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烟雪天烧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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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常常想,如果希腊神话讲述的都是某种现实故事的映射,那普罗米修斯真的太伟大了,火不仅带来光明和温暖,还有食物由生变熟的提档升级,锅碗瓢盆里的蒸煮炒虽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标志,但最原始的烧烤食物却因为太过深入人心,保留至今。
  街上随处可见烧烤店,现在的人们什么都敢放火上烤,肉类,豆类,蔬菜,而烧烤这种独特的料理方式,也的确给人们的舌尖带来不一样的享受。可是烧豆包,你吃过吗?
  冬天回老家祭祖,午饭在二大伯家吃。很久都没看过大锅土灶烧饭,于是二伯母准备午饭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新鲜,二伯说,“给妮子在灶火里烧几个土豆,这个城里吃不着。”我连连说好,喜滋滋地旁等着,一边问二大伯,“咱们家还有粘豆包吗?我想吃烧粘豆包。”二大伯张着没牙的嘴呵呵地乐,眼睛眯得隐在皱纹里,说,“现在可吃不上烧豆包,还没到时候,得腊月,下了大烟雪,包了豆包以后。”
  是的,我记起来了,吃烧豆包,是在下着大烟雪的时候。北方的冬天,雪很多,大家习以为常,它下它的,人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在北方,雪不是客人,像家人回归。大地早已一片银白,可白色雪花还不断飘落,大地像冒着白烟,这就叫大烟雪。我在雪地里跑够了,推开屋门,带着一头雪花冲进屋里,奶奶说,“这孩子……”一边用长长的柺棍把门拨上,我抓住她干瘦热烘烘的手,“奶,我要吃烧豆包。”奶奶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好好,奶奶给你烧豆包。”我挣脱她,催促她赶紧给我烧豆包。奶奶摘下墙上挂的仓房钥匙,戴上她的黑色绒布帽,穿上鞋子出去了,不一会她拿着几个豆包回来,还都冻得硬邦邦,如果我饿得极了,就拿过她手里的冻豆包连冰碴一起啃,奶奶把剩下的豆包用长长的铁筷子往火盆里埋,一边咬着牙佯装发狠说,“吃凉豆包,一会看你肚子疼,我管你。”等着烧豆包這会,我也许会和别的小伙伴在炕头耍骨节,也许躺在奶奶大腿上,烙着热炕头漫無边际地想心事儿。一会就闻到面烤焦的香味,奶奶用火筷子拨掉灰,以很快的速度把豆包从火盆里抓出来放到盆沿上。不一会儿,盆沿摆了一排喷香四溢的粘豆包,皮上一块块的黄色糊痂,奶奶挨个在盆沿上磕着,嗑完又拿到嘴边挨个吹灰,然后挑一个烧得亮黄的递给我。烧豆包有多么好吃呢?语言没办法形容,大体上说,豆包皮烧得酥脆,里面很粘软,豆馅甜丝丝热腾腾的,又软又糯,比普通上锅蒸的粘豆包的好吃一倍。
  每当在街上遇见烤地瓜的、烤玉米的,我都跟人说,“你们没吃过烧豆包,那才是最好吃的东西。”也许我努努力,买几个超市里的豆包,弄盆炭火,也能烧豆包,可是我宁可千百次的想念,一次也没实践过。我想得明白,即使我那样做了,结果也肯定是失望,当年的味道是不可能找到了,与其失望,不如怀念吧。但有时也异想天开,如果真的有第六空间,就可以见见奶奶,看她帮我烧粘豆包,我绝对认认真真地吃,认认真真感受。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经历的时候太匆匆,我现在明白“珍惜”二字的含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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