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胡同是北京的根,是北京人的灵魂。胡同之于北京,就像大树之于树根。正当人们对北京这棵大树津津乐道之时,却惊讶地发现,支撑着这棵庞然大树的根系组织却在消退、萎缩……
近年,“胡同游”成为北京旅游的主打节目之一,其魅力何在?鲁迅先生说得好:越是地方的,越容易被世界所欣赏。
一年之计在于春,立春之日,天气渐暖,新一轮建设来了,老北京的味道是否因此又要淡一些?有媒体记者曾经这样报道:“我随着胡同的纹理,走进了另外一个北京,它们看起来破旧,但它却有北京的年轮、文脉和记忆。但是就在我找到北京的时候,北京却在消失。没有了年轮和纹理的北京还是北京吗?”
作为北京老百姓最普通的一个生活载体,胡同不仅是北京这个历史古都的脉搏,同时也是百姓出入家门的通道和生存的空间。站在北京老胡同口看胡同,它就像一位冬烘的岁月老人,每天习惯地迈着它那恒久不变的步伐,默默地守着那方并不宽敞的天地,中庸是它不变的思想,世故是它逐渐浑浊的目光,凝固在中间的那条砖石路就是它习以为常的市井道德观。虽然它从头到脚没有任何张扬和激进,胸襟也并不宽阔,但一贯到底最终天宽地明的生命理念,却是任何通衢大路都无法比拟的。
江南古镇的弄堂与北京的胡同,无论是在形式上还是在感觉上,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穿弄堂”是我从小养成的嗜好,而穿胡同,则是作为一个异乡人寄托乡愁的一个形式。许多个黎明或黄昏,我在北京的老胡同内穿梭着踯躅着。对于一个背井离乡在外打拼的人来说,穿梭只是一种简而易行的生活方式,如同鱼游弋于海洋一般,而踯躅却是因为对前程或目标缺乏正确的判断而故作的一种掩饰,特别是当我目睹一条条沉浸着许多北京人梦想与情愫的老胡同在我的视线中逐一消失的时候,一种背道而驰的压抑感,令我嘘唏难言。
胡同:让我再看你一眼
早、晚一次,穿胡同拍摄照片是老路多年养成的习惯。当我在东打磨厂胡同的一栋老房子前找到他时,他正在蹲在一个胡同口拍摄前面的一堆废墟,其专注的神情让人钦羡。当我表明来意后,他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了一个废弃的四合院前,一屁股坐在大门的台阶上,然后,点上了香烟……
悠长的风“呼呼”穿过空寂的胡同,将一份扑朔迷离的记忆渲染在老路那张风霜尽显的脸上,面对远处早已面目全非的老胡同,他眯起双眼,浑浊的目光由暗变亮,由近变远,一条印刻在记忆中的胡同,慢慢地向我走来……
东打磨厂胡同始建于明朝,以中间的新开路胡同为界,分东打磨厂胡同和西打磨厂胡同两条,因胡同内居住着众多的打制石磨石器的石匠而得名。大名鼎鼎的同仁堂制药厂就在新开路胡同口。西打磨厂胡同是老北京的一条美食街,胡同内旅店、商店、饭馆鳞次栉比,非常热闹。东打磨厂胡同是明清至民国初期北京知名的文化街,以扇庄、宫灯厂和书局而著称,当时最著名的扇庄有戴廉增、天益、聚顺等,如今这些扇庄早已被一幢幢的高楼大厦所替代,曾经那份“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的轻盈与幽雅也早已被拥挤的人群与车流所淹没。据说,当时的东打磨厂胡同里,鳞次栉比,胡同北有大有书局、义文书局、益昌书局、致文堂、瀚文堂、老二酉堂6家,胡同南有宝文堂、学古堂、文成堂、泰山堂、万居书局、文达书局、河北书局7家,一条不过一里半长的小小胡同里一共有13家书局,最有名的要属始建于清光绪年间的老二酉堂和开办于道光年间的南宝文堂了。
为了增加我的一些直观,老路带我往东打磨厂胡同而去。当行至祈年大道的一个转角后时,老路说,这就是曾经的东打磨厂胡同旧址。望着眼前的高楼大厦以及宽阔的大马路,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自我心头浮泛而起。与此同时,作家萧乾在《老北京小胡同》里所描述的情景却断断续续地从我的记忆中飘袅而起:胡同里从早到晚是一阕动人的交响乐。大清早就是一阵接一阵的叫卖声。最动人心弦的是街头理发师手里那把铁玩艺儿,“磁啦”一声就把空气荡出漾漾花纹。北京胡同里的平房,多么破,也不缺乏阳光。我的灵魂总萦绕着那几条小胡同转悠。
夕阳在我一次又一次的叹息声中,终于依着老胡同的残垣而西落。两人并肩而行在仅存的一段胡同内,感觉就像是在聆听着最后一声的千古绝唱,品尝着最后一餐的晚饭。虽然侧旁大街上的建筑依然醒目地标着东打磨厂胡同的字牌,但属于老北京的东打磨厂胡同却早已名存实亡。有人说“北京的胡同是一本印刻在岁月里的记忆之书”,如今胡同已经消失,那么属于岁月、历史的那一部分记忆,迟早也会随着一条条胡同的消失而消亡。当所有的胡同从北京消失贻尽的时候,属于北京的那份历史和记忆,是否也会消失、遁影呢?
北京的味道在消逝
北京的皇城以故宫、中南海、北海、什刹海以及旧城墙和护城河构成了建筑、园林、绿地三位一体的格局,然后又以方城中轴、纵横街道、小街、胡同、四合院形成五个层次的人居环境,色彩上皇城的黄、红、绿到民居的灰色调分布,主次分明,错落有致。这种棋盘式的结构,其实体现了很高的整体性和科学性。整个城市以功能不同安排了中轴大道、街道、胡同系统,而这些又与四合院的布局紧密联系,“四合中轴”鲜明体现了我国特有的以皇权为中心、以儒家传统哲学理念和礼制观念为主导的人文风格,形成“中正方直”的城市布局,这使北京古城成为人与自然亲近融合最典型的东方建筑代表群。正所谓“屋是味,城是道”,合为“味道”。而近些年来不断建起的高楼,与原有风格大异其趣,甚至破坏了围绕在故宫、什刹海周边的自然景观,造成无可弥补的遗憾。
胡同既是北京这个历史古都的脉搏、京味文化的根基、交通的衢道,同时也是百姓们出入家门的通道和生存的空间。胡同的减少、消失,从表面上看仿佛只是一种建筑形态或形式的改变或消失,但实际上在改变或消失的却是一种根基文化和骨架理念。有人说北京这个城市的形成是由纵横交错的胡同交织、支撑而成的。如果这一观点成立,那么,在明天或未来,当一条条老胡同被一条条柏油马路或高楼大厦所替代的时,没有了胡同这根基与骨架支撑的北京城,会不会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或像一只没有坐标的罗盘,城市越膨胀、越发展,越容易迷失方向感,越容易散架,甚至失重于时代的滚滚潮流之中。
胡同是老北京人原汁原味的生活缩影,在北京和世界大都市接轨中,京味文化和特色建筑一块损失很多。作为北京老百姓最普通的一个生活载体,胡同承载的不仅有人、人的生活,还有延续了千百年的环境及自然。对于许多北京人来说,拆除了胡同,就等于结束了他们延续了几十年、乃至几百年的生活习惯。胡同对于他们来说既是赖以生活、习以为常、享受天伦之乐的一个空间,同时又是他们传承京味文化的一个载体。
作为我国的首都——2008年奥运会的主办地,北京城市的改造、发展是一种必然的趋势。因此,适当地拆迁一些老胡同,也属情有可原。但前提应该是从保护的观点出发,尽可能地保存那些有历史、文化背景以及与名人等有关的胡同。胡同可拆,但沉淀在胡同内的那份和睦相处的邻里关系不能拆,那种与世无争、淡泊温情的生活方式不能拆,那股亲切、热情、纯朴的民风与德性不能拆,最最不能拆的是根深蒂固在每个人心目中的京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