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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江有水千江月
偶读清人张潮《幽梦影》中的一段:“少年凄书如隙中窥月,中年改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直觉得这真是一个关于读书的绝妙比喻。
想想看,邈远而深邃的夜空,朗月高悬,少年那双透过门缝的眼睛,该会生出多少好奇与神往。而幼学启蒙,书籍对于他们何尝不是那道开启世界的的门缝。虽然生活还是小溪,刚刚开始,书籍终会将他们引向大海。
而人到中年,于树影斑驳的庭院,抬眼望月,当有无限心绪与月交流。仿若读书,慷慨流涕,几多书中事,直似当年景。眼前的这轮明月照彻的该是红尘世界中的多少纷纷攘攘,让漂泊中的心灵常感温暖。到了老年,独享高台,风烟俱净,弄月清辉。这种“玩月“的境界,是阅尽风雨的怡然,是历尽沧桑的自得。
屋内灯光如豆,窗外的月光静静的流泻,淌过母亲松松的发髻,漂淡了她白日里太息的目光。灯光、书籍、母亲,还有窗外偷窥的月亮,就这样一起守螺着我,守望着我们的未来。当我不久走出故乡蜿蜒的小径,日渐远离,那点如豆的灯光就成了他乡漂泊时,每个夜晚不变的梦境。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远逝了不谙世事的青春浪漫,不停地随着公交大巴在陌生之间穿梭,几度迷失于欲望的长街。在城市的一隅,有太多的沉寂,太多的孤独。这样的时候,那盏孤灯,那束月光总能如约而至,依然笼住我倚窗的身影。抬头望月,低头读书,那些智慧之语,同情之言,总能沉淀出生命的力量,托起我再次起航的风帆。而一次次的重新出发。终于让我明白原来生活之书最需要的是默读。
(二)红楼一梦二十年
我有两个世界。在现实里行走,在红楼里飞翔。
永远记得,初识红楼是八四年。我正读高二,参加县里的作文大赛获得了一等奖。眉眼都是笑的语文老师将获奖证书递给我时,她就静静地躺在办公桌的一角。淡淡的带点褐色的封丽上,竖排着的书名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下,秀美而端庄。此时只背过四大名著文学常识的我满心的崇拜与向往,眼光久久的留恋。老师一笑:“行了,寒假借给你看。不过开篇挺难读的,坚持一下,你应该会喜欢的。”
于是那个寒假,我懵懵懂懂走进了红楼的世界。读过确有点艰涩的开篇,一个花团锦簇的世界便展开在我的面前。虽有那么多理不清的人物关系,读不懂的诗词拗句,但是大观园里的青春欢笑、喜乐爱恨,已经让我留恋往返;而当秋风渐肃,莤纱窗下魂归离恨,我的心痛便永随黛玉的冷月花魂。
上了师范,读了中文,红楼的世界就像宇宙爆炸,一下子膨胀刀:来。在聆听老师的讲授之外,我更喜欢游走于原著与名家的研究点评之问。读过俞平伯的《红楼梦辨》、周汝昌的《梦解红楼》、冯其府的《曹雪芹家世新考》,工作后买到了胡适的《红楼梦考证》、张爱玲的《张看红楼》。沉醉其中,感受大家对红楼的痴情,几多的不解豁然开朗;又有几多的疑惑在他们的“点拨”下产生。
分配了。一个人,一套三本的红楼,背起简单的行囊,到了一个偏远的乡镇高中,从此走进我的职业生涯。生活是单调的,幸而有唧唧喳喳的学生,幸而还有我的红楼。每周阅读,罔书室里是泛黄的书籍,散发着腐旧的气息。没有无奈,我的“红楼连播”开场了。说故事梗概,绍结构线索;列十二金钗,画人物关系。而那些我至爱的每晚不温便无法入眠的章节片段,则欣然朗读。亦真亦幻、唯美动人的还泪传说,黛玉凄美的生命哀音——《葬花词》,展示纯净青春欢乐的怡红夜宴、泼洒才情的林潇湘魁夺菊花诗……惊起台下阵阵涟漪。终于寒假到了,我的门前排起了艮队。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多少风昏雨夕,相拥而眠;几经人生迁徙,共赴荣辱浮沉。我的第一套红楼在一次宿舍失火时,追随颦儿而去;第二套上部又在一次旅行时不慎遗失;然后是第三套;第四套则是在一次逛书市时,发现她精美而寂然地站在书架一角,被半价出售,就像搭救落难佳,我带她回家。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用生命锻造的书需要用灵魂去热爱。行走世界,梦在红楼。几许痴心,与谁共解?
(三)青山远慕
临窗读古,远方的青山在午后的目光中,如莲花浅开。不觉魂人其中,便成此一呓语。——题记
青山于我,是思慕,是怀恋,是相看不厌的心灵际会。 小时候,家住山脚。对孩子来说,山是丰富而热闹的。山花、野枣、冷泉,草丛里的蚱蜢、树上的鸣蝉……六七个孩子,呼啸攀跃其问,既无饥渴之虞,也不感劳累之苦。不觉问便是日暮黄昏,鸟雀呼归,方记起回家之路。那是怎样让人难以忘怀的情景。落日熔金,山凝树穆。小径之上,飞奔的少年,还山的飞鸟,相向而归。
人生一舟,几经颠簸,落脚到这座胶东小城。小城挺好,三面绕山,一而向海。海远了点,总在天际云气之外,不见踪影。山却恰到好处。实远似近,水泥巨笋的罅隙问,断断续续,总有一抹。山居远处,人在楼上。无论是办公还是教课,身心劳顿疲惫之时,仰起头来,就会有青山映窗,洗净我的眼目。
然而澄净的何止是眼目?“轻积白云下,淡淡远山闲。”那人窗的远山,晴空之下,静穆安然,如日光下浅开的莲花,我总怀想着那就是陶元亮东篱采菊,悠然而见的南山。远山无树,不见飞鸟,但举目望远,潜心入山,隐者当还在云深之处。想起了披发覆身的孙登,他将不多的育语化成一喉长啸,借助山水清音,穿越一千七百年的时光,穿林渡水而来。这“声若驾风,响乎岩谷”的啸声满是恩考与智慧,它让阮籍灵魂大开,让他有了与造物同体、天地并生的人生逍遥境界,阮籍也因此站在了中圈传统文化的山系之中,兀然独立为一座青山,幽峻高邈,让后人仰止。
独坐轩窗,慕山思水,神游千年,是精神的小憩,是对俗杂生活的短暂拒绝。也曾亲身游历过几座名山,无奈衣袋中的盘缠无多,只能脚步匆匆。登泰山,怀“临绝顶而小天下”的豪情,却只见人头攒攒;攀黄山,欲蹑虹乘云,以观丹崖石柱、菡萏芙蓉,却遇同行之人频催,惟恐有人留在山中。按说四十不惑,脚步不该如此。
“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草木摇落,寒林日斜,诗人的天涯之恨,万占犹怜。然而当刘长卿的迁客之愁,化而为青山夕阳,又是几多人向往的意境。当灵澈笠带夕阳的背影融入旷山之远,这幅“青山独归远”的画幅卜涂抹的不仅有高僧归山的清寂,还有诗人自己闲远、淡泊的高浩情怀。中同的青山氤氲里。吹不散的也许就是这样的几缕情怀吧。
幽窗览古,远慕青山,神游其问,那是我的精神原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