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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中途下车了。你赶紧一屁股坐在尚且暖和的座位上,把沉甸甸的书包从肩头卸了下来。列车飞驰在寒冬的原野上,所过之处响起一阵悠长的呜咽,在茫茫大雾中显得意味深长。
隔座的两个女孩正嘻嘻哈哈地和对面两个男生聊天,脸上闪着兴奋的酡红。他们清脆的声音撞击着你的耳膜,你听到那两个男生说他们是上海交大的,其中一个居然还是你的中学校友。你有点高兴,终于放下手中的书跟他们搭起话来。她们问你是哪个大学的,你说出名字。“好学校!”她们客气地说,却完全没有先前听到“上海交大”几个字时的激动和仰慕。你的心里有点怅然。
本来,你以为可以去北京度过人生中最为自由美好的四年。可惜所有的希望都被父亲 “离家太远了我们不放心”的理由给打破了,一向决策最求稳妥的他为你选择了一所本省的重点大学。从高一起就是你理想之麦加的北京,就这样消失在你视线的尽头;而你最想学的新闻学,也因为你的怯懦而被换成了大家普遍看好的英语。
尽管从进大学起就在订着一个又一个的学习计划甚至考研计划,可是从来也没有贯彻到底过。因为其实你早就不喜欢英语了。你发现自己的热情似乎永远都不会按照主流要求的那样奔跑。在长辈们的眼中,英语和文字功夫注定是你用来谋生的工具。你却一点都不想竭尽全力地学四年英语德语,然后找个公司当翻译接着步步高升,或者考个名校研究生接着按部就班地在大学教书、找个理智精明温和上进总之符合父母所有要求的男友嫁掉。那是温良恭谦的好孩子所为,她们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行,让所有人都十分放心。可是那种一眼望到底的生活绝不是你要的,你的理想在生活之外。
而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你也很少写文章了。除了把自己的一腔心思转化为空灵有余却厚重不足的文字外,你也不会写其他什么特别有思想的东西。同寝室的胖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糗你:“有本事你发到××大杂志上去啊!”你气结,然而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她。与文字为伴本是你的理想,可是你又总觉得如果真这样了的话,那给别人的印象岂不是你除了写文章就什么都不会了。你不愿授人以文艺女青年的温婉形象,却又的确精明强干不起来。
不愿意让别人猜中你的选择,于是始终徘徊于岔道口前。而自己,也找不到理想的岸口。
列车从一座铁桥上经过。你探出头去,看了看桥下那条绿色的河流,想起初中同学曾在同学录上对你说“愿你的生活就像春天的河流一样生机勃勃,两岸鲜花怒放。”这让你想到了Celine,一个在你的河床上留下深重刻痕的女老师。从大一到大二,除了口语课外,听力课一直是你唯一喜欢上的专业课,只因为Celine。
她并不美丽,却可爱之极。每次上课的空余时间里她都会跟大家推荐好书好碟,或是手舞足蹈地说些笑话来活跃课堂气氛。法语、日语、英语她张口就来,为你打开了一扇与缤纷世界连接的窗户,让你看到了外语的可爱之处。她是你生活中的一缕阳光,是你的榜样。她说的每一句话你都暗暗记在心里,她说的每一种学习方法你都尝试着进行并坚持了下来。这种热切而愉快的心情,只在读高中前出现过。
Celine说,她想考心理学的博士,将来用心理学来研究诗歌。你记起了高三时你的理想就是当一名心理医生,可以为大家解开千奇百怪的心结,可以让善良的人都看得到蓝天白云的美丽,虽然现在你已经放弃了这种理想。
感谢Celine,她的理想成全了你的自我发现。般若波罗密经有云:“……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或许是因为你太在意别人对自己才能的评价,是故你一定要做出些出乎别人意料的成绩来给所有人看看,以证明你是个全才。可惜你又没那个才能,失败后你就把自己的失败迁怒于大家眼中的长处。你的潜意识里一直有所挂碍,所以你总是在灰心丧气时回想着以往取得的种种成绩,却在现实的残酷前停滞了前进的脚步。直面自心,你明白自己是在掩耳盗铃,一直忘了要搭一座桥到自己心里去瞧一瞧。
揭开过去的伤疤后,你惊讶地发现你知道自己其实要什么了。从小与文字为伴,而今却一叶障目不见森林。在三尺文字间随意打造属于自己的空间才是最合适你的,比如,做一个女性杂志的编辑吧,你的读者就是那些年轻如初绽玫瑰的女孩子们,你的栏目教她们该如何扮靓,如何从好书好电影好音乐里吸取滋润心灵的养分,如何既在社会上如鱼得水又保持心底的一分真。
命运之轮始终缓缓转动,不因任何人而停歇,纵使偶尔会阻挠目标的实现,我们也绝对不会完全是命运的玩偶。你开始相信自助者天亦助之,自甘堕落者天亦无怜悯施舍于伊。如是,方有了人间令人感动和感叹的一幕幕。所以你也相信只要努力,总有一天你会走出那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南方省份,去飘雪的北国,去小桥流水的江南,去天涯海角看一看异地的风情,扎扎实实地做一回异乡人。
生活在别处,心里永远装着故乡的温暖和琐碎。异乡望乡,犹如望见自己的心灵。你会如现在一样坐在飞驰的火车里,听五花八门的方言,打量身边的每一个人。而终点,却不一定再是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