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在国外不时会遇到鄙夷的目光。
第一次是上邮局。在南非公共场所如邮局、商店、银行和自动存提款机前有时是要排队的,而且有专门用红丝线围起来让人排队的围栏,离柜台和机器还有1米的隔离线。我去邮局发信,也注意到了排队,但想问一问我住的地区的邮政编码,以为这没关系,就直接走到柜台前问了一位职员。职员告诉了我,但我转过身来继续排队时,发现了一些异样的眼光,有的人眼光的确是鄙夷的。我不理解,就问身后的一位白人老头。他见我是刚来南非,就解释说,无论你要干什么,只要你前面还有一个人在排队,你就必须排队,否则就是没礼貌。
后来为申请开普敦大学的博士学位,去一位教授的家拜访。她很喜欢中国文化,家里的客厅挂了好几幅西安某些画家的画。当时不知怎么的就脱口问道,这花了多少钱?她的脸马上拉下来了,便问我,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知所措地说,只不过是问问,没别的意思。我也注意到了旁边的另两名客人,也许是开普敦大学的学生或老师,用一种鄙夷的眼光扫了我一眼。见我尴尬的样子,这位教授才低声解释说,当面问主人买的东西值多少钱是不礼貌的。
第三次遭遇鄙夷的眼光是到旧书店买书。这个书店打的招牌是为慈善事业募集资金,而且书店里总是有志愿者在帮忙。一次买书,当要付款时,发现书中有好些页撕掉了,书店经理就主动为我又减了价。第二次看中了一本名为《图解南非》的书,觉得很有价值,当时就决定买下。但在付款时想到上一次经理曾为我主动减过价,就尝试着向经理砍价。话一说出,经理就很不高兴地说:“我们这是为穷人募集钱,这些钱全部要送到教堂或分发给穷人。还有很多人吃不上饭。而且这些书的价格已经定得很低了。”这时我也发现书店里所有人的眼光都向我扫来,而且其中一些眼光是明显地带有鄙夷的。
这几次被鄙夷的目光盯着使我知道,文化也许是原因之一,但还有些文化之外的原因。比如素质。为什么老外就知道排队呢?为什么人家就知道对慈善事情不能说“不”呢?
后来遇到的一些鄙夷的目光就令我咀嚼更深了。与人相遇或初次认识人的时候,总有人会先猜你是从哪里来。首先他会说你是日本人;被否定后又会说你是台湾人;再次否定后,还会猜你是泰国人;直到我不愿再与他们兜圈子,便告诉他们我是中国人,但是要说是大陆来的他们才算理解。更有甚者,有的人还“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口最多的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有些人知道你是大陆来的也没什么,有的人则会从目光里流露出一丝不屑或鄙夷。因为在南非人的观念中,中国是很穷的。
再后来遇上的鄙夷目光就更有切肤之痛了。我去一个印度餐馆打工,介绍我去的是一位在开普敦大学计算机系上学的印度学生(印度裔南非人)特辛。他又是通过他的女朋友普拉蒂丝介绍给她的室友斯万娜。之所以这么复杂是因为南非不允许外国人打工,所以只能通过关系打些黑工。斯万娜的姑父在开普敦城外开了一家印度餐馆,我就是到这家印度餐馆去打工,每次从晚6时到深夜2时甚至更晚。这么长的时间老板管一顿饭,没有定时间。客人少时你就可以要求吃饭了,有时则由老板娘问你是否饿了,然后给你饭,当然不会是什么好饭而且由掌管厨房的黑人妇女给你装饭,那黑人妇女盛的饭总是那么少,你总不会有吃饱的时候。
有一天打工时,老板娘和那个黑人掌班不在,只有斯万娜在帮忙。从晚6时干到11时,不知是斯万娜忘了还是什么原因,她们没有主动给我晚饭。我实在撑不下去了,就主动问斯万娜,能否给我晚饭吃。谁知一听到我这句话,平时对我态度很好的斯万娜马上换了一副脸色,一张胖脸上的肉耷拉下来,一脸的轻蔑和鄙夷,嘴里还同时厌恶地“啧”了一声。那一刻饥饿感一下子没有了,代之而来的是满腔的愤怒和热血直往头上涌,但又不便发作。我明明白白从她的脸上读到了两年前一名美国航空小姐对中国乘客的侮辱:you Chinese are always hungry(你们中国人总是饥饿的)。可是人家没有说出口,你无法反击,更没处去讲理或伸冤。你只是感到了一种深深的侮辱和鄙夷,但又无法反击这种侮辱和鄙夷。
在看到了和经历了这些形形色色的鄙夷的目光之后,我就总是在回味马丁·路德金的话:“我梦想,有朝一日,我的4个孩子将生活在这样一个国度,人们评判他们,是看他们的人品,而不是看他们的肤色。”看来今天的现实世界至少是在世界的部分地方,马丁的这个梦想并未变成现实。在一个有着多种色彩的有着各种肤色的人多元文化的国家,有时本身就在以肤色来评判人。可是又回到这句名言上来,如果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其“品行”不怎么样,不强大,不富有,而又要让人不用鄙夷的轻蔑的眼光看你,这简直就是幻想。如果我们中国人不穷,中国成为了经济超级大国,还会有人用鄙夷的眼光来看你,还敢对你说:you Chinese are always hungry吗?
(原载《现代女报》 黄志强荐)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