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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见葬礼
１３岁那年，我去了阿公那儿——深山里的龙泉村。每年，阿公在暑假的时候都来看望我们，总是带来鼓鼓胀胀的一袋牛肉巴。我很爱阿公，也很爱吃牛肉巴。
下了汽车，山路越走越弯，越走越陡。路旁有个大石墩，我说：“阿公，歇歇吧！”“不能坐！”就像我屁股下是个火坑，阿公急忙转过身，把我从石墩上拽了起来，“你呀。真不懂！这脚下是山神庙，懂吗？”
我看了看，在我刚才坐的那石墩下，果然有一个宽阔的神庙洞，里面烟雾缭绕，古铜色的香炉里插满了冒着青烟的香柱。阿公放下担子，拽着我来到香炉前，叫我学着他，合掌下跪，鸡啄米似的给山神爷叩头……
“阿公，你们还拜山神？”我好奇地问。
“这是规矩。山外人进山不拜过山神，会遭罪的。”
“可在山外，庙都砸了！”
“所以，才那样乱，那样不安宁！”
我无言以对，跟着阿公低头赶路。山下有一片房舍。
“嘀哒哒……嘀哒哒……”忽然，一阵吹打声从村里传来。我惊奇地望去，只见一帮人拥抬着一个黑黑的大东西，缓缓向我们走来，犹如一群黑蚁拱抬一只大蚂蚱。
阿公“噗”地甩掉背袋，一把拽过我，躲进一块大岩石后。近了才看清，那是一支送葬队伍。那些人有的敲锣打鼓，有的吹萧奏唢呐，还有一个老道公在狂蹈乱舞。所有人都披麻戴孝，个个面呈悒色。不久，送葬队就拐过山坳，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中。
“阿公，他们抬的是死人么？”我忍不住问。
“什么死人？那是牛！”
“牛？牛死竟不吃肉，却抬去埋，多可惜呀！”
“什么死了埋了的，这叫牛葬！”阿公神情严峻起来，“秀儿，到了村上，不懂的事别乱说。犯了规条，要受惩罚的，懂吗？”
偷吃牛肉
到达阿公家时，天已全黑。阿婆见我来了，高兴得一把将我搂在怀里，“秀儿秀儿”地叫个不停。
阿婆叫小姑摆桌子吃饭。好几样菜，当中有一碗我最喜爱的牛肉巴。很快，装牛肉巴的碗便空了。我指着空碗说：“阿婆，牛肉巴太好吃了。明天，你给我多炒些……”
我话没完，阿公就捂住了我的嘴。小姑也吓呆了。阿婆去门外看了看，说了声“没人”，阿公才松了手。
“阿公，这是为哪样？”我眨眨眼，委屈地问。
阿公虎着脸，说：“秀儿，以后别提什么牛肉巴。只能吃，不能说，懂吗？”
“为什么？”
阿公板着脸，不肯说。
“你不说，明天我就讲出去！”我吓唬阿公。阿公和阿婆对视了一下，无奈地说了原委。
原来，龙泉村自古以来禁吃牛肉。村上牛死了，要被当做神明来祭祀。牛尸用黑布裹起来，由青壮年轮番抬着，全村男女老少披麻戴孝跟随，环村转三周，然后抬到野外安葬。一路上，不管是谁碰上，都得回避，不然就落个挡道罪名，受到惩罚。所以，牛在这里是至高无上的神物。一旦发现有人偷吃牛肉，就要严加惩罚。
听罢阿公的话，我傻了，随即又升起一个疑问：阿公的牛肉巴是从哪来的？他不怕惩罚么？
夜盗牛坟
夜里，躺到床上，我无法入睡。见阿公的房里透出灯光，我蹑足走过去看，只见他正在磨一把牛角尖刀。刀磨好，他走出房门，拿了铁铲、箩筐，悄悄往野外走去。
半夜三更，阿公去哪里？我感到好奇，回头拿了手电，也尾随阿公而去。
在一个满是坟堆的山坡中，阿公放下挑担，拿起铁铲，在一个新土堆前挖起来。
这土堆不是今天新葬的牛坟吗？阿公在挖牛坟！顿时，我省悟了阿公家里牛肉巴的来历了。“阿公！”我两眼一热，便向阿公奔去。
听到喊声，阿公扔下铁铲要跑，转身看了看，认出是我，这才抹抹额前的虚汗，问：“你，你来干什么？”
“阿公，我来帮你。”我拿起铁铲就挖。
阿公笑了起来。不一会，泥土被铲开，黑乎乎的牛身露出来了。阿公搓搓手，抽出牛角尖刀，不一会，两大竹箩牛肉就装满了。阿公把牛坟重新堆好，说：“秀儿，我们到龙泉洗肉去。”
“别处没水吗？干吗要到龙泉去洗？”我不解。
“龙泉的水从山里流出来，经过龙泉洞，又往山里去。龙神发怒，吐出洪水来，会卷走洞中的泥沙杂物，所以，我们到那边去洗，水往山里流，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龙泉怪声
龙泉洞，一眼细流，从左边一个黑乎乎的大洞流出来。洞里怪石林立，显得阴森可怖，神秘莫测。
月光从洞口漏进来。我们一块块地洗牛肉，浪花拍打岩壁，发出“啪啪”的回响。
忽然，左边那个大黑洞中，传来一阵沉闷的“嗵嗵嗵”的怪声。那怪声不断回应、冲撞，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好像一场疾风暴雨就要到来！我正不知所措，阿公已惊恐万状地大步跨过来，一把拽过我往洞口奔去。
冲出洞口，刚刚站定，阿公又急急奔进洞去，把洗好的牛肉捡进筐里，飞快地挑起跑了出来。大气还没喘毕，便见一股汹涌的山洪从大黑洞里咆哮而出，翻腾着直扑洞口。转瞬间，整个龙泉洞都被吞没了。洪水咆哮了一会，又慢慢地收敛了它的疯狂，渐渐地，洞里又恢复了原样。
“我们回去吧！”阿公弓腰挑起担子，淡淡地说。
“为什么会这样？”我问阿公。
“也许，我们盗了牛坟，龙神发怒了。”
接连两天，我都不敢出门，生怕一出去，人家就会知道我和阿公挖了牛坟，吃了牛肉。我老感到有个怪影在眼前晃动，可怕的事儿似乎随时都会发生。
物证曝光
可怕的事儿，终于发生了。两个比我小四五岁的小孩，偷偷去龙泉洞抓鱼，正碰上“龙神”发怒，把其中一个给淹死了！人们在寻找小孩的尸体时，发现了一块显然是那晚我们急于逃命时遗留下的牛肉！
埋葬了小孩，村人紧追不放：这牛肉是哪里来的？是不是有人偷吃了牛肉？村中最有威望的老道公派人四处追查。事情一下有了头绪：有人偷挖牛坟，割走了牛肉！
阿婆吓得六神无主。阿公苦思半晌，对小姑说：“看来很难藏住了，你上隘江寨给隆大爹报个信，也许他能帮我们。”
小姑去了。阿公抬出牛肉，正要到山后扔掉，被老道公和十几个大汉堵了个正着。
“道公，牛肉是我偷割的，与这孙女无关，要杀要砍，尽管拿我去好了！”阿公说。
“是哩，道公，这孙女是城里来的，什么也不懂。”阿婆抱住我，也求老道公开恩。
我知道阿公阿婆想救我，心里一热，也学着阿公的样子说：“绑了我吧！是我给全家人带来灾祸的。”
但老道公却不理会我们，冷冷地说：“把这祖孙俩捆起来！”
我和阿公被五花大绑，关进一间黑屋里。
“阿公，他们要怎样惩罚我？”
“说不准。对偷吃牛肉的人，有的被赶出乡，有的被罚祭山神，有的罚祭龙神。我们的牛肉是在龙泉洞发现的，很可能被罚祭龙神。”
“怎么祭法？”
“弄来米酒、三牲，拿到龙泉洞去祭拜，连续跪拜一天一夜，求龙神饶恕。”
“那要是碰上山洪，怎么办？”
“那就要看龙神宽不宽恕我们了。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要受罚……”
我的心顿时冷了半截。
祭拜龙神
天亮了，老道公带来一大帮男女老少。
“听着！”老道公威风地宣布，“你们偷挖牛坟，偷吃牛肉，还拿到龙泉洞去洗，所以龙神发怒，冲死了人。限你们备下三牲，供祭龙神三天三夜，直到龙神宽恕为止，明白吗？”
阿公应道：“听见了。”
我们被松了绑，回家准备祭品。杀了一只最大的鹌鸡，杀了一只最肥的鸭，还烧了一头乳猪。
小半天过去了，小姑还没有回来。“阿公，我们就不去祭拜，看那老道公能拿我们怎么样！”我心里十分不情愿。
“不行的。不祭拜，全村人都会怪我们。”
“我们逃出去，逃到城里，到我阿爸阿妈那里去。”
“逃不了的，你看看门外。”
门外，只见几个大汉散坐在树下，一边抽烟，一边盯着阿公的家门。
近午时分，我们弄好了祭品。阿公挑着祭品，我扛着一张小竹席，在几个大汉的监视下，来到龙泉洞。
龙泉洞，酷似龙头的大乳石，宛如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一想起那晚的险象和小孩被淹死的情景，我就感到头皮发麻……我想好了，要是洪水涌来，我一定拉着阿公跑出去。
好久，洞里都没有洪水声。洞外突然嘈杂起来。扭头一看，好像全村人都来了。听见有人说：“隆老大爹来了，快让路。”
阿公脸上闪出一丝惊喜的神色。
隆大老爹就是小姑请来的。他确实有本事，不知对老道公说了些什么，那一天一夜跪拜龙神的惩罚就无效了。几个大汉传来老道公的话：“把三牲礼品供着吧，你们可以回去了。”
晚上，阿公又杀了只大鹌鸡，和隆老大爹一起喝酒。
第二天，听人说，龙神昨晚显灵，把我们的三牲礼品全卷走了。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龙神释疑
１０年后的一天，表弟阿坚进城来告诉我说，不久前，村里来了一支地质水文队，他们对龙泉洞作了考察，发现龙泉不是什么鬼神作怪，而与地下水位的变化有关。他还说，那儿可以利用地下水源，办一个小水电厂。
我很欣慰。
同时我也不无忧虑：当村人结束了松油照明的时代后，是否也摆脱了牛肉巴的禁忌和恐惧？
（编辑 孙世奇）
１３岁那年，我去了阿公那儿——深山里的龙泉村。每年，阿公在暑假的时候都来看望我们，总是带来鼓鼓胀胀的一袋牛肉巴。我很爱阿公，也很爱吃牛肉巴。
下了汽车，山路越走越弯，越走越陡。路旁有个大石墩，我说：“阿公，歇歇吧！”“不能坐！”就像我屁股下是个火坑，阿公急忙转过身，把我从石墩上拽了起来，“你呀。真不懂！这脚下是山神庙，懂吗？”
我看了看，在我刚才坐的那石墩下，果然有一个宽阔的神庙洞，里面烟雾缭绕，古铜色的香炉里插满了冒着青烟的香柱。阿公放下担子，拽着我来到香炉前，叫我学着他，合掌下跪，鸡啄米似的给山神爷叩头……
“阿公，你们还拜山神？”我好奇地问。
“这是规矩。山外人进山不拜过山神，会遭罪的。”
“可在山外，庙都砸了！”
“所以，才那样乱，那样不安宁！”
我无言以对，跟着阿公低头赶路。山下有一片房舍。
“嘀哒哒……嘀哒哒……”忽然，一阵吹打声从村里传来。我惊奇地望去，只见一帮人拥抬着一个黑黑的大东西，缓缓向我们走来，犹如一群黑蚁拱抬一只大蚂蚱。
阿公“噗”地甩掉背袋，一把拽过我，躲进一块大岩石后。近了才看清，那是一支送葬队伍。那些人有的敲锣打鼓，有的吹萧奏唢呐，还有一个老道公在狂蹈乱舞。所有人都披麻戴孝，个个面呈悒色。不久，送葬队就拐过山坳，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中。
“阿公，他们抬的是死人么？”我忍不住问。
“什么死人？那是牛！”
“牛？牛死竟不吃肉，却抬去埋，多可惜呀！”
“什么死了埋了的，这叫牛葬！”阿公神情严峻起来，“秀儿，到了村上，不懂的事别乱说。犯了规条，要受惩罚的，懂吗？”
偷吃牛肉
到达阿公家时，天已全黑。阿婆见我来了，高兴得一把将我搂在怀里，“秀儿秀儿”地叫个不停。
阿婆叫小姑摆桌子吃饭。好几样菜，当中有一碗我最喜爱的牛肉巴。很快，装牛肉巴的碗便空了。我指着空碗说：“阿婆，牛肉巴太好吃了。明天，你给我多炒些……”
我话没完，阿公就捂住了我的嘴。小姑也吓呆了。阿婆去门外看了看，说了声“没人”，阿公才松了手。
“阿公，这是为哪样？”我眨眨眼，委屈地问。
阿公虎着脸，说：“秀儿，以后别提什么牛肉巴。只能吃，不能说，懂吗？”
“为什么？”
阿公板着脸，不肯说。
“你不说，明天我就讲出去！”我吓唬阿公。阿公和阿婆对视了一下，无奈地说了原委。
原来，龙泉村自古以来禁吃牛肉。村上牛死了，要被当做神明来祭祀。牛尸用黑布裹起来，由青壮年轮番抬着，全村男女老少披麻戴孝跟随，环村转三周，然后抬到野外安葬。一路上，不管是谁碰上，都得回避，不然就落个挡道罪名，受到惩罚。所以，牛在这里是至高无上的神物。一旦发现有人偷吃牛肉，就要严加惩罚。
听罢阿公的话，我傻了，随即又升起一个疑问：阿公的牛肉巴是从哪来的？他不怕惩罚么？
夜盗牛坟
夜里，躺到床上，我无法入睡。见阿公的房里透出灯光，我蹑足走过去看，只见他正在磨一把牛角尖刀。刀磨好，他走出房门，拿了铁铲、箩筐，悄悄往野外走去。
半夜三更，阿公去哪里？我感到好奇，回头拿了手电，也尾随阿公而去。
在一个满是坟堆的山坡中，阿公放下挑担，拿起铁铲，在一个新土堆前挖起来。
这土堆不是今天新葬的牛坟吗？阿公在挖牛坟！顿时，我省悟了阿公家里牛肉巴的来历了。“阿公！”我两眼一热，便向阿公奔去。
听到喊声，阿公扔下铁铲要跑，转身看了看，认出是我，这才抹抹额前的虚汗，问：“你，你来干什么？”
“阿公，我来帮你。”我拿起铁铲就挖。
阿公笑了起来。不一会，泥土被铲开，黑乎乎的牛身露出来了。阿公搓搓手，抽出牛角尖刀，不一会，两大竹箩牛肉就装满了。阿公把牛坟重新堆好，说：“秀儿，我们到龙泉洗肉去。”
“别处没水吗？干吗要到龙泉去洗？”我不解。
“龙泉的水从山里流出来，经过龙泉洞，又往山里去。龙神发怒，吐出洪水来，会卷走洞中的泥沙杂物，所以，我们到那边去洗，水往山里流，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龙泉怪声
龙泉洞，一眼细流，从左边一个黑乎乎的大洞流出来。洞里怪石林立，显得阴森可怖，神秘莫测。
月光从洞口漏进来。我们一块块地洗牛肉，浪花拍打岩壁，发出“啪啪”的回响。
忽然，左边那个大黑洞中，传来一阵沉闷的“嗵嗵嗵”的怪声。那怪声不断回应、冲撞，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好像一场疾风暴雨就要到来！我正不知所措，阿公已惊恐万状地大步跨过来，一把拽过我往洞口奔去。
冲出洞口，刚刚站定，阿公又急急奔进洞去，把洗好的牛肉捡进筐里，飞快地挑起跑了出来。大气还没喘毕，便见一股汹涌的山洪从大黑洞里咆哮而出，翻腾着直扑洞口。转瞬间，整个龙泉洞都被吞没了。洪水咆哮了一会，又慢慢地收敛了它的疯狂，渐渐地，洞里又恢复了原样。
“我们回去吧！”阿公弓腰挑起担子，淡淡地说。
“为什么会这样？”我问阿公。
“也许，我们盗了牛坟，龙神发怒了。”
接连两天，我都不敢出门，生怕一出去，人家就会知道我和阿公挖了牛坟，吃了牛肉。我老感到有个怪影在眼前晃动，可怕的事儿似乎随时都会发生。
物证曝光
可怕的事儿，终于发生了。两个比我小四五岁的小孩，偷偷去龙泉洞抓鱼，正碰上“龙神”发怒，把其中一个给淹死了！人们在寻找小孩的尸体时，发现了一块显然是那晚我们急于逃命时遗留下的牛肉！
埋葬了小孩，村人紧追不放：这牛肉是哪里来的？是不是有人偷吃了牛肉？村中最有威望的老道公派人四处追查。事情一下有了头绪：有人偷挖牛坟，割走了牛肉！
阿婆吓得六神无主。阿公苦思半晌，对小姑说：“看来很难藏住了，你上隘江寨给隆大爹报个信，也许他能帮我们。”
小姑去了。阿公抬出牛肉，正要到山后扔掉，被老道公和十几个大汉堵了个正着。
“道公，牛肉是我偷割的，与这孙女无关，要杀要砍，尽管拿我去好了！”阿公说。
“是哩，道公，这孙女是城里来的，什么也不懂。”阿婆抱住我，也求老道公开恩。
我知道阿公阿婆想救我，心里一热，也学着阿公的样子说：“绑了我吧！是我给全家人带来灾祸的。”
但老道公却不理会我们，冷冷地说：“把这祖孙俩捆起来！”
我和阿公被五花大绑，关进一间黑屋里。
“阿公，他们要怎样惩罚我？”
“说不准。对偷吃牛肉的人，有的被赶出乡，有的被罚祭山神，有的罚祭龙神。我们的牛肉是在龙泉洞发现的，很可能被罚祭龙神。”
“怎么祭法？”
“弄来米酒、三牲，拿到龙泉洞去祭拜，连续跪拜一天一夜，求龙神饶恕。”
“那要是碰上山洪，怎么办？”
“那就要看龙神宽不宽恕我们了。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要受罚……”
我的心顿时冷了半截。
祭拜龙神
天亮了，老道公带来一大帮男女老少。
“听着！”老道公威风地宣布，“你们偷挖牛坟，偷吃牛肉，还拿到龙泉洞去洗，所以龙神发怒，冲死了人。限你们备下三牲，供祭龙神三天三夜，直到龙神宽恕为止，明白吗？”
阿公应道：“听见了。”
我们被松了绑，回家准备祭品。杀了一只最大的鹌鸡，杀了一只最肥的鸭，还烧了一头乳猪。
小半天过去了，小姑还没有回来。“阿公，我们就不去祭拜，看那老道公能拿我们怎么样！”我心里十分不情愿。
“不行的。不祭拜，全村人都会怪我们。”
“我们逃出去，逃到城里，到我阿爸阿妈那里去。”
“逃不了的，你看看门外。”
门外，只见几个大汉散坐在树下，一边抽烟，一边盯着阿公的家门。
近午时分，我们弄好了祭品。阿公挑着祭品，我扛着一张小竹席，在几个大汉的监视下，来到龙泉洞。
龙泉洞，酷似龙头的大乳石，宛如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一想起那晚的险象和小孩被淹死的情景，我就感到头皮发麻……我想好了，要是洪水涌来，我一定拉着阿公跑出去。
好久，洞里都没有洪水声。洞外突然嘈杂起来。扭头一看，好像全村人都来了。听见有人说：“隆老大爹来了，快让路。”
阿公脸上闪出一丝惊喜的神色。
隆大老爹就是小姑请来的。他确实有本事，不知对老道公说了些什么，那一天一夜跪拜龙神的惩罚就无效了。几个大汉传来老道公的话：“把三牲礼品供着吧，你们可以回去了。”
晚上，阿公又杀了只大鹌鸡，和隆老大爹一起喝酒。
第二天，听人说，龙神昨晚显灵，把我们的三牲礼品全卷走了。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龙神释疑
１０年后的一天，表弟阿坚进城来告诉我说，不久前，村里来了一支地质水文队，他们对龙泉洞作了考察，发现龙泉不是什么鬼神作怪，而与地下水位的变化有关。他还说，那儿可以利用地下水源，办一个小水电厂。
我很欣慰。
同时我也不无忧虑：当村人结束了松油照明的时代后，是否也摆脱了牛肉巴的禁忌和恐惧？
（编辑 孙世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