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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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父亲只是送东西给女儿才进女儿的门:第一茬香椿,第一茬韭菜,自家地里的蔬菜……东西送到,立马回乡下。可自从母亲走后,父亲像是眼看着稀里哗啦就老得没了形样。不再利索,不再健谈,整日里就木木地坐着,各种病也乘虚而入将父亲捉弄得狼狈不堪。父亲独自待在老家,别说能不能按时把吃喝送进嘴里,单就他的安全,也叫人放心不下。
  决定让父亲进城跟我们一起生活,得看着他一日三餐到口,睡觉起床正常。为了我自己的心安,他必须跟我进城,也顾不上他多么离不开老家,离不开身边的熟人。
  在多少人都没有说服父亲进城的情况下,我板着脸声色俱厉地开了口:“要么进养老院,要么来我家,二选一,不允许独自待在老家!”我不解释,话也不多,只是传达自己的决定。
  父亲低着头,双手交叉,俩大拇指交流了很久,抬起头,说,去你那里。养老院,父亲是彻底拒绝的,养儿养女,把自家最后再送进养老院,对他来说就是羞辱。
  松了口气,只能这样强迫他了。我声音一大,脸色一难看,他就没有了坚持,乖乖就范,屡试不爽。就像我小时候玩耍时,母亲喊了多次都充耳不闻,可再疯再野再没过瘾,父亲黑着脸一出现,不等他开口,我就灰溜溜回家。
  曾经威严无比的父亲,莫非是在偿还亏欠我的“威严”?
  每天看着父亲,我的思想就抛锚了:
  二十年前独自抚养儿子,每天签完到上完早读,飞速溜回家提溜起一岁多的儿子,给他穿衣,让他吃早点,拿出玩具安顿好他,又匆匆赶往学校,在学校里还担心独自在家的他是否安全。
  二十年后接来老父亲,每天签完到处理好事情,买了早点,飞速溜回家招呼行动不便的老父亲起床,收拾,吃早点,喝药,又急急赶回学校,坐在办公室里还会担心他去卫生间时会不会出问题。
  不同的是,儿子昨天还不会系鞋带今天就会了,父亲昨天还知道扶起马桶垫今天就忘了;儿子昨天捉筷子还很别扭今天就好多了,父亲昨天吃饭还能看得过去今天就洒了一桌子……
  照顾孩子再辛苦总归越来越轻松,看着父亲是越来越不利索越来越难受,以致不忍直视。养老人哪比得上养孩子?眼前的父亲,让我很难受:饭桌上我让他吃哪样菜,他就夹一筷子,也不管能不能咬动,喜欢不喜欢吃。我一说,他立马去做。似乎不是吃饭,而是配合着我完成任务,为了让我心安。
  父亲也一定更别扭:他尽可能待在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不出来,也没有一点声响,除非上卫生间。他好像在努力做到讓我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怕添麻烦吧?更像个胆怯的理短的暂居客人。
  “父母家是儿女家,儿女家不是父母家”,突然想起这句话,满心悲凉。
  “老了,邋遢了。”这是父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他常在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时就很尴尬地补这么一句。
  饭菜掉在桌子上,他立马就想用袖子擦,眼尖手快的我总会在第一时间扯住他的胳膊,为了防止这招我就坐在他旁边吃饭。我知道他急于去擦是不好意思,在女儿面前的利索形象还得维持。
  他每次上完卫生间,我都必须收拾一下,以至于他自己都想不通,“咋活成这熊样了”。我就安慰他,就是神仙也不能倒着活,谁老了都一样。
  父亲看不惯现在的“熊样”是有原因的:
  年轻时的父亲是村里的能人,大锅饭时他是会计,土地承包到户他做起生意,偶尔种庄稼也是种啥啥丰收。我们家是全村第一个万元户,第一个盖起楼板房的,他一直做事干脆,说一不二。我们家的日子比乡邻们好得多,在大家吃不饱时我们家没吃过杂粮,在有些孩子因贫困辍学时我上学还资助同学。
  在我的记忆里,我家的门店是小镇第一个安装手摇电话的,也是第一个雇用员工的。父亲的客户遍及全国,以至于带动周围人形成了农贸一条街。
  父亲年轻时,压根没吃过药,也不休息。曾经的父亲,只手撑天;如今的父亲,对付不了筷子。曾经的父亲,以自己的智慧给我们创造了富裕生活;如今的父亲,事事离不开我们的照顾。
  风风火火无比干练的父亲,怎能接受眼前的自己?闲不住的他有时真的想给女儿帮忙啊,却忙活得自己手忙脚乱只是添乱。
  父亲在我家,很客气很小心,让人心疼。
  (杨子江摘自《老人春秋》/图 沐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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