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口乳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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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运而生


  莱拉·斯特里克兰以前是斯坦福大学的细胞生物学博士后,在还有数月就要出站时成为了一名母亲。儿子出生的头三个月里,她请了产假在家,不断尝试母乳喂养,但由于奶水不足,那段时间过得很煎熬。她从未想过喂养孩子比高等细胞学还要难。“我一直认为母乳是宝宝的最佳营养来源。”她说,“但我似乎没有作好准备,所以哺乳期间感到孤立无援,觉得自己有问题。”哺乳顾问、儿科医生和好心的朋友都鼓励她不要放弃。
  最终,斯特里克兰不情愿地决定,用奶瓶给孩子喂奶粉。“奶粉方便实用,我睡得更好了,我丈夫也能更多地参与育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成为了一名更好的母亲,心情也变好了,但我知道这是有代价的。我喂给孩子的东西其实最适合喂牛,它的营养成分不是最好的。当然,奶粉已经够好了——但哪个妈妈会觉得差不多就行了?”她说。
  11年后,作为细胞生物学家和曾经焦虑的母亲,斯特里克兰做了一件事情,可能永久改变我们喂养孩子的方式:她研发出了人造母乳。去年一月,她创立了宣传口号为“女性创办、科学指导、母亲至上”的Biomilq公司。公司在实验室里培养乳腺细胞,然后收集这些细胞分泌的乳汁。实验室培育食物被称为“细胞农业”,而斯特里克兰的工作就像是耕种,“从这些分布在女性乳腺中的神奇细胞开始,我们使用已有几十年历史的成熟技术,在人体体外培育这些细胞,复制它们数百万年以来进化出的行为,批量生产满足婴儿需求的营养成分。”同年六月,比尔·盖茨购买了这家公司350万美元的股份。或许,它将终结当下的婴儿配方奶粉行业。
  斯特里克兰的实验室生产的乳汁不同于人体分泌的乳汁,不能像母乳那样根据婴儿的需求进行调整,比如天气热的时候,母乳的浓度会降低,因为此时婴儿需要摄入更多水分。不仅如此,人造乳汁也不含母乳中的荷尔蒙和细菌。最重要的是,它没有抗体,因为抗体是从母亲的血液进入母乳的,而这是体外培育细胞无法做到的。斯特里克兰实事求是地说:“这是我们生产的人造乳汁无法替代母乳的部分。”
  斯特里克兰认为,她的产品旨在弥合母亲所承受的期待与现实之间的鸿沟,“我们提倡并鼓励母乳喂养,但没有人谈论母亲面临的挑战。多数婴儿并没有像世界卫生组织推荐的那样,被纯母乳喂养六个月,原因不是女性不知道或不关心母乳喂养的益处,而是现代生活让女性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女性不是不知道或不关心母乳喂养的益处。

母乳神话


  对于那些希望母乳喂养孩子,但由于生理或社会原因无法实现的母亲来说,拒绝接受奶粉喂养是一种巨大的压力。由此滋生了网络上的“母乳黑市”。奶粉的发明本应终结“奶妈”这个行当,但现实是,被污名化的奶粉催生了“网络奶妈”。

  一些網络平台在母乳卖家和买家之间建立联系,让买家自行筛选产品。筛选条件可以包括地点、婴儿年龄、卖家是否遵循特定食谱进食等。网站还建议,卖家应该用报纸将冷冻乳汁裹两层,并在其中放入内置干冰的冰袋,然后运送至买家。在英国,母乳的价格是每盎司1~1.5英镑(译注:约等于每30毫升9~13元)。不算运费和包装费,喂养一个月大的婴儿,每天需花费48美元(译注:约合人民币310元)。
  也有很多母亲愿意免费赠送自己的乳汁。英国有15家医院设立了“乳汁银行”,为患病儿和早产儿提供经过筛查和巴氏杀菌的母乳。为健康婴儿寻找母乳的母亲则会加入脸书平台的乳汁分享论坛。其中一个页面有超过2.7万名成员,每隔一小时左右就会出现寻求乳汁的新帖子。
  在这些论坛上发帖的母亲往往是因为走投无路才在社交媒体上寻求帮助的。有一个母亲在她第二个孩子出生前一个月便开始寻找母乳。为了母乳喂养第一个孩子,她尝试了一切办法,包括租赁医院级别的吸奶器和服用促进泌乳的药物。如今,她每隔一周就前往至少一个半小时车程外的地方,为她五个月大的儿子取他人捐赠的母乳。“母乳具备的营养成分是奶粉不可替代的,就像优质有机食品和合成片剂之间的区别,这是我能给予孩子的最好的东西。”她说。
  母乳已经成为最佳营养和最佳母亲的标志。不过,著有《母乳就是最好的吗?》一书的性别研究专家乔安·伍尔夫说,在母乳的优势问题上,女性被“严重误导”,“从社会学角度来看,那些信奉母乳喂养、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代价的母亲,属于中产阶级,觉得需要和别人一样。”

行业崛起


  斯特里克兰在美国创办的企业或许称得上是突破,但她并非唯一投身这个行业的人。在太平洋的另一端,另一家人造乳汁公司也吸引了不菲的投资。
  新加坡海龟树实验室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林凤茹说:“我们是全球首个使用基于细胞的方法生产乳汁的生物技术公司。”最初,海龟树实验室的目标并非人造乳汁。这家公司靠人造牛奶起家,现在已能生产绵羊奶、山羊奶和骆驼奶等一系列产品。它的生产方法是从新鲜乳汁中提取干细胞进行培养,而不是像Biomilq那样收集乳腺细胞分泌的乳汁。
  林凤茹说:“几年前,作为业余爱好,我开始学习制作奶酪,但在亚洲很难找到合适的牛奶,新加坡的奶牛数量很少。”她在印尼和泰国考察,亲眼认识到了密集型牧场的问题。“荷尔蒙和抗生素被注入奶牛体内,因此牛奶质量堪忧。为了获取牛奶,农场每年让奶牛多次受孕。此外,奶牛制造的甲烷占据了全球排放量的37%。”   当时,林凤茹在谷歌公司担任客户经理。有一次,技术官员麦克斯·拉伊举行了一个关于可持续新技术的讲座。当他提到有创业公司在实验室用细胞生产肉时,林凤茹立刻想到了乳汁。“之后,凤茹跟我谈论了关于人造乳汁的想法。”拉伊说,“我想,肯定已经有人在做这件事了。”他惊讶地补充道:“但是居然没有!”
  2019年初,林凤茹和拉伊创建了海龟树实验室。奶制品企业的反馈意见促使他们将业务延伸到了乳汁。拉伊说:“为商店供应牛奶的企业也是为婴儿奶粉供应原料的企业。他们联系我们说,‘你们的想法很有意思,如果你们能生产人造乳汁,就能改变奶粉行业。’因此我们意识到,这就是需求所在。”这也是利润所在:消费者习惯于花费比牛奶高得多的价钱购买婴儿奶粉。

  海龟树实验室并不生产乳汁装瓶售卖,而是计划将其技术授权给奶粉企业使用。斯特里克兰则拒绝与奶粉行业合作,“雀巢和雅培这些企业的名声本来就不太好。作为女性、母亲和科学家,我们认为应该以尽可能高的可信度和可靠度把我们的产品推向市场。我们的客户更希望看到产品来自我们,而非他们。”

社会议题


  可想而知,实验室生产的乳汁必定会成为专属于精英阶层的产品。据海龟树实验室估计,乳汁的生产成本为每升30美元(译注:约合人民幣194元),而且即便在未来,成本大幅下降,其生产技术也会一直比奶粉贵。这难道不意味着只有非常富裕的女性才能购买吗?这不会让她们享有比现在更多的特权吗?
  “我们不希望它成为一种加剧不平等现象的产品。”斯特里克兰坚定地说,“这是我们常常思考的问题,让产品面向大众市场是我们的长期计划之一。”例如,Biomilq正在探索如何让雇主为员工提供产品补贴——不过这又产生了另一个问题:雇主可能期待哺乳期母亲更早返回工作岗位。斯特里克兰承认:“这有点像打地鼠游戏:解决了一个问题,又会冒出另一个问题。”
  也许很多年后,我们才会在超市里买到人造乳汁。但海龟树实验室和Biomilq等企业的存在,可能是某个问题的症状而非解决方法。如果使用不当,这些企业的产品可能会被用于阻止女性在公共场所哺乳,或让奶粉愈发成为禁忌。如果女性在母乳喂养方面得到的支持多一点,使用奶粉时感到的羞耻少一点,被评判的压力低一点,那么人造乳汁或许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斯特里克兰认为,产品上市后,母亲喂养孩子的方式不会再受到那么多的评判。然而,人造乳汁是否能改善母乳喂养的舆论环境取决于产品的生产者和使用者。斯特里克兰或许是人造乳汁的发明者,但她无法控制它未来的走向。
  [编译自英国《卫报周刊》]
  编辑:要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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