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次发现父爱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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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扎克


  扎克小时候,每周一和周五都会跟我和格里一起住,这样他就可以上当地的私立特殊学校。那时,我常常在黑暗中站在扎克的房间里,看他睡着的样子。他侧着身子,大张着嘴。我真希望我可以不惊醒他就能钻到他的身体里去,然后进入他的大脑,把线路重接一遍———许多坏掉的线路只需要重新连接就可以了,红的对红的,黄的对黄的,蓝的对蓝的。
  他的记忆力很好,好得令人咋舌。他有一套严谨的询问方法。无论他的大脑如何运作,一定有一个无限容量的硬盘将他获得的所有答案都储存起来。在我的眼里,这些问答,就是漆黑海面上漂浮着的一艘艘满载着希望的小船,是终有一日可以照亮整个海面,并让你清晰地看到岸边的希望的灯塔。他可以抵达正常的岛屿,虽然这座岛屿根本不存在,他要做的只是重新梳理并连接这些线路。他看起来让人难以理解,但他却能看透世界上非常重要的本质。
  ———扎克,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情?
  ———就是事情。
  ———你没什么事吧?
  ———我很好。
  ———你快乐吗?
  ———我很快乐。
  ———你爱我吗?
  ———我爱你。
  ———你怎么知道你爱我?
  ———因为我爱你。
  ———你知道爱是什么?
  ———就是爱。
  我开始想要知道,我是不是不够了解我的儿子,或者我了解得还不够。黛布拉和我干涉扎克的整个生活,他的自由也是我们一点一点给予的。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他的缺陷。你买绍普莱特的衬衫了吗?你忘了什么事吗?你有钱吗?你可以在街区附近走两圈,但必须在十分钟之内到家。你不能吃甜点。你可以吃甜点。
  在扎克二十一岁的时候,我们被指定为他的法定监护人,这实在是太有必要了。但我们不愿意整天把他关在家里,他需要工作,无论是什么样的工作。他会看地图,让他自由使用交通工具就变成一个潜在的好机会:他渴望自由,我们都渴望自由,这就是一个给他自由的机会。
  第一次旅行很让人伤脑筋,就像孩子第一次蹒跚学步一样。他会不会站不稳?会不会摔倒在地?他是不是需要帮助?但当他走到指定的地方———费城市中心第十五街和蝗虫街道的街角时,他发出欢呼声。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早早地就坐上了火车。他到市中心的瑞汀车站市场去吃中餐,那里的摊主都认识扎克,因为他向摊主们做了自我介绍,也问了他们的名字。扎克去了巴诺书店,开始看其他国家的地图。扎克开始和我在市里一起吃晚饭,在我抵达之前,他会坐在酒吧里,啜饮秀兰·邓波儿饮料(一款无酒精的饮料,又名儿童鸡尾酒)。美中不足的是,他没有叼着一根香烟去跟一名金发碧眼的美女搭讪:“嘿,宝贝,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扎克在认真观察这个世界,不是随便看看,也不是偶然看看。他越独立,就会越渴望独立。他喜欢坐火车去上班,车上有许多他认识的人。他往往会坐在其中一人旁边,不停地问人家问题,然后记住对方给出的答案。对于他毫不设防的纯真,大多数人往往都能理解、忍耐和包容,并乐于回答他的问题,除一个男子以外。车到站之后,这名男子对扎克说,他再也不想跟他坐在一起。也许这个男人天生铁石心肠,也可能他只是觉得惊讶,他没见过像扎克这样的人———扎克可以一眼认出二十多年没见的人,在没去过对方家里的情况下,报出他的住址;然后又接着追问他的生日是几号,都有谁在他的游泳池里游泳。那个男人喜欢独自坐车,也许是因为他喜欢清净,而扎克不停地提问扰乱了他的清净。



  扎克对我说,他没有因为那个人的反应而感到失望。他从来不说他觉得失望这种话,尽管我认为当时他的确很失望。他很疑惑,为什么他认识的人不愿意和他说话,虽然这个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只是想表现得友好一些罢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我告诉扎克,“有的人喜欢一个人待着。”
  我渴望能和我的儿子开展一次对话,一次让他意识到自己现状的对话。我从来没有告诉扎克,他出生的时候遭遇了什么。我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脑部受损”。我从来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他要去特殊学校。他是否知道自己永远不能结婚,也没有办法拥有一个自己的家?他是否知道性是什么?他是否真正明白我是谁,就像格里,就像我的小儿子迦勒那样,他是否明白这一切?
  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他的未来,哪怕只是大概地谈一下,无论这话题多让人痛苦?也许是因为我无法确定他到底能明白多少。或者是因为我根本没办法想象他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每次我试着去想,脑海里都会浮现同样的画面:我去世了,扎克的妈妈也去世了,而扎克已经老了,他六十岁了,变得弯腰驼背,蓬头垢面;他褐色的眼珠更加黯淡无光,他脸上的皱纹增多了,像深深的沟壑一样,他自言自语的声音比以前还要粗;他仍然像过去的四十年一样,每天尽职尽责地做着把日用杂货装袋的工作。我看到他走在街上,在去往某家失智老人之家的路上。因为怕冷,他把手插在口袋里。我看到他的头呈四十五度角歪向一侧,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路过的行人纷纷躲避他,因为他们认为他是一个疯子。透过满是油腻手指印的窗玻璃,我看到我的儿子坐在床上,天花板上的吊灯散发着幽暗的荧光。我看到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双手在身前交握。然后,他开始大声地自言自语,没有人让他小声一点,因为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蓝色的盒子


  扎克爬到后座,准备睡觉。座位对他而言太小了。扎克是对的,我们应该租一辆后座空间够大而且无线电台里只播法兰克·辛纳特拉和梅尔·托尔梅歌曲的卡迪拉克。他的身子裹着毯子,蜷曲着,他的头悬在座位边沿,就像悬崖边上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头。当汽车穿过阿勒格尼山脉和匹兹堡的出口时,扎克渐渐地睡着了。我一个人听着汽车广播,把音量调低。这是午夜到凌晨五点的节目,是一个以外星人为主题的电话交谈节目。这个节目很有趣,因为那些打电话进去的人都相信刚刚有飞碟降落在自家堆满碗碟的洗碗槽里。   我驶入克兰贝里的快捷假日酒店,距离俄亥俄州边界大约三十英里,然后叫醒了扎克。在前台,一个年轻人向我们问好,他具有一种让人过目不忘的天生的热情,这种热情让他很招人烦。这并不是他的错,因为这是他的工作。但他的工作,也不应该成为我受罪的原因。在开了数小时的车,很晚才到达之后没有人会想听到欢呼声。虽然我是浪漫主义者,但午夜之后我其实更愿意去那些汽车旅馆,因为你只需要大喊几声,店员就会从里屋走出来,敞着衬衫,睡眼惺忪,带着微微的恼意,一言不发地接过你的信用卡,然后把房间钥匙给你。
  ———你今天晚上过得怎么样,先生?
  我自己开了三百多英里。我还有三千多英里要开。扎克和我已经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你今天的旅行还顺利吗,先生?
  明天,我得开四百五十英里,穿过俄亥俄州和印第安纳州抵达芝加哥。我很确定,扎克对这次旅行满心不情愿。现在我对自己也没信心了。穿越全国的浪漫在现实面前已经化为了泡影。和扎克待在一起两个星期真的非常漫长。我身心俱疲。
  ———别忘了享用你们的免费早餐,先生!
  拜托,把那该死的房间钥匙给我就好!
  我们把行李从小型货车里拿下来。扎克轻轻松松、毫无压力地拎着他的行李箱和背包,而我则要和四个背包作斗争。相机袋子不断地从我的肩膀上滑落。扎克和我保持安全距离,因为他知道我随时都会爆发。
  我们的房间是相邻房。扎克的表现就像他刚从监狱里放出来一样。他的双手在床上东碰碰西摸摸。他甚至检查橱柜,还把头探进浴室里四处张望。



  两个房间之间有一扇普通的门。当你关门时就会自动上锁,于是我警告扎克。
  ———如果你进了我的房间,别忘了把门开着。不然它就会锁上,然后你就没法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
  ———嗯。
  ———如果锁上了,是非常急人的事。
  ———嗯。
  我穿过打开的门,走到自己的房间。然后我又回到扎克的房间,随后我关上了门。我们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把我自己锁在房间外面了。
  ———我很抱歉,爸爸。
  ———我真不敢相信,我刚才居然做了这样该死的事。
  ……
  作者简介:
  巴兹·贝辛格,2004年普利策奖得主,美国畅销书作家,其作品《八月的三個夜晚》《胜利之光》荣登《纽约时报》畅销书榜单,《胜利之光》销售突破200万册,并被改编为同名电影、电视剧。巴兹·贝辛格为《名利场》资深编辑,《每日野兽》体育专栏记者,《纽约时报》《新共和新闻杂志》专栏作家。



  内容简介:
  《父亲:一次发现父爱的旅行》由美国著名畅销书作家巴兹·贝辛格所著。这是作者的真实经历。他通过和儿子的一次旅行,走进了儿子的世界,也是通过这次旅行,认识到他所熟悉的那个认知障碍的孩子其实有着惊人的力量。自此,作者明白,即使是患有认知障碍的孩子也会有自己独特的逻辑,也有值得人们尊重的世界观,也有令常人汗颜的品质和能量。也正是通过这次旅行,作者心中的那份父爱被充分激发出来,他明白了爱的含义,找到了爱的途径,父子情感在这次旅行中得到了升华。
  这是这部书稿最打动读者之处:每个孩子都是独特的,不要轻易用成人的价值去评判一个孩子的好与坏。也许她不美丽,也许他不聪颖,甚至他生来便有缺陷,但她虽不美丽却聪慧,他虽不聪颖却果敢,即便他生来便有缺陷但记忆力超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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