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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去陈胜出生的村子采风,一位当地的老者正在讲话,我不顾坐在角落的位置,冷不丁插进一句热乎乎的言论,观点很流行,并无甚高论,他停下来,望着我很认真地听。在座者数他职位高,他一听,大家也只好跟着听,听得我一阵脸红,仿佛午饭的酒提前喝了。
午饭是乡政府招待的,书记是他的老部下。出于礼仪和感情,对方想要开酒敬一圈。他摆摆手不让,说:“有中央八项规定管着哩,工作餐不让饮酒。”
无酒不成席,东道主有點尴尬,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瓶子提在手里像摇摇欲坠的高压线,下不着地,上不挨天。
他接过来把酒放在旁边,顺手端起水杯笑道:“来时讲好的,中午到哪也不喝。只要感情有,喝水也是酒。来来来,共同举杯。”
来时的路上,我们坐一辆车,车内一位朋友不停在夸他文章写的好,好得简直是除了肚脐眼身上没有一块疤,他戴着茶色眼镜,表情深不可测,中间偶尔笑笑,冒出一句:“那倒不是。”
这之前,我们是在酒桌上认识的,是他邀我去的,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当时还有一位媒体人,坐主位,据说掌握着当地一家报社的话语权。那人说:“这次虽然是你做东,但我其实早就想请你了,立等着你的阳城系列文章问世哩!”
大概是喝了点酒,他这次没有谦虚,点根烟深深吸了一口,靠着椅背说:“人都道孙方友的《陈州笔记》写得好,本人自觉写阳城也不逊色于他!”
说完很响亮地笑了,眼镜背后的眼睛活泼生动,像雨季大水漫出堤岸的河,茶色镜片再也做不了保护色,仿佛刚才在讲一个笑话。
不久,那家报社果然为他开辟了一个专栏,专说阳城故事,从袁老到平店,从古塔到白鹭,角角落落,风土人情,考据精确,用辞讲究,历史中包着文学,文学中含着历史。每周三推出,半年不到、有30多篇文章问世,在本地文化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有一次,他打电话过来,让我谈谈对这组文章的看法,我大言不惭道:“文章倒是好文章,但总感觉还有发展空间,只写历史就障碍了趣味,只写地方就束缚了格局,好比女人裹脚,小巧的同时却也失去了健全。”
随后又道:“不管是沈从文的湘西还是贾平凹的商州,不管是鲁迅的鲁镇还是老舍的北京,不管是余秋雨的访古散文还是刘亮程的村庄系列,莫不以点射面,最后从小写出了大。”
他听后沉默良久,若有所思道:“你说的对,这组文章因为题材和自身原因,的确是太注重历史考究了,书袋子掉的也有点多,等腾出手来,我还想写写人物和感情哩,那时就可以自由自在一些了。”
大约过了半月,他的几篇人物志小说写成了,在朋友圈发出来,收到无数点赞、评论,从标注的顺序来看,很显然这是一个系列,他打算长期写下去,依然是写阳城,而且一篇比一篇精彩,令人充满期待。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我揉着睡眼打开手机,发现一篇叫《小院鸟趣》的散文传遍了朋友圈,只看了两段,就感觉耳边似有啾啾鸟鸣,窗前似有清风拂过,窗下似有绿树开花,令人不觉想起冯骥才的《珍珠鸟》,不管在篇幅亦或感情上,甚至比《珍》还要灵动饱满,我觉得他带我走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见人减寿,见物加价,我生性率真,因此伤害过人也受过伤,有些貌似批评的话不好当面说,不如在这里写出来:一些文章需要精简,像深秋的树,愈瘦愈见风骨——我说的不一定对,他也不一定接受,就像莫言并不接受马悦然让他把长篇小说写短的建议,最后诺贝尔文学奖还是给了他一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实际和感情需要。
时至今日,我们只见过两面,未见面时,我以为他只是个位高权重的老领导,见面之前我以为他只会画画,见第一次面,我以为他除了画画还写点小文章,见第二次面,我发现他不仅爱画画爱写文章还爱收藏。
不仅爱,而且深爱,不仅深爱,而且真懂。
他叫司新国,自称阳城说客,年纪不算小,却是一个年轻的未知数。
“陈胜者,阳城人也”这是《史记·陈涉世家》的开篇,作者是大名鼎鼎的司马迁,司马迁的司也是司新国的司,阳城是陈胜的阳城也是阳城说客的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