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陨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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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1年冬,大四,考研。
  那时的我夜夜缠绕于同一个噩梦中:在寒冷的冬苦苦挣扎,考研失败,在本该温煦的春天被宣判,从此进入寒冷的余生。
  后来我遇见了路,一个常来我们学院蹭课的外校生,南方口音。我喜欢和他聊天。他是班里唯一一个举手而且起立回答问题的人。声音昂扬,但心沉闷。他也考研。
  一天,他问我:“闻其,我们学校要演话剧《恋爱的犀牛》,我是灯光,送你一张票?”
  我说:“你做灯光?不会吧?咱们这些埋首破法条的人还能做这事?”
  他笑了笑,眉宇间竟是执著的神情。
  我决定去看这场话剧。现在想来,一切在那时已注定。甚至更早,在我第一次注意到路这个扎眼的人时,在我和路选择了法律来实现自己愿望时,在路高考不如意,决定以考研进入这所理想学府时……
  《恋爱的犀牛》,一个理想陨落的故事。
  莉莉喜欢马路,马路喜欢明明,明明喜欢陈飞,陈飞喜欢绘画。可是剧终了,陈飞依旧是不得志的画家,离明明而去;马路为明明放弃了五百万元彩票,并剖出了自己最爱的犀牛图拉的心,然而明明什么都不想要。
  这也是一个执著泛滥的故事。
  我坐在黑暗中,泪眼中唯有明明是清晰的。她特别有个性。她的眼里完全没有马路。
  明明痛恨陈飞对她的冷淡,却无法不爱陈飞:“我的眼睛里带着爱情,就像脑门上带着奴隶的印记,他爱怎么折磨我就怎么折磨我。只要他不离开我!只要他有办法让我再爱他!”
  明明是执著而无奈的,我想这感觉我懂。
  谢幕后,路请我吃火锅,和“明明”一起,她叫颜欣,路的学姐,今年也考研。天很寒,我们喝酒。路酒量不行,满脸通红却仍执拗地说:“我们一定会考上!干杯!”
  颜欣、路和我都需要马路和明明的那种执著。考研是艰巨而复杂的工程。我们干杯,虽然不知该如何走未来的路,但一定要走。酒杯清脆的撞击声伴着誓言烙在了我们心中。
  第二天的课堂,我看到路和颜欣。准备考研的人都是蓬头垢面,但他们俩不同。他们眼中有的是坚定,而不是疲倦。
  气温越来越低,终于下雪了。路很珍惜剩下的时间,他开始啃面包而不是吃饭,在图书馆里泡得很晚。怀着对欣的好奇,我常常送她回学校。我渐渐明白,她演明明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欣生日的那天,她邀请了我。我们堆了一个呆头呆脑的雪人。我吻它的左颊,欣吻了它的右颊。我们会心地笑,彼此心中的秘密了然。
  我们约定,一起考上法学院的硕士。
  然而我还是常常想放弃。
  路是有他自己理想的人,他在课上不停地写笔记,害怕漏过一个字。我知道他上一堂课就是要冒来回两个小时的风沙雨雪,也是一块搭造未来与幸福的基石。跟是没有退路的。我不同,在进入这所世人褒赞的学府之后,我忘记了它的来之不易,失去了面对新压力的勇气,我老了,不像路那样充满斗志。他是只长着犀牛角的怪物。
  那个冬很冷,我很想放弃。不止一次,我望着执著的路发呆,他让我绝望,他才是我真正的对手。
  “我不打算今年考研了。”我说。
  “为什么?闻其,我们干过杯的!”
  “那时我们都醉了。”
  “醉了又怎样,酒并不会使理想变形,理想是埋在你心中的种子,需要不停地浇灌,它才能不停地膨胀,发芽,开花。”
  “我曾经以为理想是旗帜,我以为有热情向前冲就可以到达。可是我错了,理想是种子,热情让它膨胀膨胀膨胀,直到最后,它长成一棵出乎意料的欲望之树,深深盘根于我心中,却不是我可以滋养的。”
  路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是痛的。往后几天,路的眼神明显黯淡。我后悔和他说了那些话。这个月,周围的许多人已经在找工作,这曾经摇撼他的决心,他坚持了。然而我的放手让他怀疑理想是不是真的遥不可及。
  路还是坚持了,他没有退路。那是他写在笔记本里的台词:“顺从命运就那么难吗?我看大多数人也就这样过来了。别人怎么做,你就跟着怎么做。在角落里苟且作乐,攫取一些简单易得的东西……可是我不行。”
  原来路觉察了我和欣的事。
  当天欣就来找我。“我和路要考你们的法学院,差不多是登天。但我和路都在努力,不计较结果,可是你呢?”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想起了明明的话:“你的爱情变得软弱无力了吧?不值一提了吧?你以为爱是什么?海誓山盟花前月下甜甜蜜蜜?没有勇气的人,去找个女人和你做伴吧!但是,不要说爱!”
  我不能退,我必须考上,我爱欣,不能让她看不起我,像明明看不起马路一样。我决定遵守我的诺言。现在,我和路一样没有退路,这就是我们前进最好的理由。
  考前的一个下午,欣告诉我,她许了一个愿。一直浸在考研迷汤里的我,没有琢磨她脸上神秘而坚决的表情。
  2002年3月。发榜。路、欣和我都成功通过。阳光和煦,我以为冬夜再不会来临。
  我们吃饭庆祝。欣却只吃了一点素菜。
  “你怎么了,减肥啊?”路笑着,“学姐你身材很不错了,闻其不会不要你的。”
  欣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不会真的在减肥吧?”我开玩笑地问她,还有一点担心,“到底怎么了?”
  “这是秘密。”
  2003年春,“非典”也没有打个招呼就闯进了我们平静的生活,宿舍被隔离了。我很烦躁,不喜欢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每天,唯一能令我开心的只有欣的电话与短信。然而,2003年4月22日,我被送进了层层守卫的隔离病房,失去了与欣的联系。但病中,我看见欣日日夜夜守候在我身旁,不知是梦还是现实。
  2003年6月,我总算可以走出病房了。然而病房外却没有欣。两天后,她的舍友们交给我一本日记。我翻开日记:
  2003年3月10日
  这些天总觉得浑身无力,昨天想上床时忽然头晕,差点掉了下来。再醒来,已经是在医院里了。医生说结果要下个礼拜才能出来。也不知闻其怎么样。
  闻其总还是小孩子性格,让人不放心。隔离纵然是隔离,但很多时间可以自己安排,他却只有愤愤不平。我怎么放心一个人在这里住院?
  2003年3月17日
  昨天医生说了很多,我终于听明白,是白血病。医生责怪我一味吃素,伤了身子。
  身体是爸爸妈妈给的,我不该挥霍。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说。但我不后悔。闻其考上了,我该为他开心,也该为他守我许的愿。只是我不知道以后,父母会怎样地伤心,闻其这个半大的孩子又如何来接受。幸而他说他已经开始在隔离中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做。
  2003年3月29日
  今天同学们为我捐款了。
  可是我听到医生说,是晚期了。爸爸妈妈,你们不要怪我,不是我不努力,是没有机会了。
  这笔钱更适合“非典”中的人们,他们还有希望。
  你们是不会怪我的,爸爸妈妈,女儿一向是你们的骄傲。你们不会怪我的,对吗?闻其,你也会明白对吗?我不是不爱你,我又怎么忍心留你一人在世上,只是这是我和老天说好的,能让你考上,能让你好起来,我怎么样都可以。别生我的气,我会在那里守护着你的。
  2003年4月22日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我最后一次记下日记了。
  窗外是明朗的天,这里却白得好冷。
  爸爸妈妈还不知道,我每天都想给他们挂电话。但我害怕他们察觉……不知道如何开口。
  闻其也一样。他的心脆弱得像个孩子。其实我也明白,在天上看着他们难过,更痛的会是我。
  可是,爸爸妈妈,闻其……你们不可以放弃,谁也不许。只要你们能用心活着,在那个世界,我也就会快乐一点吧。
  忽然想到了明明,她说上天会厚待那些勇敢的、坚强的、多情的人。是的,也许这一切正是上天的厚待吧……爱他,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
  医生告诉我。4月22日以后,欣就开始长时间昏迷。而离开,竟是在我出院的那一天。
  路拭着泪痕,安慰我说:“学姐也算是做了她想做的事,她会开心的,我们应该明白她。”
  “她想做的事怎么能只有这么多,难道她不想再和我一起吗?还有话剧,还有她的梦想,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放手了呢!?”
  “你以为她不想吗?你以为学姐是为谁吃了一年的素?你知道她为你许下什么愿吗?”路像撕裂般。
  我怔住了,一瞬间浮光掠影,闪过欣的脸,和她神秘的微笑……
  故事没有结局,因为我答应了欣,要好好活着。
  一阵轻风吹来,翻动着窗前欣的日记,直到最后一页。那是一幅白描,是我们两人共同吻一个雪人。恍然间我感觉到她的微笑。又是这种感觉,这三个月来,我总是强烈地感受到欣,她是与我同在的。
  是的,她没有骗我。她在,会一直在我的身边。
  也许是真的。也许天上每一颗流星陨落,都是落在她的归宿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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