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戈萨的新老城区基本以埃布罗河为界，基督教时期的恢宏建筑在河南岸一线排开，巨大的圣母显灵大教堂是整个建筑群的核心，甚至让人深切地感到它是城市的核心，事实也的确如此。最早的教堂建于公元40年1月2日，目前这座巴洛克风格岩洞式天主教堂是1681年设计的，十八世纪时又经历了全新的设计改造，形成了如今有些混搭风格的外观。从不同的角度看，都可以看到教堂完美的对称形态，最中间是高大开阔的中央穹顶，两侧分布着10个小型圆顶，最外圈四角是四座钟楼。

横跨千年的建筑群

　　走过距离教堂最近的十五世纪石桥，不一会儿就来到皮拉尔广场，这是几乎不可能错过的一座广场，因为它有几百米长，连接着周围一系列宏伟的建筑，这里是人们散步休闲的好地方。

　　在这最显著的位置，会看到高大的戈雅雕像，这位西班牙最出名的画家就是在萨拉戈萨度过的少年时光。萨拉戈萨人可以很自豪地说，戈雅是个不折不扣的萨拉戈萨人，尽管他出生地是郊区的一个村子，但在少年时期，民风粗犷的萨拉戈萨塑造了戈雅坚韧不屈的强硬气质与个性，否则戈雅也不会成为今天我们熟知的戈雅。
　　戈雅雕像后面的教堂叫拉赛欧，这座基督教教堂建于伊斯兰时期萨拉戈萨主清真寺遗址之上。比这座教堂更引人入胜的是地下的罗马时期遗迹，入口就在拉赛欧广场上现代感十足的建筑内部，很可惜我去的时候那里正在检修封闭，没能一睹最早的萨拉戈萨遗迹。

　　从皮拉尔广场上近看圣母显灵大教堂，会有种带有“压迫感”的美，因为它实在是太大了。西班牙从来不缺少恢宏的教堂，大部分稍大的城市主教堂都能让人仰望到脖子酸，但能有眼前这座教堂般壮丽即视感的可就不多了。我想那是因为西班牙古城普遍建筑密集，往往没有足够的空间让人站在平地上仔细感受这需要一定距离才能看到全貌的庞大建筑，然而圣母显灵大教堂一边临河，一边是开阔的广场，人们几乎可以从各个角度收获它壮丽的全景，就连穹顶上的细节也能一一看尽。
　　走进圣母显灵大教堂大殿，先撇开那些名画和精致的建筑细节，这座大教堂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宏大规模，全仰赖于一根古老的“柱子”。在教堂初建的时候，使徒雅各（也就是西班牙朝圣系统的核心圣地亚哥）看到圣母玛利亚降临在了这根大理石柱子上，从此周围的建筑几经重建改造，但这根柱子一直保留在原地，现在它被埋藏在大殿内圣塔小教堂神龛后面厚重的墙壁之中。教堂的建造者特意将“圣柱”留了一小块露在外面，周围用金环衬托着，人们排着长队到这里俯身亲吻“圣柱”无比光滑的表面，就连教皇都曾在这里向“圣柱”致以“飞吻”。

　　由于这根柱子所在地是使徒雅各修行且显圣过的地方，因此它背后的圣塔小教堂也显得特别重要，如今它被装饰得金碧辉煌，每一寸的装饰都极尽精致。当然，整个教堂里最精彩的部分莫过于主礼拜堂祭坛装饰，这庞大的甚至有些超出教堂整体建筑风格的哥特式雕塑出自十六世纪著名雕塑家福门特之手，上面雕刻了十几组《圣经》故事场景，惟妙惟肖的浮雕精美绝伦。
　　皮拉尔广场附近的建筑显示了基督教时期萨拉戈萨的辉煌，而把时间后推到伊斯兰教统治时期，城西边是领主居住的核心区域，那些街区如今已经非常现代化了，但唯独保留下来了一座美丽的城堡——阿尔哈菲利亚宫。尽管这里是阿拉贡省议会的办公室，周围颇煞风景的停车场无法阻挡这个大家伙出现在眼前时给人心灵的震撼，在西班牙纯净的蓝天白云背景下，它的完整和精致令人赞叹。

　　这座城堡是西班牙除了安达卢西亚之外保存最好的穆斯林统治时期建筑，建筑外观自从十一世纪始建到现在并没太大的改变，十五世纪末天主教君主费尔南多和伊莎貝尔接管了这里，并作为皇宫使用，但随着他们的权力迁移到其他地方，这里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二十世纪经历大规模重建后这里被政府征用，宫殿内部装潢看起来样式虽然很传统但所有细节都很新颖别致，加上各种现代化设施，使阿尔哈菲利亚宫和阿尔罕布拉宫那种纯旅游性质的古迹逛起来感觉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宫殿的精华部分是伊莎贝尔庭院，站在这里很难不联想到阿尔罕布拉宫，两者的结构是如此相像。尽管建筑外观修饰一新，你仍然会惊喜地发现祈祷室内的装饰依然斑驳古老，修补工匠刻意留下了残破的浮雕和墙面，或是采用新结构和原本的老建筑碎片相结合的方式保持其整体性。从庭院旁边的楼梯上二楼，可以看到基督教时期扩建的穆德哈尔宫，这些宫殿里有着华丽精美的穆德哈尔式木质天花板。

历史背后的动荡

　　除了这两处横跨了千年的历史建筑群之外，萨拉戈萨有关老乡戈雅的相关展览也值得一看，尽管说不上展品最丰富，但毕竟这里有着专门的戈雅博物馆，展馆并不算大，但里面展出了大量罕见的戈雅版画作品。这间博物馆管理人员自豪地称“是展出戈雅版画作品最多最全面的”，相信看了展览之后你就会认同这个说法。

　　如果还有时间，建议跑远一点去看看萨拉戈萨博物馆，它位于专卖店林立的高档生活街区。萨拉戈萨并不是很热门的旅游城市，我在看展览的时候基本就没有其他游客。然而人少并不代表展品就不好，这座博物馆梳理了阿拉贡省以及萨拉戈萨的历史，从古罗马人到来之前鲜有记载时期的文物，一直到天主教近现代的藏品应有尽有，最珍贵的当属古罗马文物，包括多幅保存很好的古罗马马赛克壁画，甚至还复原了古罗马人的房间布置。

　　在博物馆二楼有15幅戈雅的油画作品，以及20多幅版画作品，这些作品向人们展现了不同时期、不同目的之下作画的戈雅。首先这里有几幅画即是我们所熟悉的戈雅，暗黑的画面色调、奔放的构图与笔触，当然还有比较非主流的内容。最有趣的一幅画当属《The letter with blood enters》，画中描述了学校里发生的故事，一位教师正在逐一打犯错学生的屁股，画面处理方式和构图都相当特殊，在非常小的幅面里描绘了16个孩子的神态和不同反应。值得注意的是戈雅并没有着意用细节雕琢人物，而是用大反差的光线变化勾勒出富于动感的人物姿态，用姿态表达了情绪。画家本人用这幅画反思了当时儿童教育的不完善，以及教育资源的匮乏。

　　画家戈雅毕竟也是要吃饭，要功名的，因此他有很大一部分画作是宫廷画，其中最著名的模特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无能国王卡洛斯四世。这位国王让西班牙在法国大革命时期站在了革命的对立面上，从而被拿破仑报复性地要挟，使西班牙整个国家都成了法国与英国对抗的挡箭牌。随后的事情大家可能更为熟悉一些，1805年特拉法尔加海战中，西班牙无敌舰队被纳尔逊的英国海军歼灭，随后拿破仑趁机入侵西班牙，让卡洛斯四世成为了傀儡，可以说，正是这位国王亲手葬送了大航海时代缔造的辉煌的西班牙帝国。戈雅关于这对夫妻的画作风格特别统一，给后人一种蓄意丑化当事人的感觉，事实上戈雅不太可能把国王夫妻故意丑化，而是比较写实地将他们的样子记录了下来，画作中的两人均没有什么威严之感，或许正是这种懦弱的性格和过于和善导致了西班牙帝国后来的各种遭遇。
　　1808年法国入侵西班牙后，卡洛斯四世于3月19日被迫让位于儿子费迪南七世，但他随即被拿破仑扣留在了法国，拿破仑的哥哥成了西班牙新国王。之后西班牙人民以费迪南七世的名义发动了反法独立战争并最终成功。1812年西班牙通过第一部自由宪法实施共和，但费迪南七世回国后将宪法废除，使西班牙的发展历史发生了倒退，后来的事情使得帝国崩塌，这一系列连锁反应还要费迪南七世和他的父亲卡洛斯四世一起承担主要责任。在这里可以看到戈雅为费迪南七世于1814年9月绘制的肖像，这是费迪南七世最好的一幅肖像画，此时的费迪南七世刚刚废除了自由宪法，复辟成功，正带领着西班牙走向更加动荡的低潮时代。

　　看戈雅的宫廷画，加上读一读那些年的西班牙历史，会让人开始明白戈雅晚期为什么会创作那么画风昏暗，表现主题特别直接的画作。正是因为经历了西班牙帝国急速瓦解崩溃的历史时期，才让戈雅的个人创作实现了飞跃式的改变，他个人画风的改变最终也带动了世界美术流派的变迁，从此学院派和古典主义的风格逐渐被浪漫主义、现实主义以及后来的印象派所打破。也可以说如果没有西班牙帝国的衰落以及法国大革命前后的风起云涌，也许就没有后来的莫奈、亨利·卢梭这些大师了。
　　萨拉戈萨这个地方景点太多，但在萨拉戈萨所有的图景之中，我还是觉得圣母升天大教堂最让我难忘。一来是它的造型非常特别，另外是因为它支撑了这座城市夜晚的浪漫氛围，从河畔遥望对岸的景色实在太美，绝对不逊于任何欧洲城市。在这样的夜色里，三千年的萨拉戈萨跳脱出了如今大城市的喧嚣，似乎把我带回了那个西班牙帝国鼎盛的黄金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