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永不熄灭的火光

来源 :新蕾STORY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flyrain_yan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的手指因常年为客人染发而着了颜色,刚开始是黄褐色,后来成了深棕色,像老年斑一样,洗不掉。现在指尖停留在客人的发梢,这是个年轻的男子。他要求染红,我建议他在发尾镀一层薄薄的黑。他却执意要红得不能留一点儿余地。
  真是个奇怪的人。他放低了手中的书,许我从镜子里看到他,那是一张东方人完美的脸型,说不上来的舒服。这时被冷落的染发膏突然掉下去滴到了他的书角,我连声道歉。他向我举起了书,带着和他的容貌不相符的天真。“看,我染发是为了去新疆找它。”
  那是本动物百科,一只火烈鸟做足了高傲的姿态,和它燃烧似的羽毛一起,遮住了男子充满异彩的眼睛。
  我不是个习惯后悔的人,甘愿万劫不复永不回头。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我只是辞了工作,拿了老本,跟在红发男子的后面上了开往乌鲁木齐的火车。
  他一头火红是我的杰作,所以我在拥挤的车厢里轻易地找到了他。他见到我只惊讶了一下,便腾出一块地儿让我坐下。
  “我叫吴蠡。”他说。
  “‘蠡’是什么意思?”
  “蚌壳。”他似乎不想说太多话,“新疆干燥,你不该去。”
  “哦,吴蚌壳。”我把背包放下,“你需要知道,火烈鸟不生活在新疆。”
  吴蠡听后一怔,随即呈现出若有若无的笑。他讲传说中的楼兰古国信奉一种神鸟,一生都在朝着太阳飞行,最后羽毛被太阳灼烧化成火种,带回楼兰,那便是火烈鸟。而近年在新疆发现了走失的火烈鸟。
  我穿着不合身的探险装,裤子肥大需要用皮筋扎住裤管,吴蠡说乍一看像个遇到鬼的考古队员。
  到乌鲁木齐下车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和他相互扯皮:那你就是那个遇到考古队员的鬼了吧。
  他只是笑,研究着地图,我们要去准噶尔盆地,吴蠡拿出一只小喷壶向我脸上喷水,说姑娘你到了盆地里脸会受不了的。
  这是他用两瓶开塞露和凉水以1:2的比例配成的蚌壳牌保湿圣品。开塞露是治疗便秘的药水,我对它存有戒心。
  有好心的运货司机载我们一程,他用普通话混杂着方言逗得我大笑。吴蠡一直看着窗外,我上前拉过他的脖子冲司机喊:“大叔啊,他的红头发很好看吧,你要不要考虑染一个?”
  司机转过头来看我一眼,他说:“你真奇怪。”
  我不知所云,吴蠡靠近我的耳朵,轻声说:“你不要理他。”
  分布不均的小绿洲在这样广袤无垠的盆地里没有什么气场,寄住的主人说当地的小青年有时会去绿洲里约会。“但是现在几乎没有小青年了,都去打工啦。”穿传统服饰的新疆婆婆抱怨着。
  吴蠡被瓜果的香气笼罩,他用生涩的方言问婆婆附近有没有出现过走失的火烈鸟。
  婆婆的表情有些犹豫,她说:“年轻人,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吴蠡倔强地别过头,满是皱纹的风在他火红的头发上似乎重新获得了激情。这时候我拉过他的手说:“我陪你找火烈鸟。”
  我没勇气到森林中海洋边沙漠里孤独终老,但我有足够的底气和你一起在黄沙中迷失方向。
  算起来,来到这里的时间不短了,吴蠡忙着逛当地大小新旧不等的寺庙,收集关于楼兰古国的神鸟传说。
  “这里民风着实朴实。”他合上了本子,四周打量了一番。
  “何以见得?”我挑眉。
  吴蠡挡住路上一男子:“嗨哥们,知道吗,她是苍井空。”说着用手指向我。
  男子没有看他,更没有看我,只是无视我们,更无视苍井空。
  吴蠡转身傲慢对我,“推测得到证实。”
  吴蠡的红头发确实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卖玉的新疆小姑娘带着红色纱巾,有着细软声音。
  “这是和田玉哟。”小姑娘冲吴蠡眨眨眼。
  白玉不情愿地被钻出一个洞,肌理润滑像温和的女子。
  吴蠡把玩着玉嘴角显出上扬弧度,“妹子这只是普通的玉,淘宝价100元三个。”
  小姑娘讪讪地要把玉拿回来,不想他握紧了玉,“这样,我按次等和田玉的价格买它,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翻白眼,这分明是劣质的搭讪,暗地里去掐他的腰。
  小姑娘有点沉不住气,“成交。”
  “那么。”吴蠡盯着她。“这里是否出现过火烈鸟?”
  又是它!脖子长得跟蛇一样,呆头呆脑,一双长腿没有丝袜诱惑,吴蠡偏偏对它感兴趣。明知道火烈鸟并不生活在这里,可就偏要从这块土地上找到一片火红羽毛或一颗火烈鸟屎。而我,似乎更是可笑,轻狂时竟下决心同他一起,找鸟屎。
  我负气走开,留下吴蠡和小姑娘胡扯。不多时他追上来,没有我期望的无奈和失落,他说今天要出发到盆底中的绿洲去。我扯着肥大的裤子不理他,他掰开我的手把玉放进去,“那小姑娘不识货,这是和田玉。”
  新疆婆婆说夜晚不可以到绿洲里面去,“嗬哟,进去就出不来了。”有些疑神疑鬼。
  乡里的夜晚十分冷寂,全然没有了白天的那股热闹的亲切劲儿,过了晚上十点就没有星星的场地了,二十四桥明月夜,和这里也没多大关系。狗总是醒着的,电灯下它们在冷冷的空气里依然用无邪的眼睛看我。
  我同吴蠡坐在沙丘上看到了绿洲的边缘。他又开始向我脸上喷保湿圣品。按小姑娘的说法,她阿爸在绿洲里打水的时候曾见到过一只火红的大鸟,后来井涸了,也就没人再去了。前些年有一位外地游客问过她阿爸有没有在盆地里发现过火烈乌。“奇怪。”小姑娘笑了说,“你和那游客当时的表情真像。”
  吴蠡坐在沙丘上,远处月光映出一片树影,可他一句“KAO竟有人和我一样在这里找鸟事”完全破坏了气氛。
  “你为何非要这样做?”这问题似乎对他来说是沉默。
  “因为没有饱读诗书却有一腔热血。”片刻后他说,“但是你没有来的理由。”
  我张了张嘴要向他解释或者掩饰。这时绿洲里突然鸣起一声嘶哑的鸟叫,声音不大,但在这样宁静的夜里十分突兀。
  “你也听到了吧?”吴蠡猛地扭头看向我。
  他向绿洲的方向跑去。我站起来想要随他去,不曾想他挡住了我。
  “天亮前我会回来的。”他向东方看了看,“你回去吧,去吧。不要浪费时间。”
  我坐在原地看他跑进了绿洲。后来天亮了。再后来他没有从绿洲里出来。
  我奔到新疆婆婆面前。央求村民到绿洲里把吴蠡找回来。可是婆婆说:“吴蠡是谁?”
  “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呀。”
  “可是。”婆婆骤起眉头,“姑娘你是一个人来的。”
  我一个人来的,那吴蠡呢?
  我靠着墙坐了下去,不哭也不闹了,我拉扯着肥大的探险服,喝着婆婆给我的热水,看着新疆干燥的天空慢慢放亮。
  有一年喜欢的男生去新疆为了找一次与火烈鸟的偶遇,他从新疆给我寄了块和田玉却没把自己寄回来。于是我穿着并不合身的他的衣服,带着他的帽子,假装他在身边同我进行一场寻找之旅。
  所以说,当我环着身边的空气对司机说“看他的红头发”时,司机大叔感到奇怪。我指着身边的空气对路人说“她是苍井空”时,路人不予理睬。卖玉的小姑娘说我和那人都有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的神色。只是他的理由是寻找迷途的火烈乌,而我寻找着走失的他。
  可在他对我说“回去吧,不要浪费时间”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了他。后来他进了绿洲,所以天亮了。
  我尝试给自己染红头发,但是出了错误染成了紫色。我顶着这头紫色去了纳古鲁湖,这才是火烈乌的天堂。它们飞起来遮蔽了天和湖,骄傲着就像是世界上的火光永不熄灭。然而失而复得的喜悦带着泪水笑得有些拘谨,所以你便知道,这个世界,如果你看透了,就不那么美好了。
其他文献
梦境之国
期刊
文不如萧何,武不如张良,略不如韩信的刘邦如何管理好手下的专业精英?识别他们的能力和特长,并有效地区隔用之,这是刘邦的成功管理秘诀。这也是外行领导内行的前提。同样,对于从技术岗位走向管理岗位的管理者来说,要想实现从士兵到将军的锐变,需要提升的亦是这种领导力。  从专业技术岗位提升到管理岗位,欣喜之余,你有些困惑,有些心虚:“我能胜任吗?”这是岗位转型人的普遍心态。  在没有成为团队管理者之前,专业技
期刊
世上万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虽然不是人人都能理解,但只要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  浮沉乱世本无根,颠颠倒倒。  酒狂人吵闹,贪嗔痴爱唱逍遥,  管他刀光剑影,月下人家,  风打灯笼摇。  悲欢大不了。  一壶浊酒,岁月说琼楼。  凡夫俗子,一笑人间事。  (一)  陆凡和楚舒在一起住了三年。  一个教书先生和一个卖猪肉的在小巷里合租了一个院子,当初没有想过一住会是三年。  陆凡在东街私塾教书,楚舒在西
期刊
电话铃声响起来时,志保正在浴室里脱着身上的吊裙。  志保是二十分钟前回到家里的,时针已经过了晚上十一时。  夜这么深了,不会是朋友来的电话,这电话一定是那个人了。  志保不由地脑海里浮出上村乔士的脸来,但是却在浴室里不想挪动一下身子。  也许是早上出门时不经意触动了电话的调音键钮,现在这电话铃声听去显得分贝很高。连着响了十几下才一下泄了气似地停住。  看来对方是感到志保还没回来,扫兴地挂断了电话。
期刊
窗外,满树粉紫色的泡桐花静静地开着,初春的风温柔扬起,在他那双仿佛雨雾的黑色眼眸的凝视中,我渐渐有点别扭,不自在起来。  1  锦高马上要举行十大歌手大赛。这种活动一贯是各个班级风云人物汇聚地。虽然不像社会上三六九等,分工那么明确,但是班级的小圈子自有它的章法。成绩好的尖子生、班干部自成一系,班花班草永远是整个班级的ICON,其他篮球打得好、足球踢得好,以及这种唱歌唱得好的人同样拥有很高的人气和知
期刊
十六岁的出逃  “杜杜,快起来!”森太把我从睡梦中叫醒。  此时已经是凌晨,透过半掩着的窗户,看得清月光清清凉凉地洒在窗前那一小摊地方。初夏的风还有些凉意,他站在床前,一双透亮的眸子里,似乎藏着一个深不可测的世界。  我坐起来,看了看手机,是凌晨三点过一刻。  “快点,再等等就来不及了。”森太的声音很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昨晚准备好的行李放在床头,其实东西不多,一套换洗的衣服,一张银行卡,以及
期刊
PART.A.  每天睁开眼睛后都是重复的生活。  高中生言花水,早晨起来后,穿好校服,喂猫,做早餐,在露台上取下昨天晒的校服,带上垃圾出门。顺便从院子邮箱里取出当天的报纸,塞到门缝里。  自从妈妈不在后,爸爸就很少下厨,花水从一开始笨拙地切菜,到如今五分钟之内可以做好两份早餐,整整过了七年时间。  当花水还是个需要年长女性教导怎样以女性的姿态去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孑然一身,在女性的目光
期刊
圣诞快乐  当西伯利亚的第一股寒流涌下南方时,方河正在划拉着他的手机屏幕。  别人问他方少啊怎么换手机不换“爱疯死”呢。这才衬得上你嘛。而方河回答。手机不是老婆,功能不需要太多,够用就行。  别人啧啧,哄笑似的赞叹方少爷就是有见识,大概可以知道,方少的毕业论文肯定会写《论手机的选取与现阶段国民伴侣意识的内在联系》。  方河不置可否。  虽然旁人正在谈论他不知哪个星球掘来的“深刻”思想,但他在手机里
期刊
我还是不能阻止你,存在在我心里。  简易,如果一个路痴爱上了远行,那么,她的梦想一定不是行万里路,她只是希望无论怎么走,走多远都走不出你的牵挂。  我是叫你来给我送饭,不是叫你来给我收尸  真心觉得范荷选择让从小就方向感奇差的我来给她送饭实在是个蠢得要死的决定,虽然我先后去过她家两次,但是这富人住的小区怎么看都长得跟孪生兄弟似的,我连手机都忘了充电。  所以,当我凭着那点模糊的记忆来来回回,跑了两
期刊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庄子·秋水》  树梢上的蝉鸣尖锐地戛止了。死蝉摔了下来。荷茎露出水面的一段湿漉漉的,在日头下闪了片刻,昨天明明还淹漫在水中来着。溪塘的水位不断下降,夏天终于要结束了。  如洲匆匆忙忙将做好的书签塞进樱夏的手里,“带上留个纪念吧。”  这是拿公园里最后一片山药花瓣做的。其实两三天之间,花瓣哗啦啦几乎掉了个精光,铺了一路,让路过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