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腐射”的核电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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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日新被称为“中国核掌门”,是“头号央企”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党组书记、总经理,也是136家中央企业的“一把手”中,唯一的一位中共十七届中央委员。
  2009年8月5日,康日新没有像往日那样,出现在位于北京市西城区三里河的中核集团总部。从1999年6月担任中核集团党组副书记、副总经理开始,康日新已经在这栋灰色大楼里工作了10年。康日新的突然“失踪”,引起了多方猜想。
  有传言:康日新因涉嫌严重违纪,在接受组织调查。
  五个月后,上述传说被权威部门证实。2010年1月15日,中央纪委、监察部证实,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原党组书记、总经理康日新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和公职。
  2010年10月18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七届中央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审议并通过了《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关于康日新问题的审查报告》,对中央政治局会议给予康日新开除党籍处分的决定予以追认。
  康日新的落马之突然,令业内外震惊。
  2010年11月19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对康日新受贿一案作出一审判决:认定康日新在2004年至2009年期间,利用担任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总经理兼秦山第三核电有限公司董事长的职务便利,为他人在企业经营、业务承揽、职务升迁、就业安排等事项上牟取利益,收受他人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665万余元。法院最终以受贿罪判处康日新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至此,康日新成为继中国技术进出口总公司原总裁蒋新生、中国广东核电集团有限公司原副总经理沈如刚之后核电系统落马的第三位高官。
  
  业绩骄人:
  力挽狂澜扭转核电困境
  
  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是经国务院批准组建、中央直接管理的大型国企,其前身是二机部、核工业部、中国核工业总公司,由100多家企事业单位和科研院所组成,是中国核电发展的主力军,覆盖了从铀地质勘查到放射性废物处理的整个产业链。改制为集团公司以后,中核集团在业内的地位仍是“老大”,仅中国科学院、工程院院士就有18个。
  1996年12月,康日新由核能研究机构正式进入实业界——被任命为中国核工业总公司总经理助理、高级工程师(研究员级)、秦山第三核电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
  1999年,当中核集团在原中国核工业总公司的基础上组建之际,账面上是2.4亿元的亏损。
  2003年9月,康日新成为中核集团“一把手”。上任时,中核集团已连续亏损13年。
  康日新走马上任后的方向是,把一个政府色彩浓厚、同时负有特殊使命的老国企,打造成有盈亏观念、有战略目标的现代企业。
  康日新提出,要把经济利益放在发展的第一位,并着力推进管理模式改革,核心内容是“垂直管理、分级授权、横向协作、互相监督、规范化、程序化、信息化运作”。
  新官上任三把火,康日新接手以后,迅速掌握中核集团亏损的关键所在,结合中核现状,立即上马“调整脱困八大工程”,所涉内容都是如何减少集团的亏损源头,诸如四零四、八二一两厂整体脱困;14个非核企事业单位移交地方;30多户资源枯竭的企业关闭破产;7个项目实施债转股等。正是“调整脱困八大工程”的完美收官,使得中核集团的面貌焕然一新,开始走上繁荣发展的历史进程。
  康日新如此概括这项工程得以顺利完成的原因:“我们有好多历史上的政策,国家给予我们解决。比如说调整结构、破产、解决历史问题,这些综合起来使我们的负担逐步解决,经济效益快速提升。”从此中核集团进入了一个良性循环发展阶段。
  2003年,中核集团首次实现补后盈利1.45亿元,整体经济状况开始改善。2004年中核集团结束连续13年的行业性亏损,首次实现补前盈利,合并利润总额8亿元,并在随后的几年中连续保持盈利。2008年,中国核工业集团利润增长85%。中核集团主营业务收入从2003年的132亿元提高到2008年的366亿元,年均增长23%;利润总额从2004年的2.4亿元提高到2008年的47.6亿元,年均增长82%,利润增长20倍;连续五次获得国务院国资委考核A级;全集团人均年收入五年翻了一番。他们做每一个投资都会做认真的思考、科学的论证。
  2009年年初,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面对“作为一个老牌的军工企业,中核最大的转变是什么”的问题,康日新自信地回答:“我做中核总经理到今天,中核没有亏过钱。”
  康日新曾将自己的核电生涯划分为三个阶段:中国原子能科学院18年的科研研究阶段,秦山第三核电站7年的董事长、总经理阶段,中核集团的党组书记、总经理阶段。
  至此,康日新的职业生涯进入顶峰。
  也就在这个顶峰期,康日新多次表白,“我可以大胆地讲,我在重大决策上没有什么闪失。”“我当时给自己有一个要求,我说我是大海里面的小船,随着风去漂,但是我有一个自己的理念,要永远做好自己应该完成的任务,不要考虑别的事情,组织上把你派到这儿了,分担给你责任,你就应该做好。”“我这一辈子都在为核事业做奉献,如果我退休时,大家评价说,康日新在这个位子上是不谋私利的,我就很欣慰了。”
  但不幸的是,说得比唱得好听的康日新还没等退休就因收受巨额贿款,预支了未来的美好人生。
  
  多面性格:
  低调朴实与城府极深
  
  康日新在山西大同的农村出生并长大,自他以上,三代为农。他曾当过食堂管理员、教师、快递员、车间主任,上世纪70年代在山西大同县水利局杨庄电灌站工作时被推荐到上海交通大学反应堆工程专业学习,从此开始了与核电打交道的岁月。仕途可谓一帆风顺、步步高升。
  康日新业余爱好极少,唯一的爱好,是偶尔玩玩“拱猪”,水平一般。因为对于球类运动所知甚少,一度闹出笑话:某日,康氏受邀共打高尔夫。球场上,康日新左顾右盼,做寻觅状,同伴不解,笑问何故,康答曰:“怎么只有一只手套?另一只手套哪里去了?”众人大笑。
  在家中康日新喜欢烹调,揉面、蒸馒头技术一流,炒菜水平虽然一般,配菜的功夫却是又快又好。这是一个很难界定古板与否的人。
  康日新的落马又引起了人们对“温和腐败”的关注,“他平时为人还算低调,属于那种比较朴实、有点倔强的那种”,没想到,低调如斯者也出事了。
  中核内部对康日新的为人评价不一,有人说他朴实低调、待人平和、耿直重情义;也有人说他虚伪、自大、独断专行、搞“一言堂”,说他给中核集团定下了森严的等级风气,员工见到他要肃立站好,然后叫“康总好”。
  有些员工评价:康日新老实、低调,“不会搞歪门邪道”,而且很注重维护核工业集团的利益,在坚持发展国产核电技术上有浓重的民族情结,他不会喊一些虚头巴脑的口号,而是会扎扎实实地做一些事情,和他熟悉的企业家们对他的评价都很高,觉得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说话很坦率、见到老同志主动打招呼,骨子里是笑起来有点憨厚的山西农民。中核集团这几年的快速发展,除了赶上中国核电大发展的好时期之外,还缘于康日新的开拓精神和改革举措。
  与之相对,一些员工觉得在中核集团,康日新拥有较高的权威,甚至出现独断专行、搞“一言堂”的印象,他的一些决策尽管存有争议,但无法被阻止。在一些核电重大项目的招投标上,尽管制度设计得极为严密,但在操作过程中,人的因素仍能发挥作用。褒贬不一、抑扬不同,足见康日新是个十分复杂的人,性格多面,变幻不定,因此会给大家留下截然不同的印象,城府很深,让人难以捉摸,直到受贿案发、锒铛入狱,仍有员工不敢相信。
  在对康日新熟知的人群中投射的却是另外一种印象。对于有些人来说,他出事“毫不意外”。“虚伪、自大”,一些同样来自中核集团的人如此评价康。很少有人清楚康日新的个性到底如何,就如同他说自己“平时喜欢看管理、科学类的书籍,要是让我读小说我就读不下去”。
  人的个性或许会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中核集团熟悉康日新的人评价说,康的职务一步步高升,本人也变得“复杂”起来,“对内树立绝对权威,包装自己”。
  核电界曾有一个私下议论的话题,来自中核集团的一期内刊封面:西服革履的康日新站在那里笑,背后是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
  “我们叫旭日东升,太吓人了。”这期杂志出来后,集团里有的员工赶紧把杂志收到了抽屉里,觉得太过,看不下去。
  “在总经理的位置上一是要会用人,二是做决策。”国家核电技术公司专家委员会一位不愿具名的专家称,“他怎么能同意下面的人做出这样的封面?”
  按照中核集团内部人士的说法,近几年,康日新的个人权威感表现得尤为强烈。就好像是那轮红日,成为了绝对的中心。“简直听不得不同的意见。”
  有老专家、老领导找到康日新谈起不同的观点,康日新要么不说话,要么说您就别管了。有位老同志给高层写了封信,内容关乎核电发展,拿给康过目。康日新笑着对他说,“我读你的信就如同读情书一样,”并且表示,“你以后来找我不用通过秘书,直接推门进,我总有时间接待你。”
  当然,那时康日新还不是总经理,而坐上总经理的交椅后,康日新便忘了当初的诺言,对这位老同志总是“避而不见”。
  最近几年,下面的人已经不怎么向他提不同的意见了,即使是明显的常识性错误。
  2009年3月,康日新接受了一家门户网站的在线访谈。当时他谈到关于第二代核电技术和第三代核电技术的区别,他的表述被业内专家视为不准确,一些核电专家忍俊不禁。
  一位专家对记者说,康不懂行才会闹笑话,“不过是念了三年核工程专业的工农兵学员”,此后他平步青云主要是靠“人缘好,会做人”,其实“他只是一个党政干部”。
  从简历上看,康日新高中毕业,1972年至1975年在山西大同县水利局杨庄电灌站工作。1975年,他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个贵人,当时单位的领导推荐他作为工农兵学员去上大学。三年后,他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反应堆工程专业。此后进入中国原子能科学研究院,从此开启核工业人生。
  “他才学了三年的反应堆专业,一般都要学五年。”这位专家对记者说。
  “但并不能由此否定他的专家身份,后来多年的工作积累不应该被忽视。”也有老同志这样认为。他说,康日新是核燃料专家。“秦山核电站开始建设前国家曾组织了一批专家去,康日新以核燃料专家的身份上台讲课。他在中国原子能科学研究院当副院长时,就是主管技术”,“当然,他不可能对核工业产业上的每个环节都十分懂行”。
  访谈中的错误由网上直播后,有专家就向中核集团相关部门抱怨:康总出去接受采访,你们为什么不提前给他准备点资料呢?
  据说,这样的“笑话”并非一次。中核内部人士对此解释,“他比较敢说,也没人提醒他说得不对。”
  不过,康日新身边也存在敢向他当面表示异议的下属,比如赵华。赵华原是中核集团下属的中国核动力院院长,在业内颇有名气,他的努力使得核动力院发展态势良好。赵华想把核动力院打造为核工程科研平台的国家队伍,不仅仅为中核系统服务,还要为中广核等项目服务。而康日新却不希望核动力院为别的集团服务。
  中国核动力院是中核集团的第一大研究院,内部称其为核一院,相当于中核集团公司的“火车头”。该院同时也是我国从事核反应堆工程的大型综合性科研基地。拥有研发团队和资源,却只允许做中核的项目,这让赵华很伤脑筋,他最直白反对康日新的理由是,“下面的人也要吃饭,需要市场。”
  争论没有结果。但2008年9月,赵华突然因“工作需要”被调往海南核电公司任董事长。知情人士称,赵华的兴趣显然在研究院,而不在具体的核电公司。熟悉情况的人会认为“这实际上是一场人事斗争”。后来,赵华辗转来到中广核,为中广核研究院服务。核动力院内部人士透露,至少五六十人的科研骨干到了中广核。
  
  如此落马:
  国际招标狐狸显形
  
  2003年9月,50岁的康日新开始执掌中国核工业“航母”。
  法院查明,康日新刚刚履新一年,就开始了自己的捞钱之旅。从2004年到2009年间,他利用自己担任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总经理兼秦山第三核电有限公司董事长的职务便利,收受他人财物折合660万余元,为自己牟取私利。
  康日新被抓之初,曾有外界传言称他是因为挪用公款炒股赔本,以及干涉核电招标结果落马,也有该集团内部人员爆料称康日新是在一些核工业重点工程项目中出现了灰色交易。但是法院调查发现,康日新受贿后帮人办的事可谓五花八门,既包括在企业经营、业务承揽中插手,也包括在他人职务升迁、就业安排时进行干预、牟取利益。
  案发后,康日新退缴了全部赃款赃物。一中院审理后认为,康日新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他人财物,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根据康日新受贿的数额和情节,鉴于他在归案后能够主动交代有关部门尚不掌握的部分受贿事实,而且认罪态度较好,并退缴了全部赃款赃物,法院依法判处其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2004年9月,中国政府决定为浙江三门、广东阳江共计四台机组进行第三代百万千瓦级核电招标。其中,最有实力的竞标者,是美国西屋公司与法国阿海珐集团。为了更好地进行招标工作,2004年年底,中国技术进出口公司牵头与中核集团和中国广东核电集团有限公司共同成立了核电招标的筹备组。
  2006年年底,中国核电技术招标机构选择了美国西屋公司和肖工程公司联合体作为优先中标方。但是令人深感意外的是,2007年,阿海珐集团获得了广东台山核电项目两台机组的订单,阿海珐集团和广东核电集团签署了价值80亿欧元的民用核能领域一揽子合作协议,向中国出售两个先进的新一代欧洲压水核反应堆以及配套使用15年的核燃料和一切服务。
  铁的事实告诉我们:如此反常的事件出现,正是由于康日新等的暗地操作。康日新利用职务便利,收受660余万元的巨额贿赂,伙同中国技术进出口公司总裁蒋新生和中广核集团公司副总经理沈如刚牟取各自不正当利益,恶意串通,秘密向法国阿海珐集团泄露标价,使得阿海珐集团获得广东台山核电项目两台机组的订单,这一收受巨额贿赂、泄露国家机密的腐败窝案最终得以真相大白。
  
  现状堪忧:核电系统
  腐败窝案串案多发
  
  在康日新之前,中国核电系统落马的高层不乏先例,包括中国技术进出口公司原总裁蒋新生、中国广东核电集团有限公司原副总经理沈如刚等人,其中中广核涉案达到20多人。
  蒋新生,男,1954年出生,大学学历,1979年参加工作,案发前时任中国技术进出口总公司总裁。
  沈如刚,男,1957年出生,硕士学历,1982年参加工作,案发前时任中国广东核电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
  在2004年9月浙江三门、广东阳江共计四台机组进行第三代百万千瓦级核电招标的过程中,蒋新生担任招标筹备组的领导成员,沈如刚则在中广核分管进出口业务,亦参与了招标谈判。蒋新生、沈如刚伙同康日新,利用职务便利,恶意串通,收受巨额贿赂,违法违规向法国阿海珐集团泄露标价,使得阿海珐集团获得广东台山核电项目两台机组的订单,造成国家机密的泄露和经济上的损失。
  2007年年底,蒋新生被中央纪委双规。2010年9月29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以泄漏国家机密罪以及受贿罪判处蒋新生有期徒刑20年。
  与之相同,2008年1月7日,沈如刚已不再担任中国广东核电集团有限公司党组成员、副总经理职务,目前正在接受调查,已经开始启动法律程序,等待他的必将是法律的严惩。
  核电系统为何大案频发,且前“腐”后继?原因不外有三。
  其一,中国核电系统招标中灰色交易利益非常大。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是经国务院批准组建的特大型国有独资企业,与这样实力的国企打交道的企业也一定是财大气粗的公司,也就是说这些财大气粗的公司为了能够中上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的标,投放的饵料——即项目招投标中灰色交易的数额一定很大。2007年年底,随着蒋新生被“双规”,已经引发了一轮核电系统的震荡,中广核涉案20余人,其中多人被移交司法程序,10余人离职或被开除党籍、调离相关职位。这场轰动核电系统的震荡,仅仅过去才一年多,康日新就又在老问题上翻船,难道蒋新生、沈如刚的落马对他没有警示?回答自然是否定的。马克思曾经说过:“如果有20%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如果有100%的利润,资本就敢于冒绞首的危险;如果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的法律。”康日新的落马又一次验证了马克思这段话的正确性。
  其二,权力过于集中。中核集团给业内留下的印象是官僚气息重。邓小平认为官僚制的根源是高度集中的管理体制造成了官员权力太大。这就说明康日新等高管在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权力过大,以致将集团的公款委托理财炒股,造成巨大亏损这样严重违反财经管理制度的事件,都无人过问,也无人敢管。
   其三,监督缺失。历数近年来落马的国企高管,如首都机场集团公司原总经理、董事长李培英,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公司原总经理、中国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原董事长陈同海,中国信保原党委书记、总经理唐若昕等案例,无不暴露出对国有企业领导人员监督还存在着漏洞和薄弱环节。
  要防范大型国有企业职务犯罪案件的频发、易发,首先要抓住查办违纪违法案件这个重要手段,重点查办企业领导人员和关键岗位人员滥用职权、贪污贿赂、腐化堕落、失职渎职的案件,深入开展企业治理商业贿赂专项工作,严惩腐败分子;其次要抓住完善制度这个重要保障,进一步健全国有资产监管制度、企业权力运行制衡机制和企业决策、经营、管理制度,积极探索与现代企业制度相适应的纪检监察工作机制,进一步增强监督实效;再次,企业高管要能上能下,在上前下后也要像官员一样公布家庭财产。
  编辑:靳伟华[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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