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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郎公他们的女人话题也多了,无论吃饭还是休息,一有机会就谈女人。有天上午雨大,工地没开工,老乡们趴在床上将脑袋拼命挤在窗边,津津有味地向外观看。狗驼也凑过去,见外面有条通向附近商场的路,三三两两穿短裙的女工从这里经过。白花花的大腿从窗前飘过时,麻雀仔就祈祷老天爷刮风,将她们的裙子通通掀起。
1、民工狗驼穿着夕阳站在竹村街口,像披了件黄色袈裟。夕照把他的脸劈成两半,一半阴,一半阳。狗驼扶正白边眼镜,眯眼发现竹村的一街二巷,特像表达圆周率值的西腊字母π。竹村直街π开头的一横,一横巷和二横巷就是π的左右两道弯。
狗驼努力挺直腰板,神气地说,大家伙看看,这个竹村,不就是那个么子π吗?
老乡们似乎毫无兴趣。满脸雀斑的麻雀仔,贼眉鼠眼的耗子,高大壮实的猪郎公,大腹便便的蛤蟆,四个常泡在一堆的男人,如饥似渴的目光被一个过路女人背走。那个女人细腰宽臀胡萝卜腿,走路小心翼翼,犹如刚刚动过手术。
狗驼用目光咨询花姐。花姐捂住领口,警惕地说,你瞎讲鬼么子派,想吃蛋黄派老娘这里没有,少耍花招占老娘便宜!花姐瘦骨嶙峋,胸脯像被剪过的草坪。狗驼不屑地哼了一声,目光投向火鸡和老师。头发染成半黄的火鸡,架着黑边眼镜的老师,正在讨论最新版本的QQ。这两个在老家弹湾村被称为“有文化”的后生仔,实际上前者只读了高中,后者不过中专毕业。
狗驼很想同猴屁股和兔子说竹村地形像个π。尖嘴猴腮的猴屁股,皮肤白皙如女人的兔子,正在认真研究治性病的小广告。小广告贴在墙上,花花绿绿,层层叠叠,最上面一张写着:老军医根治性病(标题),尖锐湿疣+梅毒花柳,无须手术没有痛苦,妙手神医药到病除,难言之隐彻底根除。
狗驼心说一帮没文化的家伙,面上却有了尴尬。狗驼目光下垂背又微驼时,在一旁打完电话的包工头王助理过来了。王助理是土木工程系本科毕业的,他肯定知道π!狗驼兴奋地想向王助理表达时,王助理先开腔了:大家伙看到了,这个屌城中村,还没得我们老家铜皮乡大街瞅着舒服呢!
包工头虽小,好歹也是个小老板,王助理的话马上有人响应。猪郎公说,操,老子可没讲来看街景!老子是猪郎公自称,他对着爷爷也这么说。蛤蟆跟着说,我日你哥,不看人来看么子?蛤蟆在山东做过小生意,什么钱没赚到,只学到一句“我日你哥”。
除了花姐,一帮男人心知肚明地坏笑起来。
王助理咳两声:你们晓得不,这个北区嘛,原是滨江市主城区,竹村原是北区中心;竹村不是那种保留农村户籍的城中村,只因滨江市重心东移,竹村变成老城区中的死角,房屋又老又旧像乡村,城中村就这么叫出来了。王助理说完,掏出手机又去打电话了。
老师推了推眼镜,像古装戏里的人物一样,正色道:王助理刚才所言极是,所谓和谐社会不过如此。既有富人玩乐的花园,也有穷人的立足之地。要是没得城中村,打工者们就租不到廉价房屋。我调查过,如果在竹村租房,一百二十平方的三房,八百块一个月就能租到。在其它干净小区,同样面积的房屋,租金绝不低于二千五一个月!
王助理是老师姐夫,但老师从不在人前叫他姐夫,与大家一样称王助理。老师曾在弹湾村小学做过一年代课教师,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众人对老师肃然起敬,只有猴屁股不以为然,将自卷烟吸得叭嗒叭嗒响:吹吧,小屁孩!
狗驼对这里的过去未来不上心,只知道自己天远迢迢跨省跑来滨江,是来打工挣钱。不过,狗驼诧异如此发达的城市,竟然也存在严重的两极分化,大部分地方繁华似锦,像竹村这种破落之地也不少,犹如漂亮女人的脸白白净净,耳根却有几块没洗净的污垢。
狗剩,干啥子呢,吃完没?一个操河南口音的女人,站在一间单车库改成的出租屋前,边晒衣服边喊。不远处,一个小男孩答应一声,抱着碗一路撒着汤水,飞快跑进单车库。屋子又矮又窄,铁皮门向外洞开,里面的小电视雪花遍布地唱着豫剧。屋外,一个光背男人一声不吭地在整理三轮车上的破铜烂铁。狗驼看了眼密不透风的单车库屋子,心痛了一下。
狗驼神色凝重地与众人走在竹村直街,一条红色内裤从天而降落在他头上。众人为狗驼的中彩大声叫好。狗驼扯下红内裤抬头一看,花花绿绿乱晒的衣服,将天空弄成一片五颜六色。一个女人从生锈的楼道内冲出,用陕西话喊,同志哥哎,我的衣服。说罢一把将内裤抢了过去。女人穿一件碎花睡衣,肉身白嫩,双乳乱颤,身材像发酵的馒头。
2、王助理一直不愿带老乡们来竹村。
工地任务紧,老乡们从三月底跟着他来到滨江,要不是今天“五·一”放假一天,平常根本没有休息。王助理上午带他们在市中心逛,中午吃了快餐后,有几个家伙提出来竹村看看。闹得最带劲的就是猪郎公,像发情的种猪,不停叫嚷:操,老子去溜达溜达又不弄那事,怕个屌?王助理明白,猪郎公他们想看的,无非是竹村那些无所事事的女人。她们像蚂蟥,吸附在竹村阴暗潮湿的街巷,吸引着老老少少的打工仔,尤其是单身男民工们。王助理后来想,大家乡里乡亲的,没必要太认真吧,太阳落山前还是领着众人来了。
残旧的城中村之于城市居民,是需要放弃的原居地,涌入城市的民工却把它当成宝地,有水有电,非常方便。城市居民觉得城中村环境肮脏,民工却觉得远比出门踩狗屎的乡村要好。王助理二零零零年辞掉铜皮乡乡长助理,下海来到滨江谋生,曾在竹村同学家住了半个月。同学在滨江打工多年,好不容易买套二手房,并且还在城中村,但也是滨江物业啊,同学为此常常自豪不已。如今,同学早已搬离竹村,把房屋租给一个彭姓打工仔。彭姓打工仔叫上老乡合租,在三个房里铺上一层纸箱皮,纸箱上铺上凉席,一共开了十二个铺位。
王助理对竹村有过了解:一街二巷,算上楼上房屋和楼下单车库,大概有二三百套(间),绝大部分是外来人员租住。这些外来人员中民工为主,他们有的在建筑工地干活,有的在附近工厂当普工,有的走街串巷收垃圾,也有的在这里临时落脚寻找工作。除此之外,还有部分租客就是既不上班、也不干活,但钱赚得又快又轻松的女人。
王助理担心的,就是怕大家来竹村后,被这些女人勾了魂!
一帮人像牧归的黄牛,踢踢踏踏地在竹村街巷间穿行。黄牛们目光炯炯,街巷边依墙而立的女人像肥嫩的草,令他们兴奋不已。只有狗驼脑壳里装着一头雾水,不明竹村里为何游荡着这么多无所事事的女人。
狗驼表姐是老家水阳县氮肥厂的下岗工,说白了就是失业没事干的。狗驼开始以为,竹村这些闲散的女人是滨江市的下岗女工。不过她们一点不像城里女人,虽然个个涂脂抹粉描眉画唇,却没有城里女人的气质。她们膀大腰圆,打扮俗气,要么袒胸露乳,要么凉鞋套袜,倒像农村大姐大婶。农村女人小时候干过重活弄粗腰身,生了孩子更加壮实,像圆鼓鼓的水桶。城里女人很多年前穿凉鞋就不套袜子,现在即便穿着暴露,也露得有品味。狗驼问猪郎公:她们在做么子?猪郎公一脸狡黠:挣大钱!
狗驼一脸诧异时,蛤蟆朝狗驼眨眨眼,拉着麻雀仔朝一根电线杆走去。电线杆后面站着个穿红衣服的胖女人,蛤蟆伸出食指做了个“?”号。头发拉得笔直的胖女人将头一甩,伸出三个指头。麻雀仔摇摇头,伸出两个指头。狗驼看戏似的惊讶好久,突然想到电影里的古代烟花柳巷,立即醒悟,原来这些女人就是工友们常聊的“鸡”啊!狗驼纳闷的是,电影里的古代妓女是晚上出来的,而现在可是光天化日呢。
蛤蟆和麻雀仔在胖女人的唾骂中回来了。王助理面色沉重地领着众人出了巷子,警告道:别在这里弄事,这些鸡脏得很!蛤蟆嘻嘻地笑:我才不会呢。猴屁股说,你现在是不会,但晚上会!众人大笑,一边开着肆无忌惮的玩笑,一边慢慢地离开竹村。
老师走在队伍前面,又给大家上课了:这种在街头巷尾游荡的鸡也叫站街女,一般来自农村。鸡分很多种,发廊和夜总会、桑拿场所的叫“小姐”,她们大都年轻漂亮,面对比较高档的客人,收费较贵。竹村这些站街女年岁偏大,且大多结过婚生过孩子,接待对象主要是民工,有钱男人一般不找她们。
口若悬河的老师时而正身前行,时而倒退着走,精彩的分析博得众人默认。猴屁股照例不服:你不是民工吗?老师一愣:我没讲不是。猴屁股说,你一口一个民工让人听了烦,装么子先生,我女儿还本科生呢!老师说,你也少装蒜,你女儿本科关我屌事,你老婆要不在这,弄得最多的我看就是你!猴屁股面红耳赤,说操你妈小屁孩,追着老师去打。
老乡之间,因为一句话起争执,甚至打得头破血流,很正常,狗驼懒得理。至于这些女人,不管称鸡还是站街女,哪个叫法都让狗驼面红耳赤。狗驼潜意识里没有出轨这个词,对爱人的背叛绝不可以,何况叫鸡?狗驼觉得夫妻要绝对忠诚对方,即便自己和老婆淑慧关系不好。人又不是畜牲,想什么就做什么,否则这个世界岂不乱了套?
老狗,腰板挺直点像个男人,晚上没事来竹村散散步!麻雀仔靠近狗驼眯眯笑,脸上雀斑像豆大的芝麻,颗颗闪亮。狗驼不好意思看他,将头扭向一边,目光所到处,见斑驳的墙上写着“办证130××××××××”、“134××××××××办证”等字。一个扎领带穿球鞋、留长发戴眼镜的落魄男人,正在偷偷抄墙上的电话号码。
3、改革开放犹如无边无际的草原,给许多滨江这样的骏马提供了广袤天地。马儿跑啊跑,把当地经济社会就跑得红红火火了。在滨江市,像新世纪花苑的高档住宅小区,雨后春笋般,刷刷破土而出。城市发展日新月异,也带来大量就业机会,千千万万像狗驼一样的农民,将几件换洗衣服塞进编织袋,嗨的一声,成了城市顺手拈来的廉价劳动力。
王助理不当国家干部好多年,如今是新世纪花苑基建工地包工头,领导着猴屁股、猪郎公、麻雀仔、兔子、火鸡、蛤蟆、耗子、老师、狗驼组成的基建一班,外加煮饭阿姨花姐。王助理家在铜皮乡黄湾村,但人是弹湾村女婿,十个手下也全部来自同乡的弹湾村。狗驼经老师介绍,年初加入王助理的团队。
新世纪花苑由一家叫骏业的建筑公司承建,骏业建筑公司出工程技术人员,把那些无需技术含量的体力活,分包给王助理等三个包工头。王助理与骏业公司的关系,实际上相当于劳工代管。骏业公司提供宿舍和饭堂,为每个工人提供每天六十元劳工费、八元伙食补助费,以及劳务安全保障等。王助理管理基建一班工人出勤、生活,并抽取每个工人十分之一的劳务管理费,还领取骏业公司付给他的每月一千五百元代管费。王助理除了上班时,吆喝几句不要偷懒要注意安全,或者偶尔来工地看看,在其它时间是消失的。王助理手下还有个劳工班,在不远处的大布批发城基建工地。骏业公司要求包工头与工人同住,王助理才选择住在新世纪花苑宿舍,白天则两边管理。
每月开头之日,新世纪花苑发放上月薪水。算上加班费,除去劳务管理费,基建一班的民工每月能拿到一千八百元左右。发工资当晚,没结婚的火鸡和老师相约去银行,在柜员机上用卡自动存钱,然后去网吧上网;结过婚的人则去附近邮政代办所,留下一二百块零用,其余的汗水钱全汇回老家。通常,他们一下班就跑去代办所排队,满身酸臭汗熏得其他顾客怒目而视。但他们却偷着乐,臭走一个,自己就少排一会队。寄完工资,花姐去超市购物,猪郎公、麻雀仔、兔子、蛤蟆、耗子、狗驼,六个结过婚但老婆不在身边的男人,到附近重庆人川菜馆打牙祭,猴屁股则趁机带老婆回宿舍休息。
宿舍是竹子和石棉瓦搭成的临时工棚,上下两层,每人一个床位,行李及洗漱用具、餐具就堆放在床尾。王助理、猴屁股、花姐、老师的铺位在下面,其余的全在上层。猴屁股老婆在东区一家玩具厂上班,每个周末晚上不加班时来这里过夜。有了女人存在,猴屁股与花姐的铺位也就与众不同,四面都用不透明的布帘隔起来。
耗子曾经一脸淫荡地问老师:晚上有没得偷看猴屁股和他老婆?老师大怒:你又不是猪,有动静掀开布帘看看不就晓得了?麻雀又问:花姐困觉是穿衣还是光身?愤怒的老师说,你老婆困觉穿衣还是光身?
只要不提到自家女人,在基建一班玩笑开得再有颜色,也伤不了和气。不过男人聊得最多的,还是重庆人川菜馆老板娘。老板娘皮肤白皙,丰乳肥臀,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们。
老板娘老公五短身材,黑了脸像张飞。猪郎公他们去“重庆人”时,老板会自动消失,留下老板娘花枝招展地招呼。肉乎乎的老板娘恰到好处的性感,让狗驼第一次见到时惊心动魄。老板娘一身暗香窜动,挖走了男人们的心,大家的眼睛全长到她胸部屁股上。尤其是猪郎公,目光痴迷,垂涎欲滴。狗驼有晚去了重庆人后,在梦里画了自结婚以来没再画过的地图,将内裤弄得粘糊糊的。狗驼醒来掐指算了算,来滨江两个月没碰过女人了呢,就突然很想那事。以前在家,淑慧再冷面相待,每个月也有那么几次。作为过来人,狗驼第一次尝到身体憋闷的难受。
猪郎公他们的女人话题也多了,无论吃饭还是休息,一有机会就谈女人。有天上午雨大,工地没开工,老乡们趴在床上将脑袋拼命挤在窗边,津津有味地向外观看。狗驼也凑过去,见外面有条通向附近商场的路,三三两两穿短裙的女工从这里经过。白花花的大腿从窗前飘过时,麻雀仔就祈祷老天爷刮风,将她们的裙子通通掀起。
两个月的孤独,足以让荷尔蒙囤积丰盛,之于已婚男人而言,这不能不算是折磨。基建一班的男人像发情公狗,每次上街,欲火燃烧的目光不放掉每个入眼的女人。狗驼也不安分,在地摊上买了本《性感娇娘》杂志。杂志封面是个三点式少妇,里面全是色情内容。狗驼以前看《读者》,现在把《性感娇娘》当精神食粮。狗驼躺在床上看时,被书里内容撩拨得火烧火燎,情不自禁对着封面少妇抚慰自己……这种渲泄方式,后来成了狗驼的家常便饭。狗驼还将封面撕下带在身上,欲望来了,但不方便时,就在厕所偷偷自慰。
狗驼偷偷进行这个勾当,开始还觉得有罪恶感,后来发现,猪郎公、麻雀仔被窝里也偷偷藏着这种杂志。兔子还藏有两张封面印着全裸女郎的DVD片。狗驼知道,大家没人有DVD机,兔子买这些片子无非想要刺激的封面罢了。DVD封面上的裸女极度暧昧地盯着狗驼。狗驼心惊肉跳,身体蠢蠢欲动。
4、“五·一”长假在民工眼里是个美丽的肥皂泡,啵的一声,无影无踪。骏业公司与滨江市大部分建筑承建商,选择了五月二日开工。王助理上过大学,与其说不关心法定假日,不如说关心这些没有任何意义。节假日加班,工资会翻倍吗?那是门都没有的事!在基建一班,狗驼也是“高学历者”,但读了高中的狗驼,除了比其他老乡多些想法,一样每天浑浑噩噩上班下班。狗驼只记得自己生日是农历四月初九,立夏。后来翻看日历,才知道那天是公历五月六日。
生日那天,狗驼以为淑慧会来电问候他,从早上开机起就将手机揣在身上。但老掉牙的手机昏昏欲睡,一整天都没出声。晚上九点,仍没等到消息的狗驼将电话拨回家里。处在发育期的儿子大宝说话像公鸭:你哪个?狗驼说,你妈呢?大宝听出老子声音,说,不知道!狗驼摁下电话就拨淑慧手机。拨到第五次,淑慧的声音响起:我在做美容,你催命鬼似的打么子?淑慧没理由的骂让狗驼恼火,狗驼愤怒地关了手机。
那晚新月如钩,天气分外凉爽,南风吹在身上像女人温柔的手。新世纪花苑工地外面,一大帮人在围着唱露天卡拉OK。一个双分头青年手握话筒,青筋暴突地唱:对你爱爱,爱不完。这种露天卡拉OK很流行,一块空地竖两个音箱,两块钱可唱一首,民工们吃了晚饭没事干,特别喜欢这种物美价廉的娱乐。分头唱完,围观者拍着巴掌大叫再来一首。分头潇洒地一甩头,说多谢,另点一首歌唱开了。狗驼却越听越难受。
狗驼本不愿出来打工的。“打工”一词,狗驼听起来总觉得不舒服,像家里揭不开锅非得出去讨食般。当弹湾村大部分青壮年都出去了,只有狗驼与不便外出的老人孩子们,成了村里最后的留守者。
狗驼家在弹湾村口有个日用品商店,是父亲早年在供销社上班时开的。狗驼当年读书读得背脊微驼两眼近视,两届高考都名落孙山,成为村人笑柄。狗驼虽然没能顶替父亲进供销社,但依仗吃国家粮的父亲留下的家业,轻松娶到铜皮乡美女淑慧。父母亲见马克思后,狗驼成了商店老板,独家面对村里几百户人家,每月有千来块钱收入。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家庭千来块钱月收入,是很值得荣耀的。狗驼牛皮烘烘地不下田不下地,凉鞋套袜,白衫长裤,俨然吃国家粮的城里人。直到改革开放的钟声越敲越响,外出打工者汇回的钱越来越多,狗驼的生活才像老牛跳进池塘,砸开波澜。脸蛋像白雪、身材像巩俐的淑慧,在外出打工的姐妹们心目中褪去光环,不再被人羡慕“嫁了个好人家”。不甘居后的淑慧变了,对狗驼渐生不满,常常指着狗驼鼻子大骂:怪不得考不上大学,不思进取,没出息!狗驼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有时气不过回骂一句,淑慧就哭着闹离婚!
在农村,天塌地陷不及离婚事大。狗驼舍不得花儿一样的老婆,更担不起离婚的种种后果,乡里乡亲的唾沫能把人淹死。当然,架吵得再大,淑慧也只是哭哭闹闹一阵完事。
臭婆娘嫌弃人,把老子生日都忘了!狗驼心里烧着一团火,孤独地走出竹子扎成的工地围墙,碰到返回的耗子和兔子。耗子冲狗驼打了个哈哈:老狗,想老婆了去竹村走走吧!兔子也一脸诡谲地笑。狗驼待他们走进宿舍,想起竹村那些游荡女人,身子突然发热。他奶奶的,是得有点行动才能对得起自己!这个想法电光火石般产生,狗驼身体打起摆子。狗驼在冷颤中警惕地察看周围有没有熟人,招手要来辆“摩的”,说,去竹村!摩的就是普通两轮摩托,一些没有工作的人开了载客,收费低廉,还能走街窜巷,深得打工者喜欢。有些摩的佬别出心裁,在车头装把撑开的雨伞,车子开动时,像一台移动花车。滨江市禁止摩的载客,实际上因为有需要,摩的无所不在。
狗驼搭乘的摩的风驰电掣,十分钟就到了竹村。
似曾相识的竹村直街上,三三两两的男女幽灵样漫游。狗驼小心翼翼穿过直街,走到一横街时,被那里的景象惊呆了:阴暗的巷子深处,站着两排高高低低的女人,是五·一白天看到的几倍!她们组成的两排人肉墙中,男人们像买菜的家庭主妇,一路挑三拣四,讨价还价。谈好后,跟着女人闪进旁边的屋子或者楼道。狗驼看不太清她们的脸,从弥漫的脂粉气息里,感觉出她们化过浓妆。一个胸脯波澜壮阔的中年女人凑近狗驼:兄弟玩下吧?狗驼感觉恶心,就着阴暗往前走,被一个瘦得像麻杆的女人拦住:三十块玩不?狗驼瞄了她一眼,愈发觉得恶心。
狗驼渐行渐看,来到二横巷中段,发现一个长相身材像淑慧的女人。女人三十出头,素妆长裙,长相与气质都挺好。狗驼眼前一亮,问多少钱?女人伸出四个指头。狗驼故作老成地说,人家都开价三十,你做么子多十块?女人摇摇头,不回答,只笑。狗驼犹豫一下,跟着女人进了屋。
屋子非常狭小,一左一右摆着两张床,一个小灯泡有气无力地放着微光,灰暗而神秘。狗驼头回进这种地方,心跳得厉害。女人三两下将裤子扒下,躺在右边床上:来吧!女人白花花的大腿修长丰满,像剪刀样摆开。狗驼正要上马,被女人挡住。女人捏着一个撕开的避孕套:戴上这个先!狗驼不解:戴这玩意做么子?女人笑:你以为我是你老婆呀,你愿意我可不愿意,否则得病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狗驼这才想起淑慧生大宝后结了扎,他们从没戴过套,就乖乖的让女人把套戴上。女人第二次说来吧,狗驼觉得她声音也像淑慧,就激动地叫了声老婆,便狠狠冲去……
工作一结束,女人说,你刚才叫我老婆,是不是我像她啊?狗驼点点头。女人就笑:那我当你老婆,你可要常来啊!女人笑时露出两个浅浅酒窝,很好看。狗驼说好,心里荡起一股温暖,觉得开始不应该计较她多收十块钱。
狗驼离开二横巷时,发现蛤蟆和麻雀仔从一个侧门出来,两个女人在他们身后说,下次再来啊!狗驼吓了一跳,赶紧躲到电杆后,等他俩不见人影后才出来。狗驼偷偷摸摸走到巷口,回望了眼模模糊糊的巷子,想想长得像淑慧的女人,突然有了种幸福的感觉。
一个大妈级女人在村口堵住狗驼,迎面“嘿”了一声。大妈穿件松松垮垮的红色睡衣,眼圈画得像熊猫。狗驼“呸”地朝地上吐了口痰,扶了扶眼镜,骄傲地挺身而去。
5、找到幸福感觉的狗驼,不久邂逅像淑慧的女人。
那天,工地原材料停缺,放假半天,狗驼来北区福临门商场购物,看见穿柳叶裙的女人,像弯柳样垂在那里挑卫生巾。柳树直起,四目相对,狗驼心跳加快,结结巴巴叫了声老乡!“老乡”是民工他乡交流时的普遍称谓,并非特指同一地方的乡亲。女人也想起狗驼,说,原来是你啊!狗驼兴奋之下有点语无伦次:你今天没上班?狗驼说女人“上班”,女人感觉有些含意,愣了一下,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彼此闲聊几句,女人走时,狗驼怯怯地问她名字。女人说叫我阿香吧。一句话,就把狗驼的魂带走了。
当晚天还没黑,狗驼匆匆去了竹村。
狗驼的突如其来,阿香又惊又喜:下午不是告诉你,我这几天不上班吗?狗驼一脸愕然。阿香笑:笨蛋,我“大姨妈”来了!狗驼红了脸:来看看你就好。阿香有点感动,肉肉的身子主动将狗驼拥了。狗驼傻了一小下,很快回拥。两人像捆绑的粽子,咚地倒在床上。狗驼怜香惜玉,没有让阿香开门,只是吻她,像舔食洒在桌上的饭粒,将阿香身体舔了个遍。如果说第一次身体接触只是完成任务,这一次则成完美享受。阿香浑身上下洁白无瑕,白得可以看见丝丝毛细血管。狗驼舔食着,犹如工匠在精心雕琢一件工艺品,雕着琢着,眼里流出幸福的泪水。
阿香告诉狗驼,她是江西人,原在老家县预制件厂做出纳,厂子效益不好,下岗后,发现老公和一个女人好上了,一气之下离了婚。阿香说八岁的女儿归她抚养,现寄在老家父母处,等着她每月寄钱回家呢。狗驼有点惊讶:你做过出纳,应该好找工啊。阿香说,狗屁,我高中文凭在这边找财务工,人家根本不收!狗驼唏嘘道:其他的……工你也可以做吧。阿香悠悠叹口气:去年底在滨江一个手袋厂打工,拼死拼活一个月挣一千块钱,你让我如何活下去?今年初偶然发现竹村这个地方,我心一横,就租了间房……
阿香说着哭起来。狗驼听得心有些沉重,又有种被人信任的幸福。狗驼恍然觉得,阿香虽然是个见不得光的站街女,但那温柔劲比淑慧要强好多。狗驼走时有点不舍,平生第一次有了慷慨,掏出五十元钱,大方地说,不用找了。阿香将钱推回:没做不收费!狗驼心里一动,感激地吻了她。
狗驼当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淑慧离了婚,很快又和阿香结婚。狗驼挽着阿香胳膊,对气急败坏的淑慧说,活该,谁叫你像个泼妇!
梦之后几天,狗驼疯了样想阿香。估计她例假过了,狗驼匆匆跑去竹村。这一次,两人双双坠入高潮。喜极而泣的阿香说,每次都是客人完成任务,自己从没体验过真正性爱,我可能爱上你了呢!阿香说着将手机号码给了狗驼,表示以后每次优惠十块。狗驼大为感动,恍惚间觉得阿香真成了自己老婆。这次之后,狗驼每次和阿香做事,都要大叫老婆老婆,害得阿香次次用手捂他的嘴。
狗驼装了阿香这个小心肝,日子过得像老家小河,呼拉拉一下子流过去了。到了六月中旬,狗驼一个月去了阿香处八次。八次的额外开支只有区区两百来块,不及骏业公司老板一包烟钱,却是狗驼一个月全部开支。
不抽烟不买衣不买鞋,牙膏牙刷洗浴用品总不能省吧?狗驼就寻思挣点小钱。
新世纪花苑工地许多材料,钢材,木材,铁架等,常常要晚上到货。狗驼只要听到找人卸货的消息,立即参加。下一车货一般八十至一百元,三四个精壮男人半个小时就能搞定。狗驼每次卸完货,拿着到手的几十块钱,觉得特别温暖。有天晚上,狗驼接连下了四车货,累得几乎虚脱。一同下货的买了冰冻啤酒喝,狗驼舍不得。狗驼将钱紧紧捏在手心,像握着阿香的手,幸福而甜蜜。
狗驼觉得自己恋爱了,对象就是阿香,而且她也爱上自己。狗驼收过一条手机短信,短信说: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花中寻家,四等男人下班回家,五等男人妻不在家,六等男人无妻无家。狗驼不知道自己属于哪种男人,但狗驼改变以往观念,觉得男人在外面来点“温暖”,感觉挺好。狗驼并且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凡事必有其因,我这也是被逼出来的!
有天半夜,狗驼再次梦见和阿香结婚。醒来时,狗驼眨巴着眼睛想,淑慧你要是再对我不好,休了你!狗驼以前怕淑慧提离婚,现在觉得淑慧要是再提,他就顺水推舟,离了马上娶阿香!甜蜜的狗驼将想法变成短信,发给阿香。阿香回了信息:神经病啊,睡得正香被你吵醒。狗驼看了,忍不住开心大笑。
被吵醒的蛤蟆踢了狗驼一脚,睡眼惺忪地骂:我日你……哥,你个屌梦里开花了?
这一个月,火鸡通过网吧QQ聊天,结识在滨江一家合资厂打工的女老乡小珍。每到周末晚上,火鸡都将头发定形,幸福地去会小珍。如果是星期六,火鸡有时彻夜未归。现在年轻人恋爱,见面三回上床很正常,但狗驼不知他们在哪里开展工作。狗驼听猴屁股老婆说,那些工厂宿舍与新世纪花苑工地宿舍没什么区别,虽然不是工棚,但一个房间开了上下十二个铺位,又挤又闷。有的女孩男朋友来了,就用布帘遮住床铺,两人便在里面工作,让外面的女孩子难为情死了。
这一个月,狗驼在竹村先后发现结伴同来的兔子、耗子,单身而来的猪郎公、猴屁股,还差点撞上蛤蟆和麻雀仔。猪郎公在老乡面前大骂站街女贱,说对老板娘意淫也不找鸡,怎么也来这种地方?还有猴屁股那么老了,老婆每个星期又都来过夜,他怎么也来了?
他奶奶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家伙!狗驼嘴上骂,心里却为自己添了份安宁。
不过,让狗驼吃惊的是,在竹村快活的并非只是青壮年,许多六七十的老头也常常光顾。这些老头大多是本地人,在竹村慢悠悠骑着单车,遇到合适的,停车半脚支地,讨价还价。竹村的房屋较老旧,一楼许多门面装有门槛。滑稽的是,老头们担心单车被偷,却又苦于力气不够,每次将车子搬进屋还得站街女帮忙。从衣着判断,老头们应该不算富有,属于退休工人或者吃“低保”者。
狗驼非常困惑,老家伙们连推单车都力不从心,还能出力工作?
6、狗驼对小时候自家小公猪阉割场面,一直记忆犹新:冷漠的阉猪佬把小公猪踩在脚下,不管它如何挣扎,将半月形小刀嚓地割下,挑出两颗“蛋蛋”。小狗驼怯怯地问:做么子要割它小鸡鸡?阉猪佬说,它长大了想骑母猪背,不困觉不长肉,你妈不高兴。小狗驼说,它要是骑母猪,我赶它下来行吗?阉猪佬冲狗驼母亲嘿嘿笑:你儿子真好,日后叫他守着公猪不骑母猪吧!母亲喝斥狗驼走开。阉猪佬又冲狗驼严肃地说,长大了可不要骑女同学呵,不然割你小鸡鸡!
让狗驼想起来的,还有后来上学时《生理卫生》课上讲到的:青少年第二性征出现后,不仅性格躁动,且对异性产生向往……
狗驼突然唤起这些记忆,是有天看到一个猪贩追赶小猪,触景生情想起来的。猪仔发情了想骑母猪背,青少年第二性征出现对异性向往……狗驼觉得自己以前看人只讲道德是不对的,忽视了正常人生理特点。
狗驼突然醒悟,觉得自己三十六年来一直没活明白!但是,每当欲望消退,想起对淑慧的背叛,还有曾经的恩爱,狗驼心里又充满愧疚。刚娶淑慧那阵子,淑慧天天晚上枕着狗驼胳膊入眠。狗驼胳膊发麻,心里却温暖无比。狗驼还记得,即便大白天,只要小卖店没其他人,自己都会想法贴住淑慧身体。淑慧皮肤白净细腻,身材修长丰韵,哪怕只是轻轻触碰,都让狗驼心驰神往。淑慧那阵子无比贤惠温柔,午饭和晚饭前,狗驼在店面照看,她就在厨房忙碌。狗驼想帮她做些什么,她则撒着娇,倒转身子用屁股将狗驼顶出厨房。待到被她叫进厨房,桌上饭菜早已摆好。那几年,狗驼很少自己洗过衣服。即便淑慧回娘家,出门时也嘱咐他将换洗衣服攒下等她回来洗。
那时的狗驼,天天喝了蜜般幸福。那时的日子,也像灌了蜜般甜。如今的狗驼,被记忆里的曾经美好时时敲打,每每想起,只能偷偷流泪。
狗驼成了被煎烤的肉饼,一面被灵魂深深折磨,一面和欲望偷偷狂欢。想到淑慧,狗驼非常难受;想到阿香,狗驼热血沸腾。现实中的狗驼,更多的则在与阿香一次次神魂颠倒中迷失。去他奶奶的道德吧!狗驼觉得自己仍然是个好男人好丈夫,之所以敢这么放松(狗驼觉得不应该形容放纵),那是特殊时间特殊环境的迫不得已!狗驼甚至觉得猴屁股也不是坏男人,他老婆每次来时,猴屁股都像对待女儿般细心照顾。
其他老乡没狗驼思想复杂。工作时间,他们辛勤劳动;欲望来时,他们直奔竹村;休息相聚时,咀嚼女人话题。没人说自己去过竹村,尽管大家心知肚明。猪郎公有一次说,竹村有个江西妞很不错呢。狗驼慌了:你去找过她?猪郎公拍着胸部大声说,操,再好看也还是只鸡,我才不弄!狗驼不想揭穿猪郎公去竹村的事,只希望他不去找阿香就行。狗驼一想到阿香被猪郎公按在床上,心就痛。狗驼突然发觉,即使现在知道淑慧跟其他男人躺在床上,可能都不会心痛。狗驼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心里藏了人的狗驼神思恍惚起来,脑海里一天到晚游荡着阿香。一天,在工地上出工时,狗驼心里想着阿香,迷迷糊糊地将一根木棍从三楼掉到一楼。木棍正好砸在麻雀仔和耗子头上,把他们头上的安全帽都砸裂了。被砸懵了的麻雀仔和耗子,在众人惊恐中醒悟过来,冲上三楼将狗驼暴打一顿。狗驼不怪他们,鼻青脸肿地跑去找阿香。阿香听狗驼说是因为她才如此,心疼得不得了,赶紧热了毛巾为狗驼散瘀。
狗驼在阿香细心伺弄下,感动得热泪盈眶。
阿香的份量重了,淑慧在狗驼心中若有若无时,狗驼发现一个天大秘密。
秘密发生时间是深夜十一点。狗驼因为一些事情和淑慧短信互骂后,闷闷不乐地出了宿舍去散步。走了几分钟,来到离宿舍百来米远、同样是石棉瓦与竹子搭成的基建一班饭堂边。饭堂实际上是厨房,除了一个灶台两口大锅,外加两个洗菜大盆,连桌椅都没有。一到开饭,众人围在灶边打菜回到宿舍,或者蹲在地上吃。狗驼经过饭堂,从门缝里看见花姐撅着屁股在忙碌。每天晚上这时,花姐都会来饭堂忙碌半小时,准备次日早餐小菜。
狗驼在饭堂不远处坐下,点燃一支烟。狗驼原来不抽烟,来滨江后,没事学着老乡们巴叽几口,慢慢地,饭后或者无聊时,就有了抽的欲望。一支烟刚吸过半,狗驼不经意地抬眼,看见一个短裤男人朝着饭堂走来,在门口鬼鬼祟祟张望一下,快速闪了进去。
饭堂门灯光里,露出一张戴眼镜的脸,是老师!
这小子三更半夜跑进饭堂做什么?帮花姐准备早餐,也没必要如此神秘兮兮吧?向来对他人之事不操心的狗驼多了个心眼,悄悄溜近饭堂,将眼睛贴上墙缝,瞬间呆了:天哪,老师竟然从花姐身后将她拦腰抱在怀里!
花姐面对灶台,头也不回地说,小坏蛋又来贪吃,让人看见不好哩!老师俯身在她后脖吻了下,说那我吃得更欢,两手在花姐胸部和小腹揉搓。花姐说,小坏蛋等我忙完再弄行不?老师说大坏蛋我等不及了。花姐“哦”了一声,俯身趴在灶沿上……
老师的撞击幅度很大,震得饭堂轻微晃动。狗驼在这震撼的撞击里浑身火烧火燎,呼吸急促地在心里骂:他奶奶的老师,你二十五,花姐四十五,可以做你娘呢……
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狗驼明白,花姐是正常健康的女人,总不能叫她与千里之外的丈夫,来个什么虚拟性爱吧?狗驼想,何况那么多位高权重的官员、学富五车的师者,都在干着包二奶三奶的勾当?狗驼这么一想,心态平衡过来,把花姐和老师的风流事看淡了,去阿香那里却勤了,也不怕人看见。
有一次,狗驼在竹村碰到猪郎公。平常可气的猪郎公傻了眼:老子来……是看那么……子的!狗驼大笑:竹村又不是我家,你看么子都行!猪郎公就逃也似地跑掉了。
狗驼打着哈哈,努力昂首挺胸,轻车熟路地进了阿香屋里。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鄢文江
题图插图:石剑
1、民工狗驼穿着夕阳站在竹村街口,像披了件黄色袈裟。夕照把他的脸劈成两半,一半阴,一半阳。狗驼扶正白边眼镜,眯眼发现竹村的一街二巷,特像表达圆周率值的西腊字母π。竹村直街π开头的一横,一横巷和二横巷就是π的左右两道弯。
狗驼努力挺直腰板,神气地说,大家伙看看,这个竹村,不就是那个么子π吗?
老乡们似乎毫无兴趣。满脸雀斑的麻雀仔,贼眉鼠眼的耗子,高大壮实的猪郎公,大腹便便的蛤蟆,四个常泡在一堆的男人,如饥似渴的目光被一个过路女人背走。那个女人细腰宽臀胡萝卜腿,走路小心翼翼,犹如刚刚动过手术。
狗驼用目光咨询花姐。花姐捂住领口,警惕地说,你瞎讲鬼么子派,想吃蛋黄派老娘这里没有,少耍花招占老娘便宜!花姐瘦骨嶙峋,胸脯像被剪过的草坪。狗驼不屑地哼了一声,目光投向火鸡和老师。头发染成半黄的火鸡,架着黑边眼镜的老师,正在讨论最新版本的QQ。这两个在老家弹湾村被称为“有文化”的后生仔,实际上前者只读了高中,后者不过中专毕业。
狗驼很想同猴屁股和兔子说竹村地形像个π。尖嘴猴腮的猴屁股,皮肤白皙如女人的兔子,正在认真研究治性病的小广告。小广告贴在墙上,花花绿绿,层层叠叠,最上面一张写着:老军医根治性病(标题),尖锐湿疣+梅毒花柳,无须手术没有痛苦,妙手神医药到病除,难言之隐彻底根除。
狗驼心说一帮没文化的家伙,面上却有了尴尬。狗驼目光下垂背又微驼时,在一旁打完电话的包工头王助理过来了。王助理是土木工程系本科毕业的,他肯定知道π!狗驼兴奋地想向王助理表达时,王助理先开腔了:大家伙看到了,这个屌城中村,还没得我们老家铜皮乡大街瞅着舒服呢!
包工头虽小,好歹也是个小老板,王助理的话马上有人响应。猪郎公说,操,老子可没讲来看街景!老子是猪郎公自称,他对着爷爷也这么说。蛤蟆跟着说,我日你哥,不看人来看么子?蛤蟆在山东做过小生意,什么钱没赚到,只学到一句“我日你哥”。
除了花姐,一帮男人心知肚明地坏笑起来。
王助理咳两声:你们晓得不,这个北区嘛,原是滨江市主城区,竹村原是北区中心;竹村不是那种保留农村户籍的城中村,只因滨江市重心东移,竹村变成老城区中的死角,房屋又老又旧像乡村,城中村就这么叫出来了。王助理说完,掏出手机又去打电话了。
老师推了推眼镜,像古装戏里的人物一样,正色道:王助理刚才所言极是,所谓和谐社会不过如此。既有富人玩乐的花园,也有穷人的立足之地。要是没得城中村,打工者们就租不到廉价房屋。我调查过,如果在竹村租房,一百二十平方的三房,八百块一个月就能租到。在其它干净小区,同样面积的房屋,租金绝不低于二千五一个月!
王助理是老师姐夫,但老师从不在人前叫他姐夫,与大家一样称王助理。老师曾在弹湾村小学做过一年代课教师,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众人对老师肃然起敬,只有猴屁股不以为然,将自卷烟吸得叭嗒叭嗒响:吹吧,小屁孩!
狗驼对这里的过去未来不上心,只知道自己天远迢迢跨省跑来滨江,是来打工挣钱。不过,狗驼诧异如此发达的城市,竟然也存在严重的两极分化,大部分地方繁华似锦,像竹村这种破落之地也不少,犹如漂亮女人的脸白白净净,耳根却有几块没洗净的污垢。
狗剩,干啥子呢,吃完没?一个操河南口音的女人,站在一间单车库改成的出租屋前,边晒衣服边喊。不远处,一个小男孩答应一声,抱着碗一路撒着汤水,飞快跑进单车库。屋子又矮又窄,铁皮门向外洞开,里面的小电视雪花遍布地唱着豫剧。屋外,一个光背男人一声不吭地在整理三轮车上的破铜烂铁。狗驼看了眼密不透风的单车库屋子,心痛了一下。
狗驼神色凝重地与众人走在竹村直街,一条红色内裤从天而降落在他头上。众人为狗驼的中彩大声叫好。狗驼扯下红内裤抬头一看,花花绿绿乱晒的衣服,将天空弄成一片五颜六色。一个女人从生锈的楼道内冲出,用陕西话喊,同志哥哎,我的衣服。说罢一把将内裤抢了过去。女人穿一件碎花睡衣,肉身白嫩,双乳乱颤,身材像发酵的馒头。
2、王助理一直不愿带老乡们来竹村。
工地任务紧,老乡们从三月底跟着他来到滨江,要不是今天“五·一”放假一天,平常根本没有休息。王助理上午带他们在市中心逛,中午吃了快餐后,有几个家伙提出来竹村看看。闹得最带劲的就是猪郎公,像发情的种猪,不停叫嚷:操,老子去溜达溜达又不弄那事,怕个屌?王助理明白,猪郎公他们想看的,无非是竹村那些无所事事的女人。她们像蚂蟥,吸附在竹村阴暗潮湿的街巷,吸引着老老少少的打工仔,尤其是单身男民工们。王助理后来想,大家乡里乡亲的,没必要太认真吧,太阳落山前还是领着众人来了。
残旧的城中村之于城市居民,是需要放弃的原居地,涌入城市的民工却把它当成宝地,有水有电,非常方便。城市居民觉得城中村环境肮脏,民工却觉得远比出门踩狗屎的乡村要好。王助理二零零零年辞掉铜皮乡乡长助理,下海来到滨江谋生,曾在竹村同学家住了半个月。同学在滨江打工多年,好不容易买套二手房,并且还在城中村,但也是滨江物业啊,同学为此常常自豪不已。如今,同学早已搬离竹村,把房屋租给一个彭姓打工仔。彭姓打工仔叫上老乡合租,在三个房里铺上一层纸箱皮,纸箱上铺上凉席,一共开了十二个铺位。
王助理对竹村有过了解:一街二巷,算上楼上房屋和楼下单车库,大概有二三百套(间),绝大部分是外来人员租住。这些外来人员中民工为主,他们有的在建筑工地干活,有的在附近工厂当普工,有的走街串巷收垃圾,也有的在这里临时落脚寻找工作。除此之外,还有部分租客就是既不上班、也不干活,但钱赚得又快又轻松的女人。
王助理担心的,就是怕大家来竹村后,被这些女人勾了魂!
一帮人像牧归的黄牛,踢踢踏踏地在竹村街巷间穿行。黄牛们目光炯炯,街巷边依墙而立的女人像肥嫩的草,令他们兴奋不已。只有狗驼脑壳里装着一头雾水,不明竹村里为何游荡着这么多无所事事的女人。
狗驼表姐是老家水阳县氮肥厂的下岗工,说白了就是失业没事干的。狗驼开始以为,竹村这些闲散的女人是滨江市的下岗女工。不过她们一点不像城里女人,虽然个个涂脂抹粉描眉画唇,却没有城里女人的气质。她们膀大腰圆,打扮俗气,要么袒胸露乳,要么凉鞋套袜,倒像农村大姐大婶。农村女人小时候干过重活弄粗腰身,生了孩子更加壮实,像圆鼓鼓的水桶。城里女人很多年前穿凉鞋就不套袜子,现在即便穿着暴露,也露得有品味。狗驼问猪郎公:她们在做么子?猪郎公一脸狡黠:挣大钱!
狗驼一脸诧异时,蛤蟆朝狗驼眨眨眼,拉着麻雀仔朝一根电线杆走去。电线杆后面站着个穿红衣服的胖女人,蛤蟆伸出食指做了个“?”号。头发拉得笔直的胖女人将头一甩,伸出三个指头。麻雀仔摇摇头,伸出两个指头。狗驼看戏似的惊讶好久,突然想到电影里的古代烟花柳巷,立即醒悟,原来这些女人就是工友们常聊的“鸡”啊!狗驼纳闷的是,电影里的古代妓女是晚上出来的,而现在可是光天化日呢。
蛤蟆和麻雀仔在胖女人的唾骂中回来了。王助理面色沉重地领着众人出了巷子,警告道:别在这里弄事,这些鸡脏得很!蛤蟆嘻嘻地笑:我才不会呢。猴屁股说,你现在是不会,但晚上会!众人大笑,一边开着肆无忌惮的玩笑,一边慢慢地离开竹村。
老师走在队伍前面,又给大家上课了:这种在街头巷尾游荡的鸡也叫站街女,一般来自农村。鸡分很多种,发廊和夜总会、桑拿场所的叫“小姐”,她们大都年轻漂亮,面对比较高档的客人,收费较贵。竹村这些站街女年岁偏大,且大多结过婚生过孩子,接待对象主要是民工,有钱男人一般不找她们。
口若悬河的老师时而正身前行,时而倒退着走,精彩的分析博得众人默认。猴屁股照例不服:你不是民工吗?老师一愣:我没讲不是。猴屁股说,你一口一个民工让人听了烦,装么子先生,我女儿还本科生呢!老师说,你也少装蒜,你女儿本科关我屌事,你老婆要不在这,弄得最多的我看就是你!猴屁股面红耳赤,说操你妈小屁孩,追着老师去打。
老乡之间,因为一句话起争执,甚至打得头破血流,很正常,狗驼懒得理。至于这些女人,不管称鸡还是站街女,哪个叫法都让狗驼面红耳赤。狗驼潜意识里没有出轨这个词,对爱人的背叛绝不可以,何况叫鸡?狗驼觉得夫妻要绝对忠诚对方,即便自己和老婆淑慧关系不好。人又不是畜牲,想什么就做什么,否则这个世界岂不乱了套?
老狗,腰板挺直点像个男人,晚上没事来竹村散散步!麻雀仔靠近狗驼眯眯笑,脸上雀斑像豆大的芝麻,颗颗闪亮。狗驼不好意思看他,将头扭向一边,目光所到处,见斑驳的墙上写着“办证130××××××××”、“134××××××××办证”等字。一个扎领带穿球鞋、留长发戴眼镜的落魄男人,正在偷偷抄墙上的电话号码。
3、改革开放犹如无边无际的草原,给许多滨江这样的骏马提供了广袤天地。马儿跑啊跑,把当地经济社会就跑得红红火火了。在滨江市,像新世纪花苑的高档住宅小区,雨后春笋般,刷刷破土而出。城市发展日新月异,也带来大量就业机会,千千万万像狗驼一样的农民,将几件换洗衣服塞进编织袋,嗨的一声,成了城市顺手拈来的廉价劳动力。
王助理不当国家干部好多年,如今是新世纪花苑基建工地包工头,领导着猴屁股、猪郎公、麻雀仔、兔子、火鸡、蛤蟆、耗子、老师、狗驼组成的基建一班,外加煮饭阿姨花姐。王助理家在铜皮乡黄湾村,但人是弹湾村女婿,十个手下也全部来自同乡的弹湾村。狗驼经老师介绍,年初加入王助理的团队。
新世纪花苑由一家叫骏业的建筑公司承建,骏业建筑公司出工程技术人员,把那些无需技术含量的体力活,分包给王助理等三个包工头。王助理与骏业公司的关系,实际上相当于劳工代管。骏业公司提供宿舍和饭堂,为每个工人提供每天六十元劳工费、八元伙食补助费,以及劳务安全保障等。王助理管理基建一班工人出勤、生活,并抽取每个工人十分之一的劳务管理费,还领取骏业公司付给他的每月一千五百元代管费。王助理除了上班时,吆喝几句不要偷懒要注意安全,或者偶尔来工地看看,在其它时间是消失的。王助理手下还有个劳工班,在不远处的大布批发城基建工地。骏业公司要求包工头与工人同住,王助理才选择住在新世纪花苑宿舍,白天则两边管理。
每月开头之日,新世纪花苑发放上月薪水。算上加班费,除去劳务管理费,基建一班的民工每月能拿到一千八百元左右。发工资当晚,没结婚的火鸡和老师相约去银行,在柜员机上用卡自动存钱,然后去网吧上网;结过婚的人则去附近邮政代办所,留下一二百块零用,其余的汗水钱全汇回老家。通常,他们一下班就跑去代办所排队,满身酸臭汗熏得其他顾客怒目而视。但他们却偷着乐,臭走一个,自己就少排一会队。寄完工资,花姐去超市购物,猪郎公、麻雀仔、兔子、蛤蟆、耗子、狗驼,六个结过婚但老婆不在身边的男人,到附近重庆人川菜馆打牙祭,猴屁股则趁机带老婆回宿舍休息。
宿舍是竹子和石棉瓦搭成的临时工棚,上下两层,每人一个床位,行李及洗漱用具、餐具就堆放在床尾。王助理、猴屁股、花姐、老师的铺位在下面,其余的全在上层。猴屁股老婆在东区一家玩具厂上班,每个周末晚上不加班时来这里过夜。有了女人存在,猴屁股与花姐的铺位也就与众不同,四面都用不透明的布帘隔起来。
耗子曾经一脸淫荡地问老师:晚上有没得偷看猴屁股和他老婆?老师大怒:你又不是猪,有动静掀开布帘看看不就晓得了?麻雀又问:花姐困觉是穿衣还是光身?愤怒的老师说,你老婆困觉穿衣还是光身?
只要不提到自家女人,在基建一班玩笑开得再有颜色,也伤不了和气。不过男人聊得最多的,还是重庆人川菜馆老板娘。老板娘皮肤白皙,丰乳肥臀,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们。
老板娘老公五短身材,黑了脸像张飞。猪郎公他们去“重庆人”时,老板会自动消失,留下老板娘花枝招展地招呼。肉乎乎的老板娘恰到好处的性感,让狗驼第一次见到时惊心动魄。老板娘一身暗香窜动,挖走了男人们的心,大家的眼睛全长到她胸部屁股上。尤其是猪郎公,目光痴迷,垂涎欲滴。狗驼有晚去了重庆人后,在梦里画了自结婚以来没再画过的地图,将内裤弄得粘糊糊的。狗驼醒来掐指算了算,来滨江两个月没碰过女人了呢,就突然很想那事。以前在家,淑慧再冷面相待,每个月也有那么几次。作为过来人,狗驼第一次尝到身体憋闷的难受。
猪郎公他们的女人话题也多了,无论吃饭还是休息,一有机会就谈女人。有天上午雨大,工地没开工,老乡们趴在床上将脑袋拼命挤在窗边,津津有味地向外观看。狗驼也凑过去,见外面有条通向附近商场的路,三三两两穿短裙的女工从这里经过。白花花的大腿从窗前飘过时,麻雀仔就祈祷老天爷刮风,将她们的裙子通通掀起。
两个月的孤独,足以让荷尔蒙囤积丰盛,之于已婚男人而言,这不能不算是折磨。基建一班的男人像发情公狗,每次上街,欲火燃烧的目光不放掉每个入眼的女人。狗驼也不安分,在地摊上买了本《性感娇娘》杂志。杂志封面是个三点式少妇,里面全是色情内容。狗驼以前看《读者》,现在把《性感娇娘》当精神食粮。狗驼躺在床上看时,被书里内容撩拨得火烧火燎,情不自禁对着封面少妇抚慰自己……这种渲泄方式,后来成了狗驼的家常便饭。狗驼还将封面撕下带在身上,欲望来了,但不方便时,就在厕所偷偷自慰。
狗驼偷偷进行这个勾当,开始还觉得有罪恶感,后来发现,猪郎公、麻雀仔被窝里也偷偷藏着这种杂志。兔子还藏有两张封面印着全裸女郎的DVD片。狗驼知道,大家没人有DVD机,兔子买这些片子无非想要刺激的封面罢了。DVD封面上的裸女极度暧昧地盯着狗驼。狗驼心惊肉跳,身体蠢蠢欲动。
4、“五·一”长假在民工眼里是个美丽的肥皂泡,啵的一声,无影无踪。骏业公司与滨江市大部分建筑承建商,选择了五月二日开工。王助理上过大学,与其说不关心法定假日,不如说关心这些没有任何意义。节假日加班,工资会翻倍吗?那是门都没有的事!在基建一班,狗驼也是“高学历者”,但读了高中的狗驼,除了比其他老乡多些想法,一样每天浑浑噩噩上班下班。狗驼只记得自己生日是农历四月初九,立夏。后来翻看日历,才知道那天是公历五月六日。
生日那天,狗驼以为淑慧会来电问候他,从早上开机起就将手机揣在身上。但老掉牙的手机昏昏欲睡,一整天都没出声。晚上九点,仍没等到消息的狗驼将电话拨回家里。处在发育期的儿子大宝说话像公鸭:你哪个?狗驼说,你妈呢?大宝听出老子声音,说,不知道!狗驼摁下电话就拨淑慧手机。拨到第五次,淑慧的声音响起:我在做美容,你催命鬼似的打么子?淑慧没理由的骂让狗驼恼火,狗驼愤怒地关了手机。
那晚新月如钩,天气分外凉爽,南风吹在身上像女人温柔的手。新世纪花苑工地外面,一大帮人在围着唱露天卡拉OK。一个双分头青年手握话筒,青筋暴突地唱:对你爱爱,爱不完。这种露天卡拉OK很流行,一块空地竖两个音箱,两块钱可唱一首,民工们吃了晚饭没事干,特别喜欢这种物美价廉的娱乐。分头唱完,围观者拍着巴掌大叫再来一首。分头潇洒地一甩头,说多谢,另点一首歌唱开了。狗驼却越听越难受。
狗驼本不愿出来打工的。“打工”一词,狗驼听起来总觉得不舒服,像家里揭不开锅非得出去讨食般。当弹湾村大部分青壮年都出去了,只有狗驼与不便外出的老人孩子们,成了村里最后的留守者。
狗驼家在弹湾村口有个日用品商店,是父亲早年在供销社上班时开的。狗驼当年读书读得背脊微驼两眼近视,两届高考都名落孙山,成为村人笑柄。狗驼虽然没能顶替父亲进供销社,但依仗吃国家粮的父亲留下的家业,轻松娶到铜皮乡美女淑慧。父母亲见马克思后,狗驼成了商店老板,独家面对村里几百户人家,每月有千来块钱收入。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家庭千来块钱月收入,是很值得荣耀的。狗驼牛皮烘烘地不下田不下地,凉鞋套袜,白衫长裤,俨然吃国家粮的城里人。直到改革开放的钟声越敲越响,外出打工者汇回的钱越来越多,狗驼的生活才像老牛跳进池塘,砸开波澜。脸蛋像白雪、身材像巩俐的淑慧,在外出打工的姐妹们心目中褪去光环,不再被人羡慕“嫁了个好人家”。不甘居后的淑慧变了,对狗驼渐生不满,常常指着狗驼鼻子大骂:怪不得考不上大学,不思进取,没出息!狗驼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有时气不过回骂一句,淑慧就哭着闹离婚!
在农村,天塌地陷不及离婚事大。狗驼舍不得花儿一样的老婆,更担不起离婚的种种后果,乡里乡亲的唾沫能把人淹死。当然,架吵得再大,淑慧也只是哭哭闹闹一阵完事。
臭婆娘嫌弃人,把老子生日都忘了!狗驼心里烧着一团火,孤独地走出竹子扎成的工地围墙,碰到返回的耗子和兔子。耗子冲狗驼打了个哈哈:老狗,想老婆了去竹村走走吧!兔子也一脸诡谲地笑。狗驼待他们走进宿舍,想起竹村那些游荡女人,身子突然发热。他奶奶的,是得有点行动才能对得起自己!这个想法电光火石般产生,狗驼身体打起摆子。狗驼在冷颤中警惕地察看周围有没有熟人,招手要来辆“摩的”,说,去竹村!摩的就是普通两轮摩托,一些没有工作的人开了载客,收费低廉,还能走街窜巷,深得打工者喜欢。有些摩的佬别出心裁,在车头装把撑开的雨伞,车子开动时,像一台移动花车。滨江市禁止摩的载客,实际上因为有需要,摩的无所不在。
狗驼搭乘的摩的风驰电掣,十分钟就到了竹村。
似曾相识的竹村直街上,三三两两的男女幽灵样漫游。狗驼小心翼翼穿过直街,走到一横街时,被那里的景象惊呆了:阴暗的巷子深处,站着两排高高低低的女人,是五·一白天看到的几倍!她们组成的两排人肉墙中,男人们像买菜的家庭主妇,一路挑三拣四,讨价还价。谈好后,跟着女人闪进旁边的屋子或者楼道。狗驼看不太清她们的脸,从弥漫的脂粉气息里,感觉出她们化过浓妆。一个胸脯波澜壮阔的中年女人凑近狗驼:兄弟玩下吧?狗驼感觉恶心,就着阴暗往前走,被一个瘦得像麻杆的女人拦住:三十块玩不?狗驼瞄了她一眼,愈发觉得恶心。
狗驼渐行渐看,来到二横巷中段,发现一个长相身材像淑慧的女人。女人三十出头,素妆长裙,长相与气质都挺好。狗驼眼前一亮,问多少钱?女人伸出四个指头。狗驼故作老成地说,人家都开价三十,你做么子多十块?女人摇摇头,不回答,只笑。狗驼犹豫一下,跟着女人进了屋。
屋子非常狭小,一左一右摆着两张床,一个小灯泡有气无力地放着微光,灰暗而神秘。狗驼头回进这种地方,心跳得厉害。女人三两下将裤子扒下,躺在右边床上:来吧!女人白花花的大腿修长丰满,像剪刀样摆开。狗驼正要上马,被女人挡住。女人捏着一个撕开的避孕套:戴上这个先!狗驼不解:戴这玩意做么子?女人笑:你以为我是你老婆呀,你愿意我可不愿意,否则得病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狗驼这才想起淑慧生大宝后结了扎,他们从没戴过套,就乖乖的让女人把套戴上。女人第二次说来吧,狗驼觉得她声音也像淑慧,就激动地叫了声老婆,便狠狠冲去……
工作一结束,女人说,你刚才叫我老婆,是不是我像她啊?狗驼点点头。女人就笑:那我当你老婆,你可要常来啊!女人笑时露出两个浅浅酒窝,很好看。狗驼说好,心里荡起一股温暖,觉得开始不应该计较她多收十块钱。
狗驼离开二横巷时,发现蛤蟆和麻雀仔从一个侧门出来,两个女人在他们身后说,下次再来啊!狗驼吓了一跳,赶紧躲到电杆后,等他俩不见人影后才出来。狗驼偷偷摸摸走到巷口,回望了眼模模糊糊的巷子,想想长得像淑慧的女人,突然有了种幸福的感觉。
一个大妈级女人在村口堵住狗驼,迎面“嘿”了一声。大妈穿件松松垮垮的红色睡衣,眼圈画得像熊猫。狗驼“呸”地朝地上吐了口痰,扶了扶眼镜,骄傲地挺身而去。
5、找到幸福感觉的狗驼,不久邂逅像淑慧的女人。
那天,工地原材料停缺,放假半天,狗驼来北区福临门商场购物,看见穿柳叶裙的女人,像弯柳样垂在那里挑卫生巾。柳树直起,四目相对,狗驼心跳加快,结结巴巴叫了声老乡!“老乡”是民工他乡交流时的普遍称谓,并非特指同一地方的乡亲。女人也想起狗驼,说,原来是你啊!狗驼兴奋之下有点语无伦次:你今天没上班?狗驼说女人“上班”,女人感觉有些含意,愣了一下,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彼此闲聊几句,女人走时,狗驼怯怯地问她名字。女人说叫我阿香吧。一句话,就把狗驼的魂带走了。
当晚天还没黑,狗驼匆匆去了竹村。
狗驼的突如其来,阿香又惊又喜:下午不是告诉你,我这几天不上班吗?狗驼一脸愕然。阿香笑:笨蛋,我“大姨妈”来了!狗驼红了脸:来看看你就好。阿香有点感动,肉肉的身子主动将狗驼拥了。狗驼傻了一小下,很快回拥。两人像捆绑的粽子,咚地倒在床上。狗驼怜香惜玉,没有让阿香开门,只是吻她,像舔食洒在桌上的饭粒,将阿香身体舔了个遍。如果说第一次身体接触只是完成任务,这一次则成完美享受。阿香浑身上下洁白无瑕,白得可以看见丝丝毛细血管。狗驼舔食着,犹如工匠在精心雕琢一件工艺品,雕着琢着,眼里流出幸福的泪水。
阿香告诉狗驼,她是江西人,原在老家县预制件厂做出纳,厂子效益不好,下岗后,发现老公和一个女人好上了,一气之下离了婚。阿香说八岁的女儿归她抚养,现寄在老家父母处,等着她每月寄钱回家呢。狗驼有点惊讶:你做过出纳,应该好找工啊。阿香说,狗屁,我高中文凭在这边找财务工,人家根本不收!狗驼唏嘘道:其他的……工你也可以做吧。阿香悠悠叹口气:去年底在滨江一个手袋厂打工,拼死拼活一个月挣一千块钱,你让我如何活下去?今年初偶然发现竹村这个地方,我心一横,就租了间房……
阿香说着哭起来。狗驼听得心有些沉重,又有种被人信任的幸福。狗驼恍然觉得,阿香虽然是个见不得光的站街女,但那温柔劲比淑慧要强好多。狗驼走时有点不舍,平生第一次有了慷慨,掏出五十元钱,大方地说,不用找了。阿香将钱推回:没做不收费!狗驼心里一动,感激地吻了她。
狗驼当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淑慧离了婚,很快又和阿香结婚。狗驼挽着阿香胳膊,对气急败坏的淑慧说,活该,谁叫你像个泼妇!
梦之后几天,狗驼疯了样想阿香。估计她例假过了,狗驼匆匆跑去竹村。这一次,两人双双坠入高潮。喜极而泣的阿香说,每次都是客人完成任务,自己从没体验过真正性爱,我可能爱上你了呢!阿香说着将手机号码给了狗驼,表示以后每次优惠十块。狗驼大为感动,恍惚间觉得阿香真成了自己老婆。这次之后,狗驼每次和阿香做事,都要大叫老婆老婆,害得阿香次次用手捂他的嘴。
狗驼装了阿香这个小心肝,日子过得像老家小河,呼拉拉一下子流过去了。到了六月中旬,狗驼一个月去了阿香处八次。八次的额外开支只有区区两百来块,不及骏业公司老板一包烟钱,却是狗驼一个月全部开支。
不抽烟不买衣不买鞋,牙膏牙刷洗浴用品总不能省吧?狗驼就寻思挣点小钱。
新世纪花苑工地许多材料,钢材,木材,铁架等,常常要晚上到货。狗驼只要听到找人卸货的消息,立即参加。下一车货一般八十至一百元,三四个精壮男人半个小时就能搞定。狗驼每次卸完货,拿着到手的几十块钱,觉得特别温暖。有天晚上,狗驼接连下了四车货,累得几乎虚脱。一同下货的买了冰冻啤酒喝,狗驼舍不得。狗驼将钱紧紧捏在手心,像握着阿香的手,幸福而甜蜜。
狗驼觉得自己恋爱了,对象就是阿香,而且她也爱上自己。狗驼收过一条手机短信,短信说: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花中寻家,四等男人下班回家,五等男人妻不在家,六等男人无妻无家。狗驼不知道自己属于哪种男人,但狗驼改变以往观念,觉得男人在外面来点“温暖”,感觉挺好。狗驼并且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凡事必有其因,我这也是被逼出来的!
有天半夜,狗驼再次梦见和阿香结婚。醒来时,狗驼眨巴着眼睛想,淑慧你要是再对我不好,休了你!狗驼以前怕淑慧提离婚,现在觉得淑慧要是再提,他就顺水推舟,离了马上娶阿香!甜蜜的狗驼将想法变成短信,发给阿香。阿香回了信息:神经病啊,睡得正香被你吵醒。狗驼看了,忍不住开心大笑。
被吵醒的蛤蟆踢了狗驼一脚,睡眼惺忪地骂:我日你……哥,你个屌梦里开花了?
这一个月,火鸡通过网吧QQ聊天,结识在滨江一家合资厂打工的女老乡小珍。每到周末晚上,火鸡都将头发定形,幸福地去会小珍。如果是星期六,火鸡有时彻夜未归。现在年轻人恋爱,见面三回上床很正常,但狗驼不知他们在哪里开展工作。狗驼听猴屁股老婆说,那些工厂宿舍与新世纪花苑工地宿舍没什么区别,虽然不是工棚,但一个房间开了上下十二个铺位,又挤又闷。有的女孩男朋友来了,就用布帘遮住床铺,两人便在里面工作,让外面的女孩子难为情死了。
这一个月,狗驼在竹村先后发现结伴同来的兔子、耗子,单身而来的猪郎公、猴屁股,还差点撞上蛤蟆和麻雀仔。猪郎公在老乡面前大骂站街女贱,说对老板娘意淫也不找鸡,怎么也来这种地方?还有猴屁股那么老了,老婆每个星期又都来过夜,他怎么也来了?
他奶奶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家伙!狗驼嘴上骂,心里却为自己添了份安宁。
不过,让狗驼吃惊的是,在竹村快活的并非只是青壮年,许多六七十的老头也常常光顾。这些老头大多是本地人,在竹村慢悠悠骑着单车,遇到合适的,停车半脚支地,讨价还价。竹村的房屋较老旧,一楼许多门面装有门槛。滑稽的是,老头们担心单车被偷,却又苦于力气不够,每次将车子搬进屋还得站街女帮忙。从衣着判断,老头们应该不算富有,属于退休工人或者吃“低保”者。
狗驼非常困惑,老家伙们连推单车都力不从心,还能出力工作?
6、狗驼对小时候自家小公猪阉割场面,一直记忆犹新:冷漠的阉猪佬把小公猪踩在脚下,不管它如何挣扎,将半月形小刀嚓地割下,挑出两颗“蛋蛋”。小狗驼怯怯地问:做么子要割它小鸡鸡?阉猪佬说,它长大了想骑母猪背,不困觉不长肉,你妈不高兴。小狗驼说,它要是骑母猪,我赶它下来行吗?阉猪佬冲狗驼母亲嘿嘿笑:你儿子真好,日后叫他守着公猪不骑母猪吧!母亲喝斥狗驼走开。阉猪佬又冲狗驼严肃地说,长大了可不要骑女同学呵,不然割你小鸡鸡!
让狗驼想起来的,还有后来上学时《生理卫生》课上讲到的:青少年第二性征出现后,不仅性格躁动,且对异性产生向往……
狗驼突然唤起这些记忆,是有天看到一个猪贩追赶小猪,触景生情想起来的。猪仔发情了想骑母猪背,青少年第二性征出现对异性向往……狗驼觉得自己以前看人只讲道德是不对的,忽视了正常人生理特点。
狗驼突然醒悟,觉得自己三十六年来一直没活明白!但是,每当欲望消退,想起对淑慧的背叛,还有曾经的恩爱,狗驼心里又充满愧疚。刚娶淑慧那阵子,淑慧天天晚上枕着狗驼胳膊入眠。狗驼胳膊发麻,心里却温暖无比。狗驼还记得,即便大白天,只要小卖店没其他人,自己都会想法贴住淑慧身体。淑慧皮肤白净细腻,身材修长丰韵,哪怕只是轻轻触碰,都让狗驼心驰神往。淑慧那阵子无比贤惠温柔,午饭和晚饭前,狗驼在店面照看,她就在厨房忙碌。狗驼想帮她做些什么,她则撒着娇,倒转身子用屁股将狗驼顶出厨房。待到被她叫进厨房,桌上饭菜早已摆好。那几年,狗驼很少自己洗过衣服。即便淑慧回娘家,出门时也嘱咐他将换洗衣服攒下等她回来洗。
那时的狗驼,天天喝了蜜般幸福。那时的日子,也像灌了蜜般甜。如今的狗驼,被记忆里的曾经美好时时敲打,每每想起,只能偷偷流泪。
狗驼成了被煎烤的肉饼,一面被灵魂深深折磨,一面和欲望偷偷狂欢。想到淑慧,狗驼非常难受;想到阿香,狗驼热血沸腾。现实中的狗驼,更多的则在与阿香一次次神魂颠倒中迷失。去他奶奶的道德吧!狗驼觉得自己仍然是个好男人好丈夫,之所以敢这么放松(狗驼觉得不应该形容放纵),那是特殊时间特殊环境的迫不得已!狗驼甚至觉得猴屁股也不是坏男人,他老婆每次来时,猴屁股都像对待女儿般细心照顾。
其他老乡没狗驼思想复杂。工作时间,他们辛勤劳动;欲望来时,他们直奔竹村;休息相聚时,咀嚼女人话题。没人说自己去过竹村,尽管大家心知肚明。猪郎公有一次说,竹村有个江西妞很不错呢。狗驼慌了:你去找过她?猪郎公拍着胸部大声说,操,再好看也还是只鸡,我才不弄!狗驼不想揭穿猪郎公去竹村的事,只希望他不去找阿香就行。狗驼一想到阿香被猪郎公按在床上,心就痛。狗驼突然发觉,即使现在知道淑慧跟其他男人躺在床上,可能都不会心痛。狗驼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心里藏了人的狗驼神思恍惚起来,脑海里一天到晚游荡着阿香。一天,在工地上出工时,狗驼心里想着阿香,迷迷糊糊地将一根木棍从三楼掉到一楼。木棍正好砸在麻雀仔和耗子头上,把他们头上的安全帽都砸裂了。被砸懵了的麻雀仔和耗子,在众人惊恐中醒悟过来,冲上三楼将狗驼暴打一顿。狗驼不怪他们,鼻青脸肿地跑去找阿香。阿香听狗驼说是因为她才如此,心疼得不得了,赶紧热了毛巾为狗驼散瘀。
狗驼在阿香细心伺弄下,感动得热泪盈眶。
阿香的份量重了,淑慧在狗驼心中若有若无时,狗驼发现一个天大秘密。
秘密发生时间是深夜十一点。狗驼因为一些事情和淑慧短信互骂后,闷闷不乐地出了宿舍去散步。走了几分钟,来到离宿舍百来米远、同样是石棉瓦与竹子搭成的基建一班饭堂边。饭堂实际上是厨房,除了一个灶台两口大锅,外加两个洗菜大盆,连桌椅都没有。一到开饭,众人围在灶边打菜回到宿舍,或者蹲在地上吃。狗驼经过饭堂,从门缝里看见花姐撅着屁股在忙碌。每天晚上这时,花姐都会来饭堂忙碌半小时,准备次日早餐小菜。
狗驼在饭堂不远处坐下,点燃一支烟。狗驼原来不抽烟,来滨江后,没事学着老乡们巴叽几口,慢慢地,饭后或者无聊时,就有了抽的欲望。一支烟刚吸过半,狗驼不经意地抬眼,看见一个短裤男人朝着饭堂走来,在门口鬼鬼祟祟张望一下,快速闪了进去。
饭堂门灯光里,露出一张戴眼镜的脸,是老师!
这小子三更半夜跑进饭堂做什么?帮花姐准备早餐,也没必要如此神秘兮兮吧?向来对他人之事不操心的狗驼多了个心眼,悄悄溜近饭堂,将眼睛贴上墙缝,瞬间呆了:天哪,老师竟然从花姐身后将她拦腰抱在怀里!
花姐面对灶台,头也不回地说,小坏蛋又来贪吃,让人看见不好哩!老师俯身在她后脖吻了下,说那我吃得更欢,两手在花姐胸部和小腹揉搓。花姐说,小坏蛋等我忙完再弄行不?老师说大坏蛋我等不及了。花姐“哦”了一声,俯身趴在灶沿上……
老师的撞击幅度很大,震得饭堂轻微晃动。狗驼在这震撼的撞击里浑身火烧火燎,呼吸急促地在心里骂:他奶奶的老师,你二十五,花姐四十五,可以做你娘呢……
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狗驼明白,花姐是正常健康的女人,总不能叫她与千里之外的丈夫,来个什么虚拟性爱吧?狗驼想,何况那么多位高权重的官员、学富五车的师者,都在干着包二奶三奶的勾当?狗驼这么一想,心态平衡过来,把花姐和老师的风流事看淡了,去阿香那里却勤了,也不怕人看见。
有一次,狗驼在竹村碰到猪郎公。平常可气的猪郎公傻了眼:老子来……是看那么……子的!狗驼大笑:竹村又不是我家,你看么子都行!猪郎公就逃也似地跑掉了。
狗驼打着哈哈,努力昂首挺胸,轻车熟路地进了阿香屋里。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鄢文江
题图插图:石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