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家宅了两年，妈妈说：“这都怪他爸，办事拖拉，两年了都没帮儿子找到工作。”儿子挑衅地看着爸爸说：“我的工作都是你给耽误的！”爸爸很委屈：“我这不是一直在想办法吗？我也要去求人，你们要等一等。”“等！等！等！我们都等两年了，也没有一点点进展！儿子的事你到底有没有放在心上？”妈妈的情绪很激动。儿子也跟着指责：“你的谎话一个接一个，谁能相信你？”
　　因为儿子的工作问题，这一家子每天都是硝烟弥漫，每个人都说对方有心理问题，于是，大家互相挟持着来看心理医生。
　　谁是问题男孩？
　　观望了他们打嘴战的情景，我说：“你们家有个问题男孩。”
　　妈妈马上叫起来：“我就说儿子有问题！这都是他爸给逼的！”她对丈夫说：“如果儿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和你拼了！”
　　儿子也叫起来：“我正常得很！我本来说要出去打工，是你们把我骗回来的，你们没那个能耐，就别逞能！”
　　爸爸低下头，默默无语。我说：“你们误解了，你们家真正的问题男孩是——爸爸。”
　　“啊！”大家都觉得非常惊讶。
　　我对妈妈说：“你是不是认为你丈夫浑身是毛病，做事不稳重，不顾家，不会赚钱，没有责任感，不会和孩子沟通，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妈妈说：“这是事实！”
　　“是的，他就是你眼中的问题男孩，你是家长，你好像永远是正确的，他好像永远是错误的。”
　　妈妈点点头：“是这样的，是他对不起我们。”
　　我说：“最可怕的是，儿子也和你站在一起，将爸爸当作问题男孩对待，对爸爸满是挑剔和指责。”
　　爸爸说：“他们母子俩一起攻击我，我根本没有说话的分儿，只好以加班为由逃到单位。
　　听了这话，妈妈马上跳起来：“你加班原来都是假的，你不顾家，不管孩子，只顾个人逍遥，你还有没有责任感？”
　　每个人都是受伤者
　　这一家人在一起，总是争吵，我决定和他们单独沟通。
　　我问爸爸：“妻子和儿子将你当作问题男孩，你为什么不抗议？”他低下头：“因为我有错，我对不起他们。”他告诉我，八年前，他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外恋。“儿子知道吗？”“知道！”“谁告诉他的？”“他妈妈！她还向所有的亲友倾诉，周围的人都指责我，弄得我抬不起头。”“你怎么看这件事？”“我知道我错了，但是，她这样孤立我，让我很烦，好像要置我于死地，但我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我看到了他脸上的愤怒和无奈。
　　我和妈妈交流。我问她，为什么对丈夫有那么大的怨气？她说：“为了支持他工作，我辞职后全心全意带孩子，做家务，没想到，他却昧着良心和别的女人勾搭上了。我和儿子原谅了他，接纳他回到家庭，但是他对我仍然很冷漠，好像是我欠他的，而不是他欠我的。”妈妈说着说着就哽咽了，非常伤心的神情。我说：“你向亲友倾诉他的过错时，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她说：“他根本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大家都来给他施加压力，他才会反省。”“他现在反省了吗？”“不知道。也许还没有，因为他从来没有向我道歉。”
　　和儿子交谈，他说：“我烦死了，这个家整天吵吵闹闹的，我觉得好像生活在地狱中。”我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出去找工作，一定要指望父亲呢？”他说：“是我妈让我回来的，她说我在身边，她才会有生活下去的希望。我妈很可怜，她下岗了，没有工作，没有朋友，我爸也不理他，我在家就能帮帮她。”“你帮她，有效吗？”“有效！妈妈有了同盟军，气势就强了。”不过，他说，每次掺和他们吵架后，他就会头痛好一阵子。他还告诉我，他并不是真的赞同妈妈，“她喜欢歪曲事实，比如，明明是因为单位改制而下岗，但她总是说为了家庭而辞职。有时候，爸爸没做错什么，她也要强词夺理，我很讨厌她这一点。”
　　在这个家庭里，每个人都是受伤者，可是他们看到的只是自己的伤，并将自己的伤转嫁到别人身上，让别人受到更大的伤害。比如，妻子有委屈，她将儿子和周围的人都拉进来，一起攻击丈夫，在气势上孤立他；丈夫有委屈，他以不作为抗议，让妻子抓狂；儿子有委屈，却和母亲发出同样的声音，以家长的姿态指责父亲。
　　同时，为了避免受到更多的伤害，他们也在兜圈子，妻子避开丈夫的婚外恋对自己的伤害，拿儿子的工作说事；丈夫避开内心对妻子到处倾诉的愤怒，以沉默和迁就来敷衍她；儿子回避内心的无奈与分裂，被迫顺应母亲……
　　各就各位
　　夫妻俩承认，婚外恋那件事，虽然过去八年了，但一直像块石头堵在心头。妻子想要的是丈夫诚恳的道歉：你伤害了我，就应该有个说法；丈夫想要的是她真正的原谅：我做错了一件事，难道就要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吗？
　　妻子当然愿意原谅，丈夫也愿意和解，但他们需要面对面的坦诚沟通。夫妻应是彼此支撑的重要力量，可是他们都缺位了。妻子可以发泄内心的怨气，毕竟丈夫做错了事，她有声讨的权利，这样才能保持一种情感平衡。丈夫可以表达自己的不满：要让我从错误里走出来，你首先要给我机会啊！你如果老是抢占道德制高点，将我踩在脚下，我怎能和你平等对话？
　　我请他们单独沟通，并强调一点，一个人说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必须听，不能抢话。我希望他们都能耐心地听听对方的心声。
　　半个小时后，我再进去，夫妻俩的表情都轻松了许多。
　　我说：“解决你们夫妻之间的矛盾，当前最重要的就是解放儿子。他已经长大，需要自己的空间，而不是被你们的纠葛裹住手脚。他经常掺和你们的战争，表面上，他的态度很明确，支持妈妈，反对爸爸，其实他很矛盾，两边都是深爱的亲人，他怎么做都是错，这种纠结无处释放，只好以头痛的形式表现出来。”
　　妈妈终于明白，她给儿子施加的压力、造成的伤害，远比丈夫那段婚外恋对儿子的影响要大得多。她也承认，将儿子从外地拉回来，有些自私。“觉得自己太孤独，希望他在身边陪着我，也希望给他爸施加一些压力，如果他不能给儿子找到工作，就说明他无能，对不起我们母子。”
　　我告诉夫妻俩：“夫妻之间的事，还是由你们自己解决吧。孩子瘦弱的肩膀无力承担成人世界的烦扰，对他来说，做出任何一种评判，都是一种心的分裂。”
　　很多家庭矛盾的实质是夫妻矛盾，夫妻之间为了回避情感纠葛，往往拿孩子说事，孩子被迫搅和到成人世界中，会造成其心理压力过大，出现很多心理问题。家庭有其固定的心理结构，夫妻是站在一起的底边，是家庭最有力的支撑，孩子在另一条边上，需要不断成长，向外延伸。每个人找准自己的位置，各就各位，不错位，不缺位，不越位，家庭才能和谐。
　　编辑 钟健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