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英雄的伟岸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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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山中学第12班全体师生合影(1937年)(第三排左六刘贯一)

  老人们纷纷回忆:“他中等偏上的身材,挺魁梧。”“是长脸儿,光头,当时在村里是教书先生,经常教我们唱抗日歌曲……”畫家根据老人们的描述,经过反复修改,终于绘出一张烈士的画像。拿着画像再找老人们辨认,他们共同的感觉是:形似神不似。我们尽了很大努力,结果似乎并不理想。
  2009年9月23日下午,一筹莫展的我们激动地得知刘贯一在盐山中学的同班同学还有一位健在,便立即驱车赶往盐山县城,见到了在盐山县东街住着的90高龄的老中医王冠玉。老人回忆说:“刘保恕(刘贯一的原名)上学时成绩非常优秀,每次考试总是名列前茅,他不但左右手能同时拨打算盘,还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他英语特别好,有时开玩笑,叫我王冠fish(鱼)。他年龄比我大,比我成熟,经常看一些进步书籍,还悄悄地推荐给我们传看。”王冠玉还回忆了学校师生开展抗日活动的情况。但王冠玉那里没有保存任何学生时代的照片。
  我们请王冠玉老人介绍同班其他同学的情况,期望能从中得到刘贯一烈士的一些新线索。老人又提到两位同学,一位是旧城镇大郭庄村的张联恕,一位是旧城镇大堤柳庄的李泽波。虽说他们都牺牲或去世了,但我们仍然期望能有意想不到的新发现。
  随后,我们相继得到消息,张联恕在1939年的一次战斗中光荣牺牲;李泽波老人也已去世。这一冰冷的消息并未阻断我们探寻的脚步,因为他们的后人都还在,也许有价值的线索存在。2009年10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我们找到了李泽波先生的儿子——黄骅中学退休教师李孝良先生。
  在交谈中,我们偶然发现桌子玻璃下面压着一些照片,原来这是当年老先生留下的。在山穷水尽之际,终于有了一个很重要的发现,寻得一张1937年盐山中学第12班毕业全体师生的合影照片。这个尺寸不大、泛黄得已经不好辨认的照片,却使我们如获至宝。这样一个重要的发现,不但了解了当年那个优秀学生群体的抗日情怀,更重要的是,作为这个群体中的杰出代表,刘贯一烈士的英雄形象,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


  在发现这张合影照片后,我们立即使用电脑数码技术处理并进行放大,再一次踏上了求证与探寻之路。2009年10月底,我们来到旧城镇大郭庄村这个当年黄骅市最早建立党支部之一的村子,看看能否通过张联恕后人了解一些线索。张联恕在1939年保卫韩村(现黄骅)的一次战斗中光荣牺牲,当时他的儿子刚刚出生,现在已年逾古稀。当看到我们手中的照片时,张联恕烈士之子泪流满面,说他也没有父亲的照片,没有见到父亲的样子,倒是希望我们能帮助找到他父亲的照片,了却夙愿。   带着无法辨认出各个烈士形象的遗憾,我们再一次来到盐山县城,找到了王冠玉老先生。老人仔细地辨认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两三个长得相近的人中,一会儿说这个像,一会儿说那个像,最终也难以确认。因为时代的久远,甚至连照片上有没有自己一时也说不清楚。
  我们将这张合影照片拿到西仙庄,找到当年与刘贯一烈士熟悉的老乡亲皮凤桐、刘家义、张金山、李德宾等几位老人辨认。在刘贯一牺牲时,他们也只不过十来岁,对刘贯一牺牲前带领群众闹革命的形象记忆深刻,但对照片上哪位是学生时代的刘贯一无法给出统一和肯定的答案。甚至我们请刘贯一闹革命时,刚嫁进刘家的堂嫂进行辨认,也依然难以确认照片的人物,这次认证依然没有新的进展和发现。
刘贯一

  按照市委要求,《铁骨英魂——刘贯一烈士生平事迹》在2010年清明节前出版。中共党史出版社的几位责任编辑,反复催促我们报送书稿。万事俱备,只欠照片。我们再三请求,争取到三天时间,兵分两路,再做一次努力。一路坐大巴车连夜赶到河南焦作,找到在刘贯一影响下走上革命道路的“姊妹连”成员王秀芳。
  来到河南焦作,王秀芳老人提起刘贯一,几次热泪盈眶,她哽咽着对我们讲:“当时我只有十几岁,常到几个近门家中做针线活,刘贯一同志给我们讲他在外地的见闻,讲抗日,讲民族解放,讲翻身做主。他性格老成持重,平时不爱多说话,但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稳重中透着平和亲切。刘贯一同志被捕后,‘还乡团’匪首劝他投降说:‘你有一肚子文化,又有能力,只要你脱离共产党,跟我们干,马上给你个官当。’他一口回绝,说‘我的文化是为穷苦百姓服务的,不是为法西斯办事的,死也不吃汉奸饭。’敌人把他脸上的肉都打掉了,露出了牙齿和骨头,但他始终不肯投降,最后被敌人残忍地活埋了。”辨认照片时,老人讲:“我只记得他身材很魁梧,两眼有神,走路风风火火的,这个个头高一点的,应该是(第三排左六)。”
  另外,我们编写组还查阅了大量刑事判决书,上世纪50年代国民党“还乡团”重要成员的口供,还有大量人员的证明。尤其是从“还乡团”重要骨干头目的口供中,充分印证了刘贯一烈士被捕后的英勇壮举和被杀背景,这些珍贵的大量史料,为我们还原了当年历史环境和氛围。虽然由于当年技术落后,没有发现相关历史照片资料,但从“还乡团”重要成员的招供书中,充分再现出一个28岁热血青年知识分子的英勇与壮烈!这是我们最大的收获。
  同时,我们另一路人马去了石家庄,请烈士的侄女刘秀贞辨认照片,并让她与王秀芳通了电话,对于照片的确认两位老人的意见不一致,我们只得抱憾而归。
  烈士的照片最终没能确认,《铁骨英魂——刘贯一烈士生平事迹》带着深深的遗憾出版了。


  2010年清明节,黄骅市委举行了缅怀革命先烈纪念活动暨《铁骨英魂》发放仪式。当烈士亲属来到刘贯一烈士的灵前,虔诚地献上这本书,望着只有一面党旗的灵位,我们想,如果能有一张烈士的照片该有多好!《铁骨英魂》出版发行后,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市委决定在建党89周年前再版,增加几篇书评文章,以进一步丰富该书的内容。刘贯一烈士照片的缺失仍然是我们最大的遗憾。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放弃努力。
  随后我们换了个思路,期望通过现代科学手段对照片进行鉴定并加以认定。我们将盐山中学的毕业照、烈士亲属的照片一同寄到中国刑事警察学院司法鉴定中心。专家的鉴定结果是“通过与烈士亲属照片的对比、分析,我们认为,如果烈士在毕业照上面,应该是第三排左数第六人。”这个结果和此前王秀芳等几位老人的辨认是一致的。但我们无法找到刘贯一烈士就在这张照片上的有力佐证。
  党史研究工作,坚持严肃、严谨、认真的态度,每一个细节、每一段文字、每一张照片要经得起时间和历史的检验。有时宁肯留下遗憾,也不能留下疑惑。绝不能凭推测、凭想象就贸然下结论,这是对历史的不负责。因此,当《铁骨英魂——刘贯一烈士生平事迹》再版时,依然没有烈士的照片。


  刘贯一烈士牺牲时,长子刘振山8岁,次子刘振起才6个月大,妻子赵恩丽为了躲避“还乡团”的追杀,拖着大的抱着小的,东躲西藏,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最艰难时沿街乞讨要饭,颠沛流离之中,烈士的照片、书信等遗物全部遗失。1959年,长年抱病的赵恩丽辞世。刘振山十几岁就到东北满洲里投奔伯父,1989年去世。刘振起在母亲去世后也到了满洲里,在哥嫂的资助下读书,后考入北京工业学院(现北京理工大学),后参军入伍,成长为一名共和国上将。
  2012年清明节,刘振起上将回家乡,专程到盐山县城看望父亲的同学王冠玉老人。当高大俊朗的刘振起将军出现在王冠玉老人面前的瞬间,老人十分激动,他眼睛一亮,似乎找回了当年学生时代的记忆,比照那张中学毕业照片,他十分肯定地指出照片中第三排左六就是老同学刘贯一,同时也认出了照片上的自己。他回忆说:“照毕业照都参加了,交不起钱的拿不到照片,我当时家里穷,没拿照片,所以没有这张照片。”
  王冠玉老人指认出刘贯一和他自己后,我们再一次将盐山中学毕业照片送到中国刑警学院,通过进一步的技术研究与分析,专家们得出一致结论:“毕业照上的王冠玉与他本人现在的照片支持为同一人。第三排左六中的人与刘贯一的亲属在相貌特征方面具有较高的相似度,其他人无相似特征。”
  通过现代技术得出的这一鉴定结论,有力地证明了王冠玉老人指认的可信度,也证明了刘贯一就在毕业照上面。至此,刘贯一烈士的照片最后得到了一致认定,至此,我们那颗为了还原烈士英雄形象的心愿得以实现。


  在编写《铁骨英魂——刘贯一烈士生平事迹》及求证烈士照片过程中,我们得到了许多人的热情支持。听说为烈士编书立传,军地许多机关部门和老领导、老同志都积极提供有益史料线索,有的当时没想起,过后又主动打电话来补充情况。故宫博物院、司法鉴定中心的专家,得知是为烈士修复遗物、鉴定照片,都非常积极主动,免费提供帮助。总政治部、军事科学院、国防大学、八路军山东根据地研究会等单位的领导和专家给予了大力支持。中国刑警学院几位教授在烈士照片的鉴定、复原等工作上,仔细比对论证,精益求精制作。这些,都让我们深受感动和教育。
  伟岸的背影牵动多少目光,英烈的精神激勵后人前行。为烈士认定照片的过程,是深切感受人民群众对革命先辈缅怀追思的过程,是我们全体征编人员受到深刻教育的过程。随着一页页尘封历史的仔细发掘和甄别,我们的心灵一次次得到洗礼,思想不断升华。
  我们深切感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事业是革命先辈用鲜血和生命缔造的,革命先辈的英勇精神也深深植根于人民群众心中,只要有益于人民,有益于我们党的事业,就会得到人民群众最广泛最热烈的支持。
  作为党史工作者,我们更要秉承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对任何史实细节都要反复考证,做到既对历史极端负责,又对后人极端负责。通过考证和挖掘刘贯一烈士的英雄事迹,进一步培育了我们积极热忱的工作激情、严谨认真的工作作风、科学细致的工作方法,对于我们下一步编纂好《黄骅英烈系列丛书》,让英烈的精神得到更好的继承和弘扬,必将起到积极和深远的影响。
(编辑 王世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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