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吧”与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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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0年代末,陈华是中国第一代搜索工程师,在北大读书时,他与他的师兄共同为母校开发了一款叫做天网的FTP搜索系统,这个系统的算法工程师后来成为李彦宏回国缔造百度的主要功臣,它的负责人刘建国是百度的第一任CTO,工程师雷鸣则是百度第一任技术总监。
  与所有性格单纯的工程师一样,陈华在年轻的时候对于技术有种真理般的崇拜,他的业余生活很少,那时,他相信算法,更相信有一天他会依靠算法致富。
  这和他后来面临的现实并不一样。
  2000年,陈华为一个叫做“红翻天”的公司开发了一款炒股软件。在那时,陈华是技术圈里少有的能拿到股票实时信息的人,他决定先人一步做一款自动炒股的“神器”,“这款机器可以根据股票在历史上某个时间点的参数信息分析股票变化,当下次出现同样的点时,它会告诉你应该几点几分按多少钱买入,几点几分按多少钱卖出。”陈华说。他按照自己发明的算法花了2万元炒股,结果血本无归。“我不相信算法失败了,”陈华说,“我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完善它。”
  2006年,陈华用算法做出了自己第一个获得了投资的网站酷讯。他利用在天网积累的FTP论文搜索技术,像拆分论文关键词、摘要、作者名称那样,将网上火车票的转让信息、出发到达城市、所在地点进行拆解,做了一个能帮人们在春运高峰找到火车票的网站,这个网站迅速获得了联创策源的第一笔投资。
  在当时,中国的互联网迎来了二次创业热潮,搜索是这次热潮中最大的神话,2005年百度上市,单日涨幅354%让它创下美国股市多项记录,所有人都沉浸在搜索的无限可能的喜悦里。
  陈华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李彦宏,他把“无所不能”的搜索从火车票延伸到了房屋租赁、飞机票、酒店预订甚至是招聘,他把酷讯定位为“生活搜索”,想要打造一个满足人类生活全方位需求的巨型生意。
  两年后,这种基于对算法盲目崇拜及对规模狂热追求的机械式扩张,被无情中止了。
  “酷讯是一个人越多越难用的网站。”陈华说。火车票与租房信息是一种稀缺资源,当用户很少时,你很容易在酷讯上找到你要的东西,但当用户越来越多,网上火车票的数目还是一样,找到它们就变得越来越难。“那个时候,酷讯出现很多问题,有人发现在东直门那里有他想要的火车票,当他跑了大半个北京到了东直门后,却发现火车票已经卖掉了。这让用户体验变得很差。”
  陈华原本认为自己有机会创造另一个百度,但他发现生活搜索实际上是一个在国内外都不存在的概念,它只存在于一个算法工程师的野心与无知里。
  2008年,中国互联网进入了一个新的寒冬。投资人对陈华失去了耐心,要求他辞职,换了一位新CEO。一年后,酷讯被卖给了TripAdviser这个外国网站。
  酷讯刚刚成立时,阿里巴巴曾经想花1亿元买下陈华的搜索团队。马云在当时付出很多努力以阻止百度爬虫进入淘宝网抓取数据。淘宝的收入很大程度上来自对商家搜索排名顺序的操控,如果人们习惯进淘宝的入口变成百度而不是淘宝,百度便拥有了在搜索结果里左右排名的权力,它可以轻松窃取原本属于淘宝的利润,马云必须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搜索团队。
  但当时,陈华一心想要成为百度,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阿里巴巴。当酷讯被投资人卖掉后,这成为了他最大的遗憾。陈华没有从这次创业中获得太多财富,更没能成为第二个李彦宏,离开酷讯后,他又找到马云加入了阿里巴巴,在他的团队成为了一个研发搜索的工程师。
  2010年,陈华离开了阿里巴巴,准备再次创业。这时他已经把有关算法和搜索的念头完全抛在脑后。
  他首先受到团购网站的鼓舞,尝试做了一款基于手机终端的团购应用,用户可以在上面看到朋友买了什么,然后跟随下单。但很快,陈华发现中国人还没有养成在手机上付费的习惯,像所有创业者一样,他只想做出爆发性的产品,于是他决定放弃。
  后来陈华曾在PC端做过一个优惠网站,但很快,他发现“PC端的流量在当时被百度等几大网站完全控制了,一开始,我的网站在百度排名很靠前的位置,但很快,它被人为地滞后了,你要用钱把属于你的流量买回来,这不公平。”陈华说。
  2012年5月31日,陈华在AppStore发布了适用于iPhone的产品唱吧,这是一款用了大量美化声音的代码让用户在唱歌时能够获得KTV效果的应用。
  为了能够在资本市场把这个故事讲得更好,陈华把唱吧比喻为声音里的Instagram,陈华称,“Instagram让普通人拍出好看的照片,而我们让普通人唱出好听的声音。”
  因为用户数量和影响力,有不少投资人对唱吧感兴趣。
  在最初他还想了一些营销的办法,唱吧上线前,陈华到中国传媒大学里找了十几个女生在上面唱歌。但上线的第二天,他就发现他不需要她们了,唱吧一出来就在AppStore的前五排名上待了3个月,这让他在运营上不需要花太多精力,“只要用户量足够大,我用一个算法就可以解决运营的问题,只要让美女和唱得好的人排在前面就行了。”陈华说。
  “在国外,手机KTV的玩法跟中国很不一样,它按照单曲付费下载,但付费下载在中国火不起来,唱首歌还要掏出几毛钱,这完全就是一个工具。”陈华说。他不想让唱吧仅仅是个唱歌工具,他把这个概念做大,他希望它能成为社交平台。
  为了提高人气,陈华模仿“陌陌”先开放了苹果的App,“买iPhone的人都比较有钱,大部分漂亮的人都用iPhone。”陈华说,他先让iPhone上富有、好看的女性进入唱吧,之后才把唱吧上传到了Android端。“Android版一上线,大量便宜的机器就都上来了,Android带来大量来看美女的粉丝。”
  除此之外,他相信自己比陌陌更早地想明白了唱吧的盈利模式,那就是比赛。
  陈华发明了一种打分机制,从唱吧上线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实行。演唱者会发现自己唱完每一句电脑都会给一个分数,唱完之后,系统还会告诉你击败了全国多少人。“在‘唱吧’唱歌不像在KTV,唱完马上有掌声。必须解决用户失落的问题。当告诉用户你击败了全国多少的人,本来他对唱歌没什么感觉,一看这个分数觉得‘太爽了,我原来这么厉害!’,会想要立刻分享到微博上和朋友们炫耀。”这是打分的意图。   唱吧里每天都有比赛。“中国的唱歌节目最强劲的一个是排行榜,一个是比赛,这两个功能必须要做好,用户很在意自己能不能曝光。但是曝光需要有一个方式,榜单和比赛就是最好的方式。”在唱吧,只有比赛的页面不是用App代码编写,而是用HTML代码,这让他的工作人员可以随时在服务端改变页面的结构、功能与造型,想到一个什么按键马上就可以添加,而无需经过App的上传和审核。
  在唱吧里,最火的用户拥有了5个QQ粉丝群,粉丝们每天在群里狂热地为自己喜爱的歌手拉票。这给了陈华巨大的希望。现在,他已经在唱吧开通了三四十个城市,这些城市每天都有比赛,接下来他还要让所有的二三线城市都有地区版。“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在‘唱吧’上办‘超女’,我们可以搞海选,50强,20强,10强,到时候粉丝投票用的鲜花要收费,粉丝们必须通过买花才能为偶像投票,‘唱吧’再通过卖花实现盈利。”
  超女在2005年的短信收入是3000万元,这是陈华的“灵感”来源。虽然实际上,超女不仅仅用歌声吸引粉丝花钱,它还依靠湖南卫视讲故事的能力与评委的煽情,而这些都是在一款手机应用上难以实现的。
  不过,唱吧是中国近半年内最热门的移动互联网新产品,人们对它的评论中虽然夹杂着一些“不看好”,终究还是“成功”二字的声音最响亮。陈华暂时有条件这样满怀憧憬地表达一下。
  2006年,陈华的酷讯起步于清华大学附近一个叫做华清嘉园的小区,当时在那里创业的还有现在美丽说的徐易容、美团网的王兴等等,他们是一群典型的技术男,热衷技术与概念,但销售和市场,完全是他们的短板。后来王兴的人人网、徐易容的抓虾与陈华的酷讯一样,在赚得吆喝之后却没能避免因找不到商业模式被卖掉的命运,这让他们在2010之后的创业潮中又不得不重出江湖。
  陈华说:“现在这个市场太血腥了,创业的人太多,就要看你的执行力,你的经验,你不要犯错误,你能不能在市场上喊得更大声一点。这时候,二次创业的人,明显优势就出来了。”
  陈华在刚刚从阿里巴巴辞职之后,发了一条微博:“刚刚办完离职手续,正式离开阿里巴巴,开始我的第二次创业之路。”马上就有VC打电话给他,问他要不要钱。
  陈华最终接受了蓝驰创投的投资,它的投资总监朱天宇也给二次创业的徐易容投了一笔钱。
  陈华的孩子不久前刚刚诞生,当谈到奋斗的动力与希望时,他几乎把一切都归结为这个孩子。“我们这一代人创业的目的就是为了生存,光是这个问题就把你的选择锁住了,你只能做在今天最能赚钱的事情,不可能做一个你最喜欢的事情。”陈华说。
  “我们这一代人都在拼命地做原始积累。但是,我儿子的成长过程中已经不会那么缺钱了,他会想做一些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我觉得这样才能产生创新,才会产生伟大的公司。”
  陈华很难理解公司里的90后。“我们给的工资很低,也就两三千元钱,但他们每天很开心,家里也不缺钱。忽然有一天他们会说,过两天我准备买辆车,买个20多万元的,你们说哪个车好?我们就都疯掉了!想买房了,家里帮他买的。这些年轻人的心态已经不一样了,他来到我这里,说这个挺好玩的,我喜欢玩这个,能学到东西。他们在心态上已经跟我们发生变化了。”
  在小时候,他最喜欢的东西是机器人。最近微博上一个叫斯密斯的美国富豪又激起了他这个梦想。
  “斯密斯之前和我一样也做了很多创业公司,这些公司就是为了赚钱,赚了上亿元之后,他说我的梦想就是上太空。那行!他组建了一个公司,从美国太空署直接挖工程师,按照他梦想里的模型去做太空飞船,最后,美国的航天飞机技术衰退,政府已经做不出任何东西了,但斯密斯却以个人的力量做出了这个伟大的东西,这就是创新,他有梦想。”陈华说。
  “以后有钱了,我要做战争机器人。到时候打仗完全不需要人,一个机器人冲过去,全都拿着枪炮,反应速度比人快多了,瞄准都不需要,直接快速定位,识别你是敌还是友,一枪就打出去了,可能一两秒都不到,对方根本没有反抗能力。”陈华开心地说:“这种机器人做不出来吗?很容易,按照我们今天对计算机的理解,对机械的理解,我觉得做得出来。而且我还得找一个不会被政府管制的地方,才能做这件事情,但也可以不在地球上玩,让它们到太空上去打!”他把手举到了半空中兴奋地比划。
  唱吧对陈华来说显然是一个现实的产物,虽然它还没有为他带来任何实质的财富。
  与所有把目光瞄向了二三线城市消费群体的互联网商人一样,陈华只关心结果,他喜欢把自己的雄心壮志分享给别人,哪怕它们听起来是庸俗的,但只要这些想法能够带给他成功。
  唱吧前几天上线了“合唱”功能,陈华喜欢每天在评论里看各种“八卦”。
  “我们用户的使用率非常高,他们在这里可以每天看到从没见过的美女。你可以关注她,可以表达爱意,甚至你可以跟她交个朋友。合唱功能出来之后,我发现一不小心促成了很多情侣。两个人唱唱情歌,就觉得要不见见面,见面之后干嘛我就不知道了,唱歌表达情意的能力远远超乎常规。”
  当谈到自己的产品观时,陈华说:“你有没有发现中国产品的竞争力比国外强很多?因为中国是一个非常血腥恶劣的环境,每个人都在拼命地赶自己的产品,否则你就会死掉。ICQ、MSN死了,但QQ活了,我认为中国的产品经理在很多的地方都已经被逼急了,我们要不断地改进!改进!改进!”
  陈华的一切动作都与这三个动词拥有同样的力度与节奏,衣着朴素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城市的公务员,交谈时,他喜欢快速说完自己的想法,然后摆出一个生硬的笑脸作为结束。
  他并非没有追击者,AppStore里有超过10款与唱吧非常近似的iPhone应用,而在PC终端,李学凌的YY已经相当娴熟地掌握了KTV和网络社区结合的盈利模式,虽然他还没有把这种优势成功带入自己刚刚开发的手机客户端——许多手机应用都企图用社区赚钱,可是手机应用有很多天然的功能局限,社区化起来并不容易,因此至今没有赚到钱的。
  陈华也在指望着社区赚钱,他知道中国人还没有建立为工具和版权付费的习惯,而依靠社区做大流量是在资本市场套现的最好方法。为了让唱吧的社区显得更热闹,他在下意识地制造更多的概念引入唱吧,和他对酷讯做的一样,让它变得庞大。   好在唱吧现在还保持着第一名的位置。另一个让他感觉舒服一些的是,“我们找到了一个非常开心的行业,”他满足地说,“以前做团购电商网站的时候,你发现每个人都苦哈哈地过日子,但我现在去跟唱片公司谈合作,他们每个人都很开心,天天在玩。”
  刚开始做唱吧的时候,陈华担心自己在音乐行业没有人脉,但他很快发现音乐行业的人非常好沟通,“我很容易就找到各大公司的CEO,直接见到它们的高层,这个行业的人有个特点就是他们比较简单。”陈华说。“这就像IT民工和明星的区别,互联网行业天天加班,唱片公司老板每天有豪华车,豪华房子,打扮很高雅,他们赚钱简单,生产东西卖就好了,两三个人的工作室可以很开心。但我们不同,我们要不停地想办法,找商业模式,赚足够多的钱,考虑未来能不能上市。”陈华说。“不过他们赚不了大钱,我能赚大钱,他们可能有个一两亿买个别墅就挺高兴。但想搞个几亿,就不要想了!”说到这里,坐在办公室里的他笑了起来。与中国大部分创业者的办公室一样,这个办公室的四周充斥着一种临时与匆忙的气息,在陈华脚下的是一块还没有来得及配上地板砖的毛胚水泥地,他的办公桌上除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外空空如也。
  这次创业,陈华没有把办公地点选在华清嘉园所在的五道口,而是选在北京东边靠近三元桥的地方。“那边太拥挤了!人挤人会让你觉得很烦躁,你不可能在那里把大脑清空去想任何事情。”陈华说。“在五道口的好处是你可以很便宜地招到很多大学生,但开发移动互联网产品不需要很多员工,我觉得海淀已经冒着一股土气,不像这里所有的建筑都是新的,很酷,很漂亮,也很干净,它让我放松。”
  这已经是摄影师第二次为他拍照,为了营造出陈华与唱吧在喧闹都市中的场景,他希望陈华在周五的晚高峰,站在写字楼前东三环马路的一个车水马龙的岔口处接受拍摄。
  “还真是越搞越大了!”陈华对这个想法有些怀疑,但他还是快步走到一个堆满各种麦克风的架子上,毫不犹豫地从这堆麦克风中选出了金黄色的那支。接下来,他要把这些具有降噪功能的麦克卖给唱吧的狂热用户。
  下楼时,正逢下班高峰。在电梯前等了一会之后,陈华明显不耐烦了,“走楼梯!”他发出命令,转过身带着我们大步迈向了楼梯间。
  在三元桥附近的马路上,摄影师支起灯箱,他让陈华站在了辅路与主路之间的一个行人岛上。晚高峰密集的车流贴着他的身体两侧缓慢行驶,陈华一手拿着iPhone4S,一手握着那支金黄色的麦克,将左腿迈向前方,身体前倾,做出向前跃进的姿势,就像一名在台上为观众做汇报演出的小学生,嘴里不断笑着发出“啦啦啦”的声音。那些坐在来往车辆上的人惊讶地发现了这个戏剧化的场景,他们看着陈华夸张与忘我的姿态,笑着、指戳着。
  但此刻,陈华无疑是真诚与心无旁鹜的,按照摄影师的要求,他在努力地想象自己是一个唱吧的用户,正拿着手机开心歌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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