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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吉东一直站在窗前,他像是在看一场大片。黑色铺天盖地扑过来,密集的雨点落在窗外的桃树上。
  他在这个办公室里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也就是说,这株桃花陪伴了他整整五年。五年前还只是刚好探到二楼的窗前,现在已经在窗口长成一片绿色,并且绿得刚刚好,不浓不淡,遮得住太阳,挡不住光线。一入三月,花苞就密密地开起来,粉嫩色里点着娇红,像极了女人的樱桃小嘴,在雨水里一开一合,娇俏可人。
  看着雨点有力而沉稳地打在花苞上,王吉东的内心就像是有密集的鼓点在敲。刚刚县委组织部来考察县局级领导干部人选,这说明提任工作正式启动,局长之位指日可待。
  为了这个位置,这些年王吉东没少下功夫。逢年过节送礼是必修课,送给谁?送什么?怎么送?今年这么送,明年又该怎么送?研究的是心理学,考的是运筹学,磨练的是选择的决断力,不光送什么需要选择,送给谁同样要选择。
  五年前,王吉东任发改局副局长的时候,他在副局级领导岗位上已经盘旋了近八年,就在他以为水到渠成的时候,县委书记调走了。前进的方向突然失去了航标,他被交流到了财政局。虽然同样是大局,但被交流的,往往都是被主要领导不待见的。谁让他上层关系太好呢?很多时候都可以越级报告,一定是主要领导看到了他的威胁,才千方百计地把他交流走了。这一走,换个地方换个主,江山就要重新开始打,所以他像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住进了偏房,还要面对分管处室里那些处处刁难的财政老爷们。但王吉东是有天赋的,他深信自己虽然智商一般,但胜在情商特别,他知道怎么样剑走偏锋、出奇制胜,也知道如何另辟蹊径、曲线救国。所以他很快适应财政局的环境,尤其是政治环境,他牢牢把握住那些财政老爷们的软肋,开始编织新的人情网。人情社会,不看僧面看佛面,“关系”这张无边的网越织越大,网中的资源越来越多。一年后,他成功取得常务副局长的位置。如今,他不会再犯当年的错误。如今,他要充分发挥这张网的力量,同向发力、同步前行、万无一失。
  电话铃声和着雷声突然响起来。王吉东快步走到办公桌旁,看了看来电显示,是隔壁的何副局长。他犹豫了下,拿起电话。何副局长清脆的女声就传了过来:“恭喜啊,王局长,今天部里的人一来,我就知道要花落谁家了。”
  何副局长叫何梅,年纪比他轻,但比他早一点到局里,所以办公室就在他隔壁。
  王吉东呵呵笑了两声,忙说:“哪里哪里,组织部还在考察呢。”
  “那都是程序,反正怎么着我都选了你。”何梅的声音娇媚起来,她说“你”的时候,重音特别明显,好像是在说:“反正我选了你,就是你。”
  王吉东又是“呵呵”两声。何梅继续说:“等过两天公示结束,我们庆祝下。”
  王吉东不确定她说的“我们”是指多少人的数量,也许是两个,也许是大于两个。他停了停说:“好的好的,不管花落谁家,你选了我,我也要谢谢你的。”
  放下电话,窗外的雨水把桃花的花蕊洗得特别轻盈,王吉东忽然感觉面前的墙像是移开了,何梅就这样婷婷玉立地像桃花一样站在对面,粉嫩里滴着水,十分地娇羞可人。
  傍晚的时候,县里的公众号就推送了干部任前公示的公告。王吉东看着自己的照片,久久不能放下。之前八年、现在五年,他在人情往来上付出了太多心血,现在,是得到回报的时候了。
  公示顺利结束,王吉东走马上任。第一天召开职工大会,县财税系统全体同志在报告厅里坐满了黑压压的一片,王吉东洋洋洒洒地讲了一个多小时,他要打造属于王吉东的新时代。
  在这个新时代里,他实施了许多新政,其中最让人沸腾的是“干部基层轮岗制度”。据说第一批轮岗初定二十人,年龄35周岁以下的干部职工都有可能被选中。轮岗工作好,优先提拔使用;工作不好,除了扣发奖金,还要延期。
  这是一把杀手锏。其实,在开会的前一天,王吉东就让徐浩建初拟了一份名单,他知道名单一定会泄露。果然,会议一结束,凤州镇财税所所长林新明就来办公室了。
  林新明一直以来都重视和局领导保持良好关系,在王吉东还是副局长的时候,春节、五一、中秋,稍微重大一点的节日他都登门拜访,送几张购物卡,投资不大,但很能联络感情。
  林新明一进门就说:“王局,一听说组织来考察,我就预感是您了,果然实至名归。”
  王吉东笑着说:“哪里,有什么好的建议意见你都可以直接跟我来说,我开门纳谏,一定洗耳恭听。”
  “不敢不敢,刚才局长在会上讲得特别好,务实、接地气。尤其是那个轮岗制度,这对年轻人来说,是机会啊。”林新明说,“不过我有个困难,我的侄子在财政投资管理中心上班,据说被选中去轮岗。轮岗本来是很好的事,毕竟年轻,但去的基层所偏偏在县里的最北端,开车起码一个小时,如果住在那里,家里人不放心,小伙子也不安心。如果每天来回,不光折腾,还不安全。”
  财政投资管理中心是财政局的下属事业单位,待遇向来比其他单位要好一些,这样的交流,年轻人自然是不愿意去的。王吉东说;“年轻人去锻炼是好事,这点苦都吃不得,将来怎么进步?”
  林新明说:“我也是这么个意思,但我姐姐家就這么个儿子,现在又催着他谈恋爱。这次我也是被姐姐逼得没办法。”林新明边说边从包里摸出个信封,放到桌子上后慢慢推移到王吉东面前,“王局,名单还没定,您有空帮我再议议。”
  林新明起身告辞后,王吉东拿起信封,凭手感就知道里面是厚厚一叠购物卡,估计有个七八千。
  窗外天色已暗,电话响起来,是何梅:“王局长,还在办公室啊,还没吃饭吧,我请你,有个好地方,很安静。”
  王吉东感觉何梅的声音有些飘,他想,自己一整天都在紧张兴奋的状态中,可能真的饿了。以前做副局长的时候,几个副职也一起吃过饭,现在刚做局长,面对何梅,这架子一下子还摆不出来。那边何梅没等他回答就说:“我的车在地下车库C位,三分钟后见。”
  何梅的红色宝马很显眼。上车后,他坐到副驾驶,空气中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正想多吸两口,何梅开口了:“王局长,还是坐后面比较好。”   这么一说,王吉东就领会了,以前两个人都是副职没关系,现在他再这么坐,就要避嫌了。可惜后排没有那么好闻的味道,他有些失望。
  车子很快开出地下车库,路旁的霓虹灯闪烁着光芒,王吉东从后座隐约看到何梅的碎发随意地搭在肩上,修长的脖子在光芒里若隐若现,忽然又好像闻到了刚才好闻的味道。他清了清嗓子,问何梅:“这是去哪里?”
  话音刚落,电话响了,何梅毫不避嫌地摁了蓝牙键,接通了车载电话。
  对方是个男的:“在哪里?”何梅说:“开车去吃饭。”男的说:“和谁呢?”何梅说:“王局长啊。”王吉东一听急了,刚要制止,何梅一只手示意他不要担心,只听那男的说:“吉东啊,那正好,来我这里吧,我们也好久没见了。”何梅说:“那我请示下。”然后就挂了电话。
  王吉东问:“谁啊?对我这么熟悉?”何梅说:“算是男朋友吧。”
  王吉东知道何梅单身,听说离异七八年了。有一次食堂吃饭,大家在聊《红楼梦》,何梅跟着说了一句:“哪有什么红颜薄命,是因为薄命才让你成了红颜。”这句话王吉东一直记在心里,也正因此对何梅刮目相看,总感觉她温婉外表下藏着某种不一样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不一样,他也说不来。
  何梅说:“丁思宇,还记得吗?你们初中同学。”王吉东的脑海里迅速闪出一个人:“哦,是他啊。”
  “去吧,他那里比我说的地方还幽静。”
  王吉东虽然犹豫,但心想老同学见见也无妨。何梅说:“他现在做建材生意,规模不算大,但政界关系很好,这两年一直很照顾我,他夫人早些年出国后没回来,我们也是近期才确定了关系。”
  车子很快转入一条小路,在一座房子前停下来,外面看上去其貌不扬,但穿过一个庭院就豁然开朗,大厅高而宽敞,水晶吊灯华丽地悬在中央。丁思宇看到王吉东,快步迎出来,说:“啊呀,老同学,多年没见,您现在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啊,今后小梅可全靠您照顾了。”
  王吉东笑着说:“我今天才知道是老同学抱了美人归,恭喜恭喜啊。”
  说话间就到了餐厅,小圆桌,真丝桌布、银质碗筷,刚落座,一位阿姨就按次端上一碗汤。丁思宇说:“这是海底椰响螺汤,滋阴润燥,强身健体,春天喝特别好。”何梅在一旁为王吉东打开碗盖,浓郁的鲜香扑鼻而来。王吉东心情大好,喝过一勺,果然赞不绝口。
  聊起初中时候的事情,两人有说不完的话题。有一次王吉东偷鸟窝掉下来,还是丁思宇把他拉到卫生院,后来左边额头生生地缝了三针。王吉东捋起头发,说:“看,这疤到现在还在。”何梅说:“王局,您这是暗记,我也有一个在右边,不过我是天生的。”说着捋起刘海,果然是浅浅的一处。
  “缘分啊,来,再敬一杯。”丁思宇拿起酒杯,打开餐边柜子,拿出两个信封。他塞了一个到王吉东手里,说:“这个给嫂子买件衣服,那么多年没见,我还记得她当时煮的鸡蛋面,这些年我虽然生意做得不错,但总是少了温暖,还好有了小梅。”
  一捏手心,硬硬的一叠卡片,王吉东知道是购物卡。他对这个卡太熟悉了,有时候他真感激发明购物卡的那位好同志,商场、超市、美容美发、足浴按摩,只要你想得出来的场所,都可以有。方便易携带,含蓄不张扬,既避免了直接送钱的赤裸裸,又尽可能地方便使用,可以说,卡是类似于人民币的“硬通货”。
  王吉东把信封放在桌上,对丁思宇说:“这不行,我们老同学哪里需要这样?”
  “老同学才不要当回事,就是给嫂子买件衣服。”说完,丁思宇走到何梅身边,同样塞了一包在她手上,“女人要对自己好一些,你对自己好,就是对我好。”
  何梅把信封放进手包,说:“王局长,收下吧,你收了我才可以收,我这都放进去了,再拿出来可不高兴了。”
  这么一说,王吉东也就不再客气,端起酒杯,说:“那我就替惠芳谢谢了,过两天到家里来,让她烧几个菜,我们好好聚聚。”
  回到家,王吉东说这卡是丁思宇送的。惠芳问:“就是你那个初中同学吗,他现在做什么了,派头这么大。”
  惠芳边说边数,一共6000元,翻过信封背面,竟还有一行小字:“凭卡可到商场兑换等额现金。”
  “还可以兑换现金?有这种好事?做了大老板就是不一样。”惠芳是个省吃俭用的女人,就算这些年王吉东拿回来很多购物卡,她也很少在商场买衣服。尤其是这段时间,去年买的期房交付了正在装修,包的是清工,材料都要自己买,这边是白花花的银子用出去,那边是硬梆梆的礼卡看着没法用,惠芳是财务出身,恨不得把这些资金都盘活了。一千两千的,在社区网站上还能等价交换,但如果一万两万,那只能卖给黄牛,数量多折扣就大,算下来还真要亏不少。惠芳舍不得,凭什么就让黄牛赚了去呢?
  前两天惠芳还埋怨:“这边要装修,每个月又要还贷,工资发了都不够用。购物卡好是好,但商场、超市又不是建材城,地板、磁砖、乳胶漆,哪样不要花钱?”
  如果购物卡可以等额兑现,那就不用再担心折扣的问题。王吉东拿过信封一看,果然写得这么清楚,他一拍桌子,高兴地说:“你看,现在不是好了吗?你以后要还贷了,就拿几张卡去商场换,每次换几张,也不会引人注目。”
  想不到还有这样的途径,王吉东不仅为丁思宇叫好,这几年他能发展得这么大,说明还真有一套。王吉東虽然在政界发展,但如果他的政治不能服务于经济,那就毫无意义。王吉东觉得这个同学不错,这是他“关系网”中的新资源。
  轮岗也是他调配资源的手段。对于林新明侄子的轮岗,他早就有了新的打算。他让徐浩建把干部简历拿出来,重新选择了二十人,这些人多少都有点背景,要么官二代,要么富二代。这一次他直接把名单分配下去征求个人意见。果然,这两天陆续有人上门求情送礼,路远了不行、时间久了不行、差的站所更不行,看来轮岗的确是件很重要的事。碍于各种情面,王吉东经过又一番利益权衡,再次调整名单,但文件还是搁着没发。
  林新明的姐姐对林新明说:“已经过了两个月了,怎么轮岗的文件还没发,听说现在的领导都在故意等过节,节前办事行情不同。要么你到局长那里再去一下,就要中秋节了,这文件一天不发,我一天不安。”姐姐的说法林新明毫不质疑,作为所长,他也一样在这么做,以前都说“过年关”,现在过节也有“关”。   林新明又到王吉东办公室,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一个信封递过去,说:“王局,您有空多来看看我们,镇上好多企业老总都想拜访您,请您吃饭。还有,我姐姐也是,说侄子的事一定要谢谢您。”
  王吉东瞥了一眼信封,笑着说:“财税服务企业要精准,你们做得很好。你侄子让他安心工作,小伙子年轻,大有前途。”
  林新明笑着把另一个信封放到王吉东面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王局,您也知道,我这个所长已经做了快十年,陈副局长的年龄快到退职了吧?”
  王吉东暗自思忖:这段时间组织部的确要推荐县局级副职,林新明这是有备而来啊,于是说:“哦,按资历按能力你的确也要上一个台阶了。不过现在干部提任都是以交流为主,空降兵多。我再考虑考虑,看怎么运作比较妥当。”
  王吉东用了“运作”两字,林新明想,组织部长那里我都打点好了,只要你主要领导推荐,问题就不大了,还要怎么“运作”呢?
  何梅来汇报工作的时候已经快下班了。这一次的班子会议上,她提交的议题有其他分管领导提出异议,王吉东一锤定音替她稳了下来。
  何梅进门后坐在王吉东办公桌的对面,微笑着轻轻地说:“谢谢您啊,王局长。”
  王吉东看着她的眼睛,有种朦胧的感觉。王吉东说:“你的议题没有问题,不过以后上会前多跟他们沟通下,你虽然进局早,但年纪轻又长得漂亮,班子里还是有人不服的。”
  一听“漂亮”两字,何梅的脸就红了,她把手上的档案袋打开,说:“上次思宇给的卡,我跑去商场选不好,就给您挑了件衬衣,您看合适吗?”
  王吉东一看,浅蓝竖条,心下几分欢喜,但嘴上却说:“怎么给我买呢,这是思宇给你的啊。”
  “您有空试试,如果不合适,我再拿去换。”何梅说,“还有,自从您上任后,我还没有正式帮您庆祝呢。就去我上次说的安静的地方,好吗?”
  王吉东说:“这两天都比较忙。”
  “如果晚上没有时间,中午吧,就在附近吃个便餐,也算了了我的一件心事。”何梅在妥协。
  王吉东看着何梅的表情,有点于心不忍,就说:“晚上吧,白天人多也不方便,等下我先赶两个场子,晚点到。”
  何梅嫣然一笑,她知道这两天领导们都很忙,快中秋了,错过一餐就是几千。
  王吉东的确很忙,中秋是大节,按常规的做法,节日里大家都要相互问候,吃个饭聚一聚,饭桌上发个卡,虽然有的场面比较小,不过一千两千的,说实在的,王吉东也觉得麻烦,但又不忍错过,有时候哪怕赶个场,到一下,心里也是满足,要是哪个错过了,还真有点不收卡心就发痒的感觉。
  早一个月他就让办公室安排,分批请局办领导吃饭,饭桌上照例给每人发了信封,里面两张购物卡。然后这些局长们要回请他,他们也给他发卡。这么一流转,公家的卡就变成了自己的。他还安排了财政局领导班子和其他局领导班子的吃饭,这样信封交换,整个班子都有了福利。
  王吉东能在这样的百忙之中抽出時间赴何梅的约,对何梅自然是重视的,但其实他内心还有另外的想法。何梅说的地方在老街的一个居民楼里,是一对夫妻开的西餐厅,从狭窄的木楼梯上楼,何梅已经等在房里。她帮王吉东放好公文包,挂起衣服,倒上红酒。
  高脚杯质感轻薄,杯壁晶莹剔透,碰杯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王吉东一下子脱离了刚才嘈杂的环境,他深吸一口气,红酒香夹带着某种芬芳令人顿时心旷神怡。
  王吉东抱歉地说:“让你久等了。”
  “哪里,您肯赏光,已经是荣幸。”何梅说,“那个衬衣合身吗?”
  “哦,这个,你买的肯定合身。”王吉东说,“这两天忙吗?思宇呢?”
  “他忙啊,这两天都在市里,忙着请领导吃饭,我也有一阵子没见他了。”
  “他和市领导哪一位比较熟?”
  “我也不清楚,你知道我虽然也在体制内,但如果不是厌烦了这些,也不会死活要求从乡镇调上来。”何梅轻轻地摇晃酒杯,红酒散发出某种果香,“其实我并不喜欢思宇那样的商人,太过于现实。我喜欢干事业的、诚恳的人。”何梅脸上泛着红晕,她的眼光移向王吉东,眼里看起来有一层薄薄的雾水。
  “社会就是这样,我们身在其中,身不由己。”
  “我知道你有更高的目标,思宇有资源,我可以让他帮你。”何梅说。
  这正是王吉东想的,没想到何梅自己说出来了,这样的女人是善解人意,还是太过聪明,王吉东不敢多想,但如果能再上台阶,这些都只是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用餐结束,外面竟下起雨来,老街的青石板在夜色里泛着昏暗的光,何梅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雨伞很小,她紧紧靠着王吉东,王吉东的手慢慢地、轻轻地搭在了何梅的腰上,王吉东闻到了那种似曾相识的好闻的味道。
  回到家,惠芳见到王吉东就兴奋地说:“我去看过了,有三家商场可以兑现,用这些卡去还贷,能撑一阵子了。我倒是以为商场有这么好心呢,原来他们买卡的时候就多付了10个点的手续费。”
  “呵呵,这就是换位思考,所以我说丁思宇有头脑。我们要多跟这样有头脑的人交朋友。过两天小长假了,我约了几个朋友来家里吃饭,你提早准备准备。”
  能够到局长家里吃饭的,那一定是关系特别好的。整个小长假惠芳都在忙,白天晚上,来往的人好几批,吃完饭照例是打牌搓麻将。王吉东的书房装修的时候直接改造成了棋牌室,自动麻将机、认牌机,来什么样的人开什么样的桌,别看王吉东技术不好,但运气一直都好,总是赢的多数。书房里烟雾缭绕,厨房里蒸炒烹炸,惠芳烧菜、倒茶、端水果、做夜宵,忙得不亦乐乎。
  林新明再次到王吉东办公室的时候,已是临近春节,关于副局级干部的考察工作已经启动,但没有他的名字,他去问组织部长,组织部长说你去局长那里问问。
  “我考虑再三,并且跟组织部也商量沟通过,陈副局长要到明年三月才退职,这个位置你现在要接上去,还有个时间差。”王吉东看着林新明不急不慢地说,“再者,凤州镇虽然是财税大镇,但在财税所前面,还有几个事业单位的负责人,如果你一下子提起来,他们那里就摆不平。所以我打算在内部先提任你为局长助理。”   虽然是大冬天,林新明仍觉得额头隐隐有汗,他只好默默退出。
  春节,林新明去了王吉东的家里,他去拜年送礼,在上次的基础上,他增加了购物卡的数量。节后,林新明正式提任局长助理,虽然未达预期,但总算前进了一小步。
  这此后的两年,林新明每个节日都要拜访王吉东,每次送礼的标准都有增无减,两年后,他终于提任副局长。而这两年的王吉东,也在为自己的进步积极努力。何梅果然用心地帮他跟丁思宇做工作,通过丁思宇的牵线搭桥,王吉东渐渐打开上升通道,成为提名副县长的热门人选。
  王吉东从内心感激何梅,但始终发乎情、止乎礼,越是坚强的女人越有柔软的一面,一旦付出深情,就怕不可收场,他不能因此影响丁思宇的发挥。就在提任副县长进入最后阶段的时候,他把丁思宇叫到家里,说:“县委吕书记那里我想再去一趟,听说方案过两天要在常委会上通过,我这里准备了一些卡还有现金,你看怎么样比较妥?”
  丁思宇说:“前段时间也有领导托我,但据说现在风声紧,各地执行中央八项规定精神越来越严肃,上下级纪委已经在明查暗访。”
  “查什么?”
  “礼金、礼卡,不光是收的,还有送的。”
  “上级纪委要查到县里?风声没这么紧吧。”王吉东摇摇头,“我现在是关键时期。”
  惠芳在一旁说:“是啊,悄悄送,谁来查啊?”
  看丁思宇犹豫的表情,王吉东把一包卡推到丁思宇面前,说:“兄弟,这忙你一定要帮,以前送现在不送,吕书记会怎么想?”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丁思宇正要说下去,王吉东的电话响了。接起电话,王吉东一脸凝重:“林新明被县纪委带走了,估计和财税所办公楼建造项目有关。”
  “就是凤州镇那个林新明吗?”惠芳惊讶地说,这个林新明她是熟悉的,有几次拉建材就是林新明安排的车,后来搬家、办进屋酒,林新明也是常客,出手大方、待人热情,惠芳对他印象很好。
  王吉东眉头紧蹙,丁思宇说:“你们关系不错?”
  “他以前是下面的所长,现在是副局长。”王吉东看看惠芳,又看看丁思宇:“你刚才说纪委在明查暗访什么?礼金、礼卡?”
  “我也是听说。”
  “查到了怎么处理?”
  “这我怎么知道,你总比我清楚吧?”丁思宇笑着说。
  王吉东仍然紧蹙眉头,这些年他一直都坚持一个原则:只收卡不收现金。只要不直接收钱,就没有关系,反正过年过节的时候大家都在这么做。少也是收,多也是收,但如果纪委查了,那就不一样了,万一林新明把自己供出来,这怎么算呢?他沉思片刻,问丁思宇:“有没有这样的律师,我想咨询律师。”
  “这还用咨询吗?没查到算你的运气。”
  “不不,我说的是处理,不是查到后的结果,而是万一查到了,我要怎么应对?”
  “怎么?你担心……”丁思宇沒有说下去,心下明白了几分,于是说:“这样吧,我在上海有法律顾问,他是国内著名律师,明天我派车送你,你的公车就不要用了。”
  从县里到上海不过两个小时车程,但王吉东感觉像是过了两个世纪。惠芳看他失魂的样子,坚持要求陪他。
  一整晚他们都没睡,王吉东跟惠芳估算了一夜,林新明这两年送的卡将近15万。15万不是小数目,如果林新明在装修上真的有问题,王吉东难保不受牵连。
  丁思宇在上海的办公楼豪华气派,但王吉东丝毫没有心情欣赏。见到律师,他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说:“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委托我来咨询,他这几年收了一些礼卡,数目还不小,这种情况是不是构成违法?”
  律师说:“一般情况下,只要是明显超出正常礼尚往来的礼金、礼卡都属于违纪违法。”
  “但我那个朋友只是收卡,没收现金,这个也算受贿?”
  律师说:“认定贿赂的标的是财物,财物是有价值的,凡是有价值的都可以算,所以卡跟现金一样。但收受贿赂,通常是采用言词证据,也就是当事人的口供。如果你的朋友坚持说没有,一般情况下,是不能定罪的。我曾经办过一个银行的案子,银行职员说送了对方8000元,但对方坚持说只收了2000元,后来只能往少的靠,定了2000元。还有一个案子,受贿的那个人已经交待对方送了自己200万,但行贿的坚决不承认,两个人的口供对不上,又没有其他有力的证据,后来也没办法定罪。”
  “这么说来,不承认就可以?”
  “是的,这种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事,很难查清的。”
  被律师这么一说,王吉东放宽了大半的心。告别律师,他对惠芳说:“平常工作太忙,难得来一趟上海,我陪你去南京路买件衣服。”
  逛了一圈,一件也没买。惠芳说:“家里购物卡那么多,还要到这里来用钱,买不下手。有时候还真习惯了用卡,超市里付钱的时候用购物卡,还显得很有面子,这以后不能用了,我再拿出来用,万一被明查暗访到了怎么办?吉东,你说我们这些卡怎么处理?”
  “别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反正只要找不到东西,抵死不认,就算纪委找上门,也奈何不了我。”
  回家后,王吉东让惠芳整理了所有的卡,数起来竟有85万,加上办公室私藏的卡,也有20来万。他把所有卡分门别类、各归各家,密密叠叠铺满了整个床。以前他不相信,有的人不缺钱,但就是喜欢收钱,喜欢把收来的钱放在枕头下,每天算算多少钱,闻闻那个味道才能安睡。现在他感觉自己也成痴,他不缺钱,却爱收卡,喜欢摸着卡的手感,那种硬度,那种厚度,以及用手指弹飞卡片时,像飞镖一样凌厉的感觉,够爽。
  王吉东自己也想不起来,这几年怎么能收这么多,还不包括商场提现、黄牛那里卖掉的一部分。都说“当官要当副、爱财要有度”,那是他们不知道当了正职以后,可以用更大的权力满足自己更多的欲望。而欲望就像疯长的野草,无论是得到满足还是没有得到满足,都会让人变得魔性。
  王吉东对惠芳说:“你去一趟老房子那里,看看夏姨,找个机会把这些卡放在隐蔽的地方。”   老房子那里的邻里关系特别好,不像现在的高层住宅,开门关门都不知道谁是谁的邻居。尤其是住隔壁的夏姨,以前儿子还上幼儿园的时候,惠芳上班赶不回来,都是夏姨接送。现在夏姨70多岁,女儿成家后住在外地,惠芳偶尔回去看看她。
  当天晚上,惠芳就去了老房子,屋里的摆设不多,但能藏的地方看起来很多,惠芳自然地拿起一块抹布,一边擦柜子一边说:“夏姨,最近还跳舞吗?我也想学。”
  “跳啊,有几次我还穿高跟鞋跳,你也要跳跳,别老忙工作,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可惜现在住得远了,不然每天跟你去。”惠芳笑着说,说话间看准了位置,把那包卡塞在了衣柜下层的最里面,又紧了紧衣服,看看没有异样,才呼了一口气。
  打扫完,夏姨留她吃饭,惠芳说还有事,不吃了。夏姨说:“有空来跳舞,看你气色不好,不要太累,下次让吉东也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惠芳挥手转身离去,心下有几分伤感,自从林新明被双规后,她和王吉东盘算来盘算去,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惠芳一个人坐在客厅,乱想、发呆。王吉东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去了乡下,同样藏了一部分卡。看到王吉东一脸的疲惫,惠芳打起精神做了一碗鸡蛋面,王吉东坐下来吃了两口,终于感到一丝暖意。
  很快,王吉东提任副县长。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王吉东虽然注意影响,但仍然暗暗地收了很多。才藏起一些卡,又增加了那么多,惠芳感觉自己像被卷入了一个漩涡,只好有空就去夏姨那里藏。
  王吉东在办公室整理物品,何梅敲门。王吉东看着她婀娜地走过来,刹那间有种恍惚。不可否认,何梅几乎符合他对女人的所有幻想,只是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只有一声叹息。
  “王局长,恭喜啊。”何梅的声音依然妩媚,王吉东的心底多了一丝惆怅,“要叫王县长了,可是还是习惯叫您王局长。”
  “都一样的,舍不得离开这里啊,财政局一晃八年。”王吉东走到窗前,刚好望见二楼的那株桃花。
  “我和思宇打算下个月结婚。”何梅在后面轻声说。
  “是吗?”王吉东转过身看着何梅,“那恭喜了。”他像是想到什么,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拿出一包东西给何梅:“准备很久了,一直想谢谢你,也谢谢思宇。”
  何梅笑笑,说:“那怎么给我,应该给思宇。”
  “就是给你的,你知道我不善表达,这些年幸亏有你,尤其是精神上给我很大鼓励。”
  “说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以后做了县领导,要记得我们才是。”何梅爽朗地笑起来,两人之间惆怅的情绪一扫而空,“那我就不客气了,留着以后给您做贺礼。”
  何梅同样把这些卡放在了抽屉里,人生兜兜转转,这些购物卡也一样,也许有一些就是当时丁思宇送的呢,来来回回的过程,不过是满足了当时的虚荣。
  副县长的待遇自然又不同了,王吉东从县府大楼办公室望下去,似乎整个县城都可以尽收眼底,这两年经济发展势头不错,他分管工业、环保、城建,已经有好些企业老总想登门拜访,但现在的形势不同以往,他必须慎之又慎。
  做了副县长,王吉东更加不能出面打听林新明的情况,只能拜托丁思宇,而丁思宇自从他上任后,总让他在城建项目的招投标上帮忙。
  王吉东说:“思宇,打招呼这事我知道了,但我这才上任,情况还不熟悉。”
  丁思宇笑着说:“老同学你放心,不用你怎么出面,过两天我请招投标中心主任吃饭,你来到一下场就可以了。”
  对于丁思宇的请求,王吉东根本无法拒绝,更何况是应个景、出个面,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几次甚至是在吃饭途中,丁思宇打电话让他过去,实在被丁思宇催得没办法,他也只能去到个场。渐渐地就有传言,说丁思宇只要一个电话,王副县长立马就到。这让他很焦虑,无形中竟然被丁思宇操控,但又很无奈,他和丁思宇已經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再说这个非常时期,他还要依靠丁思宇的上层关系。
  而更让他焦虑的是,凤州镇上和林新明关系比较好的几个老总陆续被纪委约谈。案子似乎有了新的进展,王吉东夜不成寐,每晚辗转反侧,白天又神情恍惚,惠芳看着替他担心,说:“要不请几天年休假,去乡下住几天。”
  “不行,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大家几天没看到我,会以为我也进去了。”
  “但是你这几天精神状态都不好,早上钥匙拿错、手机没带,前两天公文包都忘了。”惠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日子怎么过啊?”
  “你懂什么,现在一个个被叫进去,说明是在核实情况,但是叫的都是老总,说明没到我们这条线上,你懂什么?”
  “唉,我就是担心,你看我们收了他那么多卡,他一年才多少收入啊,光是我们这里就有这么多,他其他地方不可能没送,他要有渠道开支啊。”
  “我就是收他几张购物卡,又不是钱,再说了,别人也在这么收,别人能收我为什么不能收?”王吉东的声音响起来,这个观点一直支撑他到现在,这是他最理直气壮的一点。
  “可是律师说了,都一样的。”
  “唉,你懂什么?没事的,没事的,不会有事的。”王吉东的声音又低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如果我被叫进去,会怎么问呢?”
  “会怎么问?那个地方谁知道啊?对了,丁思宇以前有个什么事被牵连,去核实过情况,要么问问他?”
  王吉东立刻拨通电话,丁思宇在上海出差,他在电话里说:“那里面啊,开始有点怕,但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
  “我就是担心万一要我去核实什么情况,不小心说错话。”现在的王吉东在丁思宇面前毫无保留,反正王吉东有什么事,他丁思宇也难逃干系。
  “这个啊,简单,我给你设计个场景,先给你培训下。”
  “培训?怎么培训?那要快,尽快。”
  丁思宇很快结束上海的业务,赶到王吉东家里。他让惠芳把棋牌室腾出来,只留一张写字桌,丁思宇和惠芳坐这边,王东吉坐对面。   丁思宇一脸严肃,对惠芳说:“把窗帘拉黑,开灯。”于是窗帘刷地拉黑,刚好头顶的一盏射灯明晃晃地照在王吉东略见稀少的头发上。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啪!”丁思宇拿起一块镇书石,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狭小的棋牌室里突然那么响的声音,竟然把王吉东“扑通”一声震倒在地上。他一手捂在胸前,一手撑着凳脚,整个人簌簌发抖,脸色惨白。惠芳见状,赶紧过去扶他,她抓住他的手,只感觉一片冰凉。
  丁思宇也走过来拉他,只觉得特别沉重,王吉东就像一块秤砣完全沉在地上。丁思宇不得不用出更大的力量,他一边拉一边说:“唉,老兄,我就是试试的,你别当真啊。你越这样,越说明心虚。”
  “怎么能不心虚呢?”惠芳替王吉东说,“唉,多练练就好。”
  但王吉东一直瘫在地上,怎么都起不来,他不停地出冷汗。等到勉强被扶到客厅,才感觉见了天日,他斜靠在沙发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丁思宇给他倒了杯茶,说:“你不能太入戏,你要当他们不存在。”
  王吉东神情木讷,他浑身虚脱,这么多天来积在内心的紧张、压力瞬间爆发出来。惠芳坐到他的边上,扶他喝了口水,他才慢慢缓过来。
  “又不是多严重的事。”丁思宇说,“他们真要问你话了,你就把自己催眠了,什么也没听进去,什么也不记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倒真是想一片空白,失忆就好了。”王吉东叹气道。
  “对,失忆也可以,装疯也可以。”丁思宇说,“我记得有个电影,就讲一个人怎么失忆装疯的,不过难度也是够大的。”
  惠芳说:“有吗?我等下去影像店看看,买几个回来。电视剧我也看到过,有的人装疯还要吃屎的,那怎么成呢?”
  “唉,你不知道,我现在这样子,真比吃屎还难过。”王吉东一口气接不上来,像是要吐了。
  “对了,我当时被叫去核实情况的时候,听说有一个人老是上厕所,办案人员都烦了,但是又没办法,我看这倒可行,如果被逼急了,就赶紧报告上厕所。”丁思宇说,“换个环境,就会把紧张的情绪冲淡。你想啊,我们打麻将的时候不是都不能随便上厕所吗,这厕所一上,牌风都转了。”
  “对对。”惠芳在一旁连连点头。
  “哪怕真的被逼得不能上厕所,也要一口咬定青山不放松,死撑到底。”丁思宇狠狠地说。
  “好,死撑到底。”王吉东挣扎着起来,不知道哪里又有了力气,他歪歪斜斜地走进棋牌室,嘴里不停地说着:“再练,再练。”
  这一次练王吉东明显有了进步,但练来练去那么几个动作,他觉得远远不够。他让丁思宇去别的企业老总那里问问,有的也被叫进去核实过情况,看看他们有什么新的信息。他还让办公室主任找出早几年县里的电话本,他记得当时有几个人职务犯罪,现在也该出来了。他打听了几个人的情况,这几个跟自己当时还有些交情,抽空去看看他们,关心关心,主要也取取经。
  看了他们现在的模样,王吉东心生悲凉,他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他更加用心地练习,这几乎成了早上起来、晚上睡前的必修课,只要有时间,他就在想象场景、琢磨对话。有时候一个人在办公室他也默默地练,开会的时候,他就把主席台当成询问台,别人做笔记的时候,他就在写对话。他设计的场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精细,甚至涉及到了一个问题的多种问法,以及不同回答可以引起不同问题的可能。
  晚上,丁思宇如果没有空,他就和惠芳两个人练,有时候丁思宇来了,既做观众,也做主审。他看着王吉东厚厚的笔记本,叹息着说:“兄弟啊,真是难为你了,走到这一步,我们总能扛过去的。真要风平浪静了,我投资,你做导演。”
  “唉,很多演员是这样的,演着演着就把自己演进去了,”惠芳说,“上次娱乐新闻说,有个演员在拍宫廷戏,就因为入戏太深,回家都要老婆把他当皇帝来服侍。”
  王吉东一脸苦笑:“我倒是想做几天皇帝呢。”
  晚上,王吉东把半梦半醒的惠芳摇醒,说:“按理我这样的副處级领导纪委是不会随便来叫的,如果来叫了,那是一定逃不过了。如果这样,你要立刻给丁思宇打电话,他有能力救我,我算过了,他送给我的卡超过20万,如果我受贿成立,他行贿也逃不掉。还有,这段时间你不要再去夏姨那里,也不要随便打电话,说不定已经有人在跟踪了。”
  “你别吓我啊。”惠芳看着王吉东,感觉他神情恍惚,目光游离,“要么,我们去自首吧,你看你这两天,精神压力这么大。唉,还是以前好,没压力、没负担,吉东,我真想念老房子的日子,去自首吧,至少心里就踏实了。”
  “不行,如果自首就什么都完了,现在顶着,总还有一丝机会。”第二天一早,他又把丁思宇叫来,拿出厚厚一叠卡,这是他最后的干粮,他说:“这些卡你帮我去活动,我觉得纪委很快就会找我问话。”
  “不会的,现在不是风平浪静吗?你别想太多,上头我会去活动。”丁思宇拍拍王吉东的肩膀,“死嗑到底,决不放弃。”
  丁思宇刚走,县委吕书记让秘书叫他去办公室。一进门,吕书记就问:“财政局林新明的案子你有没有牵连?”
  “没有。”王吉东说。
  “我听到一些风声,你要慎重啊,该向组织报告的一定要报告,不要误失良机啊,有些情况,组织还是会认真考虑的。”
  “这个请书记放心,我是您一手培养提拔的,我对您负责,更对自己负责。”王吉东说得很诚恳。
  吕书记说:“那很好,希望我没有看错你,你对我负责,更要对自己负责。”
  王吉东猜不透吕书记的真实意思,是希望他去坦白?还是希望他能挺住?王吉东左思右想、头昏脑胀。最终,他又想到了丁思宇,不知道他活动得怎么样了,如果自己先承认了,那么全盘皆输,不如再等等,总还有希望。
  可是,王吉东等不到最后的希望。当天下午,他在办公室被带走了,演练过许多次后,他变得异常平静。他想起自己坐在主席台上讲话时的意气风发,想起逢年过节时送卡人谄媚的笑,想起自己望着床上成堆的卡痴痴的模样,又想起写在剧本里密密麻麻的一幕幕场景,只是,现在大戏就要开演,他却忘了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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