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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偶像养成”是指演藝公司选拔一些新人，进行艺术专业培训并经过逐步包装后推向市场。在整个过程中，艺人的粉丝群体一直陪伴和支持。这类艺人的官方微博的话语模式和互动关系，都体现出与传统艺人微博不一样的特点。随着艺人逐渐从业余水平进化为偶像明星，一种体验“身体时间”的家族式粉丝文化和拟态环境被媒介塑造出来，艺人与粉丝通过急剧变化的身体媒介形象进行沟通。
【关键词】偶像养成；艺人；身体图式
“偶像养成”是指一种新型的艺人养成生产模式，指的是采取养成模式的演艺公司定期招募13-14岁的“练习生”，经过公司2-5年的艺能培训之后，挑选一些较为优秀和成熟的人员进行包装、推向市场。这种来源于日韩的艺人培养模式遵循“草根—雏形—半专业—选拔—组团—专业”的流程。传统演艺公司会将艺人的策划和训练过程视为商业机密，不会公开。“偶像养成”的公司则把艺人培训、选拔的过程以及“练习作品”进行公开传播，使艺人与受众共同经历艺人（团体）“出道”前后直至成为明星偶像的全部历程（参见图1）。
“养成”意味着“供养与被供养”的新型“星粉”关系。粉丝型受众相比于过去的“追星族”，其社群化、生产化的程度更高。庞大的粉丝组织虽然无法协助公司对艺人进行专业训练，但却自费承担了大量的艺人宣传工作，并且更深入地介入到艺人的日常生活中。他们在线下进行各种应援活动，在线上主要是通过社交媒体与艺人进行互动，例如进行海量的评论和转发、刷榜冲级、制造舆论等。那么，艺人和经纪公司是否也在利用这种粉丝行为，在社交媒体（例如微博）上采取针对性宣传策略呢？
一、研究对象和假设
为了分析上述问题，本文选择了国内借鉴日韩养成模式组建的TFBOYS（“加油男孩”）作为研究对象。该演艺团体三名成员出生年份是1999年和2000年。在2010-2012年期间，他们作为“练习生”在视频网站和微博上发布翻唱视频。2013年以TFBOYS为名正式出道以后，三人陆续在“哔哩哔哩”弹幕视频网（Bilibili）、音悦台、《快乐大本营》亮相，青少年粉丝数量迅速提升。到2015年年底，三名成员都拥有1500万左右的粉丝量。新浪官方微博的调查数据显示，TFBOYS的粉丝群以25岁以下的大学生和中学生为主，男女粉丝比例约为1：9（参见图2、图3、图4）。① 从各种媒体报道以及实地采访发现，TFBOYS的大量女性粉丝自称“姐姐粉”“妈妈粉”和“阿姨粉”。
面对这样的粉丝生态，本文假设：
1.经纪团队在运营TFBOYS成员微博时，可能会呈现出与传统艺人微博不一样的传播语态、星粉关系。
2.经纪团队和艺人利用偶像养成模式，在微博建构“被供养人”身份，以此进行明星形象塑造、再生产。
基于以上两个假设，本文选择TFBOYS 的核心成员王俊凯（2010年成为“练习生”）的官方微博，将分析对象确定为2012年2月3日（首条微博发布）至2016年12月31日的807条微博（除去“版本升级”等技术内容），设计11个类别，利用SPSS软件进行数据整理和分析（参见表1），并辅助粉丝评论分析。
二、实证研究
（一）频次分析
1.基本文本形式和时间的分析
在王俊凯微博的文本形式中，居于前两位的是文字配自拍图（42.88%）和纯文字（33.72%），明显多于其他形式。这符合艺人宣传自身形象的原则，同时考虑到受众（尤其是未成年人）的移动媒体流量费用问题，视频（自拍和视频）明显较少。原创微博（58.08%）略多于转发微博（41.63%）。从2012到2016年，微博发布数量呈显著下降趋势。在养成初期的2012年，微博的发布最为密集。这反映出艺人及该团体在初期，基本依靠互联网尤其是微博、贴吧这样的互动性网络平台，进行密集的宣传推广，迅速与粉丝建立关系（参见图5）。
成年艺人的作息时间往往与上班族不同，晚上、凌晨等是他们发布微博的高峰期。但是王俊凯微博在下午时段发布的数量约占全天总量的32%，中午时段（12：00—14：00）约占28%，晚间时段（19：00—22：00）约占23%，上午时段和晚上22点以后非常少（参见图6）。
2.话题领域、语气口吻分析
演出、作品发布、访谈等各种通告信息占比31.52%，在所有话题类别中占比最高，体现了艺人的专业形象和身份特征。此外，中学学习话题的比例居第二位（14.96%），艺能训练居第三位，只有7.32%。初步判断是王俊凯的学生生活比艺人训练，更容易与学生粉丝群产生共鸣。其他较多的是天气、吃饭、过生日或节日这样的日常生活类信息，以及公益活动类信息。该年龄段群体常见的娱乐活动如打游戏只有5条，而恋爱信息只有1条，内容是2014年11月25日的“我会听幂姐@杨幂的话，晚点再恋爱（杨幂手写卡片配图）”。这与演艺通告和中学学习的话题量产生了极大反差（参见图7）。
出现物料的排名与话题领域基本对应，专业工作物料和服饰分别排名第一、二。②食物、玩具、学习用品等生活类物料的出现比例均衡，粉丝礼物也有较多展示。未成年人和青年人常用的电脑和游戏机出现很少，电视机没有出现（参见图8）。
“语气口吻”是根据艺人对粉丝提出（供养）要求的不同姿态和感情色彩来划分的。例如“平等的日常聊天”指的是陈述语气，艺人陈述客观事实或自身想法，没有明确地对粉丝提出要求或问题。而“道谢”“求助”“诉苦”“叮嘱”等属于疑问、祈使语气，更加显示出对话性和召集性，希望得到粉丝的针对性回应，也就是语言学中的“动作提议”性语气。
从频次结果上看，居于首位的是“平等的日常聊天”（48.3%）。“感谢”“共勉”占据第二位（28%），而包含明显地“诉苦”“求助”“求陪伴”这类语气的微博也多达109条，居第三位（13.9%）。例如“今天天气好好啊，下午去打乒乓球，有来单挑的么？”“终于放学了，下周期末考试已经要把人累疯。我正在街上劳逸结合呢，求偶遇呀（街边自拍配图）”“天气好热啊，有没有人陪我走楼梯啊”“期末考试倒计时两天...好紧张怎么办（作业本配图）”。提醒和叮嘱粉丝注意生活健康或是线下应援活动安全的语气也较多（参见图9）。 3.互动形态分析
根据统计，王俊凯与粉丝的互动微博有434条，高居第一，占微博总量的55%。其次的互动对象是TFBOYS的其他成员，但只有59条。第三位是媒体记者。与TFBOYS团队之外艺人的互动较少。
在艺人与粉丝互动的具体方式中，最多的是直接发布演艺通告，邀请粉丝关注和参加；其次是艺人回复或转发粉丝微博（如粉丝画的艺人肖像、制作的礼品）；再次是艺人表达自己遇到的困难和伤病，寻求帮助或是安抚粉丝。例如，“刚才看到大家问我的手怎么了，我手就是不小心摔在地上崴了一下，谢谢大家关心（手掌包扎配图）。”“看到这道选择题我就要疯了……求助大家帮解答（哭脸表情），不然我就选C了（试卷题目配图）” 。此外，艺人描述他与粉丝一起聚会、给粉丝送福利、一起努力加油等互动方式的数量也较多，并呈均衡分布（参见图10）。
本文总结了王俊凯微博中出现的常用词（高频词），发现包含常用词“大家”“我们”的微博有220条，占微博总量的27.2%。例如“我每天都会收到你们寄来的信和礼物，但这会浪费钱，所以就不要再寄了。……我们一起努力用功吧”“今天月饼节，手上这个就送给大家了，绝对是我最喜欢的豆沙味的”“今后大家在机场一定要注意安全，别挤着了”。包含常用词“感谢”“谢谢”“感动”的微博有88条，占10.9%。此外，“努力”“加油”（58条）和“上课”“写作业”“复习功课”（48条）也属于常用词。（参见图11）③
（二）交叉分析
1.年份与当日发布时间
前文指出王俊凯微博发布的三个集中的时间段依次是下午、中午（12：00—14：00）、晚上（19：00—22：00）。2012-2016年，“中午（12：00—14：00）”这个时段只在2012年占据最高位，之后微博发布量迅速减少。“晚上（19：00—22：00）”的微博发布量一直保持稳定，并在2015、2016年成为最经常发布微博的时间段。这表明王俊凯成名后的生活更加忙碌，也反映出微博团队将“非上课时段”作为最经常发布微博的时段，有利于学生粉丝群体集中浏览。
2.年份与话题领域的关系
王俊凯的各类话题微博数量均是逐年递减，但居于首位的演艺通告类微博数量相对平稳。交叉分析显示，这类信息在每年微博总量中的比例基本呈增长趋势。学习类话题的微博在早期的2012年、2013年数量非常多，仅次于演艺通告。随后其数量、全年总量占比均呈现逐年下降趋势，但在每年仍然处于前三之内。艺能训练类微博的当年占比也下降明显（参见图12）。
3.年份与互动方式的关系
在王俊凯微博连续四年的各类内容话题中，“粉丝”均占当年互动对象之首。同时，在所有互动方式中，“艺人直接发演艺通告，邀请粉丝关注和参加”在每一年均占比最高，没有下降趋势，说明“艺人—作品—粉丝”一直是王俊凯微博最重要的互动方式。
除此之外，“艺人回应粉丝对自己各方面的评论”在前三年里一直占据较大比例，但在2015年，这种互动方式变得极少。同样，其他互动方式如展示粉丝礼物、应粉丝的要求做出行动、与粉丝一起憧憬未来、描述自己的劳累伤病等，都曾在前两年有一定数量，但是在2014以后急剧减少直至消失。
2012年“艺人为粉丝送福利”微博为26条，占当年微博总量的11.9%；2015年此类微博为3条，占当年微博总量的5.6%。2012年粉丝量从几十个开始增长，艺人在5000、1万、5万这样的量级节点上发福利；2013年、2014年粉丝量稳步增加，但由于艺人对福利量级设置加大，所以福利发放较少；经过三年推广，艺人知名度和微博粉丝增长率在2015年步入第二个高速阶段，200万、500万、1000万、1500万这样的量级也能较快实现，因此送福利的微博又频频出现，并且福利作品的专业品质明显提高（参见表2）。
常用词也有这样的趋势，诸如“大家”“感谢”“一起加油”在后两年仍保持一定数量和比例，但是更加生活化的“你们猜”“吃了吗”“好累啊”“天气好冷（热）”“做作业”等常用词在2015年、2016年极为少见。以上这些变化趋势都反應出艺人的偶像高度和距离感在后两年急速显现。
4.年份、话题与粉丝评论数量
相对于王俊凯微博发布总量、与粉丝互动的微博数量逐年递减的状况，其微博的评论量则呈上升趋势。在2012年微博建立初期，王俊凯一共发表微博337条，回复量过万的微博仅占1条。此后随着TFBOYS及王俊凯的知名度提升，跟帖评论过万的微博比例越来越高。数据显示，2012年、2013年所有微博的评论量都不过万，集中在5000以下。从2014年开始，大量微博的评论量已经上升到1万以上的区间，在2015年、2016年则集中到5万以上。如2015年评论量在10万至20万区间的微博，占当年微博总量的62.5%（参见表3）。
在话题方面，虽然专业演艺通告的微博数量较多，并拥有可观的评论量，但是并不是每条此类微博都如此。单纯转发或添加简要公告式文字的演艺通告或公益活动，其评论量居于中下游水平，集中在1000～1万的区间。但是，每当演艺通告类微博配上自拍、心情、生日和节日、送福利这样的文字和图片，就会得到大量反馈。例如2015年6月18日的“今天就正式进《长城》剧组了，有点紧张啊，不过没事，读读剧本就放松了。这蓝天白云的，仿佛就是朕的天下啊（室内读剧本自拍配图）”有20万跟帖。2014年王俊凯微博首发自己15岁生日纪念歌曲MV，评论量竟达到242万，转发量4446万。
中学学习话题的评论跟帖量在每一年都高居前列，尤其是在“期末考试”“中考”“入学”这样的时间节点上，发布“一起努力学习”的文字和作业配图，粉丝均会积极回应（参见表4）。例如2013年8月23日“今天这个历史作业，手都快写断了，好多填空……燃烧吧！小宇宙！（作业题配图）”是当年评论量最高的微博（11909条）。2014年9月1日“今天开始我就是一名高中生了，虽然下了晚自习到家，错过了自己的节目，但是！现在我要把学习作为第一位了，所有四叶草和我一起用功读书吧（复习功课自拍图）”获得21万跟帖，同年6月7日的另外一条“明天高考就结束了，希望哥哥姐姐都能取得好成绩。今天还收到四叶草们送的家教机，竟然找到了二模考试题的解题思路。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的考试，我会努力的，谢谢你们了（复习功课自拍图）”获得44万跟帖。 类似地，生活类话题的微博总量虽然不多，但绝大部分都引发了巨大的评论量。例如2014年11月4日“冬天要来了，这几天变冷了，大家记得多穿衣服不要感冒，多运动不要长胖，多呼吸新鲜空气，有雾霾还是算了哈（穿校服自拍图）”有21万回帖。在粉丝基数增大之后的2014年，王俊凯仅发布一条洗衣服的微博，评论量为20万以上；发布2条伤病微博，其中一条评论量是20万以上。2015年发布的伤病、睡觉、洗衣三类微博都仅有一条，但评论量均是20万以上；发型服饰和天气的微博评论量也处于10万至20万区间（参见表5）。
王俊凯过生日、TFBOYS成立纪念日和送福利这些数量很少的微博一经发布，都获得了10万以上的评论量。例如2014年8月6日“TFBOYS一岁了，现在的我们还很弱小，需要你们的肩膀。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在2023年8月6日的十年之约演唱会能够骄傲地对你们说，感谢你们的十年陪伴，我们已经长大了。[呵呵]这是我们对你们许下的诺言”，有近30万跟帖。
5.年份、话题、语气、评论量的关系
王俊凯微博的各种主要语气（平等聊天、求助、感谢）都集中在演艺通告、学习、艺能训练三类话题领域。“求助语气+学习话题”组合的微博数量明显逐年下降（参见图13）。
艺能训练以平等聊天语气居多，求助语气并不多见，并且微博数量明显逐年下降。以平等聊天语气谈论的吃饭、天气、展示粉丝礼物、送福利等内容话题在2012年、2013年比较常见，在后三年极为少见。2012年、2013年的“生活话题+求助语气”“生活话题+叮嘱语气”“学习话题+求助语气”的微博大多数评论量较低。后三年这三类微博数量下降明显，但是评论量出现了爆发趋势，集中于10万-20万区间。笔者选择了四条比较典型的微博，对其热门评论内容进行了常用词统计，结果进一步反映出粉丝的日常供养身份（参见表6）。
三、研究总结
本文运用定量的内容分析，辅之以定性分析，设置了“话题类别+语气口吻+常用词”的研究模式，得出以下结论：
（一）以“兼顾学业与演艺工作的普通中学生”形象对微博信息进行分配和过滤
王俊凯的微博发布时间体现了一个普通中学生良好的作息规律，其生活节奏与同龄人基本一致。微博发布时间与粉丝阅读时间基本契合。为了体现 “练习生”身份和一定的偶像高度，微博中的演艺作品通告话题量始终居于首位，但是中学学习的话题量与前者相差不多，成为王俊凯学生身份的重要表征。而艺能训练话题的微博总量和历年占比都只是学习话题的一半，这进一步反映出在“课外、学习之余”进行艺能培训的传播导向。有关演艺作品、广告和艺能训练的微博评论量一直较少，这反映出在微博平台上，艺人与粉丝的日常供养关系更加紧密。
微博中，学校、文具、吃喝、服饰、出游、天气、动漫等内容都没有出现高档奢华的场景和物料，这构成了朴素又丰富的平民少年的世俗生活图景。而“看电视”“打游戏机”的话题和物料几乎没有出现，避免了该年龄段贪玩享乐的形象。
（二）艺人学习和伤病话题成为粉丝供养的主要目标
微博中，关于做作业、复习备考这样的学习类话题，绝大部分都是以辛苦、疑难、求解答、发牢骚（“吐槽”）的语气口吻发布，表现出“弱小但努力”“承受学业和训练双重压力”的形象。二者兼顾的王俊凯改变了以往艺人无法继续正常上学的刻板印象，获得了“妈妈粉”和“姐姐粉”的赞许和怜爱。并且高中生和大学生群体解答初中级别的学习问题相对容易，微博平台也较为适合这类互动，使得粉丝们拥有了为艺人解决实际问题的出路，而不再只是购买产品或摇旗呐喊。几年间，每次王俊凯和TFBOYS其他成员在线直播做作业、参加中考等，都能直接拉动社交媒体的关注量和讨论热度迅速上升，并产生大量“O2O”粉丝活动，如寄送学习资料用品、去学校考场加油等等。
如果在艺能训练或日常生活方面频频求助和诉苦，会造成（男性）艺人软弱消极的面孔。所以长期以来，微博展示王俊凯训练或生活伤病劳累的内容都是以乐观、乖巧和坚强的基调出现，搭配平等聊天和安抚粉丝的语气，以坚强乐观的形象获得粉丝的鼓励和支持。
（三）微博传播显示出艺人到偶像的养成进程
养成模式必须展现出“练习生”向专业艺人发展的趋势。王俊凯微博较为完整地展现了了艺人专业化和偶像化的过程。早期的2012年、2013年是传播方的活跃高峰期，此时期发布的作品显示出简陋的“习作”形态，但是文本类型和互动方式非常丰富，包括发布各种自拍、翻唱视频和演出活动，探讨大量生活事件，展示训练花絮、日常生活场景和朋友同学的图片，搭配“想我吗”“猜猜看” “吃了吗” “我会努力的” “你们要注意安全啊” “礼物收到啦”这样的语句词汇。
2014年中期以后，关于艺能训练、学习生活、玩具物料的内容明显减少。微博集中于演艺通告信息以及“周年纪念”“让我们共赴十年之约”“谢谢大家”这样的话语——越发把粉丝看成一个整体性存在，与之进行互动。粉丝的礼物和评论依旧众多，但王俊凯已经很少展示收到的礼物或是回复转发粉丝评论。虽然这段时期王俊凯从初中升到了高中，学习任务应该更为繁重，但是微博中“求助语气+学习话题”的内容大幅减少。从2012年开博到2016年拥有千万级粉丝量，随着时间的推进，明星与粉丝的等级距离在拉大，偶像膜拜的光环开始耀眼，高品质的文艺作品传播逐渐成为微博的主要內容。
四、结论：养成、时间与身体图式
从柏拉图、笛卡尔到福柯、胡塞尔和梅洛-庞蒂，“身体”（Corporeity）一直是西方本体论哲学中的重要概念。尤其是20世纪以来，身体被现象学赋予了更多主体性意义。随着电影和综艺节目中的明星消费风潮越来越盛，身体理论研究者开始关注演员、艺人。
艺人作为一种文化产品，其特殊性在于其身体承载了全部市场价值。一方面，艺人的艺能（演技、嗓音、舞蹈、造型等）必须通过其身体进行展示和生产；另一方面，受众对艺人的艺术审美和娱乐消费都难以脱离艺人身体而进行。“明星是一种既有人性又有神性的生物，……明星神话处于信仰与娱乐之间模糊的混合地带。”④ 对于艺人的容貌、身材、气质和装扮等各个层面，普通受众是羡慕和仰视的，可以通过影视媒介、互联网、现场活动等进行窥视、讨论和模仿。尤其是娱乐八卦新闻的发达和明星真人秀节目的泛滥，使得如今的演艺明星已不可能脱离世俗生活而存在。因此，我们看到很多艺人除了在银幕和荧屏上“性感美女”“冷峻硬汉”“纯情歌手”等表演角色的身体，还会看到他们在媒体上大量展示自己的健身、服饰、旅行等各种日常化的身体（如前不久网络上流行的“A4腰” “反手摸肚脐”等）。 同样，王俊凯几乎每条微博都有日常化的身体展示，包含上学、做作业、受伤、吃东西以及“卖萌”等各种状态。但是，偶像养成模式使艺人日常化的身体出现了新的意义——在空间静观维度之上又叠加上时间维度。这是因为在偶像养成的周期里，艺人跨越了从未成年（十三四岁）到成年（20岁左右）这段生命历程——其身形、神态、气质、艺能都会在这四五年之间发生巨大变化。而成年的艺人尽管也可以在微博上展示身体变化的形象，但是无法在一个相对集中的时间段内展现（回溯）王俊凯式的少年生命的“蜕变”过程，难以建构一个“被供养”的媒体形象。
对于受众来说，这种时间性并不是在银幕上见证一个演员从儿童、青年演到老年，而是诉诸于社交媒体上的日常化的星粉互动。与过去的追星族相比，TFBOYS的受众是以“90后”为主体的粉丝型受众。他们在独生子女家庭和逐渐“原子化”的社会环境中成长起来，对偶像明星有一种伴生性的需求。偶像养成模式能够使粉丝参与到自己喜欢的艺人的学习生活之中，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们、鼓励他们，陪伴他们成长。同时，粉丝们的身体也在同步巨变。作为两大主体年龄段的粉丝，与王俊凯同年龄段的人群要迈向成年，那些所谓“姐姐粉”“妈妈粉”的大学生等则要开始经历社会化的震荡。虽然艺人与粉丝群体之间无法出现真实的抚养关系，但是介于公共与私密之间的微博成为适合虚拟日常交流的平台。王俊凯微博以“身体变化”为核心符码，采用“求助安抚”“回忆和纪念”“今昔对比”“相伴努力”“艺能提升”“十年之约”等编码方式，形成了生活节奏和矢量时间轴；粉丝则被赋权，负责陪伴和供养艺人从普通中学生逐渐进化为偶像明星，艺人身体各个方面的成长变化被认为很大程度来自于他们的努力。
由此，身体成为媒介物，艺人与粉丝双方都是通过“成长的身体”“历史的身体”进行互动。“身体对情感的敏感性打开了与我们共享的社会情境；身体与其他身体直接接触的积极反应的趋向，构成了我们信任感的基础，并由此支撑着我们的人际世界。”⑤ 一种体验“身体时间进程”的家族式粉丝文化和拟态环境，就这样被艺人微博塑造出来。时间就是主体（身体），换言之，主体性与时间维度是一致的，主体的生命便是时间的流动。
综上所述，日常化、时间、交互身体性（Inter-corporeity）在偶像养成模式下融为一体。在现象学意义上，如同梅洛-庞蒂提出的幻肢现象⑥，线上线下的“供养”时间和事件塑造了王俊凯与粉丝相互感知和体验对方世界的“身体图式”（Corporeal Schema）。这种图式是先于反思的，它是一种身体与周遭世界协调一致的熟识状态和习惯。“更确切的说，成为一种无名的、缄默的体验，是内在地与世界、身体和他人建立联系，与它们在一起。”⑦ 与此相印证的是，尽管王俊凯在2015年、2016年逐渐明星化之后大幅度減少微博的日常信息发布，但微博反馈率却大幅提升。凭借前期长时间的供养积累，王俊凯微博只要偶尔发布日常话题或自拍，粉丝评论量就会出现“一触即爆”的状态，基本处于单条15至20万的数量级。数据统计显示，从王俊凯开博至今，求助语气始终处于一个稳定状态，分散在各类话题之中——艺人一直保持天真无邪、征询求助和“孺子可教”的被供养形象。
应该清醒地看到，从产业角度讲，这种“一起走过、共同成长”的养成模式只是艺人增强粉丝黏性的一种营销方式。事实上，在资本、公司和媒体的合力支持下，艺人的身体所获得的滋养资源远远超越粉丝的日常供养，艺人始终处于“半神”的状态，直至成为被粉丝膜拜的成年明星。一旦星粉双方的身体变化都趋于稳定，这种身体图式以及与之紧密相连的感知世界也会逐渐坍塌，正所谓“成亦斯败亦斯”。现实是，很多日韩的养成类艺人成年后的明星之路难以为继，而他们的粉丝群体在大学毕业走入社会之后也会出现大量流失，这是这类艺人将要面对的宿命式危机。并且，“偶像养成”以艺人身体成长变化来维系粉丝热度，助长了身体欲望消费式的明星文化。不仅是女性艺人，男性艺人如今也被纳入到自恋、物化和凝视的身体狂欢之中。整容、小鲜肉、“男色消费”等话题盛行，青春价值几乎等同于肉体价值，偶像成为可被设定、被操控、被出售的肉体。面对一部文艺作品，观众更多谈论其中的艺人的“颜值”、身材、衣品，而对其人品、学养和才能却没有太多要求，更忽视了作品其他方面的艺术元素，这种消费逻辑限制和降低了社会的审美判断和艺术品位，是偶像养成模式值得反思的地方。
注释：
①《大数据解读TFBOYS走红：是谁在背后提供爱的供养》， 新浪娱乐，http：//ent.sina.com.cn/f/y/youliao48_2/，2014年7月17日。
②作为艺人形象的重要组成部分，艺人的服饰展示更偏于其专业范畴信息。
③“螃蟹”是王俊凯粉丝的自称，“四叶草”是TFBOYS粉丝的自称。
④〔法〕埃德加·莫兰：《电影明星们：明星崇拜的神话》，王竹雅译，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4年版，第3版前言。英国学者理查德·戴尔也曾指出，早期的戏剧和电影默片的演员像神一样神秘莫测、沉默、不会跟观众直接谈话。有声片和特写镜头的出现让演员从奥林匹斯圣山落到人间，出落成可亲近的、熟悉的“家人”和“邻居”。参见〔英〕理查德·戴尔：《明星》，严敏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4-36页。
⑤〔荷〕约斯·德·穆尔：《赛博空间的奥德赛：走向虚拟本体论与人类学》，麦永雄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65-166页。
⑥在《知觉现象学 》中，梅洛-庞蒂例举了“幻肢现象”：一位因故失去右臂的人，经常会下意识地使身体右倾去拿东西，这个想象中的肢体好像就被安放在残肢的位置上。梅洛-庞蒂认为之所以存在幻肢现象，是因为身体存在于连续的时间之中，这一整体的维度使得“幻肢不是一种回忆，而是一个准现在”，这种下意识行为证明了人的身体与周遭世界之间协调一致的共存的关系。参见〔法〕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姜志辉译，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115-116、120页。
⑦〔法〕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姜志辉译，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134页。
【关键词】偶像养成；艺人；身体图式
“偶像养成”是指一种新型的艺人养成生产模式，指的是采取养成模式的演艺公司定期招募13-14岁的“练习生”，经过公司2-5年的艺能培训之后，挑选一些较为优秀和成熟的人员进行包装、推向市场。这种来源于日韩的艺人培养模式遵循“草根—雏形—半专业—选拔—组团—专业”的流程。传统演艺公司会将艺人的策划和训练过程视为商业机密，不会公开。“偶像养成”的公司则把艺人培训、选拔的过程以及“练习作品”进行公开传播，使艺人与受众共同经历艺人（团体）“出道”前后直至成为明星偶像的全部历程（参见图1）。
“养成”意味着“供养与被供养”的新型“星粉”关系。粉丝型受众相比于过去的“追星族”，其社群化、生产化的程度更高。庞大的粉丝组织虽然无法协助公司对艺人进行专业训练，但却自费承担了大量的艺人宣传工作，并且更深入地介入到艺人的日常生活中。他们在线下进行各种应援活动，在线上主要是通过社交媒体与艺人进行互动，例如进行海量的评论和转发、刷榜冲级、制造舆论等。那么，艺人和经纪公司是否也在利用这种粉丝行为，在社交媒体（例如微博）上采取针对性宣传策略呢？
一、研究对象和假设
为了分析上述问题，本文选择了国内借鉴日韩养成模式组建的TFBOYS（“加油男孩”）作为研究对象。该演艺团体三名成员出生年份是1999年和2000年。在2010-2012年期间，他们作为“练习生”在视频网站和微博上发布翻唱视频。2013年以TFBOYS为名正式出道以后，三人陆续在“哔哩哔哩”弹幕视频网（Bilibili）、音悦台、《快乐大本营》亮相，青少年粉丝数量迅速提升。到2015年年底，三名成员都拥有1500万左右的粉丝量。新浪官方微博的调查数据显示，TFBOYS的粉丝群以25岁以下的大学生和中学生为主，男女粉丝比例约为1：9（参见图2、图3、图4）。① 从各种媒体报道以及实地采访发现，TFBOYS的大量女性粉丝自称“姐姐粉”“妈妈粉”和“阿姨粉”。
面对这样的粉丝生态，本文假设：
1.经纪团队在运营TFBOYS成员微博时，可能会呈现出与传统艺人微博不一样的传播语态、星粉关系。
2.经纪团队和艺人利用偶像养成模式，在微博建构“被供养人”身份，以此进行明星形象塑造、再生产。
基于以上两个假设，本文选择TFBOYS 的核心成员王俊凯（2010年成为“练习生”）的官方微博，将分析对象确定为2012年2月3日（首条微博发布）至2016年12月31日的807条微博（除去“版本升级”等技术内容），设计11个类别，利用SPSS软件进行数据整理和分析（参见表1），并辅助粉丝评论分析。
二、实证研究
（一）频次分析
1.基本文本形式和时间的分析
在王俊凯微博的文本形式中，居于前两位的是文字配自拍图（42.88%）和纯文字（33.72%），明显多于其他形式。这符合艺人宣传自身形象的原则，同时考虑到受众（尤其是未成年人）的移动媒体流量费用问题，视频（自拍和视频）明显较少。原创微博（58.08%）略多于转发微博（41.63%）。从2012到2016年，微博发布数量呈显著下降趋势。在养成初期的2012年，微博的发布最为密集。这反映出艺人及该团体在初期，基本依靠互联网尤其是微博、贴吧这样的互动性网络平台，进行密集的宣传推广，迅速与粉丝建立关系（参见图5）。
成年艺人的作息时间往往与上班族不同，晚上、凌晨等是他们发布微博的高峰期。但是王俊凯微博在下午时段发布的数量约占全天总量的32%，中午时段（12：00—14：00）约占28%，晚间时段（19：00—22：00）约占23%，上午时段和晚上22点以后非常少（参见图6）。
2.话题领域、语气口吻分析
演出、作品发布、访谈等各种通告信息占比31.52%，在所有话题类别中占比最高，体现了艺人的专业形象和身份特征。此外，中学学习话题的比例居第二位（14.96%），艺能训练居第三位，只有7.32%。初步判断是王俊凯的学生生活比艺人训练，更容易与学生粉丝群产生共鸣。其他较多的是天气、吃饭、过生日或节日这样的日常生活类信息，以及公益活动类信息。该年龄段群体常见的娱乐活动如打游戏只有5条，而恋爱信息只有1条，内容是2014年11月25日的“我会听幂姐@杨幂的话，晚点再恋爱（杨幂手写卡片配图）”。这与演艺通告和中学学习的话题量产生了极大反差（参见图7）。
出现物料的排名与话题领域基本对应，专业工作物料和服饰分别排名第一、二。②食物、玩具、学习用品等生活类物料的出现比例均衡，粉丝礼物也有较多展示。未成年人和青年人常用的电脑和游戏机出现很少，电视机没有出现（参见图8）。
“语气口吻”是根据艺人对粉丝提出（供养）要求的不同姿态和感情色彩来划分的。例如“平等的日常聊天”指的是陈述语气，艺人陈述客观事实或自身想法，没有明确地对粉丝提出要求或问题。而“道谢”“求助”“诉苦”“叮嘱”等属于疑问、祈使语气，更加显示出对话性和召集性，希望得到粉丝的针对性回应，也就是语言学中的“动作提议”性语气。
从频次结果上看，居于首位的是“平等的日常聊天”（48.3%）。“感谢”“共勉”占据第二位（28%），而包含明显地“诉苦”“求助”“求陪伴”这类语气的微博也多达109条，居第三位（13.9%）。例如“今天天气好好啊，下午去打乒乓球，有来单挑的么？”“终于放学了，下周期末考试已经要把人累疯。我正在街上劳逸结合呢，求偶遇呀（街边自拍配图）”“天气好热啊，有没有人陪我走楼梯啊”“期末考试倒计时两天...好紧张怎么办（作业本配图）”。提醒和叮嘱粉丝注意生活健康或是线下应援活动安全的语气也较多（参见图9）。 3.互动形态分析
根据统计，王俊凯与粉丝的互动微博有434条，高居第一，占微博总量的55%。其次的互动对象是TFBOYS的其他成员，但只有59条。第三位是媒体记者。与TFBOYS团队之外艺人的互动较少。
在艺人与粉丝互动的具体方式中，最多的是直接发布演艺通告，邀请粉丝关注和参加；其次是艺人回复或转发粉丝微博（如粉丝画的艺人肖像、制作的礼品）；再次是艺人表达自己遇到的困难和伤病，寻求帮助或是安抚粉丝。例如，“刚才看到大家问我的手怎么了，我手就是不小心摔在地上崴了一下，谢谢大家关心（手掌包扎配图）。”“看到这道选择题我就要疯了……求助大家帮解答（哭脸表情），不然我就选C了（试卷题目配图）” 。此外，艺人描述他与粉丝一起聚会、给粉丝送福利、一起努力加油等互动方式的数量也较多，并呈均衡分布（参见图10）。
本文总结了王俊凯微博中出现的常用词（高频词），发现包含常用词“大家”“我们”的微博有220条，占微博总量的27.2%。例如“我每天都会收到你们寄来的信和礼物，但这会浪费钱，所以就不要再寄了。……我们一起努力用功吧”“今天月饼节，手上这个就送给大家了，绝对是我最喜欢的豆沙味的”“今后大家在机场一定要注意安全，别挤着了”。包含常用词“感谢”“谢谢”“感动”的微博有88条，占10.9%。此外，“努力”“加油”（58条）和“上课”“写作业”“复习功课”（48条）也属于常用词。（参见图11）③
（二）交叉分析
1.年份与当日发布时间
前文指出王俊凯微博发布的三个集中的时间段依次是下午、中午（12：00—14：00）、晚上（19：00—22：00）。2012-2016年，“中午（12：00—14：00）”这个时段只在2012年占据最高位，之后微博发布量迅速减少。“晚上（19：00—22：00）”的微博发布量一直保持稳定，并在2015、2016年成为最经常发布微博的时间段。这表明王俊凯成名后的生活更加忙碌，也反映出微博团队将“非上课时段”作为最经常发布微博的时段，有利于学生粉丝群体集中浏览。
2.年份与话题领域的关系
王俊凯的各类话题微博数量均是逐年递减，但居于首位的演艺通告类微博数量相对平稳。交叉分析显示，这类信息在每年微博总量中的比例基本呈增长趋势。学习类话题的微博在早期的2012年、2013年数量非常多，仅次于演艺通告。随后其数量、全年总量占比均呈现逐年下降趋势，但在每年仍然处于前三之内。艺能训练类微博的当年占比也下降明显（参见图12）。
3.年份与互动方式的关系
在王俊凯微博连续四年的各类内容话题中，“粉丝”均占当年互动对象之首。同时，在所有互动方式中，“艺人直接发演艺通告，邀请粉丝关注和参加”在每一年均占比最高，没有下降趋势，说明“艺人—作品—粉丝”一直是王俊凯微博最重要的互动方式。
除此之外，“艺人回应粉丝对自己各方面的评论”在前三年里一直占据较大比例，但在2015年，这种互动方式变得极少。同样，其他互动方式如展示粉丝礼物、应粉丝的要求做出行动、与粉丝一起憧憬未来、描述自己的劳累伤病等，都曾在前两年有一定数量，但是在2014以后急剧减少直至消失。
2012年“艺人为粉丝送福利”微博为26条，占当年微博总量的11.9%；2015年此类微博为3条，占当年微博总量的5.6%。2012年粉丝量从几十个开始增长，艺人在5000、1万、5万这样的量级节点上发福利；2013年、2014年粉丝量稳步增加，但由于艺人对福利量级设置加大，所以福利发放较少；经过三年推广，艺人知名度和微博粉丝增长率在2015年步入第二个高速阶段，200万、500万、1000万、1500万这样的量级也能较快实现，因此送福利的微博又频频出现，并且福利作品的专业品质明显提高（参见表2）。
常用词也有这样的趋势，诸如“大家”“感谢”“一起加油”在后两年仍保持一定数量和比例，但是更加生活化的“你们猜”“吃了吗”“好累啊”“天气好冷（热）”“做作业”等常用词在2015年、2016年极为少见。以上这些变化趋势都反應出艺人的偶像高度和距离感在后两年急速显现。
4.年份、话题与粉丝评论数量
相对于王俊凯微博发布总量、与粉丝互动的微博数量逐年递减的状况，其微博的评论量则呈上升趋势。在2012年微博建立初期，王俊凯一共发表微博337条，回复量过万的微博仅占1条。此后随着TFBOYS及王俊凯的知名度提升，跟帖评论过万的微博比例越来越高。数据显示，2012年、2013年所有微博的评论量都不过万，集中在5000以下。从2014年开始，大量微博的评论量已经上升到1万以上的区间，在2015年、2016年则集中到5万以上。如2015年评论量在10万至20万区间的微博，占当年微博总量的62.5%（参见表3）。
在话题方面，虽然专业演艺通告的微博数量较多，并拥有可观的评论量，但是并不是每条此类微博都如此。单纯转发或添加简要公告式文字的演艺通告或公益活动，其评论量居于中下游水平，集中在1000～1万的区间。但是，每当演艺通告类微博配上自拍、心情、生日和节日、送福利这样的文字和图片，就会得到大量反馈。例如2015年6月18日的“今天就正式进《长城》剧组了，有点紧张啊，不过没事，读读剧本就放松了。这蓝天白云的，仿佛就是朕的天下啊（室内读剧本自拍配图）”有20万跟帖。2014年王俊凯微博首发自己15岁生日纪念歌曲MV，评论量竟达到242万，转发量4446万。
中学学习话题的评论跟帖量在每一年都高居前列，尤其是在“期末考试”“中考”“入学”这样的时间节点上，发布“一起努力学习”的文字和作业配图，粉丝均会积极回应（参见表4）。例如2013年8月23日“今天这个历史作业，手都快写断了，好多填空……燃烧吧！小宇宙！（作业题配图）”是当年评论量最高的微博（11909条）。2014年9月1日“今天开始我就是一名高中生了，虽然下了晚自习到家，错过了自己的节目，但是！现在我要把学习作为第一位了，所有四叶草和我一起用功读书吧（复习功课自拍图）”获得21万跟帖，同年6月7日的另外一条“明天高考就结束了，希望哥哥姐姐都能取得好成绩。今天还收到四叶草们送的家教机，竟然找到了二模考试题的解题思路。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的考试，我会努力的，谢谢你们了（复习功课自拍图）”获得44万跟帖。 类似地，生活类话题的微博总量虽然不多，但绝大部分都引发了巨大的评论量。例如2014年11月4日“冬天要来了，这几天变冷了，大家记得多穿衣服不要感冒，多运动不要长胖，多呼吸新鲜空气，有雾霾还是算了哈（穿校服自拍图）”有21万回帖。在粉丝基数增大之后的2014年，王俊凯仅发布一条洗衣服的微博，评论量为20万以上；发布2条伤病微博，其中一条评论量是20万以上。2015年发布的伤病、睡觉、洗衣三类微博都仅有一条，但评论量均是20万以上；发型服饰和天气的微博评论量也处于10万至20万区间（参见表5）。
王俊凯过生日、TFBOYS成立纪念日和送福利这些数量很少的微博一经发布，都获得了10万以上的评论量。例如2014年8月6日“TFBOYS一岁了，现在的我们还很弱小，需要你们的肩膀。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在2023年8月6日的十年之约演唱会能够骄傲地对你们说，感谢你们的十年陪伴，我们已经长大了。[呵呵]这是我们对你们许下的诺言”，有近30万跟帖。
5.年份、话题、语气、评论量的关系
王俊凯微博的各种主要语气（平等聊天、求助、感谢）都集中在演艺通告、学习、艺能训练三类话题领域。“求助语气+学习话题”组合的微博数量明显逐年下降（参见图13）。
艺能训练以平等聊天语气居多，求助语气并不多见，并且微博数量明显逐年下降。以平等聊天语气谈论的吃饭、天气、展示粉丝礼物、送福利等内容话题在2012年、2013年比较常见，在后三年极为少见。2012年、2013年的“生活话题+求助语气”“生活话题+叮嘱语气”“学习话题+求助语气”的微博大多数评论量较低。后三年这三类微博数量下降明显，但是评论量出现了爆发趋势，集中于10万-20万区间。笔者选择了四条比较典型的微博，对其热门评论内容进行了常用词统计，结果进一步反映出粉丝的日常供养身份（参见表6）。
三、研究总结
本文运用定量的内容分析，辅之以定性分析，设置了“话题类别+语气口吻+常用词”的研究模式，得出以下结论：
（一）以“兼顾学业与演艺工作的普通中学生”形象对微博信息进行分配和过滤
王俊凯的微博发布时间体现了一个普通中学生良好的作息规律，其生活节奏与同龄人基本一致。微博发布时间与粉丝阅读时间基本契合。为了体现 “练习生”身份和一定的偶像高度，微博中的演艺作品通告话题量始终居于首位，但是中学学习的话题量与前者相差不多，成为王俊凯学生身份的重要表征。而艺能训练话题的微博总量和历年占比都只是学习话题的一半，这进一步反映出在“课外、学习之余”进行艺能培训的传播导向。有关演艺作品、广告和艺能训练的微博评论量一直较少，这反映出在微博平台上，艺人与粉丝的日常供养关系更加紧密。
微博中，学校、文具、吃喝、服饰、出游、天气、动漫等内容都没有出现高档奢华的场景和物料，这构成了朴素又丰富的平民少年的世俗生活图景。而“看电视”“打游戏机”的话题和物料几乎没有出现，避免了该年龄段贪玩享乐的形象。
（二）艺人学习和伤病话题成为粉丝供养的主要目标
微博中，关于做作业、复习备考这样的学习类话题，绝大部分都是以辛苦、疑难、求解答、发牢骚（“吐槽”）的语气口吻发布，表现出“弱小但努力”“承受学业和训练双重压力”的形象。二者兼顾的王俊凯改变了以往艺人无法继续正常上学的刻板印象，获得了“妈妈粉”和“姐姐粉”的赞许和怜爱。并且高中生和大学生群体解答初中级别的学习问题相对容易，微博平台也较为适合这类互动，使得粉丝们拥有了为艺人解决实际问题的出路，而不再只是购买产品或摇旗呐喊。几年间，每次王俊凯和TFBOYS其他成员在线直播做作业、参加中考等，都能直接拉动社交媒体的关注量和讨论热度迅速上升，并产生大量“O2O”粉丝活动，如寄送学习资料用品、去学校考场加油等等。
如果在艺能训练或日常生活方面频频求助和诉苦，会造成（男性）艺人软弱消极的面孔。所以长期以来，微博展示王俊凯训练或生活伤病劳累的内容都是以乐观、乖巧和坚强的基调出现，搭配平等聊天和安抚粉丝的语气，以坚强乐观的形象获得粉丝的鼓励和支持。
（三）微博传播显示出艺人到偶像的养成进程
养成模式必须展现出“练习生”向专业艺人发展的趋势。王俊凯微博较为完整地展现了了艺人专业化和偶像化的过程。早期的2012年、2013年是传播方的活跃高峰期，此时期发布的作品显示出简陋的“习作”形态，但是文本类型和互动方式非常丰富，包括发布各种自拍、翻唱视频和演出活动，探讨大量生活事件，展示训练花絮、日常生活场景和朋友同学的图片，搭配“想我吗”“猜猜看” “吃了吗” “我会努力的” “你们要注意安全啊” “礼物收到啦”这样的语句词汇。
2014年中期以后，关于艺能训练、学习生活、玩具物料的内容明显减少。微博集中于演艺通告信息以及“周年纪念”“让我们共赴十年之约”“谢谢大家”这样的话语——越发把粉丝看成一个整体性存在，与之进行互动。粉丝的礼物和评论依旧众多，但王俊凯已经很少展示收到的礼物或是回复转发粉丝评论。虽然这段时期王俊凯从初中升到了高中，学习任务应该更为繁重，但是微博中“求助语气+学习话题”的内容大幅减少。从2012年开博到2016年拥有千万级粉丝量，随着时间的推进，明星与粉丝的等级距离在拉大，偶像膜拜的光环开始耀眼，高品质的文艺作品传播逐渐成为微博的主要內容。
四、结论：养成、时间与身体图式
从柏拉图、笛卡尔到福柯、胡塞尔和梅洛-庞蒂，“身体”（Corporeity）一直是西方本体论哲学中的重要概念。尤其是20世纪以来，身体被现象学赋予了更多主体性意义。随着电影和综艺节目中的明星消费风潮越来越盛，身体理论研究者开始关注演员、艺人。
艺人作为一种文化产品，其特殊性在于其身体承载了全部市场价值。一方面，艺人的艺能（演技、嗓音、舞蹈、造型等）必须通过其身体进行展示和生产；另一方面，受众对艺人的艺术审美和娱乐消费都难以脱离艺人身体而进行。“明星是一种既有人性又有神性的生物，……明星神话处于信仰与娱乐之间模糊的混合地带。”④ 对于艺人的容貌、身材、气质和装扮等各个层面，普通受众是羡慕和仰视的，可以通过影视媒介、互联网、现场活动等进行窥视、讨论和模仿。尤其是娱乐八卦新闻的发达和明星真人秀节目的泛滥，使得如今的演艺明星已不可能脱离世俗生活而存在。因此，我们看到很多艺人除了在银幕和荧屏上“性感美女”“冷峻硬汉”“纯情歌手”等表演角色的身体，还会看到他们在媒体上大量展示自己的健身、服饰、旅行等各种日常化的身体（如前不久网络上流行的“A4腰” “反手摸肚脐”等）。 同样，王俊凯几乎每条微博都有日常化的身体展示，包含上学、做作业、受伤、吃东西以及“卖萌”等各种状态。但是，偶像养成模式使艺人日常化的身体出现了新的意义——在空间静观维度之上又叠加上时间维度。这是因为在偶像养成的周期里，艺人跨越了从未成年（十三四岁）到成年（20岁左右）这段生命历程——其身形、神态、气质、艺能都会在这四五年之间发生巨大变化。而成年的艺人尽管也可以在微博上展示身体变化的形象，但是无法在一个相对集中的时间段内展现（回溯）王俊凯式的少年生命的“蜕变”过程，难以建构一个“被供养”的媒体形象。
对于受众来说，这种时间性并不是在银幕上见证一个演员从儿童、青年演到老年，而是诉诸于社交媒体上的日常化的星粉互动。与过去的追星族相比，TFBOYS的受众是以“90后”为主体的粉丝型受众。他们在独生子女家庭和逐渐“原子化”的社会环境中成长起来，对偶像明星有一种伴生性的需求。偶像养成模式能够使粉丝参与到自己喜欢的艺人的学习生活之中，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们、鼓励他们，陪伴他们成长。同时，粉丝们的身体也在同步巨变。作为两大主体年龄段的粉丝，与王俊凯同年龄段的人群要迈向成年，那些所谓“姐姐粉”“妈妈粉”的大学生等则要开始经历社会化的震荡。虽然艺人与粉丝群体之间无法出现真实的抚养关系，但是介于公共与私密之间的微博成为适合虚拟日常交流的平台。王俊凯微博以“身体变化”为核心符码，采用“求助安抚”“回忆和纪念”“今昔对比”“相伴努力”“艺能提升”“十年之约”等编码方式，形成了生活节奏和矢量时间轴；粉丝则被赋权，负责陪伴和供养艺人从普通中学生逐渐进化为偶像明星，艺人身体各个方面的成长变化被认为很大程度来自于他们的努力。
由此，身体成为媒介物，艺人与粉丝双方都是通过“成长的身体”“历史的身体”进行互动。“身体对情感的敏感性打开了与我们共享的社会情境；身体与其他身体直接接触的积极反应的趋向，构成了我们信任感的基础，并由此支撑着我们的人际世界。”⑤ 一种体验“身体时间进程”的家族式粉丝文化和拟态环境，就这样被艺人微博塑造出来。时间就是主体（身体），换言之，主体性与时间维度是一致的，主体的生命便是时间的流动。
综上所述，日常化、时间、交互身体性（Inter-corporeity）在偶像养成模式下融为一体。在现象学意义上，如同梅洛-庞蒂提出的幻肢现象⑥，线上线下的“供养”时间和事件塑造了王俊凯与粉丝相互感知和体验对方世界的“身体图式”（Corporeal Schema）。这种图式是先于反思的，它是一种身体与周遭世界协调一致的熟识状态和习惯。“更确切的说，成为一种无名的、缄默的体验，是内在地与世界、身体和他人建立联系，与它们在一起。”⑦ 与此相印证的是，尽管王俊凯在2015年、2016年逐渐明星化之后大幅度減少微博的日常信息发布，但微博反馈率却大幅提升。凭借前期长时间的供养积累，王俊凯微博只要偶尔发布日常话题或自拍，粉丝评论量就会出现“一触即爆”的状态，基本处于单条15至20万的数量级。数据统计显示，从王俊凯开博至今，求助语气始终处于一个稳定状态，分散在各类话题之中——艺人一直保持天真无邪、征询求助和“孺子可教”的被供养形象。
应该清醒地看到，从产业角度讲，这种“一起走过、共同成长”的养成模式只是艺人增强粉丝黏性的一种营销方式。事实上，在资本、公司和媒体的合力支持下，艺人的身体所获得的滋养资源远远超越粉丝的日常供养，艺人始终处于“半神”的状态，直至成为被粉丝膜拜的成年明星。一旦星粉双方的身体变化都趋于稳定，这种身体图式以及与之紧密相连的感知世界也会逐渐坍塌，正所谓“成亦斯败亦斯”。现实是，很多日韩的养成类艺人成年后的明星之路难以为继，而他们的粉丝群体在大学毕业走入社会之后也会出现大量流失，这是这类艺人将要面对的宿命式危机。并且，“偶像养成”以艺人身体成长变化来维系粉丝热度，助长了身体欲望消费式的明星文化。不仅是女性艺人，男性艺人如今也被纳入到自恋、物化和凝视的身体狂欢之中。整容、小鲜肉、“男色消费”等话题盛行，青春价值几乎等同于肉体价值，偶像成为可被设定、被操控、被出售的肉体。面对一部文艺作品，观众更多谈论其中的艺人的“颜值”、身材、衣品，而对其人品、学养和才能却没有太多要求，更忽视了作品其他方面的艺术元素，这种消费逻辑限制和降低了社会的审美判断和艺术品位，是偶像养成模式值得反思的地方。
注释：
①《大数据解读TFBOYS走红：是谁在背后提供爱的供养》， 新浪娱乐，http：//ent.sina.com.cn/f/y/youliao48_2/，2014年7月17日。
②作为艺人形象的重要组成部分，艺人的服饰展示更偏于其专业范畴信息。
③“螃蟹”是王俊凯粉丝的自称，“四叶草”是TFBOYS粉丝的自称。
④〔法〕埃德加·莫兰：《电影明星们：明星崇拜的神话》，王竹雅译，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4年版，第3版前言。英国学者理查德·戴尔也曾指出，早期的戏剧和电影默片的演员像神一样神秘莫测、沉默、不会跟观众直接谈话。有声片和特写镜头的出现让演员从奥林匹斯圣山落到人间，出落成可亲近的、熟悉的“家人”和“邻居”。参见〔英〕理查德·戴尔：《明星》，严敏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4-36页。
⑤〔荷〕约斯·德·穆尔：《赛博空间的奥德赛：走向虚拟本体论与人类学》，麦永雄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65-166页。
⑥在《知觉现象学 》中，梅洛-庞蒂例举了“幻肢现象”：一位因故失去右臂的人，经常会下意识地使身体右倾去拿东西，这个想象中的肢体好像就被安放在残肢的位置上。梅洛-庞蒂认为之所以存在幻肢现象，是因为身体存在于连续的时间之中，这一整体的维度使得“幻肢不是一种回忆，而是一个准现在”，这种下意识行为证明了人的身体与周遭世界之间协调一致的共存的关系。参见〔法〕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姜志辉译，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115-116、120页。
⑦〔法〕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姜志辉译，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13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