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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年对我进行正式邀约时是冬天,那个时候,我刚刚进他的公司。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IT公司,在科技市场里就像是一只小小的麻雀。因为作为公司的负责人,他常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那天,他在TM上说,王五妹,出来吃饭吧,我请你。
我答应了他,因为之前的一场好吵,消散了我所有拒绝的勇气。
公司是打卡制度考勤,那天,和我一起进公司的莉莉打了卡之后,可能是考勤机出错,没有她的记录,而管考勤的那个阿姨,拿着考勤记录兴冲冲地进来兴师问罪的时候,我又恰恰在啃早上刚刚买到的那个烧饼。
公司不允许在办公区吃早餐。阿姨一抓两个,兴奋无比,连声音都变了,猫捉老鼠样说,年轻人,怎么能这样呢?
知道一定要罚款,我郁闷无比。而当莉莉据理力争的时候,我为自己找到了理由,我为她作证,确实是打卡机出了毛病。
和一般吵架的流程一样,我们先是争执,接着就是争吵,再接下来,如果不是朱小年的出现,怕是要肉搏了。那个更年期的阿姨说,不就是扣十块钱吗,至于吗?我几乎要把手指到她的鼻尖上,十块钱,你知道对于我们而言,是两天的菜金!
虽然说后来事情是以罚我一人的款告终,但总算是胜利。我刚刚坐下来,朱小年就在内网的TM上面发信息给我,王五妹,出来吃饭吧,我请你。
男人请女人吃饭,意味着什么?男上司请女下属吃饭就为了谈工作?鬼才相信。我问他为什么,他发来一个害羞的表情,说,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更是鬼才相信的话,但是我答应了他。
朱小年在金桥海鲜等我,他衣着光鲜,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可是,当他看到我们兴冲冲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嘴巴扩成了O形。
是的。我们。我给他介绍,这是许芸,好朋友一,这是董静怡,好朋友二,这是陈灿,好朋友三,这是……
他看着我的五个女伴,估计杀我的心都有。
一顿饭吃得无滋无味的。朱小年在我们的攻势下,很快就成了醉鬼。他用手指点我,说,王五妹,你行,算你,呃,狠……
我不狠。我只是不习惯这样而已,我姿色平平,身材平常,凭什么他朱小年会约我吃饭?是偶有好感的一夜情人,还是大发无聊的戏弄之作?我不知道,但是我却明白,对这样的男人,可能就只有这样一个办法能治得了他。
我的目标不是像他这样的多金多才男,我只想要一段属于自己的爱情而已。我确实有理由自卑,虽然我打字速度非常快,虽然我的报表做得十分精细,虽然有太多的虽然,但是,我却知道我的右手,少了一个手指头,是六岁那年,偶然间被电锯打伤的。
IT公司的业务报表就是这么档子事,用心做和不用心做是一个结果。一共十几个人的小公司,每个人都兼职做很多事情,做财务的可以做前台,做销售的可以做开发,而我这个做报表的,突然有一天,做起了拓展。
只是一个点子而已,我形成了书面材料,递交了上去。
朱小年很激动,我很奇怪他这没来由的激动。开会时,这个三十岁的男人,用排比加抒情的方式将我好褒一通,我感觉身边有无数双眼睛飞出小刀子。
我怕这种感觉,我喜欢当鸵鸟。当会议结束,我走进朱小年的办公室,说,朱经理,我的报告要收回。
他的眼睛瞪得比那天还要大。看着我,半天才说了一句:why?
看来真是刺激到他了,国语都不会讲了,反而像个假洋鬼子那样,躲在英文里问我为什么。
我笑笑,说没什么,第一,我不喜欢出人头地;第二,我甘愿平常。仅此而已。
没想到他会愤怒,站起来,原地转了几圈,然后立场坚定地说,不给,我是不会给你这份报告的。我用眼睛坚持着。很久,他没有了力气,要不这样吧,王五妹,我把报告还给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有什么新的想法,一定第一个告诉我。
答应人还不是一件容易至极的事?我假模假样、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下午下班,刚走出大楼,就听到朱小年在喊我。转过头,就看到他躲在那辆白色的破富康车里向我招手,王五妹,我送你一程吧。
我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坐上了他的车。说实话,他开车的技术实在是臭,远远看到对面有车,马上减了速,甚至很多时候,会老老实实地跟在骑车人后面,不急不躁。
我揶揄他,朱经理,怎么车开得像轿子啊?
他没听出来,反而得意地说,舒服吧,我这台车旧是旧了点,可是绝对舒服。
他竟然是个笨蛋。
终于耐不住一次次相亲,我看上了一个男人。说看上也谈不上,只是觉得相亲这种事情太讨厌,拿他挡一下。是个出租车司机,人高马大,面目平庸。认定我是白领女子,愿意与我交往。
没想到此男脸皮不薄,见过几次面之后,就直接找到我公司里来。楼前保安问他找谁,他大大咧咧,哦,我找科华公司的王五妹,那是我女朋友。天哪,女朋友,这三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在不到三天的时间,公司就传开了,说我找男朋友了。
那几天,朱小年的脸阴得像黑布一样,而且,这布料还不那么好,硬而涩。
有时候,我也有些糊涂,难不成他真的看上了我?可这个想法一出现,我便打消了,不可能,他虽然不是腰缠万贯的老板,可到底还经营着一家小公司,人长得也算精神,凭什么会看上我这个伤残,况且,我又不是美貌如花。
真是奇怪。
出租车司机第二次找我,与朱小年狭路相逢。当时,这个男人正大大咧咧地站在我面前,讲着昨天他开出租车时的趣事。没料到,朱小年却在一边幽幽地说了句,王五妹,以后上班时间,尽量少会客。
男人白了他一眼,问我,他是谁?
哦,我们经理。我简单解释。眼前的男人登时矮了半截,拿出烟给朱小年递过去,被他冷冷拒绝,说办公室不许抽烟。男人无趣,说,那我先走了。
他走了之后,我质问朱小年,你觉得这样很舒服吗?
他似乎有些得意,说,王五妹,我是在挽救你,你明白吗?这种男人不适合你,因为这种男人会打老婆,而且,打得很凶。
我觉得背上有凉意,以前我们有一个邻居,就是打老婆,每次都看得我毛骨悚然。
可是我却嘴硬,你管呢,打老婆就打,我愿意让他打。
他的所有得意一瞬间都变成了失意。说句实话,我真的非常喜欢看他这种表情,呆呆的,木木的,又略带一点儿的咬牙切齿。我分析自己这种心理的来源,可能就是因为他对我,总有玩弄感情的嫌疑吧。
可是,这是真的吗?我又不敢确认。
与出租车司机依旧不咸不淡地相处,只是他再不到公司来找我。偶然间,也到我独处的地方,只是,我绝不让他进门,闺房香阁,不是男人想进就进的,与他在一起,我没有安全感。
可是因为朱小年,我却让那个男人进了门。
那天,依旧搭他的破车回家。正巧遇到男人找我,我突然变得热情,喊着他的名字,说,你来了,怎么没进家啊,走,正好我也刚回来。
我看到,朱小年的脸很快由白转青了。他恨恨地看着我,准确地说,是瞪着我。
我却不理,男人受宠若惊,跟着我,脚步有些飘,大脑估计那个时候一定处于十分兴奋而又极度缺氧的状态。因为说话都开始打结了。
上楼,从楼梯窗子那里看,朱小年的车还在那里好好停着。突然一阵微妙的心疼,不是十分的疼痛,就像是一根不太尖利的针,轻轻刺了我一下。只是轻轻地,触了一下就马上收回去,我觉得,这感觉不是那么回事。
难道?我不敢想下去了,因为我不想给他机会。
但是话已出口,为了不让朱小年看出破绽,我硬着头皮把他让进了屋里。
果然如我所料,几句话过后,他开始上来抱我,我拒绝。他再抱,我反抗,似乎他十分恼火,最后蛮力上来,硬压在了我的身上。我开始尖叫,心里后悔无比,就因为想刺激一下朱小年,没想到却让自己受此凌辱。
突然一声大喝,住手。然后砰的一声,是拳头打在皮肉上的声音,然后我就听到我身上的男人一声怪叫。再然后,我住的小小单间里,枕席横飞,杯盘狂舞,套用武侠小说的一句话,两个男人翻翻滚滚地斗在了一起。
朱小年吃了亏,他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虽然偷袭得手。再后来,邻居过来,把两个人拉开时,朱小年的眼圈已经乌青了。男人气愤地走了,还说,这世道,跟女朋友亲热也有人管。但到底是理亏的,于是走得很有些溃不成军。
朱小年傻傻地望着我,眼圈乌青,我忽然有些心疼。他说,王五妹,幸好,你没有关门,要不然的话真不知道怎么办。
他不知道,我怎么敢关门呢?
我说,你真傻。于是,他就很傻地冲我笑了。然后,慢慢地脱下了鞋子,慢慢褪下了袜子。他这个动作把我吓了一跳,可是,我看到他的脚时,一切都明白了。他的右脚,少了两根脚趾。
他告诉我,是一次开车惹的祸。
朱小年给我发E-mail的时候,是他带着乌眼圈匆匆出差去广州时。他的信写得很漂亮。
他说,王五妹,咱们身体是有点儿残缺,可是心灵不能残缺。你很善良,而且你很高贵,还很纯洁,所以,你很完美。
他在夸我吗?我觉得是。可是我怎么觉得自信开始膨胀了呢?走到镜子前,我真的觉得自己如他形容的那样。我知道,他是在给我自信。我回过去,说,你给我自信了。他回过来,还有什么能比给自己喜欢的人自信更美好的事情呢?
至此,我是真的相信了这个男人,他是喜欢我的。只是起初喜欢的理由有些莫名其妙,他说我有正义感,有正义感的女人,都是善良的女人。
虽然对他的这个说法,我不太赞同,但是我想,不管怎么样吧,就如他所说的那样,尽管我们的身体有点儿小小的缺憾,但是两个人加在一起就一定是完美的。嗯,一定是那样的,这就是爱的力量吧,它把我们,粘在了一起。
编辑 / 孙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