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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历史上第一批,因为足球而选择成为中国人的外国人。李可出道自阿森纳青训营,踢过英超,还曾是英格兰U19国家队主力成员,可如今他为北京国安效力,并代表中国国家队出征2022年世界杯预选赛。
这样的身份转变原本是偶然甚至突兀的,但在李可身上却又存在着一种必然:他的母亲是广东移民二代,他身上有一半华裔血统,并长眷一幅具有东方挣色的脸庞。他为人处世低调谦和,总在尝试融入。对热衷于血统论的国人而言,他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但与此同时,他在球场上又是与众不同的。他自信、沉着,善于观察与思考,无论是个人技术还是战术理解,与我们印象中的本土球员都不在一条水平线上。足球是项直白的运动,能力高低,上场便见分晓。
10年前,当时还叫Nico Yennaris的李可签下了人生中第一份职业合同。很少人知道,就在签署合同的那天下午,经纪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为中国队踢球?Nico一笑了之,当时他的梦想是踢上英超。那一年,英超联赛收视率在中国大陆市场创下巅峰。
10年后,当Nico Yennads改名李可入籍中国,并以内援的身份开始为北京国安踢球时,中超联赛已登陆英国天空体育电况台,如今每周有将近100万名英国球迷选择在周末午后关注上海上港、北京国安、广州恒大……
这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10年,李可的归化之路与之类似。从最初北京国安御用经纪人致电布伦特福德足球俱乐部,再到最后英国国家边境署签署Nico Yennaris的退籍文件,过程前后总共持续了一年半时间,这其中的每一天都是新思想与旧规则的激烈碰撞。
从某种意义上讲,李可仍是外乡人。不仅因为他目前连一句完整的中文都说不利索,更因为他在踢球这件事上有着一种只属于外乡人——有时甚至被我们忽略或调侃——的执拗和雄心。他坚称自己来到北京,成为中国人,就是为了能带领中国队杀入世界杯,可国足上一次,也是历史上唯一一次进入世界杯还要追溯到2002年韩日世界杯——根据规则这两支亚洲强队自动晋级世界杯决赛圈,无须参加预选赛。
哲学家雅克.德里达曾说,这世上发生的一切,都能在足球场上找到答案。既然如此,那么从Nico到李可的转变,肯定也能用足球的方式找到逻辑。
季前训练
早在2017年夏天,Nico就从经纪人那儿听闻自己得到了一次前往中国踢球的机会。一开始他没在意太多,毕竟这年头转会中超已算不上新鲜事——吸纳了众多世界级球星的中超联赛,早已具备和欧洲豪门争夺球星的财力,更何况自己之前的一位队友也已经在中国踢了半年球。
可Nico的经纪人乔纳森却意识到了这笔转会的特别之处:Nico有初会取得中国国籍,在不占用外援名额的情况下参加中超联赛,并以中国人的身份为中国队比赛。
一场长达一年半的归化计划就此展开。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在足球领域做归化试点。整个归化过程中,Nico的大部分精力仍然集中在比赛和训练场上,因为他此时仍是英冠球队布伦特福德的主力后腰。在转會达成前,Nico需要为自己当下的球队负责。
2019年1月的一天,他同往常一样驱车前往俱乐部训练。换上装备进入健身房的那一刻,球队经理和主教练告诉他:Nico,你其实今天不用来训练。赶紧收拾一下东西,尽快去你的新东家报到吧。Nico愣在了原地,大约10秒钟后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我真的要去中国踢球了。尽管他早就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就在他边收拾东西边和刚上班的队友握手告别时,经纪人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前往葡萄牙的机票。
此时他的新东家——北京国安,正在葡萄牙进行新赛季前的海外拉练,他们希望Nico能在那里与球队进行会合。临行前,Nico被告知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抵达葡萄牙后会有专人高举名牌在初场接自己前往球队下榻的酒店,于是他只身一人从伦敦出发。
从飞机到达通道缓缓走出后,Nico一直在寻找那张写有自己名字的名牌。可直到机组人员出关完毕,他仍未找到俱乐部安排的司机。刚开始,他以为司机可能只是误点,于是选择等待。一小时后,他发觉事情有些异常,但由于自己没有俱乐部方面的任何联络方式,于是只好边等待边给经纪人发消息。
第二个小时,他已经将自己所在的具体位置告诉了经纪人,但经纪人仍在与俱乐部方面进行沟通。事实上,北京国安此时也开始焦急:为什么我们的新球员还没有到?难道是航班误点?双方就在互相猜测中度过了第二个小时。
终于,Nico接到了经纪人打来的电话:放心,其实接你的司机早就到机场了,只是名牌上写的不是NicoYennafis。一分钟后,Nico找到了那块真正属于他的名牌,上面写着4个字母:LiKe。
李可,这是他的全新中文名,但他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事实上,他至今仍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中文名究竟从何而来,有何含义。一位队友告诉他,“李可”是从读音上最接近Nico的名字,对此他欣然接受。从Nico到李可的身份转换,就在这一张名牌上仓促地完成。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去尽快适应。
日常训练
李可的上班路程并不算远,平日里他会骑一辆银灰色小电驴,逆着早放学的人流前往工人体育场。如今,他已越来越习惯北京的交通状况,不得已偶尔也会把小电驴开上人行道。北京国安足球俱乐部的日常训练安排在下午4点,李可通常提前15分钟到达健身房。4点到5点是体能训练,这之后的一小时则是战术对抗训练,通常一天的工作到晚上6点就正式结束。
这与李可以往经历的训练安排完全不同。在英格兰,训练一般安排在早上,就和上班打卡一样。每天7点左右,李可就要伴随着闹铃声早早起床。有时周一遇到堵车,他甚至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驱车前往训练基地。 布伦特福德是一天两练,上午2小时,下午2小时,其间会穿插技战术讲解和赛后分析;温格执教时期的阿森纳则甚为恐怖,一天两练已经属于温和操作,必要时会安排一天3练,一周7天训练、比赛连轴转。阿森纳传奇队长托尼.亚当斯,一个实打实的英国硬汉,也曾经被练吐过。
这样频率和强度上的差别在普通球迷眼里,或许会被视为嘲讽中国足球的又一佐证。可事实上,足球没有标准答案,训练方式也同样不存在所谓的高低对错。与中国类似,西班牙大部分职业队的训练同样采取一天一练,一些球队甚至还会在训练中安排球员睡午觉,因为这是西班牙作为一个古老农耕国家的文化传统,但这并不会影响西班牙足球作为世界王者的存在。
在李可眼里,这些只是文化理解上的不同。除南部少数地区,英格兰大部分地区常年阴雨、大风,这势必意味着球员们必须在训练中做出积极跑动,否则他很容易身体僵硬、行动迟缓并感觉寒冷。其次,为了能做出更多跑动,球员们也必须在体能训练上花费更多时间,这也是导致英格兰球队训练时间普遍较长的原因。这是李可过去熟悉的节奏,北京国安的训练安排是对他职业生物钟的挑战,为此他花了整整2个月时间才逐渐适应和理解。
李可坚称自己来到北京,成为中国人,就是为了能带领中国队杀入世界杯,可国足上一次,也是历史上唯一一次进入世界杯还要追溯到2002年韩日世界杯——根据规则这两支亚洲强队自动晋级世界杯决赛圈,无须参加预选赛。
如今他逐渐意识到,北京将训练安排在下午,并缩短训练时长是科学合理的。毕竟“那些只在欧洲踢球的球员们根本无法想象,在40摄氏度的高温下进行训练,对体能是何等的考验”。
当被问及和队内哪名球员的关系最好时,他反问道:“你是说中国球员,还是外援?”显然在他看来,这两者是不同的。训练场上,这样的差别一目了然。
以雷纳托·奥古斯托为代表的国安外援们总能很好理解主教练所传达的战术意图,而中国球员尽管不乏天赋出众者,但在无球跑位和战术执行这些足球意识问题上,需要花费教练员大量精力去灌输和培养。中国国家男足前主帅卡马乔曾指出:一些我認为理所当然的战术思路,中国球员不仅无法王里角翠,甚至还会问我为什么。
这也解释了为何李可会习惯性地将外援与国内球员区别对待。在他看来,他与这几位外援之间的足球知识储备和对足球哲学的理解是大致对等的,业务交流是在同—维度上的。反观中国球员这边,和李可关系最好的队长于大宝和后卫雷腾龙,也有过在欧洲效力的经历,对足球的理解与自己接近。比如在国内球员普遍为人所诟病的无球跑动这件事上,外援懂得如何在合适的时机出现在正确的位置,而国内球员有时甚至搞不清该往哪儿跑,或者该不该跑。
李可时常感觉疑惑,为何大部分中国队友对足球的理解如此不同。今年3月的一个早上,他在家附近的公园闲逛时似乎找到了一些头绪。
早春3月,是最适合运动的时节。李可说,每年这个时候,自己伦敦房子周围的公园空地,每天24小时都被一群踢球的孩子们占据着。有时他们还会跑到社区篮球场和网球场,将那里也改造成足球场。可在北京公园里,他只看到了欢快舞动的老人,似乎“中国老人比年轻人更爱运动”。
我怎么看不见踢球的孩子?他问队友。“孩子们啊?他们不是在做作业,就是在打游戏。”这是他得到的答案。
比赛
长久以来,欧洲球迷总对中超联赛持一种自以为是的贬低态度:中超联赛是不入流的联赛,竞技水平低,比赛难度不高。李可过去也存有这样的误解,直到他作为国安球员踢完第一场比赛。
时间来到2019年3月30日,北京国安客场迎战同城对手北京人和。是役,李可首发打满全场。看似一场纸面实力悬殊的比赛,直到第61分钟才由国安队长于大宝攻入全场唯一进球。
踢完比赛的李可告诉家人:“我累坏了,中超比赛的节奏远比想象中激烈,对抗程度一点儿都不比英冠低。”两周后,北京国安主场迎战河南建业,李可取得了加盟中超后的第一粒进球。赛后他通过社交媒体表示,这是他近年来踢过对抗最激烈的一场比赛。
网络上流传着一个段子:那些骂中超、骂国足骂得最狠的,往往是那种压根儿连一场完整比赛都没看过的假球迷。而真正的懂球帝,则从中超比赛中看出了早年英超的影子。
李可认为,相比中超,英超和英冠的比赛流畅度更高,有效比赛时间更长,因此更具观赏性。对抗程度丝毫不落下风的中超,比赛经常被各种暂停分解得支离破碎,收视体验远不及英超。善于思考的李可通过比赛发现,中超流畅度较差的部分原因,在于比赛中犯规情况较为普遍,而这对裁判的执法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
世界第一名哨、英国人马克·克拉滕伯格受中国足协邀请,已吹罚了将近1年的中超比赛,如今他是中国足协未来裁判发展计划的负责人。照理说,这位吹罚过世界杯决赛、欧冠决赛、奥运会决赛的超级裁判吹起中超比赛,势必得心应手。
可事实并非如此,同李可类似,他用了10场比赛才逐渐适应中超的节奏。克拉滕伯格发现,中超球员经常会做出一些难以置信的犯规动作,比如在禁区内手球,这是他在以往见所未见的。
与此同时,吹罚中超比赛的方式也与以往有着很大区别。在英超,他的跑动范围主要集中在球场两条边路;而在中超,他却需要更多在中路进行跑动。究其原因,是因为两个联赛的战术风格不同,英超比赛球队前、中、后三条线之间整体协作更紧密,球场中路留给裁判员跑动的空间有限;反观中超,大部分球队三条线之间互相分离,进攻多依靠个人作战,因此中路会出现大片空当——而这正是李司话动最频繁的区域。
可数据显示,李可在中超的场均有效跑动距离较之前效力布伦特福德时有所降低,与之对比,他的整体跑动距离却在上升。这表明,李可在中路为制造球队空间而做出的大量有效跑动,经常遭队友无视——李可对此从未有过任何怨言。 在俱乐部,李可的横向拦截是国安中场的一道屏障。如果把如今雄踞中超积分榜前列的北京国安比喻成一座华丽的魔法学校,那么李可就是那个伪装成清洁工的幻术天才。他最大的魔法在于,为哈利·波特们创造施展咒语的机会。
他所处的后腰位置,注定了他无法像前锋那样用进球和助攻这些硬数据来夺人眼球。李可是体系型球员,对球队的战术价值大于个人表现。
后腰,在拉丁足球术语中也有“轴心”之意,即负责整支球队的攻防转换与承上启下。这一类型的球员不仅攻防意识俱佳,还得无时无刻不在场上进行阅读与思考——中国国家队比国安队更需要这样的球员。
过去10年,广州恒大老将郑智始终把持着这一位置,这是依赖也是无奈。无奈的是,没有球员能够替代——郑智当然也想退,但不敢退。当你拿到这本杂志时,郑智已经年满39周岁,大部分球员在这个年纪早已选择退役或转型做教练,但郑智仍然出现在国足世预赛的大名单中,如果不出意外,他将依然在首发11人中占据一个主力位置,在双后腰位置上与李可进行搭档。
这是一种过渡,也是一种传承,意味着李可在与郑智配合的过程中,学习他,并逐渐取代他。
而这也是李可在竞技层面带给俱乐部和国家队的最大价值:在场上,他思路清晰、即插即用,在球队最薄弱的位置上排忧解难。
赛后分析
过去35年,英格兰青训营学徒(即俱乐部官方及俱乐部下属合作青训营培养出品,从小接受正规足球训练的球员)成为职业球员的转换率仅为0.7%。而如果算上那些在其他大众渠道接受足球培训及参加足球比赛的人口,全英格兰每30000名足球人口中才会诞生一名职业球员。
人们对职业球员有着一种长久以来的误解,认为天赋是促成他们成功的主要因素。可事实上,即便是那些被淘汰的大多数人中,也不乏天赋在已成名球星之上的。李可至今还记得,刚进入阿森纳少年队踢球那会儿,队内天赋最出众的一名黑人前锋,如今只是一名偶尔在野球场踢几脚的全职清洁工。讽刺的是,他当时挤走的正是如今托特纳姆热刺队当家球星、英格兰国家队队长哈里.凯恩。后者在10岁那年因“天赋有限”,惨遭阿森纳解约。
现代职业足球世界里,天赋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正被这个酷爱量化的体系视为无用。中国足球从不缺乏天才,甚至连李可也承认,在如今的北京国安和中国国家队阵中,有多名本土球员的天赋在自己之上。可缺乏管理的天赋只能让你在业余赛场上偶尔出彩,因为真正能在职业联赛中发挥作用的是勤奋与好学。
李可很勤奋。阿森纳俱乐部的体能师至今还记得,14岁时的Nico使用俱乐部的跑步机进行体能训练,结果跑着跑着一不小心就破了18岁成年运动员的纪录。但小家伙压根儿没有停下的意思,他认为自己还没练够。如今,他的国安队友们开始在健身房里领教到这点。
与此同时,李可也好学。他至今仍保持着在赛后自我分析和分析他人的好习惯。刚进入职业队那会儿,他会在俱乐部电脑上,观看法国传奇后腰马克莱莱如何跑位、上抢;等到自己有机会与阿森纳一线队共同训练时,他又从曾经指导阿森纳传奇后腰帕特里克.维埃拉的教练那里,虚心讨教合理站位的秘诀;正式进入一线队后,他又从亚历山大.宋、法布雷加斯身上汲取了靈感;最近两年,李可的笔记本电脑里一直存着切尔西后腰恩戈洛.坎特的跑动路线分析视频。从这些高手身上,李可演化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比赛风格:时时刻刻的强悍上抢与一刻不停的横向跑动。
李可很勤奋。阿森纳俱乐部的体能师至今还记得,14岁时的Nico使用俱乐部的跑步机进行体能训练,结果跑着跑着一不小心就破了18岁成年运动员的纪录。但小家伙压根儿没有停下的意思,他认为自己还没练够。如今,他的国安队友们开始在健身房里领教到这点。
这不难理解:快速变化的职业联赛要求球员每三天踢一场比赛,没有主观努力和科学管理作为基础,天赋根本无处安放。
赛后调整
李可在三里屯闹市区租了4室2厅3卫的大户型公寓。空荡的公寓里没有太多家具,仅有的几个大件也是李可和朋友从某欧洲家具大卖场搬回来的拼装货,与客厅上方那个奢华的吊灯放在一起,略显违和。
比赛结束后,他最喜欢待在那间被自己称为“办公室”的书房。实际上它的主要“办公用途”就是拉上窗帘、打开电源,继而在PS游戏机上放松一番。
打游戏,是如今李可与过去伦敦生活的唯一情感纽带,这台PS游戏机就是他从伦敦背来的唯一家当。并非他贪玩儿,只是他在以中国人的身份正式动身前往北京前,只有4天时间做准备。仓促之下,他只带来了一件平时最常用的物品,而这件物品恰巧是游戏机。
他原本可以在中国买一台型号更新的游戏机,毕竟据德国《转会市场》的数据显示,他的工资在来到中国后翻了12倍。但他却表示:“真没必要浪费那钱,况且我的老游戏机我也打习惯了。”他的恋旧从他打的足球游戏中也能窥见一二:选择球队时,李可仍会不自觉地选择老东家阿森纳。
少年Nico曾是狂热的阿森纳球迷,父亲Harty直到如今仍持有阿森纳季票,但在来到中国后,他看待阿森纳的方式正变得理智,“这只是一支我效力过的球队,仅此而已。”他坦言。
《足球往事》一书写道:足球的历史是一段从美丽走向职责的伤感历程。当这项运动变为一项产业,绽放在玩耍乐趣之上的足球美丽之花便被连根拔起——尽管球迷们不愿相信。
但这不妨碍前阿森纳球员的身份仍会给他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社会活动。比如今年5月,李可受邀参加了阿森纳北京球迷会组织的欧联杯观赛活动。他很开心球迷们竟然记得自己,尽管他仅为阿森纳一线队出场3次。活动中球迷们对他的到来热情高涨,纷纷举手向他提问,只可惜这些问题大多与他本人无关。他对此并不介意,这是他在来到中国后第一次和这么多认识他的人说话。
在伦敦,李可恨热衷于社交,他是朋友们眼中的话痨。但在偌大的北京市中心,没有几个人能让他敞开心扉。他想学好中文,很大部分原因是他想知道别人在讨论什么,从而让自己跟上足球以外的流行话题。如今,他说得最多的两句中文是“你好”和“买单”。
与此同时,他喜欢骑上那辆小电驴,在这座身份证上属于自己的全新城市中,找回那种过往的熟悉感。他是土生土长的伦敦人,过往的整个职业生涯也都在伦敦,他了解伦敦的大部分地方,他说:“把我丢在伦敦的任何地方,我都能找到回去的路。”在北京,他去爬长城、逛故宫,还趁母亲来北京探望自己时,陪她去雍和宫烧了把香,这是他试图与北京建立熟悉感的方式。
他偶尔也会想家,想念与朋友们没有语言障碍、自由自在地聊天,想念伦敦家中那只养了7年的柯基,但他更想念那种属于家的感觉——内心深处,他终究觉得自己目前仍是一名外乡人。李可正考虑在北京购置房产,和这几代年轻人一样,他以为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或许会让自己在这个快速变换的大都市中有某种归属感。
但几乎和普通上班族一样,李可也为北京的超高房价忧心忡忡:“好不容易看上了一套心仪的,却要200万欧元。”他停顿了一下,“这简直太疯狂了。”他惊讶的表情和眉宇间偶尔透露的焦虑,像极了我们身边的每一个年轻人。
后记
李可的手机里有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对折的A4纸上,华裔母亲Ying用类似图画般的生疏笔迹,写下的汉字:英——这是她在中国探望儿子时,一位友人通过手机拼音输入法替她找回的遗商丘40年的记忆,在此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有拼音这回事。拍下照片的是父亲Harry,这是他装载微信后,传给儿子的第一条消思。
如果没有来中国,李可的母亲Ying恐怕这辈子都很难再找回自己的中文名。同样,足球世界里或许只有Nico Ycnnaris,没有李可。中国足球改变了他的姓名,也让李可自此走上了改变中国足球的道路;而我们大部分人,则在中国足球的影响下,心甘情愿地停止脚步,成了对它失望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