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足山精想

来源 :大理文化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kj30fjgh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C
  人与山,跟人与人差不多,熙来复攘往,过客就是过客,留在记忆深处的皆属缘分。缘中缘呢?只有信命。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佛法矣!
  我与鸡足山,从相识到相知、相许、相守,完成在一个上午。在时光里,一个上午连一个瞬间都不够,一闪而已。孰料,这“一闪”十分了得,注定了深深浅浅,注定了生生死死!
  是为难解的善缘。
  此我非矫情,此山不负义。
  如实道来,2012年11月17日,直到大巴车摇摇晃晃、颠颠簸簸将采风团一行送至山脚,我依然不知道何苦来访?又何益来拜?中国的名山,或雄或奇,或险或绝,或灵或秀……轮不到鸡足山这般殷勤地讨欢献爱。既来之,则安之。风香气暖里,随着人流前行,一级级、一步步地接近山峰。山峰究竟是什么模样?我心里没底。倒是忍不住嘀咕:天下第一山?呵呵,那么泰山呢?我猜不出是什么人的白作多情,还是朝圣者的顶礼膜拜。
  走走,停停,最念那“拈花一笑、守衣入定”,谁让我刚刚穿过“灵山一会”的佛门了呢?
  只有默默体察,和琢磨。
  D
  ……毕竟归结为我的狭隘与功利。
  曲径、树木、庙宇、云雾,形成了森森、肃肃的气场,一下子揽我入怀,攫住了我的心,使我收住了笑声和笑脸,已经很庄严了。这,我倒始料不及。
  我承认,此前我对鸡足山一无所知,更贴切的表述,应当叫闻所未闻。然而,鸡足山就是鸡足山。它位于云南大理州的宾川境内,这里为东南亚著名的佛教圣地。我对佛教,从来是怀着无比的敬畏,因为它太博大、太精深了。日常研习中,偶得的禅理机趣,供我享用,渐渐点亮了我的生命与爱、智慧与趣。
  可惜,我一介凡夫俗子,无法参透,只有猜想。对于一座山,从地质学的角度去探究还算容易,而从文化学的层面去阐释则很困难。关于鸡足山的由来,说法有两个版本:一种是因山势“前列三峰,后拖一岭,俨然鸡足”;一种是“鸡”表示光明,是光的海洋,能够带来“佛光”普照,“足”是阐释体会佛学的绝佳道场。
  哪一个更符合实际呢?
  我宁愿相信后者,并且继续自己饶有兴味的猜想。
  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祝圣寺。对了,祝圣寺的第一道门,叫山门,也叫三门,代表数字的“三”,亦即指佛教中的“空门”、“无相门”、“无作门”。具体讲呢?“空门”是指中间的门,唯僧尼经过,所谓“遁入空门”矣,意为出家;一般人走左右的门,在旁边供奉的是民间通称的哼哈二将。
  据导游介绍——祝圣寺原名迎祥寺,佛学泰斗虚云大师在光绪年间曾经来到鸡足山,他整肃佛规,入京请藏经《龙藏》,给慈禧太后祝寿,被光绪皇帝封为“佛慈弘法大师”,赐紫衣钵具、玉印、锡杖、如意、全幅銮驾及《龙藏》一部,迎祥寺赐名为“护国祝圣禅寺”。于是,迎祥寺更名为“护国祝圣寺”。
  我非佛门弟子,对相关的传说和故事更有情致。直至气喘吁吁登上气度非凡的金顶寺,见众多善男信女烧香磕头,才发觉自己两手空空,只剩一颗凡心。
  不过,我还是随着人流进入庙堂,面对佛祖,虔诚地跪下来,双手合掌,双目微闭——阿弥陀佛。那一刻,太多太多的愿望,陡然涌上了我的心头……
  出来后,我觉得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气定神闲,超然物外,从前那些无法解脱、无法料理的俗事俗情,莫名其妙地化作了清风,远远地飘去了,飘逝了。
  由于时间仓促,无法久留此地,实在引为憾事。何止是奢求东观日出、北眺玉龙、西望苍洱、南睹祥云啊?更重要的是,离金顶寺不远的高处,相传是佛祖的十大弟子之首大迦叶尊者披袈裟入定的地方,他入定后剩留的袈裟,化为袈裟石——一块裂纹的袈裟的巨石。我没有走近它,见识它,由此而演绎出来的一连串隽永的故事,则大打折扣了。
  凡界如我,猜想亦无妨!
  E
  滚滚红尘,即便我是一个杂乱的人、混浊的人,我也希望自己活得简单些、活得纯净些。“眼满山光非凡景,耳溢水韵是仙居。”半痴半魔时,免不了去佛书里寻觅,去佛山上踏察。
  谁想,鸡足山竟成了我的最爱。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中国四大佛教名山,诸如峨眉山、九华山、五台山、普陀山,哪一座不是霸名天下?眼前这座山,“鸡足”而已!而固执的我,却着了魔似地对它情有独钟,甚至梦绕魂牵。
  没什么好说的,前世今生,我肯定与鸡足山有着某种机缘!
  游览的这个上午,它先是集中所有的花叶迎接我,然后是调动所有的云雾迷惑我,最终是怂恿所有的阳光拥抱我。一时间,我认准了它比黄山还奇,比泰山还绝,比峨眉还秀,比青城还幽。我知道,我的这种迷恋是过度的,但我陶醉于这种过度的迷恋。
  “欣赏人的脸色,不如风景。”何况,我是陶醉!
  山与人,抑或人与山,一步之遥。
  人与佛,抑或佛与人,一门之隔。
  F
  作为佛教圣地,鸡足山当然蕴藏着初始的文化神髓。众所周知,释迦牟尼创立佛教之时,遇到了许多的障碍和阻力,于是产生了新的誓愿,弥勒成佛要有一块净土。何谓“净土”?其实就是相对于缺陷而言的理想世界。
  忽然想起了一些与佛学禅宗相关的对话。
  ——问:“如何是平常心?”
  ——曰:“要眠即眠,要坐即坐。”
  ——问:“学人不会。意旨如何?”
  ——曰:“热即取凉,寒即向火。”
  ——问:“如何是解脱?”
  ——曰:“谁缚汝?”
  ——问:“如何是净土?”
  ——曰:“谁垢汝?”
  ——问:“如何是涅檗?”
  ——曰:“谁将生死与汝?”
  ——问:“如何是佛法大意?”
  ——曰:“春日鸡鸣。”
  ——问:“学人不会。”   ——曰:“中秋犬吠。”
  尽管这些对话,并非来自鸡足山,但是施善从乐、简言洁行、灵犀贯通的主旨,同样是鸡足山的奥义与倡导。轻踏蹊径,倾听水声,沐浴佛光,被净化的是心灵,被美化的是心境。
  人生“退后一步想”,好梦“能有几回来”?
  当一座山与一种宗教融为一体的时候,注定会生发出神秘的色彩,鼓涨着神奇的力量。
  说到宗教,国人自然会联想到藏民。不过,请允许我现炒现卖一回:广大的藏民自古就有朝拜鸡足山的风俗,尤以鸡年为盛。每年的农历三月十五前后,许多藏民自觉自愿地赶往这里,他们带着必要的粮食和衣物,历尽千辛万苦,只为了朝拜鸡足山。在这些藏民的心中,鸡足山既神秘又神圣,并且认为一个人的一生中,如果有三次到这里朝拜,临终时灵魂就会回归佛国乐土……
  而被称之为“中国驴友宗师”的徐霞客,早在1638年腊月,就开始了鸡足山的考察。他访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详细记录下了峰峦、峡谷、岩洞、寺庙、台、梯、岭等,汇集了有史有识的《鸡足山志》。他亲近鸡足山,最初不过是践行朋友的一次嘱托,而最终却成就了洋洋八卷的中国最优秀的地方志。据说,大理是徐霞客一生中为期最长的行走,而他写下的包括鸡足山在内的大理文字,可能就是他的游记绝笔。
  如此穿越文化时空,历代的高僧便会从鸡足山的背景中迭出,诸如宋代的慈济,元代的源空和本源,明代的担当,及近代以来在海内外享有盛誉的一代高僧虚云。那些著名的学者、文人、官员也纷至沓来,依稀浮现杨升庵、李元阳、赵藩、李根源、徐悲鸿、龙云等,后代完全可以从他们的诗文或书画中领略其风采。
  事实上,谁也无从统计,这座悠然自得的鸡足山,究竟接纳了多少人?造就了多少人?成全了多少人?抚慰了多少人?
  云不语,风不语,树木不语,花草不语,没有谁知晓。
  看到身边的那些游客,争先恐后地烧香、燃烛、跪拜、写文表。完全能够想象得出,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信奉者如海如潮。
  “佛是觉悟的人,人是没有觉悟的佛。”还是法师一语道破。
  A
  ……不错,与水相比,我更喜欢山。山呢?就那么矗立着,绵延着,有声有色,无怨无悔。追溯时,它是远古;憧憬时,它是未来。
  比我更投入的一个徒步探险家,曾经这样说:“当你的脚踏上鸡足山的第一步起,你就是在阅读经书了。”
  而许多山,包括许多著名与非著名的山,太薄,太浅,是经不起阅读的!
  哦,我来对了。
  尘世里的生活,尽管福禄相伴,却也太匆促、太喧嚣了,漫漶着凡男俗女们,个个都深度疲惫,不得愉快,不得慰藉,何来“诗意地柄居”?我也不免挣扎,望不到此岸或彼岸。我需要一份清静,一份清静的歇息,以及思考。
  是鸡足山给了我机会,抚去万千纷扰,澄明一方水天。
  我选择了一个幽僻的角落,坐下来。蓦地,就想到了生与死、爱与恨、亲人、朋友、故乡和归宿以及偶然与必然、甜蜜与苦痛、支撑与坍塌、飘萍与落叶……
  令我沉潜很久的是那个叫瞿腊阿娜的笔意:
  鸡足山,难道仅仅是一座塔,几座庙,
  一些威严的佛像?
  一定还有些什么?
  一百个人寻找鸡足山,
  鸡足山就有一百次顿悟。
  所以不敢用一个人的记忆,
  去替代所有人的顿悟。
  我发现,在各种各样人们的笔迹和口述实录里,他们用记忆雕刻了鸡足山的旧日时光。
  也发现了每一个人顿悟时,那一瞬间的光亮。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我与这位诗人无缘谋面,却悠然心会。很想谢谢他,或她,幻觉归幻觉,下意识伸出去的手,只抓住了鸡足山的一脉气息,一缕香……
  我的鸡足山啊!
  B
  返身下山的时候,雾霭渐薄,渐淡,性急的峰峦已经显露出轮廓,直至面貌。放眼四处瞭望,一片一片的黛绿和浅绿,经过阳光的照耀,如锦如缎,心胸不禁大开。我把脚步尽量地放慢,放轻,生怕搅扰了它的安谧。对,是安谧的梦。鸡足山是多梦的,或许形而上,或许形而下,总之是梦里的美境与美意,使鸡足山愈发地充满精神,充满魅力。
  容不得我连猜带想了。
  在这种奇异的精神与魅力的感召下,我终于忍不住心潮激荡,摘下近处的几片叶子。这个举动,被身旁的众游客看在眼里,却没有谁发出指责。也许,他们跟我一样,都想把最晶莹、最剔透的感悟不失时机地记录下来。哦,什么呢?
  云烟天下事,无语鸡足山。
其他文献
高原的生命  青瓦白墙的院落  水墨一样的图岸  隐藏着你的心  蓝蓝的一线天  悠悠的一练水  诉说着千年无争的安宁  和暖的太阳  滋生出无数激越的情歌  简单的日子  衍生不少壮丽的诗篇  红土森林溪流  明媚的幸福  就是那高亢的马蹄声声  红土上的那张笑脸  将心浸入泥土中  映山红样的朝霞里  有永不遗忘的爱情  你去了山外  追逐文明的蔚蓝  我感到我的心燃烧  如同火塘的焰火  穿
期刊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大理四季皆有佳景;而因了蝴蝶一泉、金花五朵的浪漫,其风花雪月的人文情调更甚。  然最令人感怀的是,大理诗情画意中那无限的禅意。  翻山越岭,访寺问道;步川涉水,寻迹悟禅。不求深究,唯愿偶得烛明,豁然开怀。走得辛苦,值得。值,就是得。  大理苍山,崇圣天下小。有“文献名邦”之誉的大理,其古都早在千年前就跻身“世界十大城市”。俱往矣,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
期刊
洱海是一只眼睛  苍山,倏地一笔过去,上眼皮有了。  玉案山,倏地一笔过来,下眼睑有了。  加上那一泓蓝天一样的水,一只莹莹的眼睛就在彩云之南的大地之上了。  这眼睛,名叫洱海。  这是大地的眼睛。不知道多少年了,它一直在望天。白天,它望太阳,望蓝天,望白云,望苍山上的雪,望四季不败的花朵;夜晚,它望月亮,望星星,望夜游的精灵。它把自己望得蓝格莹莹。真想问一问它,这个世界怎么就看不够呢?  游轮行
期刊
当一个地方成为传奇,你该如何与它相见?  犹如一部好电影,被先睹者剧透太多。等到你去看时,便忍不住要一一印证。  我和大理相见时,就怀着这样的心情。  风花雪月——提到大理,大多数人都知晓“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  巧了,到大理的第一晚,一夜无眠,陪伴我的就是窗外一阵阵呼啸而起的风声。  晨起,独步街头,风过拂面,不寒不冷,无沙无尘。抬眼望去,但见苍山在西,逶迤青翠;洱海在东,碧绿如玉
期刊
大理是一部大书。云南腹地的山重水复,南诏国大理国的时光流转,美石纹似水墨,三塔状若诗笔……大理这部书让人赏心悦目,开卷难掩,何况心目流连之际,还能有一位导读者——徐霞客,明代旅行家。  就说飨客之茶。前去采风的各地文友,洱海乘船观浩渺,在船上品了著名的“三道茶”。这是白族待客的佳茗,徐霞客曾经品啜。不过他记的是“初清茶,中盐茶,次蜜茶”,与如今游船上的“一苦二甜三回味”不尽相同。二者谁是正根?我倒
期刊
叭——沙浆;嗒——青砖。笃笃笃——再用砖刀敲敲平。探出身子外看看,退后一步内看看,侧过身子左看看,歪过头来右看看。呵,很平,墙能砌得这么平直,那真是没说得了。“师傅。”我说,“你真行!”  “小伙子,”小赵师傅拍拍我的肩膀说,“两年职高,一年待业,两年学徒,现在拿起砖刀当上了大工师傅,这年月混到这一步,不容易啊。”  小赵师傅叫赵海亮,今年二十五岁,他身材魁梧,肩膀宽厚,全身皮肤黑黝黝的,胸前隆起
期刊
到了大理,且找个安静地方坐下,品品白族的“三道茶”,再听上三两个这里的故事,离开时方能无憾。  端上来的第一道,是苦茶。  这道茶,代表的是人生的苦境。人生之旅,举步维艰,创业之始,苦字当头。  正如从福州赶赴大理的舟车劳顿,天没亮就起来,落在昆明,在市区辗转换乘,坐上赴大理的大巴,又是四个小时行程。  这道苦茶,若是在1100多年前这里的南诏国,应该敬给那些大度得令人叹服的古人:  在大理苍山斜
期刊
在上个世纪实行计划经济的很长一段岁月里,人们的衣食住行以及购买各种生活用品,都离不开票证。凭票证供应,已成为那个年代的重要特征。  时至今日,每每想起那段难忘的历史,便会把我带回到许多刻骨铭心的往事之中。  一票难求  五十年代简朴的物质生活,伴随着革命的激情和火热的理想。虽然我曾经砸掉家里的铁锅去大炼钢铁,虽然我曾经误以为粮食亩产会上万斤,大家工作繁杂但没有怨言,生活清苦但没有牢骚,遇到困难也不
期刊
一  回想起我的高中就回想起一座叫“惠灵庵”的古刹。那座高中学校的古刹在我的记忆中,就是一幅黑白两颜色组成的水墨画。那些日趋黯淡的黑白画面,因为时间的介入而显得模糊暗淡光怪陆离。  这幅题为《古刹》的黑白画,像极了雨迹斑斑的照壁或者屋檐。写着巨大“佛”字的照壁是早已经没有了,剩下许多凹槽整齐排列的屋檐,是黑白画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这在当时懵懂的我看来,这座古刹应该就是一幅静止的画。似乎在很长一段时
期刊
一场精心安排的大理之行,不经意间,却与一副名联的主人撞个满怀:“能攻心则反侧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成都武侯祠里这副极富意味的楹联可谓妇孺皆知,而追根溯源,作者即是大理剑川人、清代大儒赵藩。而不经意间告诉我这副对联作者的,是剑川沙溪古镇一个颇具白族特色的客栈的主人,他说话时的那神态,悠闲中透着奕奕神采,仿佛在说,我们大理,自然风景固然绝好,文采风流也未遑多让,不容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