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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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年前,农民收成以后还要上交一定的粮食给国家,叫做交“公粮”,每年的农忙时节,是粮所收公粮最忙的时节。这年暑假农忙,一个堂叔公知道村里粮所要招一个临时煮饭的人,堂叔公跟粮所负责人很熟,也知道我家的困难情况,就介绍我去,时间为一个半月。
  那时我才17岁,家中梯子凳儿似的排着5个小孩,我是家里的长女。家里很穷,每逢开学,妈妈都要东挪西借,才凑够我们几个的学费。
  粮所在职人员一共6人,全部是男的。虽然人不多,但真正做合他们胃口的饭菜很难,而对于17岁的我来说更难。“开弓没有回头箭”,就冲那一个半月的工资够我一学期的学费,再难我也要硬着头皮上。
  “万事开头难”,刚开始几天,我煮的饭不是水放多了就是水放少了,炒的菜也不好吃,觉得做饭困难重重,好在他们都体谅我年纪小,不但不责怪我,还劝我不要急,慢慢会越做越好的。
  他们6个男人中,有5个人都是结了婚的,只有一个18岁的小伙子,名叫温培堂,他中等个头,笑起来牙齿很白。他爸在另外一个粮所做负责人,去年他初中一毕业,他爸就通过关系把他弄进了这间粮所做职工。这些都是后来我和温培堂熟了以后他告诉我的。
  在粮所做了一个半月,幸亏遇见了和我年龄相仿的温培堂,他帮了我很多忙。刚开始,见我不会煮饭,他就手把手教我炒菜煮饭,慢慢地,通过努力,我煮的饭香喷喷的,炒的菜也越来越好吃。他们对我赞不绝口,也对我很好,经常买了水果或者好吃的都会留一份给我。我很感激他们在我“蹒跚学步”时没有为难我。只要有空,我就帮他们6个人洗蚊帐和被子之类的,我还把我妈做的土特产拿到粮所给他们吃。我们相处得很融洽。
  粮所离我家近,走路半个小时就到了。每天吃完晚饭我就回家,第二天早上八点半才去粮所上班。我去到以后,先到几里地外的水井挑水,把粮所的两个水缸装满。再把炉火生旺,那时候烧煤炉,晚上如果不换煤球的话,第二天早上煤炉就自动会熄火,我就要费很大的劲才能重新点火烧旺炉子,这是件很麻烦的事,要弄很长时间。那时温培堂每天晚上坚持起两三次床换煤球。对于一个18岁的小伙子,这正是贪睡的年龄,他这样做难能可贵,为的是早上我不用重新起火生炉子。我得知后,感激之情,不胜言表。
  有几次我睡过了头,到八点半才急急忙忙赶过去,温培堂看到我还没有来,就骑着自行车到半路来接我,面对他,感激的话不知从何说起,一种纯真美好的情感犹如涓涓细流在我心田流淌。
  我很喜欢文学,17岁那年,我已经在县的《琴江文艺》杂志上发表了《故土飞虹》和《忘不了妈妈的情和爱》两篇习作。在粮所,每天做好饭以后,只要没有其他的事做,我就静静地坐在一角看书、做笔记。有一天下午,因为看一本精彩的小说而忘记时间,以至天渐渐黑了下来,下起了雨都不知道。“勤,该回家了。”哦,是温培堂。“看你那痴迷劲,我就知道你很喜欢文学,我在《琴江文艺》杂志上看过你的作品,你的文笔很优美,思路比较广,文学功底厚。只要你肯努力,相信你会有成就的。这里有我从报上剪下来的好文章,你拿去阅读,会对你有帮助的。”说完,他把一叠剪报放到我的面前。望着温培堂那微笑的脸,一股暖流立即涌遍全身,原来他一直在关心我,多好的人呀!
  在频繁的接触中,我明白:他的内心活动是极为深沉、丰富的。
  我在粮所做事差不多一个月时,开始发现温培堂看我的眼神很特别,经常是我的身影走到哪里,他的目光就跟到哪里,而我在发辫上的细微变化,也能招来他目不转睛的神情。他热辣辣的眼神有时真让我受不了。我装着和他疏远,尽量回避他。聪明的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只要有空闲,就主动跟着我,我摘菜,他也争着摘菜;我挑水,他也要跟着挑水。
  这年的八月下旬,粮所不再那么忙了。这天,其他人都出去吃饭了,只剩下我和温培堂在吃午饭,外面下着滂沱大雨,温培堂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说:“勤,如果有人说我们正在谈恋爱,你说怎么办?”我知道他这是在试探我,我故意漫不经心,而且眼睛不看他:“随便人家怎么说,谣言不等于事实,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接着说:“你肯和我好吗?”我不置可否地回答:“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好吗?”只见他默默地走开,显得很失望。
  之后,有几次只有我和他独处的时候,他都邀我晚上去镇上看电影,他真诚的目光和真诚的话语,促使我的意志差点软化,但我都婉言推辞了。之后,我尽量避开和他单独相处。
  有一天下午我要回家,温培堂突然塞给我一封信,我回到家拆开看,才知是他写给我的情信:
  勤:
  你来粮所已一个多月,我慢慢地喜欢上你,我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你了。在睡梦中常梦见你。你善良美丽,勤奋好学,你对文学的痴迷劲,让我好感动。你每天来粮所,不管你的身影走到哪里,我的目光就会追随到哪里,你的一个眼神,都能给我回味无穷;你的每一句话,都能让我细细品味。随着接触的增多,了解的深入,感情的交融,萌发了我心底的情感。可是我不让任何人知道我内心深藏的秘密。但我已经向你暗示过几次我对你的爱,可你无动于衷,我好伤心和痛苦。我知道你还要读书,也知道你家的情况,只要你能接受我的爱,我愿意供你读书,哪怕5年、8年我都可以等。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你就要离开粮所回学校读书了,分别之际,说不出多少如泉的知心话,诉不完无数绵绵的离别之情,恨不得化作鸿雁天天飞到你身边。
  希望你能接受我的爱情!
  等你的回信!
  培堂书
  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对我真动了感情。可是,我能接受吗?我才17岁,我还想读书,我深深知道:“知识改变命运,读书成就未来。”那时的我,看到在田间辛勤劳作和在灯下熬夜织布的母亲,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拼搏考上高一级学校。
  我不想过早谈恋爱,要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来。于是,我未回一个字给他。
  那几天,他很难过很懊恼,一副颓丧的样子,饭也不怎么吃。有时有人叫他去结账,他也不理。见到他真的动了感情,我很同情他,但还是硬着心肠不给他回信。
  一个半月很快就过去了,我马上要离开粮所了,温培堂送了一本很大的相册给我,我没有收下,还给了他。我回到了学校读书,第二年考上了市一所中专学校。
  我走后不久,听说温培堂很长一段时间情绪都很低落,工作经常出错,后来就辞职去深圳打工了。听人家说他不想继续留在这个伤心地,因为我太绝情了,给他造成了难以愈合的心灵创伤。
  过后几年,我中专毕业参加工作。后来我结婚了,才知道即使不能和温培堂谈婚论嫁,但也要处理好这段感情。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有人爱慕自己更美好的事情呀!爱情,原本就是一个过程,一段美丽,一场好梦。那是一段纯真的美好情感。多少次,我曾探究温培堂的心灵轨迹:那时写信是出自对异性的渴求,是对友谊的呼唤,抑或是寂寞时的一种精神寄托……然而,无可置疑的是,这种纯洁、朦胧的感情却被我扼杀掉了。我伤害了一个善良男孩的心。
  经过那么多年,我深深地内疚,我错了,完全错了。
  怎么办?解释一下吗?对,一定要找个机会向温培堂道个歉。
  今天,我就借这篇文章向温培堂道歉吧。请他多多原谅,原谅我在粮所做事的那一年,原谅我年少无知——那时我才17岁!
  
  责 编:谢荔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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