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辞与玄理:欧阳江河的诗风与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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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作为一位当代著名诗人,欧阳江河对于中国当代诗歌的独特贡献可以说有以下几点:第一,他对人的存在意义和悲剧性内涵的思考在20世纪90年代诗歌创作中有了持续而深入的发展,引起了许多诗人的共鸣。第二,诗歌修辞技巧和装饰性在叙述中的独到运用,以及以玄理入诗、以玄学思辨来拓展诗歌表现手法的做法,开拓了诗歌表现的领域。此外,欧阳江河与整个中国现代诗歌启蒙传统的接续,也值得关注。
  关键词:欧阳江河 修辞 玄理 中国当代诗歌
  一、引言
  “朦胧诗”以其叛逆的精神,打破了当时现实主义创作原则一统诗坛的局面,为诗歌注入了新的生命力,同时也给新时期文学带来了一次意义深远的变革。“朦胧派”诗人在诗作中以现实意识思考人的本质,肯定人的自我价值和尊严,注重创作主体内心情感的抒发,在艺术上大量运用隐喻、暗示、通感等手法,丰富了诗的内涵,增强了诗歌的想象空间。“朦胧诗”并没有形成统一的组织形式,也未曾发表宣言,却以各自独立又呈现出共性的艺术主张和创作实绩,构成了一个“崛起的诗群”。欧阳江河作为“朦胧派”诗人,经历了20世纪80年代先锋诗潮的如火如荼,也经历了之后中国诗坛的万马齐喑。他能够在群星璀璨的先锋诗坛享有一块立足之地,是因为其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而这些独到之处又恰恰成了推动诗歌运动走向高潮的合力中的一支。
  本文拟从当前学界对于欧阳江河诗歌的独特意味的研究入手,对欧阳江河的诗歌和手法进行具体分析,谈一谈欧阳江河在中国当代诗坛的独特贡献。
  二、“反词”修辞
  根据刘旭俊先生的研究,“反词”修辞算得上是欧阳江河在诗歌创作中最具标志性、代表性,也是对现代诗贡献最大的写作手法了。a关于欧诗中“反词”的说法,最早源于诗人本人的一句“从反词去理解词”,而他也对“反词”的效用进行了具体描述:“一个词与它的反词的对立是相对的,存在着一定的可变性,词语与经验中的异质成分相互调解、彼此转换,从而在这种辩证关系中实现了升华。”他认为,词语都是可拆分的,并且蕴含着异性质的语义成分。可见,所谓“反词”,不仅可以是意思相反的一组反义词,也可以是一组意思相对而不构成反义的词语。总之,“反词”就是将一个普通的词汇加以拆分、拓展,而形成两个具有辩证统一意义的词语。下面我就以欧阳江河的诗作《玻璃工厂》为具体例证,尝试来探讨这一问题,具体诗歌如下:
  1
  从看见到看见,中间只有玻璃。/从脸到脸/隔开是看不见的。/在玻璃中,物质并不透明。/整个玻璃工厂是一只巨大的眼珠,/劳动是其中最黑的部分,/它的白天在事物的核心闪耀。/事物坚持了最初的泪水,/就像鸟在一片纯光中坚持了阴影。/以黑暗方式收回光芒,然后奉献。/在到处都是玻璃的地方,/玻璃已经不是它自己,而是/一种精神。/就像到处都是空气,空气近于不存在。
  2
  工厂附近是大海。/对水的认识就是对玻璃的认识。/凝固,寒冷,易碎,/这些都是透明的代价。/透明是一种神秘的、能看见波浪的语言,/我在说出它的时候已经脱离了它,/脱离了杯子、茶几、穿衣镜,所有这些/具体的、成批生产的物质。/但我又置身于物质的包围之中,/生命被欲望充满。/语言溢出,枯竭,在透明之前。/语言就是飞翔,就是/以空旷对空旷,以闪电对闪电。/如此多的天空在飞鸟的躯体之外,/而一只孤鸟的影子/可以是光在海上的轻轻的擦痕。/有什么东西从玻璃上划过,比影子更轻,/比切口更深,比刀锋更难逾越。/裂缝是看不见的。
  3
  我来了,我看见了,我说出。/语言和时间浑浊,泥沙俱下。/一片盲目从中心散开。/同样的经验也发生在玻璃内部。/火焰的呼吸,火焰的心脏。/所谓玻璃就是水在火焰里改变态度,/就是两种精神相遇,/两次毁灭进入同一永生。/水经过火焰变成玻璃,/变成零度以下的冷峻的燃烧,/像一个真理或一种感情/浅显,清晰,拒绝流动。/在果实里,在大海深处,水从不流动。
  4
  那么这就是我看到的玻璃——/依旧是石头,但已不再堅固。/依旧是火焰,但已不复温暖。/依旧是水,但既不柔软也不流逝。/它是一些伤口但从不流血,/它是一种声音但从不经过寂静。/从失去到失去,这就是玻璃。/语言和时间透明,/付出高代价。
  5
  在同一工厂我看见三种玻璃:/物态的,装饰的,象征的。/人们告诉我玻璃的父亲是一些混乱的石头。/在石头的空虚里,死亡并非终结,/而是一种可改变的原始的事实。/石头粉碎,玻璃诞生。/这是真实的。但还有另一种真实/把我引入另一种境界:从高处到高处。/在那种真实里玻璃仅仅是水,是已经/或正在变硬的、有骨头的、泼不掉的水,/而火焰是彻骨的寒冷,/并且最美丽的也最容易破碎。/世间一切崇高的事物,以及/事物的眼泪。b
  (一)以“水与火”为例分析行文脉络
  在《玻璃工厂》里,“水”的意象是玻璃的本体,即被引申出的生命、真理和感情之本体,因为“对水的认识就是对玻璃的认识”。有关“水”又有着如下的特征:“凝固、寒冷、易碎”,并且为“物质世界所包围”,就如“天空中飞鸟的躯体”一般,只是“孤鸟的影子”,有杜甫诗句“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之感。可见,水是易碎的,是柔弱的,正如生命一样,有太多不可抗拒之因素左右,如满溢的欲望,如枯竭的呼喊,如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境遇。似乎水的性质已经决定了它的归宿,决定了它如“透明”一般的虚无、难以保全和无所为。然而在诗歌第二节末尾的一句“有什么东西从玻璃上划过,比影子更轻,/比切口更深,比刀锋更难逾越”,引出了“火”这一与“水”相对的意象。
  关于“火”,诗歌给出的定位是玻璃(也即生命、真理和感情)的内在,玻璃体现着“火焰的呼吸”“火焰的心脏”。而水与火的融合,即“水在火焰里改变态度”,是“两种精神的相遇”。“水经过火焰变成玻璃”,就像“一个真理或一种感情”。可见,在诗人的心目中,真理和感情是水与火的结合之物,是外在的本体的脆弱、世故与存在于内心的那股具有肯定意义的烈焰相互作用而形成的“浅显、清晰、拒绝流动”的东西。即便是这样,对于生命、真理和感情的阐释,诗人也完成了一半。因为,在第二节和第三节,诗人是从玻璃的形成,即水与火的融合形成玻璃的实体来进行叙述的;而在第四节,诗人又对玻璃形成后水与火的辩证统一进行了描述。   “水”的存在,使得“石头不再坚固”,“火焰不复温暖”;“火”的存在,使得它“不柔软也不流逝”,“伤口从不流血”,“声音不经过寂静”。可见,有所得是建立在有所失的基础上的。要达到本体与内在的平衡和谐、辩证统一,就必须失去两个互为“反词”的意象的一些特性,甚至是它最为本真的某些特性。所以,“从失去到失去,这就是玻璃”。这就是诗人所展现的有关生命、有关真理、有关感情的全貌,它的形成是需要“付出高代价”的。
  (二)以“固体与液体”为例分析反词意象的转换
  在《玻璃工厂》一诗里,固体与液体也是作为一种对立统一而存在着。固体的是石头,液体的是玻璃中蕴含的水的特质。诗人说“玻璃的父亲是一些混乱的石头”,玻璃由石头粉身碎骨炼造而来,“石头粉碎,玻璃诞生”,固体的死亡,也就成全了它向着带有水之性质的玻璃的转换。然而,玻璃毕竟不是水,虽然易碎,但也凝固。因为我们看到的玻璃“依然是石头”,但已是“不再坚固”的所在了。在诗人眼中,石头便是本初的坚硬而混乱的物质,除了坚硬、牢固之外,它甚至没有其他的特性。而玻璃,这种由石头而生、由水与火赋予内涵的存在,则有了复杂的性质,有了各种元素的相生相克。这是一种由简单向复杂、由拙向精的转换。
  诗人在第五节才比较突出地叙述了固体与液体间的辩证统一,而且结尾相对于之前的内容略显草率,可见诗人急于收笔了,在“固体与液体”这一对反词之间,诗人本有更多的文章可做。
  (三)以“生与死”为例分析反词意象的传承
  “在石头的空虚里,死亡并非终结,/而是一种可改变的原始的事实。/石头粉碎,玻璃诞生。”这是诗句中对生与死最直白的描述,以玻璃的炼造过程而体现出来。就像生命的繁衍,上一代的衰亡造就了下一代的新生,但是新生代并不是完全独立于前者的存在,内在的遗传基因会将前辈的一些特质传承给晚辈。所以说,死亡并不代表着消亡,只是代表着一种转换,一种继承。
  如上文所说,“石头粉碎,玻璃诞生”,固体的死亡,也就成全了它向着带有水之性质的玻璃的转换,关键是“虽然易碎,但也凝固”。石头不会生出无骨的软弱的东西,而玻璃也没有了石头的那种坚不可摧的外壳。
  (四)以“虚构与真实”为例分析反词所能体现的思辨
  “但還有另一种真实/把我引入另一种境界:从高处到高处。/在那种真实里玻璃仅仅是水,是已经/或正在变硬的、有骨头的、泼不掉的水,/而火焰是彻骨的寒冷,/并且最美丽的也最容易破碎。”这两句似与诗歌的前文剥离开来,而进入了纯粹的哲学思辨的范畴之中。何谓真实?真实即石头是固体,是拙物,是坚硬不可摧的;水是液体,是柔弱无所依的、随处流转的;火是激越的、升腾的、无形态无外在的。那么玻璃又是什么?玻璃是真实的融合,还是现实的虚构?在这层意义上,诗歌没有明确表达出来,但已涵盖在内。而以上两句的着眼点在于描述另一种“境界”,在那种“境界”里,玻璃只是“水”,没有内在的“火”的存在,而就是这种“水”,也是“已经或正在变硬的”,丢掉了水的柔弱的本质。而“火”更是一种“彻底的寒冷”,全然没有了炽热。在那一层境界的宇宙中,真实是此番模样,而现世的“真实”却成了虚构,所谓“真正的真实跨出了日常经验的鸿沟”c。而构建出这样一幅虚构的图景,正是一种对真实与虚构思辨的需要,因为“最美丽的也最容易破碎”,当真实在另一种眼光、另一个层面、另一块平台、另一方世界里,用另一双眼睛去看待时,它也可能会成为一种虚幻,真实的美好也就在毫无改变的情况下破碎了。
  以上就是对于欧阳江河重要艺术特征的归纳与分析。意象是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是主观的“意”和客观的“象”的结合,也就是融入诗人思想感情的“物象”,是赋有某种特殊含义和文学意味的具体形象。意象,从古体诗到现代诗,一直都是诗歌的灵魂所在。而先锋诗人们更是将意象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因为先锋诗可以说已经彻底摒弃了传统诗歌对于格律、对于布局范式的要求,而如此自由宽泛的写作空间,不仅能够促使诗人们更有效而无羁绊地运用意象来抒发来展示,而且要求诗人们必须能够在意象上特立独行和出人头地,才能够让自己的诗歌出类拔萃,从芸芸众诗中脱颖而出。而“反词”修辞作为一种以“意象修辞意象”的手法,使得欧阳江河在意象的运用上能够高人一筹,并且推而广之,为广大诗歌爱好者所效仿和称道。
  三、欧阳江河诗歌中的思辨性与现实性
  此外,欧阳江河诗歌中的“玄学”特征也引发了众多学者的关注,可以说“思辨性”是其诗歌的一个重要特色。比如敬文东说:“欧阳江河长有一颗强劲有力的玄学脑袋。”又如张清华说:“某种意义上他可以说是一位最具理论素养与雄辩才能的诗人,是一位具有对现实发言的能力的、可以使用诗歌直接来思辨当代中国重大社会历史问题的诗人,是一位相当‘现实’同时又十分‘玄学化’的、充满语言自觉与哲学趣味的诗人,一位与现实之间既保持了紧张与反叛的关系同时又很‘成功’的诗人。”d欧阳江河自己也曾经说:“诗歌玄学是贯穿我的诗歌写作的内驱力的一部分,这种诗歌玄学表面上是一种雄辩的东西,语调,和一个人对很多人说话的语调,他不是一个对话的产物,是演说、宣讲、宣告的产物。很多人说我是诡辩的,诗歌诡辩术、诗歌词语修辞学家等等,都说得有道理,但所有这一切都只是我玄学或者诗歌玄想的一部分。我是一个有玄学气质的诗人,这是肯定的,但这只是诗歌玄学,他更多的是一种表面风格的东西,内部藏有的内驱力的东西,还是我对生命、对词语、对思想的着迷和出神状态。”e玄学有着如下的特点:第一,以辩证“有无”问题为中心;第二,以探究世界本体为其哲学的基本内容;第三,以辨名析理为其哲学的思维形式。当然,前两者是过于具体的探究议题,而欧阳江河的诗都有所涉及,如《悬棺》《玻璃工厂》等代表作。《悬棺》中有“所有的瞬间是同一个瞬间”“所有的归宿是同一个归宿”等表述,《玻璃工厂》中的表述在上文中已经有了具体的论述。第三个特点是一种宽泛的思维方法,欧阳江河深得其要旨。纵观他的所有诗作,无一例外都有着辨名析理的成分在内,无论是前文提到的反词修辞,还是分析性的叙述,都是他进行哲学思辨的具体手段。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玄学思辨是欧阳江河诗歌最大的特征,而把玄学的探究方法和思辨如此和谐地融入现代诗中,可以说是他对先锋诗坛的又一贡献。   20世纪八九十年代,欧阳江河发表了一批有着重要意义的诗篇,如《天鹅之死》《手枪》《汉英之间》《玻璃工厂》等。这些作品以其非凡的思辨手法以及对“命运”“真理”等的深入关注,对“本质”进行的探讨,将诗歌的内涵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笔者看来,玄学与欧阳江河诗歌的关系就如玄学本身,相生而共存,相依而共荣。他的诗在阐明玄理的同时,也将自己的诗歌在众诗中脱颖而出,打上了以玄入理的烙印。然而,我们切不可以为欧阳江河只是一个沉浸在自己的玄学思辨中的孤傲思考者。他的诗歌以其独特的方式响应着一些“现实性”问题,也可以说他的诗歌与时代形成了一种有趣的对应性。
  我们知道,中国近现代文学史上有过几次这样的辩论,关于文学是应该为作者服务,还是应该为读者服务。如在20世纪初期的那场大辩论,就是在站在为“作者”服务一边的鸳鸯蝴蝶派与站在为“读者”服务一边的“左联”等的一场论争。最终鸳鸯蝴蝶派理亏,其原因是,在战争年代,文学的的确确是更应该为着引导民众的革命情绪而努力的,而不是为着作者自己营造的风花雪月、情爱缠绵而创作。
  而欧阳江河所处的时代,恰巧又处在中国社会深刻而剧烈变革的时候,就如同中世纪末的那个黎明之前暗潮涌动的欧洲,需要那几盏启蒙的灯来作为革命的星芒一样,作为一贯为了引领时代而存在的文人,歐阳江河很自然地承担起了这份责任。而且比起一般的先锋诗人来,他做得可谓更加彻底。几乎所有欧阳江河的诗歌,都是对时代的反映和解读,都是致力于把他所能够看到而常人看不到的那些东西揭示出来,摆在读者面前。在他的诗歌里,很少能够看到类似“看云”“看你”之类的句子。如著名的长篇《汉英之间》,整首诗所讲述的就是诗人身为中国文人,却看到汉字的地位逐渐没落、功效逐渐衰弱,而英语却大张旗鼓地席卷华夏大地的忧虑,这是十分现实的。
  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改革开放浪潮使得中国社会的各个层面为了与国际接轨而门户大开,有很多地方已经是做得太过了,比如英语热。笔者曾在书刊上看到过一个例子:在上海召开的某某经济学大会,参会者皆为国内各个地区的经济学精英,然而主办方却要求大家在进行发言的时候全程使用英文。一群中国人开会,却要用英语来交流,听起来就很可笑。其结果是演讲者支支吾吾,也无法将自己的成果充分表达出来;听众也是不知所云。欧阳江河在诗歌中所揭示的就是这种现象。诗中说:“像每天早晨的牙刷/英语在牙齿上走着,使汉语变白。”而在诗歌的末尾,他将心头的疑问很直白地表达了出来:“一百多年了,汉英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如此多的中国人移居英语,/努力成为黄种白人,而把汉语/看作离婚的前妻,看作破镜里的家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独自一人在汉语中幽居,/与众多纸人对话,空想着英语,/并看更多的中国人跻身其间,/从一个象形的人变成一个拼音的人。”这确实引人深思。
  下面我们来看诗歌《手枪》:
  手枪可以拆开/拆作两件不相关的东西/一件是手,一件是枪/枪变长可以成为一个党/手涂黑可以成为另外一个党//而东西本身可以再拆/直到成为相反的向度/世界在无穷的拆字法中分离//人用一只眼睛寻找爱情/另一只眼睛压进枪膛/子弹眉来眼去/鼻子对准敌人的客厅/政治向左倾斜/一个人朝东方开枪/另一个人在西方倒下//黑手党戴上白手套/长枪党改用短枪/永远的维纳斯站在石头里/她的手拒绝了人类/从她的胸脯里拉出两只抽屉/里面有两粒子弹,一支枪/要扣响时成为玩具/谋杀,一次哑火
  手枪本身就是一件沾满鲜血的暴力的东西,就算人为将其拆开,拆成完全不相干的“手”和“枪”这两部分,但换一种形式,他们便成了“长枪党”和“黑手党”这两个同样暴力的群体所使用的工具。第二部分则表示这并不是必然,不是所有的暴力只能滋生出暴力,你可以继续进行“拆分”和“转换”,可以向着相反的向度发展。暴力转换为暴力,内在原因还是在于主观的“不想”,而不是客观的“不能”。第三部分有一些隐喻,前两句“人用一只眼睛寻找爱情/另一只眼睛压进枪膛”,是在代指他们那一批先锋诗人和那一代青年人吗?他们都有着对爱情的正常的需求,也有着热血的需求。热血的甚至革命性的要求,让回归了理性的政治愈发向“左”发展,而“一个人朝东方开枪/另一个人在西方倒下”又是在说谁呢?东方和西方拥有两种不同的文化,两种不同的意识形态和政治体制,不论是哪一种,总是会有人开枪、有人倒下的,唯一相同的是,凶器都是暴力的符号——手枪。
  启蒙是具有教唆意味的,它可以是像《论语》中的“之乎者也”一样的温文儒雅的劝导,也可以是法国大革命前夕孟德斯鸠、卢梭们激进而又激昂的全民鼓动。启蒙揭露事物的本真于世人,让世人去了解它,去感受它,然后向着更加前进的方向去改变它。《手枪》告诉人们,暴力在施暴者手中的拆分只能得到变相的暴力;它还告诉世人,你有能力去改变恶,但是必须做到心诚则灵;你偏执地求新立异,崇洋媚外,却无法预测苦心迎来的是不是另一种糖衣炮弹。在世纪交替的那个年代,在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公利和私利碰撞的那个年代,在“口号”与“理性”碰撞的那个年代,诗人思考了很多,并且希望读者也能对埋藏在日常生活底下的真实进行思考。
  四、结语
  欧阳江河的诗歌有两个重要意义:第一,欧阳江河对人的存在意义和悲剧性内涵的思考,在20世纪90年代的诗歌创作中有了持续而深入的发展,引起了许多诗人在精神上的共鸣;第二,诗歌修辞技巧和装饰性在叙述中的独到运用,以及玄理入诗、以玄学思辨来拓展诗歌表现手法的做法,成为欧阳江河对中国现代诗歌的巨大贡献,可谓功不可没。此外,笔者认为,欧阳江河所坚持的“启蒙性”也是其对于中国当代诗歌的一个重要贡献。
  ac 刘旭俊:《玻璃的诗学——欧阳江河诗歌中的“反词”修辞》,《江汉大学学报》2011年第3期。
  b 欧阳江河:《玻璃工厂》,见《黄山谷的豹》,辽宁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9页。
  d 张清华:《谁是那狂想辞藻的主人》,《汉诗重镇》2011年第22期。
  e 《欧阳江河:我不做诗歌的秘书》,《南都周刊》2011年6月2日。
  参考文献:
  [1] 刘旭俊.玻璃的诗学——欧阳江河诗歌中的“反词”修辞[J].江汉大学学报,2011(3).
  [2] 毛靖宇,蓝棣之.先锋诗歌“词语的诗学”研究——以欧阳江河为个案[J].清华大学学报,2010(4).
  [3] 欧阳江河.透过词语的玻璃[M].北京:改革出版社,2007.
  [4] 王丽丽,程光炜.欧阳江河论[J].黄河文学,2007(9).
  [5] 张清华.谁是那狂想辞藻的主人[J].汉诗重镇,2011(22).
  [6] 欧阳江河.黄山谷的豹[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13.
  作 者: 杨校园,澳门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赵斌 E-mail:[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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