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起“九龙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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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献宝剑心生悔意


  1939年3月,仲春的中原乍暖还寒。这天夜晚,在河南省林县国民党新编第五军的军部,军长孙殿英正和“军统”魔头戴笠推杯换盏,相饮甚欢。
  戴笠是两天前秘密来到河南林县的。他此次中原之行是奉蒋介石之命校阅孙殿英的新编第五军,在贾金南、毛人凤的陪同下,几经辗转,来到孙殿英部驻地。
  戴笠到達新五军后,受到孙殿英的热情接待,整天陪吃陪玩,不离左右。见孙殿英如此热情,戴笠干脆来个顺水推舟,主动提出与孙殿英结拜为兄弟。孙殿英听后,自然是喜从心来,当即摆下香案,两人行了叩拜之礼。孙殿英年长,字号魁元,戴笠即改称孙殿英为“魁元兄”。
  夜已深,两人都有几分醉意。戴笠想到第二天就要离开林县前往山西,怕再难有机会了,于是把几天来埋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魁元兄,记得上次在南京你说过藏有一把‘九龙剑’,拿出来让为弟开开眼吧!”
  那是1937年卢沟桥事变发生后,因军阀混战失利后在山西晋祠里隐居了三年多的孙殿英觉得是出山的时候了,于是只身溜回北平城,向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借了五百条枪,从北平出城,一路收容散兵游勇,来到石家庄以北的东长寿时,居然收容到两千多人。他把这支队伍编成四个大队,有了一定资本。但孙殿英知道要想进一步扩充实力,不从蒋介石那里取得正式的“名号”是不行的。于是,他带着大量从东陵盗来的珍宝去了南京。他用盗陵得来的赃物四处打点当朝权贵。一番打点后,经戴笠安排,蒋介石接见了孙殿英,并手令他为冀察游击司令。1938年蒋介石又任命他为第五军军长。从蒋介石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后,孙殿英仰面朝天长叹一声,然后笑了。他这次南京之行终于达到了目的。不过,面对戴笠他觉得有几分过意不去,因为这次带的夜明珠、翡翠西瓜等珍宝都由戴笠做主分送给了宋美龄、宋子文、孔祥熙和何应钦等人,没有给戴笠留下一件珍宝。也是一时高兴,孙殿英告诉戴笠,说他藏有一件非常名贵的九龙剑,剑长二尺,剑柄上雕有九条紫金龙,剑体光华四射,不锈不污,锋利无比,吹毛可断,削铁如泥。特别是剑鞘,是用鲨鱼皮制成,上面嵌满红蓝宝石及金刚钻,阳光下它会满目灿烂,令人炫目。经暗中托人考证,此剑是清乾隆二十八年春,由新疆爱乌罕和哈萨克等部落所派使节来京入朝时献给乾隆皇帝的。当时乾隆皇帝在龙位上佩上此剑,顿时满殿生辉,犹如万朵彩云在殿中飘舞。从此,乾隆皇帝对此剑爱不释手,朝夕相伴。1799年乾隆皇帝“晏驾”于养心殿,下葬时特将龙泉剑陪葬,殊不知在一百年后遭到了孙殿英的盗墓,此剑重见天日。孙殿英接着对戴笠说:“待下次有机会,一定将此剑献上,是否转献蒋委员长,由你裁处。”戴笠听后会意地一笑,当时什么话也没说,但这“九龙剑”在他的脑海里却烙下了很深的印记。
  然而,孙殿英似乎对一年前说的“献剑”一事早已忘记,在戴笠到来的两天时间里只字不提此事。戴笠无奈主动提了出来。
  孙殿英自知已难回避,装模作样地一拍脑门,连声道:“看我这记性,把这事忘了!该死!该死!”说着,站起身对戴笠一伸手,“请!”
  孙殿英引领戴笠来到密室的一个柜子前,开启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件用黄绸布裹着的扁型硬物,递给戴笠道:“喏!”
  戴笠接剑在手,问:“这就是‘九龙剑’?”
  孙殿英道:“正是!它可是宝中之宝呢,比从慈禧嘴里取出来的那颗夜明珠的价值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两人走出密室,戴笠打开绸布,在灯光下细看,但见长长的剑柄上雕刻了九条形态逼真、栩栩如生的紫金龙,而用鲨鱼皮制成的剑鞘上嵌满了红蓝宝石及天然钻石,一片华光。戴笠端详了一阵儿,用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握住剑柄,“哧”的一下抽出宝剑,登时华光四射,剑气逼人,不由得失声赞道:“好剑!好剑哪!”
  孙殿英站在一旁搓着双手,脸上的表情古怪而复杂。
  戴笠只顾赏剑,没有注意孙殿英脸上表情的变化,随口道:“《水浒传》里写青面兽杨志卖的宝刀有削铁如泥、吹发可断之妙,不知此剑是否那么厉害?魁元兄,我俩来试试吧!”
  孙殿英道:“杨志卖的刀的妙处是书上写的,我没见识过,但此剑的妙处我是试过的!”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块“袁大头”放置桌上,道,“你用三分力就够了!”
  戴笠瞄准桌上的银元,手起剑落,只听清脆的“咔嚓”一声,银元齐刷刷地断成了两半。戴笠唏嘘道:“果真不虚,削铁如泥!”
  这是戴笠此生从未见过的稀世珍宝,顿时心花怒放。他还剑入鞘,依然用黄绸布裹好,拍着孙殿英的肩头说:“魁元兄,这真是件宝物,我一定代你转呈委员长。有了此剑,我包你后半生平安无事。”
  次日,戴笠带上“九龙剑”离开了孙殿英的第五军,朝山西太原进发。
  送走戴笠一行,孙殿英回到办公室,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心像被钢针刺扎一般疼痛。孙殿英从小爱剑,又是靠一把“太阿宝剑”起家,拉起了队伍。十年前,当他在东陵挖出“九龙剑”时,反复抚摸,兴奋得几夜都从梦中笑醒过来。如此爱物,他哪能舍得送人呢?这“九龙剑”可是孙殿英的半条命啊!
  良久,孙殿英抬起头来,眼中射出一道奸诈的寒光。他令人将结拜兄弟、特务连长常满山叫来,毫不隐瞒地把自己的苦衷讲了出来,然后低声吩咐了一番。
  常满山连连点头,道:“请大哥放心,我保证物归原主!”
  孙殿英想了想,叮嘱道:“剑必得,但人一个也不能伤!”
  常满山有些犹豫:“这可能有些难办……”
  孙殿英两眼一瞪,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容易办我还叫你去?如果伤了戴笠的人,你我这吃饭的家伙恐怕就都保不住了,懂吗?”
  常满山想了一会儿,道:“有办法了!咱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孙殿英道:“说具体点儿!”
  常满山的一对剑眉轻轻一扬,嘴里吐出了一个字:“偷!”
  孙殿英嘴角一撇,揶揄道:“我知道你有一身好功夫,却不知你还有这神技?”   常满山讪笑道:“大哥笑话了,我可从来没学过那玩意儿!河北有一个诨号叫‘赛时迁’的神偷,大哥可听说过?”
  孙殿英眼睛一亮:“你认识‘赛时迁’?”
  常满山神秘地一笑,没有回答,胸有成竹地说:“我有办法让‘赛时迁’乖乖就范,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帮我们把九龙剑偷回来。”
  孙殿英道:“那再好不過了!”
  常满山右手挠了挠头,看着孙殿英道:“不过,大哥恐怕得有所破费。”
  “当然!要多少?”
  “起码得这个数!”常满山伸出右手五个指头,然后又翻了两下。
  孙殿英瞪大眼睛,问:“二十根条子?”
  常满山点点头:“少了恐怕请不动那尊佛。”
  孙殿英眼珠子转了几下,起身走到墙角打开保险柜,取出十一根金条,然后锁好保险柜,返回到沙发上坐下,把金条交给常满山,道:“先拿一半,多的一根给你做路费。”
  “谢大哥!”常满山收起金条,起身道,“那我去了!”
  孙殿英道:“待他们离开河南地界后再下手!”
  “是!大哥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好了。”
  孙殿英又在他身后叮嘱道:“记住,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得手后你知道该怎么办,这个不用我教你吧!”

二 落陷阱替人盗宝


  时至正午,在归绥城一家临街的酒楼里,熙熙攘攘地坐着前来进餐的南来北往的商贾旅客。酒楼的一角,一个长得高大健壮的青年汉子正搂着卖唱女孩子的纤纤细腰,一只粗糙肮脏的大手扯开旗袍的纽扣,伸进去,在女孩胸前抖抖索索地捕捉着什么。卖唱女孩十七八岁,粉脸涨得通红,一双大而圆的明亮眸子里噙满了羞愤的泪水。她一只手扒拉着那汉子的胳膊,极力挣扎着,但那手却坚若磐石,她的反抗显得是那样软弱无力。
  面对这肮脏的一幕,大多数人的选择是像避瘟疫一般纷纷起身离开。倏然间,偌大的酒馆变得空荡荡的了。但临窗而坐的一个精瘦汉子没有走。他已经用完餐,“吱溜”一声轻啜一口芳香浓郁的杭州西湖龙井茶,慢慢咽下肚去,冷眼观看着那人世间冰凉肮脏的一幕。他思量着该不该救救那可怜的女孩儿。可在这兵荒马乱、白日无光的年月,弱肉强食,诸如此类的事多如牛毛,警察都管不了的事,你管得了吗?
  而在迎门的另一张桌上,也还坐着一位汉子没走。那汉子三十左右年龄,浓眉大眼,方脸阔腮,额角上一条寸许长的疤痕格外扎眼,就像一条飞毛蜈蚣附在上面。他不紧不慢地喝着马奶酒,鹰隼一样的眼睛时不时朝精瘦汉子这边瞟过来。
  这时,那汉子抱起卖唱的小妞从座位上站起来,扔一块大洋在柜台上,公鸭似的嗓子吼一声:“老板,开个单间!二爷我今天要单独听这小妞唱一曲《鸳鸯归巢》。”说着抱着卖唱女孩,不顾她的挣扎喊叫,哼着下流的曲子乐悠悠地往里间走去。
  “站住!”突然一声断喝,仿佛店堂里响起了一声三眼炮似的炸响。
  那汉子被震慑住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不由睁大了眼睛:这家伙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后?但那惊诧只是瞬间。他扫对方一眼:身材不高,比自己要矮过一头,长得较瘦,面皮白净,丹凤眼,卧蚕眉,文质彬彬像个书生,不像习武之人,不由冷冷一笑,骂道:“哪来的野驴在学马叫!”
  精瘦汉子站在离那汉子仅一步开外的地方,本想一拳砸扁那张猴脸,但他忍住了。好汉不出头三拳!这是他一贯奉行的宗旨。他眉梢向上挑了挑,阴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向对方,轮廓分明的嘴里下雹子一样冷冰冰地滚出一句话来:“放了她!”
  来者不善!从那冷飕飕的电光般扎人的目光里,那汉子似乎看到了对方潜在的威力,骄横的气焰收敛了许多,嘻嘻一笑,讲和地说:“好汉若中意这小妞,就随我一同进房去,共享‘云雨’!咋样?”
  “放了她!”精瘦汉子再次道,语气是命令式的。
  趁那汉子愣神之机,卖唱女孩趁机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跑回她爹身边去了。
  眼见一场好事被搅黄了,那汉子顿时勃然大怒,高声骂道:“哪来的野种!竟敢坏老子的好事,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不会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话犹未了,抡起拳头,一招“猴子探海”,直向精瘦汉子面门砸来。
  精瘦汉子不躲不闪,待拳锋触及鼻尖的一刹那,他头一偏,身子似门轴一样轻轻一转,竟然到了那汉子的身后,同时脚下使了个绊儿。“咚!”那汉子一个狗啃泥栽倒在地上。
  汉子一个鹞子翻身又从地上弹了起来,似一头斗急了眼的公牛,猫着腰一头朝精瘦汉子撞来。这一招叫“李陵碰碑”。那汉子武功也不差,是练过硬气功的,头硬如铁,要是被撞上,不死也得肋骨碎断。
  精瘦汉子并不出招。他将两腿一分,身子往上一纵,似一片树叶,轻捷地从汉子头上飘了过去,但仍不失时机地轻轻在汉子屁股上点了一脚。
  汉子又一次摔在了地上。当他从地上爬起来时已惊出了一身冷汗:今天碰上了高手!然而,使他后怕不已的是,如果精瘦汉子不是脚下留情,在从他头上飘过去的同时,朝他面门踢上一脚,那他可就惨了!如果他那一脚不是点在他屁股上,而是点中他的后心,再加上几分力,那他现在可能就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那汉子不再进攻,身子一蹿便到了门外,回头冷冷地甩了一句:“狗日的等着吧!”
  精瘦汉子拂了拂袍袖,从兜里摸出两块银洋,扔到卖唱老汉的怀里。
  老汉扑通一下跪在精瘦汉子面前:“谢谢恩人!”回头将女儿一按,“跪下!给恩人磕头!”
  精瘦汉子扶起父女俩:“你们走吧!”
  “恩人,你……”老汉想说:你也快走吧,那家伙搬兵去了!见精瘦汉子已掉过头回座位去了,只好领着女儿匆匆离开。
  精瘦汉子朝酒店老板招招手。
  老板惊魂未定,慌忙走过来,问:“结账?”
  “换杯茶来!”
  重新换了一杯龙井茶,老板小心地试探问:“客人,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汉子是谁?”   精瘦汉子冷淡地问:“谁?”
  老板啧啧嘬着牙花儿说:“他就是归绥城‘草上飞’的拜把子兄弟‘毒蜘蛛’李豹啊!”
  “草上飞”是当地一霸,说话当当响,打个喷嚏旁边人兴许就得伤风!而“毒蜘蛛”也不是什么善角色,从这诨号就可知此人必定心狠手毒。强龙难压地头蛇,和他们过不去,岂不是把脑袋提着当猴耍吗?
  “噢!”精瘦汉子朝老板翻一眼,“吱溜”一声,不紧不忙、有滋有味地啜了口香茶。
  说话间,门外一阵喧闹,七八条汉子拥了进来,呼啦一下成扇形围住了精瘦汉子。为首的正是“毒蜘蛛”李豹。
  李豹“嗷”地一声怪叫,朝跟来的人道:“就是这野种!给我往死里打!”
  汉子们“哗”地一下纷纷亮出兵器:短刀、钢叉、五针锥、铁棒、铜锤、三节棍……光亮闪闪,不由分说,一齐向精瘦汉子头上袭来。
  精瘦汉子赤手空拳,显然,挡没东西挡,躲又躲不开,眼看着各类兵器一齐落到头上……
  “当!”各种兵器砸在一起,火星四溅。汉子们都愣住了:人呢?难道他能入地不成?
  突然,汉子们眼前的桌子“嗖”地一下飞速旋转起来,猎猎生风。桌子上面的茶杯酒盏失去了控制,倏然间箭一般往四周射去。
  “啊!”“呀!”两声惨叫,一条汉子的左眼被茶杯扣住,活生生将猪卵样的眼球吸了出来,另一条汉子的门牙被酒盏砸掉三颗。
  精瘦汉子像一只狸猫从桌下蹿了出来,纵身一跃,到了圈外。
  李豹见不仅没损伤对方一根毫毛,自己手下倒伤了两员干将,雷霆大发,高叫一声:“别让他跑了!”指挥汉子们“呼”地一下又将精瘦汉子围在了中心。
  好一场恶斗!又有两条汉子的胳膊被斩断,但精瘦汉子左肩右臂也被刀尖划了两条寸长的口子,血流了下来。
  这毕竟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训练有素的打手,一群亡命之徒。精瘦汉子手中又没有兵器,渐渐地,便处于劣势。看来,得赶快寻计脱身,否则,今天这条命就搭在这酒馆里了!精瘦汉子暗想。
  就在这时,“砰砰砰”几声清脆的枪声突然响起,几条汉子的兵器全被子弹击落在地上。宛如听到了收兵的鸣金声,打斗戛然而止,酒馆里立时静如死水。
  只见坐在迎门那张桌旁的刀疤脸汉子慢悠悠从椅子上站起来,手中握着两把乌蓝瓦亮的匣子枪,枪口中冒着缕缕蓝烟。中年汉子走过来,看一眼精瘦汉子,然后将目光转向李豹:“俗话说,怨仇宜解不宜结!我来给你们调和一下,咋样?”
  精瘦汉子没吱声。
  李豹翻一眼对方,猴脸拉长了,本想說:“你充他妈什么好汉,爷们儿的事用得着你掺和?”但这话梗在喉咙里,没敢出口。他乜一眼汉子手中的枪,知道那是专吃荤不知素的玩意儿。自己手下的人对付一个精瘦汉子尚且勉强,再加进这一个方脸汉子,能行吗?再说他刚才那几枪也准得够玄乎,没有十年八载练得出?尽管心中一百个不乐意,也只好暂且探探对方的来路。
  “请问大哥仙乡大名?”李豹一抱拳道。
  刀疤脸汉子收起枪,朝众人抱一个转转拳:“山东常满山。江湖上叫我‘冷面神枪’。”
  啊!不仅李豹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精瘦汉子也暗暗吃了一惊。
  “冷面神枪”的名声很响,在江湖上混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他枪法神奇,百步之外打飞钱,枪枪穿同一个洞眼儿。而且,他心狠手毒,谁要是得罪了他,追到天涯海角,他也要将对方杀死。因此,江湖上人送了他“冷面神枪”的诨号。他性格乖戾,翻云覆雨,没有真心朋友,一向独来独往。
  李豹自然不敢得罪,扫一眼精瘦汉子,不服气又无可奈何地说:“可是,他伤了我四个弟兄!”
  常满山从衣兜里摸出一把银洋,拍在桌上:“给几个弟兄疗伤!”
  李豹抓起桌上的银元,狠狠地瞪了精瘦汉子一眼,带着手下悻悻地离开了。
  常满山转脸看着精瘦汉子,双手一抱拳,道:“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老弟就是‘赛时迁’岳继峰啰!”
  “你认识我?”精瘦汉子吃惊地问。常满山的名字他并不陌生,但两人从未会过面,没想到对方竟能当面认出自己。
  在西北一带江湖上混的人都知道“赛时迁”岳继峰是有名的飞盗,练就了一身了得的轻功,据说他曾师从驰名海内外的大盗燕子李三,而且还学了一手开锁的绝技,无论什么样的锁,在他手里不到三分钟就能打开。岳继峰做案有个特点,专拣那些为富不仁的富豪人家下手,得手之后,他总要在现场留下一只做得小巧玲珑、活灵活现的红绸布燕子。警察署通缉了他多年,竟然连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没搞清楚。就是同道上的朋友,知道岳继峰就是“赛时迁”的也不多,而能当面认出他的也就那么三四个人。
  常满山热情地对岳继峰说:“岳老弟,俗话说相逢不如偶遇,今天你我得以相见也算是一种缘分,在一起喝几杯如何?”
  本来,岳继峰一向独来独往,不愿结交江湖人士,但今天人家替自己解了围,怎好拂人之面?于是只好应承了常满山之请,双手一抱拳,道:“悉听尊便!”
  常满山叫来店掌柜,掏一把银元递过去,道:“刚才打斗的损失全算在我的头上!有单间吗?我要和这位兄弟喝几杯!”
  “有!有!请随我来。”店掌柜连声道,引领他们上了二楼,打开一个豪华单间,“二位请!酒菜马上就来。”
  很快,店小二送来酒菜,常满山和岳继峰两人推杯换盏,豪饮马奶酒。这马奶酒无色透明,绵软可口,把握不住喝滑了口很容易酩酊大醉。而这两位似乎都是海量,三大碗下肚就像倒白开水一般,没一点事儿。
  “兄弟,我冷面神枪打从娘肚子里钻出来还没求过人,也是机缘巧合,今天碰到了岳老弟,有一事只好求岳老弟你帮忙了,而且也只有你‘赛时迁’办这事我才能放心!”常满山从盘中那只烤整羊腿上撕下一块油腻腻的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问,“能给个面子么?”
  岳继峰知道,让常满山开口求人办的事肯定是件难事,但他话说到这步也就没有退路了。况且,自己还欠他一个人情,如果拒绝,传扬出去,名声就算砸了。于是十分爽快地道:“但讲无妨!既然常大哥开了口,小弟怎能不听?”   其实,岳继峰做梦也没想到,刚才他和李豹等人的那场恶斗,是常满山事先布下的陷阱,目的就是逼他应承自己所托之事。
  “爽快!我就知道老弟会给面子!”常满山从衣兜里摸出十根金条搁到桌上,往岳继峰面前一推,“望兄弟笑纳!事成之后再给十根。”
  岳继峰瞟一眼桌上的金条,伸手推了回去:“大哥把我看成什么人啦?我办事有条原则,朋友相托的事分文不取,如那样,恕小弟无礼了!”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告辞。
  “嗨!得罪!得罪!算兄弟没说!”常满山连连赔罪,将金条收起。
  岳继峰重新落座,看常满山一眼,试探地问:“能有什么事会让大哥束手无策?”
  常满山一拍大腿,满脸无奈之色,忧心地:“你莫说,这事还真他妈不好办哪!”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古楼饭庄昨天住进了一位神秘的客人,随身带着一个黑色大皮箱,我很感兴趣!”
  岳继峰立刻明白了那“兴趣”的内涵。但古楼饭庄通常住进的都不是一般的客人,大多是“蒙疆联合自治政府”接待的重庆方面的军政要员,平常都有军警守卫,一些商贾之人尽管有钱但也很难入住。岳继峰想了想,问:“那客人是谁?”
  常满山呷一口酒,然后看着岳继峰的眼睛,关切地说:“这个……你最好别问,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你干了这桩活儿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兄弟,我这也是为你好!”
  岳继峰摇摇头,态度坚决地道:“我一定得知道货主是谁,这是我干活儿的规矩!因为我从来只朝那些为富不仁的人下手,如果那货主是一个扶困济贫的行善之人,那就恕兄弟难以从命了!”
  “唉!”常满山深深地叹了口气,朝四周扫了一眼,尽管周围无人,他还是压低了嗓音,无奈地说:“军统头子戴笠!”
  “什么?”岳继峰的眼睛瞪大了,轻轻嘘了口气,说,“这买卖可不好做啊!弄不好脑袋掉了还不知道在哪儿去找!”
  常满山察言观色,担心岳继峰因害怕而拒绝,便激了一句:“当然,兄弟如果是害怕完全可以不干,我绝不会强人所难!唉!只恨我没有学会兄弟那样了得的轻功和开锁的本事,那样我就自己出马了!”
  岳继峰是条吃软不吃硬的汉子,秉性争强好胜,最怕别人小瞧了自己,经常满山一激将,立刻将脸一沉,咬咬牙道:“我什么时候害怕过?脑袋掉了碗大一个疤,算什么啊!”
  常满山给岳继峰斟满碗中的酒,高兴地道:“我就这么想的,这天下还没有‘赛时迁’不敢做的活儿!来,我敬兄弟一碗!”说着举起手中的碗。
  “砰!”两人将碗碰了一下,干了碗中的酒。
  他們这顿酒一直喝到掌灯时分才散,分手时常满山与岳继峰约定,无论他得手与否,都在次日凌晨前到城西的那片树林里与自己会面,不见不散。

三 奉军令缉捕盗贼


  夜幕深沉,将整个归绥城包裹得严严实实。古楼饭庄(旧将军衙署)在浓黑的夜色中像一尊狰狞的巨兽,蹲伏在高大的围墙里。阔大的楼门前,两个怀抱大枪站岗的哨兵,像幽灵一样不停地荡来荡去。
  临近子夜,街面上空空荡荡的几无行人。黑暗中,一条人影趁岗哨转身的瞬间,倏地蹿出,敏捷地一纵身,燕子一样掠上了墙头。那就是“赛时迁”岳继峰。
  岳继峰将身子紧贴在墙上,朝院里面观察了一下,身子一缩,犹如一片落叶飘了下去。落到地上,竟没有发出丁点儿响声。他正要移步到另一棵树后,忽然,一条约有半人高的大狼狗像一头黑豹,“嗷”地一下猛冲过来,快若闪电,疾如流星,眨眼间便到了岳继峰身前。那狼狗后脚站立,前脚猛地朝上一抬,刚好搭在岳继峰的肩头上,张开血盆一样的大口,朝岳继峰的咽喉咬去。浓烈的腥臭气息从狼狗嘴里喷出,熏得岳继峰差点晕过去。
  岳继峰大惊,情急之中急速出掌,猛地向狼狗脑门拍去。“啪!”狼狗的脑盖骨碎了,身子面条一样滑落到地上。
  “谁?”响声惊动了楼前的哨兵。
  糟了!急中生智,岳继峰拎起地上的死狗,“嗖”地一下朝墙外扔去。
  “叭!”哨兵开了一枪,高声喊:“有人越墙出去了!”转身冲出楼门,朝墙外追去。
  岳继峰冷笑一声,从容地绕到另一棵树后,抬头朝上看了一眼,双手一展,嗖嗖嗖!比猿猴还要敏捷,几秒钟便爬到了树顶。他扳住树干荡秋千般晃荡几下,两脚倏然一蹬,借助树干的反弹力,箭一般射了出去,稳稳地落在了主楼的屋顶。
  岳继峰辨别了一下方向,移步到东首第三个窗前,两脚钩住屋檐,身子倒挂金钟地垂下去,支棱着耳朵,仔细朝房间里听着。这就是戴笠下榻的房间。
  戴笠晚上应德王之邀赴酒宴去了,只在房门前留下一个岗哨。德王即德穆楚克栋鲁普亲王,字希贤,内蒙古的王公,主张内蒙古独立。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本关东军很快控制了华北和内蒙古之间的平绥铁路,10月17日占领包头。德王、李守信等人投靠日本人,出任伪蒙疆傀儡政权首脑。由于日本的高压统治,德王向蒋介石表示,愿意脱离日本人的控制逃往重庆,但蒋介石却勉励他留在内蒙古同日本人维持表面上的合作。戴笠此次来归绥,就是奉蒋介石之命来做德王的安抚工作的。
  这些都是常满山告诉岳继峰的,说晚上戴笠和他身边的人都不在古楼饭庄,叫他尽可放心。但岳继峰不能放心,朝军政部门下手他还是头一次,况且偷到杀人恶魔戴笠的头上,那是闹着玩儿的?他岳继峰有几颗脑袋?
  房间里毫无动静,连耗子叫都没有。岳继峰开始动手了。他伸手轻轻拉开窗门,两手抠住窗沿,松开脚,游蛇一般无声无息地滑进了房间。
  房间里漆黑一团,岳继峰站了片刻,待眼睛适应了房间的环境之后,便开始朝四周搜寻。客厅里没有他要找的东西。他进到卧室,朝四周观察了一下,便径直来到床前,撩开锦帐,眼睛倏然亮了:那个黑色皮箱就搁在床头。
  岳继峰把箱子放到地板上,拧住锁把儿,想打开箱子看看。这时,走廊上传来沓沓沓的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前停下,接着是钥匙开门的声音。岳继峰赶紧将皮箱放回原处,落下锦帐,身子一矮,钻进了床底下。   房门开了,“叭!”灯亮了,明亮的灯光刺得岳继峰眯缝起眼睛。
  进屋的是个青年人,着一套藏青色笔挺西服。根据年龄判断,岳继峰知道这人不是戴笠。来人径直走进卧室,打开紧靠床边的一个柜子,在里面翻找着什么。大概是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便关上柜门出去了。走到客厅,突然又停了下来,嘀咕着:“窗门怎么开了?”也没有多想,走过去将窗门合上,然后关了灯离开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
  岳继峰从床底下钻出来,抹一把额上的汗珠子。他不敢再耽搁了,拉开窗门,从腰间取出一根食指粗细的绳子,绳子的两头各系有一个三爪钩。他把钩子挂到窗梁上,用手一拉,试了试松紧,觉得牢固了,便一只手提着皮箱,一只手握住绳子,顺墙壁滑到下一个窗台上。
  依法炮制,三分钟后,岳继峰便悄无声息到了地面。他收起绳子,越过围墙,很快,敏捷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了。
  这次,岳继峰没敢在作案现场留下他独有的标记——一只红绸燕。可谓别无先例!
  戴笠回到古楼饭庄时已是子时过了。走进下榻的房间,他就感到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于是快步来到床前,撩起锦帐,一眼不见了放在床头的黑色皮箱,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戴笠把房间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叫来门口站岗的卫兵询问了一番,心中便有了数,估摸着是进来了小偷。这小偷也太胆大妄为了,竟然偷到了混世魔王头上,把戴笠差点要气出病来。他恨不能立刻抓到那贼,剥下皮来点天灯。但归绥城不是重庆,而且,他的爪子也还没能伸到这里来。无奈,他只好气冲冲地去找德王。
  此时,德王刚刚上床入睡,听说戴笠求见,慌忙披衣起床。他知道,酒宴上刚分手,这深更半夜戴笠又亲自来找自己,必定有重要的事情。德王来到客厅,戴笠已在太师椅上坐定,脸色阴沉沉的很不好看。
  “出什么事啦?”德王在椅子上坐下后问。
  戴笠皱着眉头,但德王不是自己的部下,因此,他克制着心中的怒气,尽量语气很平和地说:“我随身携带的一只黑色皮箱被人偷走了,那里面装有有关党国性命的绝密文件啊!”
  古楼饭庄戒备森严,居然进了盗贼,而且盗走了戴笠随身携带的皮箱,这着实让德王吃了一惊。德王瞪大了惊讶的眼睛,颤声问:“什么时间?”
  戴笠阴着脸道:“就在今晚,我赴宴会的那段时间。”
  妈拉个巴子!在自己管辖的地盘上出了这种事,德王觉得脸上很不光彩。再说,德王表面上依靠日本人,但心里也有个底,即与蒋介石那根线也不能断。戴笠是蒋介石的心腹人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他立即传出命令,秘密封城,对出城人員严加搜查。同时,火速派兵包围了戴笠下榻的古楼饭庄,严加盘查,稍有怀疑,便行关押、拷打,然而,忙活了一夜,没有得到丝毫有价值的线索。
  这个案子,把德王关进了闷葫芦里。德王首先想到的便是江湖上号称神偷的“赛时迁”,但据戴笠讲,房间里没有留下“赛时迁”每次作案时惯用的标识。是日本特务?他立刻又摇头否定了。戴笠这次从林县北上,到太原,经五台山,过无定河,翻蛮汉山到达归绥城,行踪是相当诡秘的。戴笠到归绥城后,其安全问题德王考虑得十分周密。戴笠的下榻和行踪只有他和少数几个心腹人知道。难道是共产党干的?不!据他所知,共产党人干事向来光明磊落,决不干偷鸡摸狗的事,若真是共产党,那戴笠丢失的就不会是一只皮箱,而应该是他的脑袋!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戴笠嘱咐德王,一日找不到皮箱,一日封城不得解除。回到住所,戴笠立即派人星夜往陕坝赶去,要召手下的得力干将马汉三来。戴笠在焦躁不安中度过了一夜。
  其实,那皮箱里装的并不是什么有关党国性命的绝密文件,而是从孙殿英那里得来的那把无价之宝“九龙剑”。
  就在戴笠焦躁不安之时,随从进来报告:“马汉三求见!”
  马汉三三十多岁,是军统的一员干将,长期在北方从事情报工作,成绩卓著,因此深得戴笠的信任,时任军统局陕坝工作组组长。尽管马汉三其貌不扬,长得尖嘴猴腮,眸子不正,犹如三国里的张松转世,但仍然得到了戴笠的重用。
  戴笠在军统局用人也跟蒋介石一样,首先是浙江人或是出生于南方,再就是在黄埔军校就读过。而马汉三这两点都不具备且多次得到重用,有人私下里就问戴笠用马汉三的原由。戴笠说:“马汉三眼不正,其心也不正,这点有谁不知?我现在用他,是他确有可用之处。马汉三自加入军统后,他在北方干了许多的大事,而这些事别人是干不了的。对马汉三,我放手让他干事,同时我严密掌握住他。他在樊笼之中,难道还怕养虎遗患不成?”
  正是由于马汉三对西北、华北的情况极为熟悉,所以戴笠才急着召见他。戴笠心中明白,要想找回被盗的“九龙剑”,德王是指望不上的,得仰仗自己手下的这位得力干将。
  马汉三从门外快步走进房间,“啪”地一个立正:“报告戴局长,马汉三奉命来到!”
  戴笠轻舒了一口气,朝马汉三一摆手,说:“坐吧!”
  马汉三毕恭毕敬地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抬头看着戴笠,背书式地道:“有何吩咐,请局长训示!”
  戴笠对马汉三没有做任何隐瞒,将皮箱被盗的情况简要地叙述了一遍,并详细介绍了那把“九龙剑”的情况。
  马汉三接下这项任务,也感到十分棘手,心中是有苦难言。他暗自思量:这贼子既然能在警备森严的古楼饭庄轻而易举地盗走皮箱,绝非一般人物!现在,要在这十几万人的归绥城里,找一个不知姓名、连是男是女长相如何都不清楚的贼子,岂不比大海捞针还要难吗?但马汉三同时也明白,若不是特别难办的事,戴笠不会派人星夜兼程地把自己找来,如果自己把这件事办成了,以后将会更加得到戴笠的信任,还愁不能升官?
  送走戴笠一行后,马汉三便在归绥城住了下来,开始着手调查这起盗窃案。

四 明真相进退两难


  与此同时,常满山已经到了城西那片树林里,正焦躁不安地等着岳继峰到来。他手里握着乌蓝瓦亮的手枪,子弹顶上了火。常满山已经决定,只要岳继峰拎回了那只黑色皮箱,他手中的枪就会立刻打发岳继峰上西天。没办法,他不能给军统局留下追查线索的活口。   然而,岳继峰这次食言了,没有到约定的那片树林里去与常满山见面交货。他多了个心眼,猜想:你常满山再胆大妄为也绝不敢打军统魔头戴笠的主意,肯定是为其主子孙殿英办事,莫非那皮箱里有孙殿英想要的军事机密?若真是那样,我这祸就闯大了。为免受牵连,他们会不会杀我灭口?俗话说人心不可测,狼心不可知,还是防患于未然吧!不过,这“冷面神枪”也不能过分得罪。岳继峰打算找个僻静地方,探明箱子里的货物,然后找个中间人将皮箱转交给常满山,从中说和一下。料想,常满山既然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大概不至于再为难自己吧!
  岳继峰来到郊外一片茂密的树林里,怀着十分好奇的心情,把皮箱的锁打开了。揭开箱盖,里面是几段绸布,岳继峰将绸布扒拉开,伸手到箱底一探,触到一个扁形硬物,摸出来一看,是一把剑鞘,里面装着一柄长剑,剑柄上嵌了许多晶莹闪亮的宝石。从剑柄上看,岳继峰断定是一柄宝剑。他握住剑柄,“嚓”地一下把剑抽了出来。立时,他惊呆了:宝剑在夜色中闪着冷森森的寒光,凉气袭人。他从头上扯下几根头发,对准刀刃呼地一吹,头发齐刷刷地断了。
  “宝物!真他娘的无价之宝!”岳继峰低声惊呼着。
  借助黯淡的星光,岳继峰激动不已地细细地审视剑面。这才发现,剑面上嵌有九条金龙。金龙形象逼真,神态各异,活灵活现,仿佛要破空而出、乘云飞去似的。
  对于乾隆皇帝的这把“九龙剑”,民间早有传闻,但很少有人见到过。小时候,岳继峰曾听祖父讲过,说那剑“吹可断毛,削铁如木,价值连城”。当时,岳继峰仿佛在听一个神话。岳继峰双手握剑,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儿,将宝剑入鞘,重新放回皮箱之中,锁好,思绪却如波涛翻涌。
  现在,岳继峰总算明白了常满山为何要不择手段,逼着自己去盗皮箱的真正原因。孙殿英“东陵盗宝”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他想这剑肯定是孙殿英的心爱之物,可能一时兴起将其献给了戴笠,之后又后悔了,便指派常满山将其夺回,这次自己被当枪使了。
  岳继峰宛如有一根鱼刺卡在了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一时间左右为难进退维谷。把皮箱送回古楼饭庄?不行!那无异于往虎口里送肉,有去无回。携箱外逃?也不行!说不定全城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正在四处搜捕窃贼呢!将皮箱交给常满山?更不妥!常满山会杀人灭口,对自己下毒手的。
  苦思冥想,不得其法。最后,岳继峰只好悄无声息地潜进城西一条小巷,敲开了表嫂刘玉珠的门,将箱子寄存在表嫂后屋的地窖里,并一再叮嘱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离开表嫂刘玉珠的家,岳继峰来到达盖河边的独身汉子吴相龙——绰号“浑水摸鱼”的住处,在他家的小阁楼里待了整整一天。他感到比坐牢都还要难受,腰酸腿麻,脖子里像嵌进了一根钢筋似的僵硬。
  吴相龙是岳继峰可以交心换命的朋友,待在这里他觉得比较安全,但仍然放心不下。他知道常满山无论如何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也许现在正在四处找他。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黑,夜色墨一样地泼下来,顷刻间染黑了城楼、树木、街道,星星点点的街灯亮了,像萤火虫一样闪着清冷的光。
  一早就出去替岳继峰打探消息的吴相龙回来了。他插好门,把岳继峰从阁楼上叫下来,塞两个烧饼在他手中,说:“大哥,饿坏了吧!”
  岳继峰咽了口唾沫。一天没吃东西了,他早已饥肠辘辘,接过烧饼便狼吞虎咽地大嚼起来,仿佛吃着山珍海味。
  “大哥,你这次究竟做了什么大案?全城都在戒严,城门封闭,搜查得很紧。”吴相龙忧心忡忡地道。
  岳继峰只顾大口嚼着烧饼,腮帮子胀得鼓鼓的,好像没听见吴相龙的话似的,其实,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听说,‘冷面神枪’来了归绥,调动了所有道上的朋友,也在四处找你。这是为什么?”吴相龙看着岳继峰,问,“你该不会和他有什么过节吧?”
  “当然是有过节哪!”岳继峰心里说,但他不能讲出来,怕连累吴相龙。他嚼着烧饼,没有回答吴相龙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还有呢?”
  “哦,早上‘花斑豹’刘二楞看见我,也在打听你的情况。看他那副得意洋洋神气十足的样子,好像‘冷面神枪’收他做了干儿子似的!”吴相龙不屑地说。
  吴相龙曾因作案越了界线,落在了“花斑豹”刘二楞一伙人手里,险些被活活打死,是唯一不受地界限制的岳继峰从中说情,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刘二楞是唯一知道岳继峰同吴相龙的关系的人。看来,吴相龙这里也待不下去了!岳继峰几口将烧饼吃完,重新爬上阁楼,撑开气窗,朝外面观察着。
  果然不出所料,岳继峰隐隐看见桥的那头晃来几个人影,径直朝这边走来。尽管天色很黑,但凭着他夜猫子似的眼睛,还是将情况看清了。来人一共四个,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身子一摇一晃,像钟摆一样。
  “刘二楞!”岳繼峰心中一颤。刘二楞在一次做案中遭擒,被打折了一条腿,伤好后落下了残疾,走路便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岳继峰想了想,赶紧从阁楼上下来,对吴相龙吩咐:“刘二楞他们往这里来了,去!想办法把他们全部叫进屋来!”
  吴相龙出去了。
  岳继峰朝房间四周扫一眼,没有可以隐藏身子的地方。他仰头朝上看,在离房顶尺许的地方有一根凸出的木桩,便立刻有了主意。他一纵身上去,手指抠住木桩,身子紧贴墙面,“挂”在了那里。
  工夫不大,刘二楞一伙全走进了屋,吴相龙反身合上房门。
  “嘿嘿嘿!”突然,屋间里发出一阵阴森森冷飕飕的笑声,听起来像猫头鹰叫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刘二楞闻之大惊,扭头朝四周张望,没看见人。正在他疑惑不解惶恐不安之时,岳继峰从墙上飘落下来,两脚一蹬刘二楞身后两人的脖子,右手拍在另一个家伙的背上,只听“嘭嘭嘭”三声闷响,刘二楞身后的三个家伙全部倒地,昏了过去。
  “‘赛时迁’?你……果然在……这儿!”刘二楞颤声道。
  “你找我干吗呢?”岳继峰朝前迈进一步。
  “不……不是我!是……‘冷面神枪’找你!他说……想见你!”刘二楞惊恐地看着岳继峰,本能地朝后退着。   “‘冷面神枪’现在哪里?”
  “在……在,我……不敢说!”
  “行啊!”岳继峰笑了。他身子一晃,刘二楞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人已到了身前,鹰爪钩似的两根手指锁住了刘二楞的咽喉。岳继峰一用力,手指下发出喉节骨碎裂的声响。刘二楞疼得龇牙咧嘴,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我……说!”刘二楞粗重地喘着气,“‘冷面神枪’在哪儿我不知道,他让我探听到你的消息后告诉‘毒蜘蛛’李豹。”
  岳继峰不再问了。他放下刘二楞,来回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子,脸色阴沉得怕人。刘二楞用手揉摸着还在火辣辣发烫的喉咙,惊恐不安地立在那儿,不知岳继峰到底想干什么。
  蓦然,岳继峰立住脚,眼睛乜着刘二楞,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他眼睛里笼着一团肃杀之气,像酷冬的冰棱子样扎人。
  刘二楞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吓得真魂出窍,双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哀求着:“大哥饶命!我知道的可全都说了啊!”
  岳继峰走到刘二楞身前,两手扳住他的脑袋,像拧麻花一样猛一拧,松开手。刘二楞的脑袋耷拉下来,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上。然后,岳继峰如法炮制,结果了地上还未苏醒的那三个汉子的性命。
  一旁的吴相龙吓得目瞪口呆,战战兢兢地问:“大哥,你杀人啦?”据他所知,岳继峰只偷钱财而从不伤人,有时宁可放弃偷窃目标。今天可是一反常态啊!
  岳继峰阴沉着脸,道:“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若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来杀你,知道吗?对不起,这次大哥连累了你!”
  此时,吴相龙似乎也明白了岳继峰这次肯定与“冷面神枪”有一场生死决斗,不由得黯然神伤,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地问:“大哥,你们就不能讲和了?”
  岳继峰苦笑了笑,摇摇头。他决定连夜离开这里。
  分手时,岳继峰神情很是悲凉,叮嘱道:“兄弟,我走之后,你要多留神些!最好也离开归绥到别处去躲避一段时间,待我和‘冷面神枪’把这事儿了结之后再回来。”

五 遭追杀危机四伏


  送走了岳继峰,吴相龙将大门紧闭,看着地上躺着的四具尸体,一时间不知怎么办好。后来他打开后门,将尸体一个个背出去,扔进了大黑河里。河水卷着浪花,眼见四具尸体随浊流漂走了,他这才多少放心了些。
  吴相龙躺在床上,可怎么也无法睡着。突然,吴相龙听见房间里有一种异样的响声。声音虽然很小,但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仍然听得十分真切。他拉亮灯,溜下床去,四处检查了一番,但没发现什么。吴相龙仍觉得不够放心,想了想,架起梯子,爬上了阁楼,撑开气窗朝外观察着。
  街道上冷冷清清,早已没有了行人,只有几只饿急了的野狗在外面寻食。观察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吴相龙在心里埋怨自己疑神疑鬼,是不是被“冷面神枪”吓破了胆儿?他关了气窗,走下阁楼。
  突然,吴相龙像被人使了定身法定在那里一样,嘴大张着合不拢,眼睛木木地盯着墙边:椅子上端坐着两个汉子,四目冷冷地看着他。左边的汉子他认识,是“毒蜘蛛”李豹,自然,右面那个额上有一条刀疤的汉子肯定是“冷面神枪”了。
  吴相龙猜对了,来者就是常满山。常满山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他眼睛朝上面阁楼翻了一眼,揶揄道:“上面好玩吗?”
  “好玩!啊!不……”
  “‘赛时迁’藏在哪里?”常满山突然断喝一声,额上的疤痕紫中带青,眯缝着的双眼里射出两道寒光。
  这一声怒吼,倒使吴相龙镇静下来。他知道落入“冷面神枪”的手中,绝无生还的可能。死要死得硬气,决不能出卖朋友!他暗下决心,咬咬牙,平静地说:“他走了。要杀要剐你看着办吧,出卖朋友的事你爷爷不干!”
  “好啊!”常满山鼻孔里哼了一声,“老子今天就认下你这个爷爷!”
  常满山让李豹找来绳子,将吴相龙的手脚全绑上,然后,捅开炉子的火,烧上一锅水。待水开始冒泡将开之际,常满山一把拎起吴相龙,倒提着两只脚,走到锅前,让吴相龙的头悬在水面上,阴阴地笑着:“老子让你尝尝活闷猪头的滋味!”
  热腾腾的水蒸汽熏得吴相龙睁不开眼。咝咝作响的水滚声听起来毛骨悚然。吴相龙拼命挣扎着,极力将头往上缩着,嘴里破口大骂:“这样整人你他妈算哪路子好汉!”
  “啊!”一声惨叫只发出一半,另一半泡在了水中。水面上“咕嘟咕嘟”翻起一串气泡。约过了十秒钟,常满山将吴相龙的头提出水面,扔到椅子上。
  吴相龙瘫在椅子上,已是奄奄一息。
  “这滋味咋样?要不要再来一次?”常满山冷笑着问。
  “我……说!”吴相龙实在熬不住这种毒刑,心里在流泪:大哥,小弟对不住你了!“他、他去了火车站……”
  “好吧!看在你還算配合的分儿上,我就赏你个痛快!”常满山说着掏出手枪,对着吴相龙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此刻,岳继峰躺在候车室角落里一张条椅上,用衣服蒙着头在憨然大睡,“呼噜呼噜”的鼾声打雷似的。旁边的旅客厌恶地瞪他一眼,离开了。
  其实,岳继峰根本就没睡着,半睁半闭的眼睛始终警惕地注视着候车室门口进出的每个旅客。列车发车的预备铃响了,旅客们纷纷拎起自己的行李袋,涨潮一般往站口涌去。岳继峰依然躺着没动,只是鼾声明显地比先前小了许多。
  急着上车的旅客谁也没有注意岳继峰这个角落,谁也没有去惊动他,也许有人认为他是等下一趟车的。
  就在进站口的站务员准备关上栅栏门时,岳继峰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提起刚才当枕头的行李袋,箭一般地射过去,眨眼间便消失在进站口。列车“呜”地一声鸣叫,“哐当哐当”驶出了车站,卷着浓重的夜色疾驰而去。
  岳继峰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他在紧靠门边的一个座位坐下,借助车内微弱的灯光,朝邻近几个旅客扫了一眼,安然地闭上了眼睛。他想,只要离开了归绥,到了北平,你“冷面神枪”就莫奈我何了,那儿不是你活动的地盘,上百万人的城市,你到哪儿去找我?他轻松地笑了一下,两眼一闭,睡了。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   列车一个急刹车,把岳继峰惊醒了。车厢里灯光黯淡,旅客们七歪八靠,仍在沉沉昏睡之中。岳继峰感到小肚子胀得难受,想上厕所,便朝车厢的连接处走去。突然,一张猴脸在车厢的接头处闪了一下,不见了。
  岳继峰一惊:“‘毒蜘蛛’李豹!”顿时,他浑身的细胞倏然间全舒展开了,那根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又刷地一下子绷紧了,拉到了临战状态。
  岳继峰思虑如闪电掠空:吴相龙完了!一丝愧疚爬上他的心头:唉!是自己害了他!
  眼前的情况容不得岳继峰悲伤。怎么办?他继续朝厕所走去,脑子里急速地思考对策。走进厕所,一泡尿还未撒完,岳继峰已经想好了对策。
  撒完尿,掖好裤子,岳继峰并不急着出去,而是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从锁眼里朝外观看。他估计,李豹应该贴身在门边听里面的动静。果然,他看到的情况和他估计的分毫不差:李豹的身子紧贴在门边,支棱着耳朵朝里听着,那神情似乎正在考虑要不要闯进去。
  岳继峰眼珠一转,轻轻拨开门闩,猛然将门一拉。李豹猝不及防,一头栽进了厕所。不容李豹哼出一声,岳继峰左手食拇两指已锁住了对方的咽喉,右手同时砰地一下将门合上了。
  “‘冷面神枪’在车上?”岳继峰低声逼问。
  “我……我……”李豹嘴里咕哝着,含糊不清。
  显然,他在有意拖延时间,企图等待同伙来救他。果然,走道上传来了脚步声。
  岳继峰没有时间同这家伙磨蹭了。他两指猛然用力一捏,“叭!”像捏鸡蛋一样捏碎了李豹的喉骨,右手运气在掌,照李豹顶门心上一拍,立时,那家伙像被抽去了筋骨的一堆腐肉,软塌塌滑落在地上。
  列车又启动了。
  岳继峰“哗”地抽起厕所的窗子,趁列车刚刚开始加速的当口,身子一缩,跳出了窗外。脚一点地,身子一猫,快如闪电,从旁边轨道上停着的一辆列车底下钻了过去,眨眼间又跳上了已经启动开往归绥的对面那辆列车上。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发生在同一时刻,让人目不暇接。以至于他站在了踏板上,列车员还以为他要下车去,死死地将他拉着。
  常满山砸开厕所的门,眼前的情况使他明白了一切。他顾不得李豹是死是活,扑到窗前,也从窗门跃下了车。然而,他晚了一步,岳继峰上的那趟列车已风驰电掣地驰远了。
  岳继峰回到归绥,已是日上三竿。走出车站,他叫上一辆人力车,去了“夜来香”酒店。
  胖得像啤酒桶的领班和岳继峰很熟,见他进来,立刻笑盈盈地迎上来打招呼:“哟,马二兄弟,好久不见了,又到啥地方发财去啦!我家丽珠妹子想你都快成病啰!”
  马二是岳继峰的化名。岳继峰笑答:“恐怕是你想我快成病了吧?哈哈哈!”
  说笑间,只见珠帘一挑,谢丽珠从里面款款走了出来。
  看见岳继峰,谢丽珠燕子一般扑了过来,不管不顾,一头扎进岳继峰的怀里,嘴中喃喃着:“你一去就是半月,可想死我了!”
  谢丽珠是个苦命人儿,和岳继峰一样,在战乱中失去了双亲,为生活所迫沦落为妓女。自结识岳继峰之后,她动了真感情。同样,岳继峰也深深爱上了她,本想为她赎身,但自己居无定所,像浮萍一样四处漂泊,于是便下订金将她包了下来,不让她再另行接客。
  两人亲亲热热地上了楼上的房间。一番云雨之后,岳继峰睡着了,这一觉他睡得真沉,直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天黑定后,岳继峰才从沉睡中醒来,见谢丽珠睡得正香,他不忍心惊醒她,轻轻拿开她搁在自己胸前的藕节样的嫩臂,悄悄穿衣起了床。
  岳继峰走到窗前,眺望着夜色笼罩下的归绥城夜景。星星点点的灯光,有些凌乱,像天亮前尚未消失的稀疏的星。
  突然,门锁处发出“嚓嚓!嚓嚓!”轻微的敲击声。
  岳继峰立即警觉起来,闪身到了门后。岳继峰以为是小偷,心中暗暗发笑:哪来的毛贼,偷到你师爷头上了,今天让爷爷给你好好上一课!
  岳继峰施展出自己的绝技:壁虎游墙功。就在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的一刹那,他两肩一笼,背贴墙面,脚在墙上连蹭几下,整个身子便徐徐升了上去,像一张画贴在上面。他想等外面的小偷进来之后突然落下来,砸那毛贼一个屁墩儿,吓他一吓。
  一个人影闪了进来,门又被轻轻合上了。
  啊!岳继峰大吃一惊,身子险些从墙上掉了下来。
  进来的是一个矮胖子男人,手中平端着一支勃朗宁手枪,一进门就朝左右扫了一眼,见没有人,便蹑足潜踪地往里间房摸去。
  妈的!“冷面神枪”又追回来了!岳继峰又一次被逼上了绝路!
  就在矮胖子男人将要进里间房的一刹那,岳继峰毫无声息地从墙上滑落下来,忽左忽右,如影随形地跟在了矮胖子男人身后,并快速地逼過去。地上毛绒绒的地毯帮了他的忙,脚下没有一丁点儿声音发出。
  矮胖子男人又朝卫生间扫一眼,然后便往卧室摸去。心中大不以为然:闻说“赛时迁”本事十分了得,机敏过人,看来也不过如此,我“狸猫”都摸到鼻子底下了,他竟然还一点儿不知道。看我“狸猫”今天怎样来逮住你这家伙!
  雕花楠木床上,长毛绒毯裹着一个面里背外侧身睡着的人影。
  “‘赛时迁’,我先废了你两只手!”矮胖子男人心说。黑暗中不辨真假,他举起枪,瞄准床上人的胳膊。
  岳继峰在后面看得真切,见矮胖子男人要开枪,来不及多想,倏地往前一蹿,照矮胖子男人持枪的手臂就是一掌。
  “砰!”枪响了。
  然而,矮胖子男人的一条胳膊也断了。“咣当!”手枪落在了地上。矮胖子男人反应极快,“呀”地一声怪叫,旋风般转过身子,左手的拳头朝岳继峰胸脯砸来。
  岳继峰大惊:一个折断一只胳膊的人,竟然有如此顽强的斗志和迅捷有力的动作!岳继峰来不及躲闪,一咬牙,运气到胸膛,硬生生迎了上去。
  “通”一记重拳,几乎将岳继峰肋骨击碎。
  几乎在同一时刻,岳继峰的拳头也击中了矮胖子男人的下颏,同时抬起的膝头,猛然顶在了对方的裆里。   “啊!”一声惨叫,矮胖子男人摔在了一丈开外的地上,昏了过去。
  岳继峰立即扑到床上,揭开毛毯一看,冷汗立刻就下来了:他那一掌竟然弄巧成拙,导致矮胖子男人手中的枪偏移了目标,子弹击中了丽珠的后背,洞穿心脏从左乳处飞出,汩汩流出的血洇湿了大片床单。
  岳继峰又悲又恨,又气又怒,跳下床,奔到矮胖子男人身前,将满腔怒火积聚到掌上,“啪啪”两掌击断了矮胖子男人的双腿。
  剧烈的疼痛使矮胖男人醒了过来。
  “‘冷面神枪’在哪里?”岳继峰怒视着矮胖子男人,厉声道。
  矮胖子男人翻岳继峰一眼,又将眼闭上,不吱声。
  “你想充硬汉?”岳继峰两指在矮胖子男人后颈的大椎穴上一点一放,喝道,“说不说?”
  “我……说!”矮胖子男人吃刑不过,告饶了,便将常满山的住处告诉了岳继峰。
  岳继峰估计从矮胖子男人嘴里再掏不出什么了,心中踌躇着,该如何处置这个男人。放了他?他已成了一个废人,断了一只胳膊两条腿,生殖器也被捣碎,显然活不了多久,只是时间的长短问题。岳继峰一斜眼又看见了床上死去的丽珠,火气腾地又上来了。他一咬牙,举起右手,骈掌成刀,猛地朝矮胖子男人颈上砍去……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找上门去同“冷面神枪”决一死战,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便立刻攫住了岳继峰。他浑身的细胞立刻处于了亢奋状态。
  岳继峰捡起地上的勃朗宁手枪,又从矮胖子男人身上搜出子弹,将弹匣里填满,揣进了怀中。他俯下身子,在丽珠已经逐渐冰凉的脸上吻了一下,两滴泪珠子“叭嗒”滴落下来。

六 下黑手同门相残


  碧翠饭庄。
  当一名侍女端着几盘热气腾腾、清香四溢的小炒,圆滚滚的屁股一扭一扭地走到楼梯拐角处时,岳继峰冷冰冰、阴森森的声音在她身后喝住了她。
  “给谁送菜?”
  “客、客人。”侍女不敢回头,顶在腰间那硬邦邦的东西不容她回头。
  “是不是三十多岁、额前有条疤的男人?”
  “你……咋知道?”
  岳继峰不耐烦地喝道:“听着!叫开门之后你就走开,不关你的事!否则……”
  侍女岂敢违命?领着岳继峰朝那个楼门走去。到了房门前,侍女在门上敲了几下。
  门闩“咔哒”一响,未容里面的常满山拉开门,岳继峰猛地撞了进去。
  常满山猝不及防,强大的冲击力使他摔倒在床下,但多年的“走钢丝”生活锻练了他敏锐的反应能力,比一般人要迅捷几倍甚至几十倍。几乎不到一秒钟,常满山又从地上弹了起来,箭一般射到床上,抓起两支手枪,在身上一擦,张开了机头,回头就射。常满山这一连串的动作快捷得简直没法让人看清,但还是比岳继峰慢了。
  “砰砰砰!”岳继峰连射三枪,第一枪击中常满山的胸膛,第二枪洞穿他的咽喉,第三颗子弹打中眉心,揭开了常满山的天灵盖。鲜血像破裂的高压水管,从三个枪眼里喷射出来。
  击毙了“冷面神枪”常满山,岳继峰彻底轻松了。离开碧翠饭庄,岳继峰悄无声息地来到表嫂刘玉珠的烧麦店,打算取走那柄“九龙剑”。既然“冷面神枪”死在了自己的枪下,岳继峰已经别无顾忌。至于如何处置那柄宝剑,眼下他还没有想好,但长时间寄存在表嫂家,岳继峰认为是十分不妥的。
  小巷里冷冷清清,早已断绝了行人。岳继峰走到门前,习惯地朝四周扫一眼,见没有异常情况,伸手扣住门环,准备敲门。
  突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赛时迁’,我已恭候你多时了!”
  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黑衣黑裤,头上罩着黑布,在离岳继峰三米开外的地方站住。
  岳继峰冷眼看着对方,不冷不热地问:“请问好汉是那条道上的?找我何事?”
  对方冷冷地道:“‘冷面神枪’你大概不会陌生吧!”
  “常满山?你、你没死?怎么可能……”岳继峰吃惊不小,嗫嚅道。
  “哈哈哈!”来人狂笑几声,然后,口气平和得像拉家常似的道,“你也太小瞧我常满山了!不过,你岳继峰毕竟算条汉子,连我的得意门生王疤子也没能逃脱你的手掌。能逼我常满山亲自出面的还绝无先例,鄙人佩服。怎么样?这笔账该算清了吧!”
  岳继峰怎么也没料到疤脸汉子不是“冷面神枪”,而是冒名顶替。他现在真是后悔莫及,当初真不该答应去盗什么皮箱!但事到如今已逼上绝路,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今天只能决一死战了,但能否战胜“冷面神枪”常满山,他心中确实没有底。
  岳继峰打定主意,站着没动,眼睛盯着对方,平静地道:“既然如此,我也沒什么话好说了。今天在你我之间,肯定只有一人生还,不是你杀死我,就是我杀死你。但我想先问一句,你要那皮箱干啥?”
  常满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好吧,死也让你死个明白!”那语气似乎他是绝对能胜,“皮箱里的东西你大概早已知晓,那是我们孙殿英军长的爱物,被狗娘养的戴笠讹诈去了,现在我要让它物归原主。”
  岳继峰的推测现在得到了证实,心中的疑问全解开了:难怪那个疤脸汉子的情报摸得那么准呢!但岳继峰同时又看见了一线希望,赶紧问:“如此说来,你在孙军长麾下供职?”
  常满山道:“正是!”
  岳继峰问:“那么,孙军长手下有个叫穆青山的军官,你认识吗?”
  “认识!他是军座的特务连长,你认识他?”常满山反问。
  “他是我师兄!”岳继峰说。
  “哈哈哈!”蒙面汉子又是一阵放纵的大笑,笑声未了,他一把扒下蒙面的布罩,“师弟,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师兄?是你!”岳继峰细瞧,果然是分手多年的师兄穆青山,不由又惊又喜,疑惑地问,“那‘冷面神枪’是……”
  常满山嘻嘻一乐:“‘冷面神枪’就是我,离开师门后改名叫常满山了!”   岳继峰想起那几次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有些不高兴地嗔怪说:“师兄的玩笑开得也委实有些过分了,险些断送了师弟的一条性命。”
  “哪能呢!我知道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想考验考验你而已,你这不是很好吗?”
  岳继峰仍有些后怕:“那考验也太玄乎了。”
  常满山走到近前,亲热地拍了拍岳继峰的肩膀,乐呵呵地问:“师弟,皮箱藏在哪儿?现在该交给我了吧?”
  “放在我表嫂后屋的地窖里。走,你跟我去取吧!”说着,岳继峰一转身子,率先朝房门走去。
  蓦然,岳继峰隐隐觉得背后有一股冷风袭来,回过头一看,不由大惊:只见常满山如蝴蝶起舞,凌空飞起,使出了狠毒的绝技“连环鸳鸯脚”,朝他后背踢来。
  岳继峰见势不妙,急速地一侧身子,躲过了这致命的一脚,然而,第二脚却没法躲开了,铁脚正中他的胸口。岳继峰踉踉跄跄冲出一丈开外,“哇!”嘴里泉水般喷出一股鲜血。他挣扎着抬起头来,说话已是气若游丝:“师……兄……你……为什么……要……对我下……毒手!”
  常满山走到岳继峰身前,表情复杂地说:“师弟,我也是迫于无奈!本来不想对你下手,但我不杀你,孙军长就要杀我!说来也只能怪你自己,当初我派王疤子冒我的名去找你,你若不是非要问清货主是谁,也不至于如此。既然你知道了内情,孙军长还能容你活着吗?我是有老婆孩子的人,而你是光杆一条,就算你替我去死吧!明年的今天是你的祭日,我会给你烧一炷香,祭奠你的亡灵的!”
  “师……兄,你这样……干,也不会……有……好下场……”岳继峰话没说完,头一偏,便咽了气。
  常满山在岳继峰身旁站了一会儿,转身朝烧麦店大门走去。
  “哗啦”一声,就在这时,店门突然被人打开了,从里面冲出几条黑影。“哒哒哒哒”几支冲锋枪同时喷出一串串火蛇。立时,常满山浑身被打成了蜂窝状。他嚎叫一声,扑倒在血泊中。
  枪声停息,马汉三从屋里踱了出来。他扫一眼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奸诈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原来这烧麦店的老板刘玉珠,也就是岳继峰的表嫂,也是军统特务。刘玉珠十八岁结婚,嫁给了岳继峰的表哥。两年后的一个冬天,她丈夫因饮酒过度,醉死在草原上。刘玉珠没有再嫁,靠开烧麦店维持生计,不久便结识了马汉三,一来二往,两人勾搭成奸。刘玉珠不仅长得漂亮可人,而且反应敏捷,胆大心细,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便被马汉三发展成了军统特工。于是,她这个烧麦店也就成了马汉三的情报站。
  一个傍晚时分,烧麦店的客人渐渐离去了,刘玉珠看看已经没有什么生意了,便准备插板关门,这时,就见小巷的那头晃来一个人,径直踏进店门。刘玉珠抬眼一看,立刻像喝下了一罐蜜似的,甜甜的笑挤满了一张脸。
  “哟,该不是吃错药了吧!今天怎么得空来啊!”刘玉珠嗲声嗲气地道,话语中含着两分醋意,三分兴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刘玉珠的相好马汉三。
  马汉三自从接下了戴笠交给的寻剑任务之后,知道干系重大,若找到了宝剑,他马某就有功于蒋、戴,不愁今后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若找不到宝剑,那他这辈子的前程也就算画上了句号。于是,他调动了所有的“关系网”,在全城进行侦查,但折腾了几天,一无所获,而且连窃贼的毛都未找到一根。他有些心灰意冷,百无聊赖之时,便想到了相好刘玉珠,想到她这里来排泄一下烦愁,同时看能否从她这里了解到什么线索。
  马汉三吃了几个烧麦,喝了几口汤,便将碗筷一推。刘玉珠见马汉三闷闷不乐的样子,知道他有什么心事,忙拿出酒来请他喝,他摇摇头推掉了。
  两人早早地上了床,一番云雨之后,马汉三的情绪这才好了些。刘玉珠便唠唠叨叨地同他聊着闲话。
  也是马汉三走运,聊着聊着,刘玉珠便将丈夫的表弟岳继峰的嘱咐忘到了九霄云外,把他寄存皮箱的事说了出来。立时,把个马汉三兴奋得赤条条地在床上蹦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追问:“是一个什么样的皮箱?”
  刘玉珠把皮箱的颜色、形状和大小说了一遍。
  马汉三赶紧问:“那皮箱现在哪里?”
  刘玉珠如实相告:“放在后屋的地窖里。”
  马汉三赶紧穿上衣服,又把刘玉珠从床上拽起来:“快领我去看看!”
  刘玉珠领着马汉三来到后面的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里,打开地窖,在一堆土豆上,果然搁着那只黑色大皮箱。
  马汉三兴奋得几乎要晕过去,眼睛里射出两道灼热的光。他找来炉钩,三敲两捣,将皮箱上的铜锁打开,揭起箱盖,扒开绸布,从箱底摸出那把“九龙剑”。灯光下“九龙剑”熠熠生辉,闪闪发光。马汉三情不自禁地欣赏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将宝剑入鞘,放回箱中,又用绳子將箱子捆好,提起往外就走。
  刘玉珠一看急了,一把扯住马汉三的衣袖,道:“你把它拿走了,表弟来了我咋交代?”
  “你放心吧!”马汉三从腰里摸出手枪,在手里掂了掂,眼中凶光毕露,“你知道这皮箱是谁的吗?戴局长的!你这表弟也太胆大妄为了,竟然偷到了戴局长头上,那是找死!从明天起,我就住你这儿,等他来好了!”
  听了马汉三的话,刘玉珠不敢再言语什么了。随后,马汉三便派人在刘玉珠的烧麦店设下了埋伏,专等岳继峰来取皮箱……

七 定密计魔头丧命


  击毙常满山后,马汉三带着皮箱回到陕坝,让机要秘书给戴笠发报:“剑已找回,完好无损。”
  戴笠很快回报:“立即送渝。”
  但转眼间过去了几个月,戴笠迟迟未见马汉三派人将“九龙剑”送来,但他根本不会想到马汉三有胆量会起异心,认为关山阻隔,路途艰险,故而拖延时日。
  原来,当马汉三看到这把“九龙剑”时,立时被这件稀世珍宝震惊得灵魂不定了。马汉三本来就是贪得无厌之人,自得到这把剑后也是爱不释手,既舍不得轻易把这件到手的珍宝送到重庆,又担心躲不过戴笠的追查。在经过了好一阵考虑后,马汉三决定暂时不交出这把“九龙剑”,静观局势发展后再说。   当时正是日本军队长驱西进,国民党军队全面溃退,大片国土沦失,国家和民族处于生死存亡的严峻时刻。面对如此形势,马汉三自忖如果国家和民族都不保了,那么军统自然也就不会存在了,自己就完全可以携带此剑脱离军统。万一局势有好转,戴笠对此剑又紧追不舍,再找个迟缓上交的理由,以此摆脱戴笠的怀疑。
  1944年春,马汉三调往重庆任軍统局华北实验区区长。戴笠追问“九龙剑”的下落,马汉三搪塞说,由于当时战局变化太快,为了安全起见,便把“九龙剑”重又留在了孙殿英处。而1943年4月中旬在日军二十万人分进合击扫荡太行山区时林县被围,孙殿英便投降日军,被任伪新编第五军军长,移驻新乡。因无法查证,戴笠也只好把“九龙剑”的事搁置一边了。
  1946年3月初,戴笠受蒋介石之命负责全国整肃汉奸的工作。当在上海整肃汉奸的事告一段落后,戴笠把重点移到了北平。来到北平之后,戴笠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日本间谍川岛芳子。戴笠对川岛芳子的谍报才能早有所知,考虑到川岛芳子长期在华北地区活动,不但熟悉内蒙的情况而且还可能掌握有可用的关系,决定秘密提审川岛芳子。
  这次秘密提审的地点是在北平弓弦胡同14号。川岛芳子被押着走进来时,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傲慢和征服过好些男人的那种娇媚。戴笠望着川岛芳子蓬松凌乱的头发和毫无光泽的眼神,感到与传闻中的川岛芳子大相径庭,于是沉默了好久没有说话。
  押解的人警告川岛芳子:“今天是我们戴局长亲自提审你,老实点儿,不要耍什么滑头!”
  川岛芳子一听,顿时惊诧地睁大了眼睛,身子像触电似的抖动了一下。她凝视着面前这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隐约地感觉到自己那已经无望的人生似乎有了一丝希望,脸上泛起一丝妩媚的笑意,恭恭敬敬地道:“有幸目睹戴局长一面,死而无憾了!愿聆听戴局长训示,在下保证有问必答,所知之事悉数奉告,绝不隐瞒。”
  对戴笠的提问,川岛芳子特别配合,是有问必答。
  也许是为了向戴笠讨好,待回答完戴笠的所有问话后,川岛芳子突然道:“戴局长,如果我向你检举一个你们军统的叛徒,算不算立功行为?”
  戴笠道:“你说吧,我们会视情况而定。”
  川岛芳子道:“你们军统北平站现任站长马汉三曾经投靠了我们!”
  不啻一声惊雷在戴笠头上响起,惊得他浑身一颤,但戴笠毕竟是老谋深算之人,表面上声色不露,语气平淡地道:“愿闻其详。”
  川岛芳子咧咧嘴,娓娓道出了马汉三被抓变节叛变的经过。
  那是1940年年初,马汉三化装成商人,化名“龙文”到张家口活动。他以看病为名,在华北医院与巴彦喀拉盟公署官方主任贺云章、梁芝祥等人联系,然后又与内蒙德王秘密会见,策划商定“蓝旗计划”,按这个计划,由军统局派人帮助德王出逃,离开日军控制的地区,参加抗日阵营。
  由于马汉三挥金如土、生活糜烂,引起“大隆洋行”的后台老板、日军大特务田中隆吉的注意。田中隆吉派特务一查,马汉三的身份很快被弄清,他马上指示张家口特务机关长田中新一将马汉三逮捕审讯。
  但凡贪财之人,无不怕死,马汉三被捕后,听说自己落在嗜杀成性的大特务田中隆吉手中,知情况不妙,当即供出全部情况,并献出“九龙剑”,以求活命。果然田中隆吉得到此剑,欣喜异常,不但免其一死,而且将其释放,令其暗中为日军特务机关服务。
  戴笠一听说“九龙剑”,表情瞬间变得惊异了,问:“‘九龙剑’呢?是不是被田中隆吉带回日本了?”
  川岛芳子摇摇头,说:“没有!1940年春,田中隆吉被日本东京大本营派任日军山西派遣军少将参谋长。12月,田中隆吉因指挥山西作战失利,奉调回国。田中隆吉深知自己因平时飞扬跋扈,在日本军界中口碑很坏,可能结果不妙,因而在回国前路经北平时找到我,将‘九龙剑’交给我妥善保管,以防回国后受到宪兵的整肃而被迫收缴。日本投降后,马汉三抓捕我时,在我居住的东四牌楼九条胡同三十四号家中搜去了那把‘九龙剑’。”
  戴笠得知自己朝思暮想的“九龙剑”尚在马汉三处,且马汉三又曾投敌叛国,心中极其愤恨,恨不能立刻生啖其肉,以泄其愤。
  提审完川岛芳子回到下榻处,戴笠决定对马汉三采取行动,但他毕竟老谋深算,感到尚不宜鲁莽行事。他认为马汉三叛变的证据尚没有到手,仅凭川岛芳子的一面之词是不足为凭的。川岛芳子本是一个特工老手,万一中了她的圈套,岂不贻笑天下?再则孙殿英所献的这一柄象征皇权的“九龙剑”,戴笠意在由己秘藏,故始终没有向外透露,更没有向蒋介石报告,现在如果把马汉三扣押起来,并签报蒋予以处决,蒋如果查询“九龙剑”的来龙去脉,自己何以为对?另外,马汉三在北方经营多年,羽翼已丰,党羽遍布华北,自己尚身在虎穴,一旦打草惊蛇,引起狗急跳墙,其后果不可设想。
  于是戴笠不动声色,只让随行的军统局人事处长龚舫仙去马汉三处递话,说是想看看从川岛芳子处搜查出来的那把宝剑。当龚舫仙向马汉三提到宝剑的事时,马汉三即知戴笠已从川岛芳子那里了解到了所有情况,无奈地交出了那把“九龙剑”。
  马汉三也非等闲之辈,一眼便洞悉了戴笠的心机:缓兵之计!待时机成熟,他必定会对自己痛下杀手。马汉三冷冷一笑,决定将计就计,来个先下手为强。
  送走龚舫仙后,马汉三便开始秘密筹划对策。他马上将预备好的十大箱价值连城的书画古董、金银财宝,亲自押送到弓弦胡同什锦花园孝敬戴笠,以表忠心。戴笠笑眯眯地收下礼物,言不由衷地对马汉三的业绩表扬了一番。其实两人各怀心腹事,均暗藏杀机。
  为稳住马汉三,戴笠将留给军统要员文强的一封信交给马汉三,委托他代转。戴笠估计马汉三会偷看信中的内容,因而在信中露出将重用马汉三的口风。
  随后,戴笠召来其心腹同乡人、军统局驻华北总站督察员王蒲臣,告以马汉三变节降日之事,要他密查马汉三在抗战期间及胜利后的劣迹,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发现异常情况火速电告毛人凤处置。   马汉三从戴笠处回来后,便将自己的心腹秘书刘玉珠找来,研究如何实施下一步行动方案。刘玉珠是马汉三集团内最核心的成员,马汉三所有贪污索贿行为,都是刘玉珠一手经办,二人已到了生死与共的地步。
  马汉三和刘玉珠二人首先偷看了戴笠给文强的信,信内虽有拟将马汉三他调、委以重任的意思,但马汉三早已看穿这是戴笠调虎离山所放的烟幕弹,因而更坚定了他破釜沉舟的信念。接着,马汉三获悉戴笠去天津后将去青岛与美国第七舰队司令柯克会谈,然后飞上海协助胡蝶处理与其夫潘有声离婚之事,于是,对刘玉珠附耳授以密计,如此如此。刘玉珠领计,当天夜间即秘密动身,先期赶往青岛,进行周密布置,一个以干掉戴笠为目标的行动计划实施已到最后阶段,死亡的阴影已在一步步向戴笠逼近,而戴笠却全然不知。
  3月13日,戴笠离开北平赴天津,马汉三则陪同戴笠赴天津。3月16日,戴笠离开天津,在机场,戴笠笑容满面地与送行的马汉三、陈仙洲、黄天迈等平津地区的特务话别。马汉三即于当日返回北平。
  戴笠于当日到达青岛,决定在青岛小憩一夜,于第二日上午赶往上海,并指示说他本人下机后,所带行装、物品,包括马汉三的十大箱礼品均不下机。飞机停在青岛沧口机场,派特务严密看守,确保安全。
  3月17日上午,经青岛沧口机场与上海龙华机场联系,龙华机场天气晴好,下午可能有雷阵雨。戴笠听后十分高兴。因他乘坐的这架由航空委员会拨给的DC47型222号专机,是美国提供的导航设备最先进、可以全天候飞行的军用运输机,堪称当时世界一流的飞机,相当安全可靠。为此,戴笠决定专机十一时起飞,并告诉飞机师多备油料。戴笠考虑,万一上海龙华机场天气条件过于恶劣,不便降落,则可以转降南京机场,或直飞重庆。布置完毕,戴笠还兴致勃勃地说了句“老天爷帮忙”。
  戴笠的专机起飞时间确定后,有一人立即忙碌起来,这就是早两天已到青岛秘密守候戴笠到达的刘玉珠。她到达青岛后,以军统局华北督导员的特殊身份,暗中与青岛机场的航空检查人员混得很熟,并与机场和军统青岛办事处的有关方面打通关节,以便及时掌握戴笠的行踪。
  马汉三和刘玉珠十分了解戴笠的特点,知道他历来对自己的行动计划极其保密。一般来说,戴笠座机起飞的时间和路线均由他自己做出决定,从不肯受别人左右或影响。戴笠每次做出决定后一般只通知极少数有关人员,以免张扬泄密,并且常常在做出决定后,又突然改变行动时间和行动路线,使手下人搞得措手不及。针对戴笠的这些习性,马汉三与刘玉珠事先做了周密的计划和安排。因此,刘玉珠到青岛后,不是抛头露面,只在暗中积极活动,秘密建立情报网络,开辟计划实施时的隐蔽渠道。这一手确实厉害,由于刘玉珠有華北督导员的特殊身份,手中又有大把大把的钞票,并且又十分熟悉青岛地区军统内部的情况,所以,仅仅两三天时间就编织好了一张大网,只等戴笠到来。
  当戴笠决定于上午十一时起飞时,情报很快反馈到等候在沧口机场的刘玉珠那里,于是,刘玉珠立即开始实施暗杀戴笠的方案。她驱车到达机场,向警卫戴笠专机的特务提出登机检查安全状况,以确保飞行安全。
  由于刘玉珠有军统华北督导员的特殊身份,有这个权力,况且特务们均和她很熟悉,近来又得了她不少好处,因此,谁也不会对她的登机产生怀疑,于是,刘玉珠很顺利地一个人登机,用马汉三事先预备的钥匙打开一个木箱,塞进了经过伪装的高爆定时炸弹,并将引爆时针拨到飞机飞临上海龙华机场上空时爆炸,以造成飞机降落时失事的假象。
  然而,上午十一时已过,戴笠并没有马上起飞。由于接见山东省第三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王洪九等人,戴笠将起飞时间一再推迟。这一突发变故使暗中窥测在一旁的刘玉珠惊出一身冷汗,她弄不清戴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一般的延迟出发时间呢,还是察觉出他们的阴谋?假如出发时间超出定时引爆时间,不但一切计划均被打破,而且他们的阴谋将很快被发觉,她和马汉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刘玉珠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时候,十一时四十五分,戴笠终于登机,下令起飞。专机像一只大鸟冲天而起,向上海方向飞去,刘玉珠被吓得蜡黄的脸上这才泛出了一点血色。
  戴笠专机从青岛沧口机场起飞后,即遇大雾。飞不多久,经与上海龙华机场联络,说是上海方面雨大如注,气候恶劣,该机不能降落,于是,戴笠决定直飞南京。十三时十三分,当飞机抵达南京郊县江宁板桥镇上空时,刘玉珠设定的高爆定时炸弹起爆,飞机顿时失控,一头栽倒在板桥镇以南一座不足两百米高的小土山——戴山的半山腰上。由于机上所备油料充足,飞机坠毁后,大火在雨中熊熊燃烧了几个小时才熄灭,机上所有行李、物品,包括马汉三送的十箱书画古董,均被燃烧殆尽。机上十三名人员全部遇难。奇巧的是,戴笠字雨农,恰恰葬身于浓雾、雨中的戴山。那柄九龙剑的剑鞘和剑柄被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一个无柄的剑身。
  在马汉三眼中,戴笠不啻是一个无与伦比的暗杀大师,他一生策划和实施了许多石破天惊的暗杀行动。然而,这样一个杀人大师,竟也会被自己所杀,马汉三实在不知道是祸是福。
  戴笠死后,由毛人凤接替主持军统局的工作。不久,军统北平站的王蒲臣给毛人凤发来电报称:马汉三与郑介民勾结,有侵吞巨额日伪产业的重大嫌疑,又称:戴笠在3月16日离开北平去青岛时,马汉三的情妇刘玉珠也去了青岛,且一直在戴的前后转悠,行动可疑,需彻查。毛人凤认为有道理,决定予以调查。这一查让戴笠之死真相大白,他的飞机上被人安放了定时炸弹。
  毛人凤将马汉三劣迹报告蒋介石。蒋介石立即批示:尽快逮捕马汉三等归案。1948年6月30日,毛人凤亲赴北平将马汉三、刘玉珠秘密逮捕,并彻底查抄马汉三等人的住宅,搜出黄金、珍珠及其他珍贵物品不计其数,其估值市价竟达七千亿元,仅四个金佛就重达数十公斤。7月6日,马汉三、刘玉珠被用专机秘密解回南京,关押在南京宁海路19号保密局看守所内。1948年9月27日,蒋介石下令毛人凤判处马汉三等人死刑,立即执行,马汉三等被执行枪决。
  后来,戴笠的尸体被葬于南京灵谷寺无梁殿西侧的一片有小池塘的坡地,无柄的“九龙剑”也被葬入戴笠棺内,当作陪葬品,再次埋入地下了。1951年春天,在南京各界的强烈要求下,戴笠墓被夷为平地,那把“九龙剑”被挖出时已经锈蚀得厉害,只依稀看出宝剑剑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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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扶贫对象李有望  李老汉醒得早。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木格窗棂上那灰蒙蒙的窗玻璃,照射到窗台下那张黑黢黢抽头桌面上时,李老汉已穿戴整齐,站在窗前沉思了好久。  炕里头,蒙头酣睡的大儿子精细,不知又在做着什么噩梦,嘴里呜哩哇啦吆喝着,裹紧被子,蜷作一团。  李老汉连忙匍匐到炕上,一边使劲儿推搡着那个瑟瑟发抖的棉团,一边着急地呼喊着:“精细别怕!精细别怕!爹在这里!”待那棉团终于又挺直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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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少年,少年  凌乱的马蹄声吵醒了唐小。他爬起来趴到后窗户上,看见他爹老唐和老米叔赶着马群,轰轰隆隆离开了乌拉海。  待马群远去,麻雀们纷纷从雪地上飞起来,落到房后的牧草垛上,埋头扒拉草籽吃。唐小觉得这个清晨的麻雀就像江边的鹅卵石,一起一落间,就有几块砸到了他的心上。  老米是转年清明过后,被几个骑马挎枪的人送回乌拉海的,老唐没回来。此时的老米,两个眼睛上面分别糊着一沓白纱布,白纱布外面又罩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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