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艰难时世》;工业化;真实;虚构;生态威胁
一、引言
查尔斯·狄更斯生活在英国资本主义快速发展和矛盾爆发时期,大批小资产者破产,无产阶级遭到残酷的剥削而沦为赤贫。当时在英国发生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即宪章运动,给予狄更斯很大的影响,他的作品反映了宪章运动时代人民群众的情绪和要求,但他始终是个改良主义者。他同情劳苦人民,又害怕革命。他抨击资本主义制度,不断揭露它的罪恶,但他不主张推翻这一制度。他希望通过教育和感化来改造剥削者,并依靠他们的善心和施舍来消除社会矛盾。
狄更斯的《艰难时世》是 19世纪最有影响的小说之一,小说人物格莱恩是国会议员、所谓的“教育家”,以倡导了一套压制人性的教育方式而自鸣得意;而富商庞德贝则以自我奋斗的成功者自居,他们以功利主义和基于“脚踏实地”的教育方式和“看重实际”作为生活原则,并且一起控制着小镇的经济体系和教育机构。
西方评论家对《艰难时世》到底是对“事实教育”描写的是事实还是对劳资关系的描写不真实众说纷纭,以题材是否“真实”反映历史社会作为评价标准。本文拟从历史的真实和虚构性的角度来分析这部小说:《艰难时世》中的“真实”再现了当时的英国环境和紧张的劳资关系与《艰难时世》中构建的“虚构”的文本世界中人与人之间美好的关系及和谐的家庭关系。
二、叙事的历史真实性
1.叙事的历史真实性的定义
根据琳达·哈钦的《后现代主义诗学》的理论,历史真实不同于历史文本,不是对过去的单纯描述,而是受各种现实因素影响的阐释的结果;叙事不是简单的再现历史,而是有着意识形态取向的历史学家用来加工事件﹑制造意义的话语策略;历史既非某种可以还原﹑可以触摸的实体,也不只是虚构,被简化为文本,然而文本是我们接近历史的唯一途径.历史的真实性是相对的真实。
《艰难时世》中的叙事的历史真实性体现在本文中所描述的现实情况基本上是与当时作家狄更斯所处的时代的现实情况相吻合,因此,被叙事的历史也被认为是相对真实的。
2. 工业化带来的自然环境污染问题
随着工业化的发展,英国不可避免地出现城市化的趋势。工业化和与之俱来的城市化的迅速,大大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它所带来的福祉和祸患同样使人们感到措手不及。于是,由工业化和城市化所引发的一系列“城市病”便发作起来。英国“城市病”的最突出的病症就是日益严重的环境问题。
基于这样的历史背景,狄更斯在《艰难时世》中对工业化带来的环境污染进行了无情的揭露。由于狄更斯在《艰难时世》中体现的工业化带来的环境问题是基于一定的历史,所以叙事是具有一定的真实性。
狄更斯在《艰难时世》关注了严重的大气污染问题。煤炭是进入蒸汽时代后人们使用的主要燃料。随之产生的烟尘和有毒气体成为了大气污染的主要来源。由于技术和观念的局限,在工业革命初期大气污染问题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当人们认识到它的严重时,城市和天空已经被熏黑了。更加无法避免的是,呼吸道疾病如影随形,人们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艰难时世》中的焦炭镇“像一个野人被刷上了油漆透出不自然的黑红交织的颜色的小镇。而且是一个机械化和高烟囱林立的小镇,从烟囱里没完没了地吐出毒蛇一般的浓烟。小镇上还有一条运河,颜色呈紫色,发出难闻的恶臭。”(25)
19世纪,拥有“皇家之河”桂冠的泰晤士变成了伦敦的公共污水沟,流经工业城镇曼彻斯特的艾威尔河和艾尔克河黝黑发臭,河道被污泥和废弃物堵塞,犹如一潭死水。排污渠道通向河流,饮水源头来自河流,人们饮用污染的河水后,疾病滋生,危害最大的就是霍亂。在19世纪,短短的几十年间,英国爆发了四次波及面较广的霍乱,四万人因此而丧生。
《艰难时世》中也存在相似的水污染问题。小镇上还有一条运河,颜色呈紫色,发出难闻的恶臭,也是工业化愈演愈烈的恶果。与黝黑发臭的泰晤士河有异曲同工之妙,《艰难时世》中焦煤镇所描写的运河是以泰晤士河为原型的,具有一定的真实性。
狄更斯通过对接近于现实的大气污染问题进行了绘声绘色的描绘,表达了作者对工业化带来的自然环境问题的关注。
3.工业化带来的功利主义—生态主义的否定面
英国的布赖恩·巴克斯特在《生态主义导论》中阐述了生态与功利主义的关系。他指出“功利主义只把人当成获得其功利目的的手段,很显然,生态主义不赞成以功利主义的方式对道德生活做一种‘横平’。在人类的情形中,生态主义的拥护者具有充分理由来认可,保护生物多样性的目的就是对于其他道德关怀实
体给予尊重类似关怀的目的。”(布赖恩·巴克斯特142)。由此可见,以获得功利目的手段为目的的功利主义是有悖于以保护生物多样性和道德关怀实体给予尊重为目的的生态主义。
《艰难时世》中葛雷英为功利主义代表。小说的开篇,葛雷英的功利主义就被狄更斯描述的淋淋尽致。葛雷英为人处世都从这条原则出发:二加二等于四,不等于更多。在他看来,万事万物,归根到底,都是一个数字问题,一个简单的算术问题。他要求的是事实。只有事实才是生活中最需要的。在《艰难时世》的开篇,狄更斯这样写道:
“我所要求的是事实,除了事实,其他什么都不要交给这些男孩和女孩子们。只有事实才是生活中唯一必需的东西。除此之外,其他什么东西都不要培植,一切都应该连根拔掉。只能在事实的基础上,训练那些有理性的动物的头脑,任何别的东西对他们都将无济于事。”(3) 在《艰难时世》中,葛雷英推崇事实哲学,使得女儿路易莎缺乏感情,嫁给了比自己年长太多的男人,造成女儿生活与婚姻的悲剧;儿子在“事实”教育培养下也成为一个十足的利己主义者,最后赌博输钱后盗窃银行,并嫁祸于人,致使斯蒂芬丧命,而自己也落得个最终客死他乡的下场。
4. 工业化带来更加紧张的劳资关系
十九世纪四十至五十年代是英国历史中的一个重要阶段。产业革命已经进入了完成阶段。继纺织工业的机械化之后,重工业也迅速发展。资本变得越来越集中,拥有几千名工人的工厂,已经不是稀见罕闻的现象,甚至拥有万人以上的工厂也出现了。但是,随着产业革命的完成,英国国内的阶级矛盾一天比一天尖锐。资本家对职工的残酷剥削激起了工人们日益激烈的反抗。积累了阶级斗争重要经验的英国无产阶级,已经从过去自发地聚集起来毁坏机器到发展到有明确的政治纲领,政治要求的宪章运动。
然而,由于阶级力量悬殊,由于英国资产阶级统治集团出动大批军警宪兵进行残酷镇压,由于工人贵族的阻扰﹑出卖和破坏,同时,也由于欧洲大陆各国一八四八至一八四九年革命相继失败的影响,到了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初,英国的工人运动就暂时由盛到衰。英国资产阶级既然把宪章运动压了下去,对工人阶级的剥削就更加肆无忌惮。
狄更斯在《艰难时世》中深刻揭露了以庞德贝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对以斯蒂芬为代表的工人阶级的残酷剥削。狄更斯在《艰难时世》中着重描写了斯蒂芬的妻子,生存的环境,以及工作的环境和他被庞德贝赶出工厂后的生存环境以及没有工作后的状况,表达出了斯蒂芬作为工人阶级的代表陷入了愈来愈贫苦的境地。
斯蒂芬生存的环境和工作的环境:
“他的家在一条跟刚才一样的只是更狭窄的街上,在一个小店铺的楼上。他的房间很整洁。空气不太新鲜。他的妻子是一个看起来那样令人恶心的家伙,衣衫褴褛,浑身斑斑点点,尽是污泥,即使看她一眼,也叫人觉得讨厌。”(73)
“斯蒂芬躬身对着他的织机,又安静﹑又小心﹑又沉着。斯蒂芬所工作着的一排排机器中,每个人都站在自己操作的机器旁,而那些机器正在打着﹑压着﹑撕扯着,人和机器形成一种鲜明的对照。”(74)
斯蒂芬被赶出工厂后的生存环境:
“无论是他自己的阶级的人对他有偏见还是另一个阶级的人对他有偏见,他都一样地要被牺牲了吗?这个镇的两个阶级分的那么清楚,期间没有他这个老实人的安身之处”(170)
狄更斯通过斯蒂芬工作前的生存环境和斯蒂芬被赶出工厂之后的生存环境进行对比,表达了斯蒂芬作为工人阶级的代表人物之一,受到了以庞德贝为资产阶级越来越严重的剥削,体现了工业化导致了越来越严峻的劳资关系。
三、 《艰难时世》中的叙事虚构性
《艰难时世》既是一部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品,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又是一部充分表现了狄更斯对一个理想社会的美好幻想,具有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艰难时世》这部现实主义小说不仅给读者创造了一个现实世界,同时也创造了一个虚构的文本世界,使读者认识到历史的真实性和虚构性。狄更斯在再现现实生活的同时,也表达了作者对人类美好关系的幻想和对理想社会的憧憬。
1. 叙事虚构性的定义
叙事由于所据以叙述的事件的真实与否,可以分为虚构叙事和历史叙事.虚构的可然世界是"生成"的东西,虚构话语具有施为性,它使一个可然世界进入虚构的存在。历史话语是一种表述话语,历史话语必须具有真值功能,才能建构作为过去模式的可然世界。生成与认知的不同目标决定了两种不同的话语类型,一种是缺乏真值评价的施为话语,另一种是具有真值功能的表述话语。一般的叙事文学作品,都可以说是在进行虚构叙事。
本文拟从《艰难时世》构建的两个不同的文本世界,即和谐的家庭关系和不和谐的家庭关系的对比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共处两方面来阐述叙事的虚构性.
2. 《艱难时世》中构建的文本世界:和谐的家庭关系和不和谐的家庭关系
狄更斯在《艰难时世》中描写了一个与焦煤镇完全格格不入的毫无社会地位可言的但同时确实能给焦煤镇上的人们带来欢乐的马戏班子。马戏班子在狄更斯眼里代表人类未来的“幻想”世界,这个幻想”世界战胜了庞德贝和葛雷英垄断的“现实”世界。狄更斯构建了一个具有幻想力的小女孩西丝,她是马戏团一名人员,是狄更斯笔下“幻想”世界的代表。
在第六章中,狄更斯笔下的史里锐马戏团被看做是一个相亲相爱的大家族。家族中的各个成员都和睦共处。西丝与她的父亲朱浦的父女关系融洽。马戏团的负责人告诉庞德贝先生,西丝的父亲总是尽一切可能让西丝接受教育。西丝的父亲这样做的目的是从西丝的角度出发,希望他自己的女儿不要像他现在一样,没有文化,只能做一些取悦于别人的工作。最终,西丝选择了接受教育,离开史里锐马戏团。她的这个决定是站在她父亲的立场上考虑的。这种父女之间和谐共处,彼此相亲相爱的关系是狄更斯“幻想”世界中所倡导的家庭关系。
与朱浦与西丝之间融洽的父女关系相对立的是葛雷英与他子女之间不协调的家庭关系。
葛雷英以自己所在阶级所奉行的极端功利主义的角度扼杀着儿子汤姆和女儿露易莎儿时的想象力。当史里锐马戏团来到焦煤镇表演的时候,汤姆和露易莎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个富有想象力的马戏团的表演的时候,葛雷英像抓小鸡似的把他们抓回家并对他们进行狠狠的批评。在这个无爱的父亲的教育下,汤姆变得暴躁易怒﹑自私自利。汤姆以自己享乐的角度,在一开始露易莎不同意与大她年纪很多的庞德贝先生的婚姻时,他不顾自己姐姐的幸福,只考虑到露易莎嫁给庞德贝能够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基础上,不惜要挟自己的姐姐,促成了这段注定没有幸福的婚姻。露易莎对自己的父亲更多的是憎恨。
在葛雷英的家庭中,葛雷英与他子女之间不协调﹑不和谐的家庭关系在狄更斯笔下得以表现地淋淋尽致。究其原因,葛雷英是工业化的牺牲品。工业化导致了葛雷英的功利化主義,凡是以利益出发。
狄更斯对“幻想”世界的家庭关系的肯定,对“现实”世界的家庭关系否定,表达了狄更斯对工业化世界的不和谐的家庭关系的否定,同时表达了作者对和谐的家庭关系的幻想和憧憬。
3. 《艰难时世》中构建的文本世界:人与人之间和谐共处
在狄更斯笔下,斯蒂芬成为一个一方面具有真﹑善﹑美形象的人,另一方面又是一个值得读者同情的人。在第五章《主调音》里,斯蒂芬在庞德贝家中争取工人的权力,斯蒂芬一再对庞德贝恳求,希望资产者用“人性”去对待工人们,鼓舞他们。在他悲惨的一生中, 他都希望的人与人之间美好的关系,这也是狄更斯塑造斯蒂芬这个人物的目的,同时也表达了狄更斯对美好关系的幻想。斯蒂芬生存在一个悲惨的生活环境中:他的工作环境十分恶劣,整天在天只听到嘎啦嘎啦的窜动声响,蒸汽机上面的活塞单调地移上移下,就像一个患了忧郁症大象的头这样的工作环境中工作;他的生活环境也很差,生活穷困。不仅如此,斯蒂芬
在拒绝参与罢工活动后,受到了两方势力的排挤:以他自己为代表的工人阶级和以庞德贝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斯蒂芬远走他乡。在被人陷害偷盗银行的钱后,他决定回到焦煤镇澄清事实。
在斯蒂芬悲惨的一生中,读者可以看到斯蒂芬身上人性的光芒,以及他渴望人与人之间可以相互理解,相互友爱。狄更斯通过刻画斯蒂芬这么一个有血有肉、有人性的人物表达出了对未来人与人之间美好关系的幻想。
四、结论
通过对《艰难时世》以叙事的真实与虚构的角度解读,一方面,叙事的历史真实性都是以当时的现实社会为依据的,描写了工业化对环境﹑以斯蒂芬为代表的工人和以庞德贝为代表的资本家等生态方面带来的负面影响是具有一定的真实性和可靠性;另一方面叙事的虚构性体现在作者所创设的文本世界,体现了狄更斯所幻想的和谐的家庭关系和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一方面,狄更斯揭示了工业化对生态的威胁问题,另一方面,也表达了狄更斯对人与人之间美好关系的幻想和憧憬。
注释:
- 本文未标明作者的因为地方,均引自马建华、 周琦译.《艰难时世》,(广东:南方出版社,1999.)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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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江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编号WGW1107),本文是该项目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陈少琴(1988—),女,江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叙事学
曾燕冰(1970—),女,江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叙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