变短,而且都要读书,开支很大,每个学期每人交2-3元的学费,到交费时,妈妈每次都发愁。与勉强可以用工资来解决基本生活的家庭相比,我家的困难就更大。我经常看到妈妈月底就到处向人借3-5元钱度饥荒,而且常常走了几家都未必借到。直到高中毕业我没有穿过衬衣。有同学看到很热的天,我穿着厚厚的外衣,说让我向妈妈要一件衬衣,我不敢,因为我知道做不到。我上大学时妈妈一次送我两件衬衣,我真想哭,因为,我有了,弟妹们就会更难了。我家当时是2-3人合用一条被盖,而且破旧的被单下面铺的是稻草。‘文革’造反派抄家时,以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专科学校的校长家,不知有多富,结果都惊住了。上大学我要拿走一条被子,就更困难了,因为那时还实行布票、棉花票管制,最少的一年,每人只发0.5米布票。没有被单,妈妈捡了毕业学生丢弃的几床破被单缝缝补补,洗干净,这条被单就在重庆陪我度过了5年的大学生活。”
  据华为人士说,任正非有一子一女和个别兄妹在华为公司任职,职位普通,除了儿子任平,其余不为华为人所知,只知道任有一女儿在公司财务部,和其他在华为供职的亲戚一样,为避嫌,更改了姓名,处事亦极为低调。
  而关于任的个人感情,华为大多数员工能给出的描述是,曾离异,后有再婚,详情不明。在华为老员工中有一个小范围传播的版本:个性率真的任正非曾于一次闲聊时感叹过生活无常,爱情不测,年轻时满腔热情,但感情失意,功成名就后,爱人已经远去。
  这一点任正非曾在《北国之春》一文中有所流露:“一个人离开家奋斗是为了获得美好的生活,爱情又是美好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但爱情就像独木桥一样,人家过了,你就不能过。离家已经5年,在残雪消融、溪流淙淙的时候,面对自横的独木桥,真不知别人是否已经过去,心爱的姑娘可安在。那种惆怅,那种失落,那种迷茫,成功了又能怎么样?”
  惆怅之情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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