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
　　
　　我一直在寻找一块铁
　　安放在心里
　　大风一吹,它就沉默
　　大雨一下,它就生锈
　　一层层的伤疤
　　裹着,不愿意说话
　　只是把灵魂
　　沉下去
　　
　　 锻 工 房
　　
　　年轻的锻工师傅在锻工房打铁
　　鼓风机嗡嗡作响,气锤砸下时
　　一双手高高举起,跟着就是叮叮当当和歌
　　眼要瞄准,心要集中,不然找不到姑娘
　　铁锭一声一声口齿清楚
　　太阳从窗户直射进来
　　游移的光线挤出汗,雕塑的脸
　　闪烁逼人之光
　　红红的铁打成了各种形状
　　撬棍,键坯,还有一些堆在墙角
　　等下仍然要归还给烈火
　　锻工渐渐冷却下来
　　他周围的光和迎面而来的影子
　　互相覆盖,嫩草一样的胡子抹开微笑
　　接着他还要打一双合脚的铁鞋
　　去寻觅一个美丽的姑娘
　　
　　师傅
　　
　　他很胖,力大无比
　　他在夜里检修
　　爬高空,灵活得像一只猴子
　　他说,是火候未到,铁
　　必须纵身一跃,在火里脱去
　　泛黄的影子,才能牵出
　　玫瑰红的彩练
　　他的眼睛里
　　刚拉出的钢坯,微温,安静
　　像一滴秋天的露水,我知道它照见了
　　我的眼睛
　　我和钢铁继续对视
　　他退休了,心里藏着一块
　　在秋天里行走的铁
　　人老铁不老
　　他没有破损,只是退役
　　就像一个寂静的打铁铺
　　
　　旁若无人
　　
　　在焊线收起之前
　　在扳手收起之前
　　在手拉葫芦收起之前
　　在小榔头,长柄大锤收起之前
　　有人在卖一把寂静
　　弟兄们准备回家
　　我登上我们制作的平台
　　在一堆乱七八糟的铁上咳嗽
　　远处暮色悠扬,人间易老
　　这时候我往往旁若无人
　　我要在卷尺,游标卡尺,千分尺收起之前
　　用刻度来测量
　　一个人渺小的傲慢
　　
　　不为人知
　　
　　我一直以为自己
　　是一块锈铁
　　有时候
　　是一把砸向生活的
　　陈旧的钉锤
　　有时候像一把锯子
　　把哆嗦的灵魂
　　一刀两断
　　我就这样喜欢着
　　铁层层剥落的气味
　　而铁的锋芒
　　一直在铁里亮着
　　不为人知
　　
　　 焊工小李
　　
　　外协工小李每天都在工地上
　　焊管道,他从不大声喊叫
　　喊叫只有黑暗,和声音的反弹
　　他把狠话,压到点燃的焊条上
　　一路拖过去,滋滋作响
　　日子就这样磨着牙
　　一步步倒出来,人进去深一点
　　焊花就更美一点,像时光里的薄雪
　　飞起来,接着又化掉
　　小李在烟雾里看不到这种美
　　或许他不喜欢浪漫,但呛人的生活
　　要缝合在自己的脚下,敲去焊渣
　　是一条炙热光滑的路
　　
　　时间的流水线
　　
　　他们,不倦地重复相同的劳动
　　握笔的手,胆怯地拧紧节奏的神经
　　脆弱的神经,无梦的节奏,冷静而漫长的节奏
　　
　　用微弱与单薄去打开世俗的悲喜
　　青春停靠的工资表,数字迷惘地张望
　　童话的爱情......冷汗如分手的泪
　　
　　我如何安慰?这微小的慌乱,时间的流水线
　　更多地依赖于承受的惯性,也许更远的时间
　　岁月的卡尺,能够从容的测量命运的振幅
　　
　　也许像我一样,当疲倦如一块沉默的铸铁
　　手持成熟的钝刀切割流水线的秩序,会疼痛
　　并将记忆打包,迅速运送到青春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