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你墙外的一棵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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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又是仲秋,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弹指一挥间五年就这样匆匆逝去。
  五年前的今天,我们在海边相遇。那时,我只是个刚刚大学毕业不谙世事快乐无忧的黄毛丫头,当我嘻嘻哈哈的跟着一群男同事在海边烧烤时,你抱着你瘫痪的妻子非要加入我们之中。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你小心地把妻子放下,试图让她靠着石凳坐稳,但几次都失败了。你求救地望着我:我只得伸手扶住了她。我从没想过一个人的身体可以如此的软,如此的没有温度,像没长骨头的软体动物。
  望着你高大的背影时,我的脸有些发烫。这背影是那么的熟悉:梦中,我曾无数次的追赶过。
  那天的月亮像今天一样美丽。当它羞涩地从海面上缓缓升起时,你的妻子兴奋地叫了起来。眼泪,从她苍白的脸上应声而落。你温柔地凝视着她,眼中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一个晚上我都抬着下巴痴痴地听你讲着你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看着她像小鸟一样幸福的偎在你怀里时,我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哀愁:为什么你怀里的那个小女人不是我呢?
  你始终没提及妻子的病,好像你们相爱那天她就是这样的……
  从海滩回来后我就像丢了魂似的,整日恍恍惚惚。我知道,我少女的心就这样轻轻的被你,被你们那个感人的故事叩开……
  五天后的黄昏,在你办公室楼下徘徊了许久后,我还是忍不住敲响了你的门。
  推开门,终于可以站在你面前时,我却又紧张得手足无措。我望着天花板笨拙地找着借口,一时间却找不出一个像样的。你把我引到沙发旁,陪我一同坐下。你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脸。这让我更加的不安。我后悔自己不该就这样素面朝天的来见你。就在我局促不安之际,我惊恐地发现眼泪从你的眼角静静淌下。你无限悲伤地说:十五年前,她也曾像我今天这样站在你面前。也就是从那天起,你决定一辈子对她好,因为,她肯为你放下一个富家公主的骄傲和矜持,勇敢的向你这个不名一文的穷小子表达出自己的爱。虽然从十五岁起你就喜欢上她,但你们间悬殊的地位却让你不得不把真实的情感深藏,你原本以为这一世她对于你不过是镜花水月。你说这世上最让人感动的莫过于一个少女放下尊严站在你面前羞答答的说“我爱你”。
  你悲凄的声音让我忧伤,凝固在面颊上的泪更让我的心隐隐作疼。长这么大从没有男人在我面前表现得这般脆弱。我冲动地想拥你入怀,给你我最温柔的爱怜。
  望着你,我在心中默默地拥抱着你,可奔腾欲出的泪却毫无保留的出卖了我。看着它们在我的眼中徘徊时,你轻轻地把我拥在怀里。我的泪就这样尽情的打湿了你的衣襟,这一幕,我憧憬了许多回。我多么希望我们就这样一直拥抱着,静静的,听着彼此的心跳。你身上那股淡淡古龙水的味道,像夏日雨后偶尔飘来的朦朦胧胧的花香,让人陶醉叫人迷离。我情不自禁的把脸轻轻的贴在你结实的胸脯上,幸福极了……当你的拥抱越来越紧,呼吸也越来越深时,我不敢抬头看你,却情不自禁的送上了自己的双唇。你滚烫的气息潮水般的袭来,我不可抑制的融化了……我的心中千万次的说着“不”,却连张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你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般残暴的撕咬着我时,我开始哭叫着哀求……你仿佛从梦中醒来,一下子又变得十分的温柔,轻轻地吻着我的泪,喃喃地唤着妻的名字,说着对不起……
  一切平息时,你颓然地坐在地上,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低声的哭泣。你的嘴里反反复复的说着对不起。你痛苦的自责让我明白:在你心里,今天,你最对不起的那个人不是我。
  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我一个人的错。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你的办公室,只记得那时,整栋写字楼空寂得叫人害怕。
  一个人恍惚地走在大街上,面对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我倔强的把泪咽回肚里。回到家才发现我的白裙子已被鲜血染红。我把它小心的收起,放在箱底,意识里是想将今天的痛永远的尘封起来。但从晚上起我就开始发烧,直到第二天下午。我不停的流着泪,不停的叫着你的名字。迷糊中我以为你曾来过,但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原来伤心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即使梦中,也无法摆脱。如无数的细针缓缓地刺进指尖,又好似万千利刃在心头肆虐。
  我拼命的做事,想在无尽的疲劳中找到片刻的解脱。但两个月后我连这个解脱也放弃了。我怀孕了,从昏迷中醒来时,同事告诉我的。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些新潮女性,我从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所以它让我觉得耻辱得难以在同事们面前抬头。我必须离开。
  这个城市对我原本就是陌生的,除了同事我没有亲人,朋友,所以,我只能一个人悄悄地去医院,将腹中这个可怜的孩子拿掉。对于我,她(他)来得太早了。
  我不是想要在你面前扮可怜,更不知道那天你也会陪妻子去那家医院复查。真的,离开你的办公室后我就没想过再找你。想不到命运之神却让我们再一次相遇。
  当我扶着墙艰难地走出产房时,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走廊里碰上你们。我的目光与你相对的那一刹那,我的泪还是不争气的“哗”的一声落了下来。你却慌乱地望向别处。你的这一下意识的举动再一次将我带进痛苦的深渊,我晕倒在你们面前。
  醒来时想不到坐在我床边的竟是你的妻子。她关切的目光让我内疚。她的确是个不错的女人,即使静静的坐在那里也能让人感到温暖。她告诉我你去帮我交医药费了,表情里流露出自豪与满足,这令我觉得分外的心寒。
  你像个好心肠的热心人那样嘘寒问暖的关心了我几句后就带着妻子离开了,看着你的背影渐渐的淡出我的视线时,我真想从窗口一跃而下。哀莫大于心死。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地死了。
  接连吊了两瓶葡萄糖后,走出医院时已是黄昏。无情的冬雨打在我的脸上,我感到刺骨的寒。就在我仰天叹息之际,你却在这时出现了。你冲过来紧紧的抱着我,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你的胸膛还是那样的温暖,这温暖正是我久违了的,尤其在这样的时刻,但,这一次,我选择了离开,因为我深深的知道,这里,没有我想要的爱。
  这一次,我没有流泪,推开你径直离去的那一刻,我心中已没有了爱。
  我以为,我的心,从此不会再因你而痛了。
  如果一切就这样结束多好!如果那之后你没有几次三番的找我多好!不能给予我真诚的爱,又何苦再伤多我一回。
  不清楚,到底是你的哪一次忏悔打动了我,总之,两个月后我又把自己交给了你。令我失望的是:当高潮来临的时候,你喊出的,还是她的名字。你说这是习惯,妻子是你今生第一个爱人,你的第一次性爱就是这样的,这些年你从没尝试着改变过,也不想改。
  我默然无语。
  我以为习惯的改变总是需要时间的。可,五年了,你,依然如昨。躺在你怀里时,我常常想,或许,你是爱我的。虽然,我知道,你只会在需要的时候,才来看我;虽然,每一次完事后你就匆匆离开;虽然,每一次离开前,你,总是小心的摘掉粘在你衣物上的,我的每一根毛发;虽然,有很多个虽然,但,我仍相信,你是爱我的。因为,我爱你,爱得可以忘记一切……
  你很少去顾及我的感受。在你我短暂的相聚里,你不厌其烦的说着你们的故事,好像,我永远只是你们浪漫爱情的崇拜者和学习者。后来,我渐渐明白,我只不过是你们爱情的一个补丁。一个刚好与你们爱情有着相似颜色的补丁。你很珍惜这块补丁。因为,它最适合你。
  你真的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你不俗的谈吐,把我的心,一次又一次的,捕获。曾经,我也想过离开你,每一次,你关上门,头也不回的离开我的屋子时,我总是下着这样的决心。但一想起你那忧郁的眼神,我的心就再一次屈服。
  对我,你从没有太多的承诺。惟一的承诺,就是:等有一天,中了彩票,你就可以用钱为妻打造一个令你满意的未来,让她可以过完衣食无忧的余生。然后你再名正言顺的娶我。其实我不止一次的说过我会和你一起照顾她,视她如亲姐妹,哪怕没有婚约,只要我们能天天在一起。可每一次都被你冰冷地拒绝了,你说这辈子你都不会让妻受到一丁点这样的伤害。不知是你对妻的这份爱打动了我,还是我对你的爱更加执着,我竟真的将希望寄托在彩票上。五年了,我像疯了一样的买彩票。天天梦着中大奖。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在无尽的失落失败中我渐渐麻木,一切成习惯。习惯你黄昏时来子夜前去,习惯你离去前一同仔细掸去粘在你衣物上的我的所有痕迹,也习惯了周围的流言蜚语。一个人躺在医院冰冷的床上时终于不再流泪,独自走过子夜城市寂寞的街时终于不再恐惧。不再计较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不再为情人节没人陪而流泪。习惯就这样简单的成了习惯。
  每一年的中秋节,你都会带妻子去海边赏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你一定是抱着妻子坐在海边看月亮。只是,不知你是否偶尔会想起我,想起,在另一个地方,同样,也在看着这轮明月的另外一个爱你的女人。在你回忆你们的甜蜜爱情时,不知是否偶尔会想起,在这天,在这个海滩上,你曾遇上另一个姑娘。她将自己最宝贵的青春全都给了你,五年来,无怨无悔。亦不知,这些年,你是否,也偶尔的把她放在心上,是否会偶尔的去想一想,此刻,她在做什么?她心里到底怎么想?
  算了吧!是该结束了!做了你五年的情人,现在才明白,就算再过五年,我,也还只不过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你所谓的理想,只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而已,这梦,人人都可以做。就算有一天真的中了彩票,我想,现在这种生活现状,你还是不愿意改变的。你想要的,是个甘愿一辈子默默无闻守在你背后的女人,对你不管不问,你也不需要对她负什么责任,就像我现在这样。
  你大约从没想过我会离开你,因为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现在这种生活现状,你其实不知有多么的满意。你常说我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人,遇上我是你前世修来的福。这或许是这些年来你对我唯一的一次赞许吧!
  对妻子的爱与承诺,才是你人生的全部。只是我今日方明。
  可又有谁能告诉我,前世我到底是谁?我做了怎样的坏事?今生让我受了这么多的惩罚。我不是只做善事的菩萨,我是人,一个普通的小女人。我渴望像其他女人那样过那种平淡却有依恋的生活。我渴望这世上也能有个人,像你爱妻子那样的爱我。三十岁了,我不能再等你了,我有限的青春将尽了。我不能就这样跟你不明不白地耗下去了。我得为自己的将来做点打算了。
  你是我的初恋,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也许将来我也会有爱人,真的会有个很爱我的丈夫,不知做爱时我会不会叫你的名字。我想,我一定不会的。因为,在我接纳他之前,我一定会努力的把你全忘掉,哪怕是用十年八年的时间。
  我想,我还是今夜就走吧!我担心,明早你出现在我的床前时,我会不争气的像个可怜的怨妇似的向你哭诉,然后等着你把我拥入怀里,痛快的哭上一回后生活又回到从前。不!我一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种生活让人讨厌!我要离开这里!离开你!离开你的在我耳边无数次歌颂的伟大爱情!
  就这样别了吧!没有眼泪,没有拥抱,我只想一个人悄悄地走。明天,太阳升起时,这五年的情感已成为过去。
  你送我的那些手饰,我一件也不想带走。我实在不知道,到底,哪一件,不是你妻子曾经戴过的,她给我的记忆已够多了。在我还相信彩票的时候,这些东西曾是我梳妆台上的珍宝。每一件你都能说出你与妻的一段故事,那时,我常会为你们的故事感动得落泪,也为你能将这样宝贵的东西送给我而自豪。我渴望我能延续这些故事,将这美好继续谱写下去。如今,它不再重要了,如数的全部还给你。我始终不是天使,我给不了你理想爱情的完美结局。
  五年了,这屋中竟没有多少东西是我想带走的。索性就全部留给你吧,送人也好丢掉也罢,你拿主意了。整理行李的时候,又看到了当年的那条白裙子。五年了,那血迹还是那样的鲜艳,像一朵盛开的红牡丹。捧着裙子,我的心再一次撕裂般的痛,看着眼泪落在那血迹上后又慢慢的向四周散开,我的心中有了隐隐的恨。这是五年来的第一次。但它如昙花般只匆匆的一现。既然,是要离开了,就索性连恨也不要了吧!这条裙子是我唯一想带走和要带走的,反正你也从没珍惜过。
  我不想哭,这五年来,眼泪也差不多流尽了。其实,认识了你我就没有快乐过。
  我说过我不想哭的,但关上门的一刹那,我的泪还是掉了下来。我的初恋就这样苦涩地结束了,五年的情感,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就这样永远的被关在了这间流尽了我毕生眼泪,我用心筑起的爱巢里。
  桌上那几个字是我想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今夜,请让我一个人离开。
  我不知明天你来这里,看到这几个字时会是怎样的感受,相信你也会难过的。毕竟,这世上,不会再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傻姑娘,肯花这么多时间,去认真的扮演着你爱情的补丁。
  若我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能博得你一滴宝贵的泪,我也知足了……
  我会带着这窗外的月光上路的,希望,这里面能有你对我的一点点祝福。
  明天会更好的,这是你常说的。这世界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彩票还在卖,只要有两块钱你就可以买一个百万富翁的希望。
  改变的是我,我不再做为彩票而等爱的女人。不再是谁的情妇。
  改变的是你,这世上最爱你,最包容你的那个人,她已不在了……
  你或许会后悔,或许会忧伤,或许会根本的无所谓,但这一切对我都已不重要了。
  如果真的有前世来生的话,不管前世我是什么,来生就算做猫做狗也不做别人的情妇,这五年来受的伤足够我用一生的时间去疗治了。
  走出那间屋子才明白:情妇其实不过是围城里的男人寂寞无聊时随手种在城墙外的一棵草,种它养它只因它与墙内的花不同,更没有花那么多的要求,天生天养,自在随意。我就是你城墙外的那棵草,在你必经的路旁边苦苦地守候了你五年。春天时淡妆浓抹的向你招手,秋天里一身凋零的向你诉说,你看到,你听到了吗?你知道我拒绝了多少鸟的追求吗?为了你,我选择留在这阴暗的角落里,春去春又回,花落花又开。我的热情终于不再了。这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让我无法保留春天的温度。所以我想跟风去流浪。没有什么特定的方向,只是随风去吧!也许我会在某个农夫的小院里落脚,只要他能把我当成一朵花,哪怕只是普通的随处可见的小喇叭花。
  今夜我要一个人静静地离开,绝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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