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爱画雾霾的艺术家

来源 :读者欣赏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sjzshiyijshan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正如有人赞美聪慧,有人则不,对于漫天大雾,也并非世人皆想诛之。
  比如,莫奈。
  
  我们熟知的莫奈,是法国印象派画家,擅长描绘光与影。那大片色彩的氤氲,像极了设色水墨,很能得东方人,尤其是中国人的喜爱。莫奈在中国的名气,不说孺妇皆知,也算家喻户晓了。
  但相比于水墨画般的印象薄雾系列,莫奈还画过重雾,甚至是大雾霾,还一连画了好多幅,就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的了。比如浓雾中的伦敦“国会大厦”,比如雾霾中的“查令十字桥”。
  伦敦曾被称为“雾都”,真是一点没错。泰晤士河流域,因地势较低,很容易产生大雾。早在中世纪,木材和煤火的焚烧加剧了这一地区大雾的出现频率。19世纪30年代,伦敦的人口超过200万,每一家的生活都离不开煤。与此同时,作为主要工业中心的伦敦拥有大批工厂,大量有害气体、粉尘被排放到空气中。
  1853年,《泰晤士报》写道:“伦敦雾霾将人类的咽喉变成病怏怏的烟囱。”英伦才子王尔德曾在《清晨印象》一诗中这样描写19世纪末的伦敦:泰晤士河上蓝金斑驳的夜曲/渐变为灰色的协奏/带有赭石色干草的驳船/驶出码头:肃杀,冷/黄色大雾蔓延开来/爬过桥梁,直抵屋墙/似化作幻影,又化作圣保罗教堂/一触即发,如同悬挂在城市上空的泡沫……
  
  此诗前半段可说是当时伦敦雾的真实记录与写照:早晨民用煤灶产生的低温焦油确确实实黄色浓重,所以那水汽氤氲中也难免带着一层昏昏色泽,美是美矣,就是污染太严重了。
  1921年,伦敦每立方英寸样本的空气中含有34万煤烟颗粒。在这之后,大雾逐渐成为表达城市病态生活的隐喻,带有末日审判的色彩。直至1952年12月4日至9日,发生了著名的“伦敦雾霾事件”,据官方统计,在大雾持续的5天中,有5000人丧生,此后2个月,又有8000人因相关问题陆续丧生。雾霾严重到什么程度?据说当时原定在沙德勒之井(Sadler’s Wells)剧院上演的歌剧《茶花女》被迫取消,因为雾霾渗入了剧院内部,没人能看清舞台上的演出。
  伦敦雾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场噩梦,不少伦敦市民选择在大雾霾天,尤其是冬天,前往其他城市居住。但也有逆行者,莫奈就是其中之一。
  1870年6月,普法战争期间,莫奈为了避难,只身一人前往伦敦。在伦敦,莫奈接触并喜欢上约翰·康斯太布尔和约瑟·马洛德·威廉·透纳的作品,这激发了他对色彩研究方面的创新。或许雾恰恰是表现光与空气关系的最好介质,莫奈深深迷上了伦敦的浓雾。他渐渐学会表现藏在烟雾中的景物,他在海德公园、泰晤士河上画了许多写生作品。散漫的光线极易发挥画家的小笔触功力。如果哪天天气放晴,莫奈就会特别失望:“我所有的画布都好像要空白一片了。”
  1871年初,因父亲去世,莫奈第一次的伦敦之旅结束。根据资料可知,莫奈是1870年秋冬季生活在伦敦,算是经历过伦敦污染比较严重时期的冬天。回到法国后,1872年或1873年,莫奈创作了后来连小学生都知道的《印象·日出》。这幅油画描绘的是透过薄雾观望阿佛尔港口日出的景象,是莫奈画作中最典型的一幅。
  在此之后,莫奈又曾多次回到伦敦,最主要集中在1899年至1900年以及1901年间。访英的主要目的除了去探望在英国学习语言文学的二儿子米谢勒,还有就是遍览伦敦名画和欣赏大雾了。
  莫奈不会说英语,但他在伦敦却自在舒坦,如置身家中一般,尤其又有老朋友惠斯勒和沙金特等人一同陪着他观察伦敦,使他比外来的观光客更能认识伦敦的真貌。他在沙渥伊(Savoy)安置了临时住所,从这里的阳台远眺,越过泰晤士河,可以很方便地看到滑铁卢大桥、伦敦中央广场大桥以及远处的国会大厦。
  
  彼时,滑铁卢大桥和国会大厦的新哥特式建筑明灭在浓雾中,阳光跳动在泰晤士河上,天空弥漫着奇异的色彩……
  这促使莫奈拿起画笔。莫奈追求的光影效果所持续的时间往往不到一小时,因此他总是同时创作两三幅画,几乎每一小时就更换一张画布。他在作画时舍弃形体,将自然界的现象都还原到光线这唯一的元素,然后观察、掌握其变化,使光凝结在画布上。
  前后4次旅行的结果,便是多幅伦敦雾主题画作的诞生。泰晤士河、滑铁卢大桥和国会大厦,淹没在浓雾中,天空满是深深浅浅的红、橙、蓝、紫……
  看得出,莫奈比较偏爱泰晤士河上的国会大厦。从自家窗口望出去,也许视角只有一个,但他对这一相同题材反复描摹,现在已知的《国会大厦》系列作品多达19幅。这些作品中,明亮的粉色、紫色、黄色的光线透过云层的缝隙,照亮了河面和建筑,高耸的国会大厦的轮廓就像蓝色的海市蜃楼,荡漾在水面之上,泰晤士河也变得多情起来。正是在这样的观察中,莫奈在作品中逐渐建立了一种新的开始,为他最后的神话般的《睡莲》系列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另一个让他迷恋的伦敦地标是查令十字桥。莫奈似乎很爱画桥,滑铁卢大桥、查令十字桥都留在了他的画布上。也许画布上的桥是一道横线,更能表现水天相接的玄妙吧。同样是黄色、紫色、蓝色的大片天空,水汽氤氲,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河。他也画夜晚的桥,暖黄的月亮投到河上,泅开了丝丝缕缕的光晕……据说,他在同一时期,画了37幅雾中的查令十字桥。
  如此偏执地喜爱大雾,不要说我们,就是伦敦当地人恐怕也有不理解的。据说有一次,莫奈创作的《威斯敏斯特教堂》在当地展览,就引起了一场风波。画面上,教堂的轮廓在紫红色的雾中隐约可见,可伦敦人对莫奈把雾画成紫红色,都非常惊讶。雾不是灰色的吗?参观者带着这种不解离去。但是,走在伦敦大街上的参观者,好像是为了证实一下雾的颜色,抬头一望都惊呆了。他们这才发现,伦敦的雾确实是紫红色的。为什么呢?原因是林立的烟囱不断地喷出带有火星的烟火,与光发生映射。   大多数人因为生活其中,所以忽视,但对光和色有着特殊感觉的莫奈,却能把伦敦与众不同的特点抓住,精确地绘画出它的特征。因此,他被当时的人们称为“伦敦雾的创造者”,他的“雾都”系列作品也一举扬名,身价攀升。
  莫奈以伦敦为题材的百幅作品中,大部分是在当地动笔,但也有一些是在画室里完成的,甚或是凭着记忆,在吉凡尼画成的。1903年3月,他曾写信给仕郎·俞耶,信中提到:“不,我人不在伦敦,而是心在伦敦。我现在只是埋头作画,这些画有的还挺麻烦的。”可见他对伦敦的情感并不输给土生土长的当地人。
  莫奈如此迷恋迷蒙的雾气,以至于离开伦敦,生活在巴黎的时候,他也会跑到空气污染的重灾区—圣拉扎尔车站—进行写生。1877年,莫奈创作了《圣拉扎尔火车站》。火车头冒出的浓烟冲到车站的玻璃屋顶上,空气中弥漫着橙色、蓝色和紫色的烟雾,机车与铁屋架都笼罩其中。恍惚中会以为这是伦敦。
  法国著名自然主义小说家和理论家左拉对莫奈《圣拉扎尔火车站》评价道:“你似乎可以听到蒸汽机火车在被火车站吞没时发出的轰鸣声;你也可以看到在巨大车库下翻滚的浓烟。”正是印象派画家对于呈现视觉印象的执拗精神,让我们见证了这煤烟污染的历史瞬间。
  莫奈的雾系列,得到艺术史的很高评价。有这样一种说法,说莫奈预示了一个油画新时代的到来,众多的艺术家受到莫奈的启发来释放色彩和创作真实对象的抽象形式。且从1902年起,受此启迪,众多艺术家都跟随了这种抽象路径,而莫奈就是这种现代主义之父。也许此种说法略带夸张,但莫奈的特殊意义不可忽视。
  也许莫奈想不到,除了艺术史,他的“雾”系列还有另一层深意。据英国伯明翰大学气象学家的研究表明,莫奈画中漫天的黄色大雾是硫含量很高的煤燃烧后,烟尘和硫酸盐颗粒散布到空气中成为水蒸气的凝结核所致,煤焦油是黑褐色的,煤焦油中的苯胺和苯酚类化合物则形成了红色和蓝色。这一现象不仅好看,还藏有宝贵的时代信息。
  通过选取莫奈1898年至1900年间创作的9幅作品,结合他同一时期的信件和日记,并与美国海军天文台的数据对比,科学家们做出的判断是,莫奈如实地记录了创作日期及太阳所处的位置,因此他的画在某种意义上是写实作品,那些色彩并非仅仅出自于头脑中的艺术加工。而这成为近年来研究维多利亚时期伦敦空气状况的一个重要依据,正好弥补了当时科学观测条件不足,没有留下数据记录,导致无法确知雾的成分的遗憾。
  尽管伦敦早已甩掉了“雾都”的帽子,但雾霾不仅悄悄潜入了英国人的家里和身体里,也渗透到人们的思维中。雾霾变成城市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它同样也是历史、文化、影像等艺术的想象中无处不在的元素。100多年后,对于正遭受雾霾侵袭的中国人来说,尤能理解这一点。而且也能更好地理解莫奈的“雾”系列作品了,孰幸孰不幸?
其他文献
“英雄”这两个字无比光辉,却又无比沉重。英雄被赋予各式各样的色彩,从小时候故事书里的绮丽神话,到课本里的各色传奇,再到现在媒体上的动人事迹……身为平凡之辈的我们,热爱英雄,同时也渴望成为英雄。  “我们对英雄的事迹如数家珍,可他们不是事迹,是人。”更透彻地明白了这一点后,再看打着喜剧幌子的《清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清明》的编剧、导演王翔宇曾在大学毕业后奔赴祖国北极,守卫边疆,继而对历史、英
紫檀木雕弥勒佛高172cm 明 故宫博物院藏古雅可爱:绿树菲菲紫自香  紫色起初只是蓝和红合成的颜色,蓝色给人以冷静的观感,而红色让人觉得炽烈,一冷一热交汇便形成这样一种不张扬、不艳俗的色彩。但这只是物理上的定义,古人喜欢把色彩寄托在自然之物上去体会,诸如李白说“日照香炉生紫烟”,太阳照在香炉峰上,日光透过云雾,远望就如紫色的烟云。如果说落九天的银河让人感受到诗人的豪放,那么紫烟多少令人感到一丝襟
《阿飞正传》从头到尾都弥漫着一股暗淡的忧伤,湿漉的街头,昏黄的路灯,灰暗的楼梯,怀旧的时钟,还有那游离的眼神。放荡不羁的阿飞却隐藏着无法抚平的哀伤,仿佛悲剧早已注定,这就是那只没有脚的乌,这就是《阿飞正传》。当张国荣那忧伤不羁的面容被定格在车厢一角,我想阿飞才真的开始明白,正如电影结尾的那段话:“以前我以为有一种鸟一开始飞就会飞到死亡的那一天才落地。其实它什么地方也没去过,那鸟一开始就已经死了。我
乙未羊年央视春晚直播大厅环座嘉宾中有多位著名画家,这老几位一露脸,屏幕上便打出3个字:“美术家”。这很对,画画,说到底是手艺活儿,最需要一手好技术,有了技术之后产生的作品好看,可称为美之术,画画的人具备了创造美的技术,又多少要在格调上超凡脱俗,方无愧“美术家”称号。不必标榜什么“推陈出新”,我不喜欢“出新”,浪言“出新”者皆因底气不足,“推陈”乏力。陈即古,古格古法,习古思圣,步武前贤,很难很难,
摘要:基于影响我国农产品出口的卫生与植物卫生措施(SPS)通报现状分析,使用2002—2017年我国农产品出口到33个主要贸易伙伴的面板数据,运用引力模型实证分析SPS对我国农产品和不同加工程度农产品(初级农产品和加工农产品)的影响。结果表明:SPS正式实施2年内对我国总体农产品出口产生贸易限制作用,之后影响变得不显著。SPS对我国初级农产品出口的影响与总体农产品趋势一致,但影响波动更大;SPS措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转眼间来到了2037年。我已经由小学生变成一位伟大的发明家了,我和我的机器人发明了好多高科技产品。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神奇卧室。  这个卧室可以根据你的性格来调节壁纸,床是会动的,怎样动呢?原来它下面有好多的小孔,这些小孔可以把不好的气体吸进去,再把健康的气体吐出来,是不是既智能又环保呢?  床非常特别,是声控的,可以调节温度,可以当摇篮……床有感应能力,如果感到地震了,它就会停止摇
摘要:以旱优804、旱优649、旱优650和旱优813为试验材料,比较研究传统栽培和旱播旱管2种种植方式下节水耐旱稻生育进程、产量、外观品质及经济效益。结果表明,旱播旱管条件下节水耐旱稻播始历期(播种至始穗)、灌浆成熟期(齐穗至成熟)和全生育期分别比传统栽培条件下长6.5、2.5、10.2 d;与传统栽培相比,节水耐旱稻旱播旱管条件下株高矮21.7 cm、穗长短2.9 cm、有效穗数少8.09%、
摘要:为了考察我国农村居民的猪肉需求弹性,运用扩展型线性支出系统模型,结合2003—2014年14个省份的面板数据,分别测算了2003—2006年、2007—2010年、2011—2014年3个周期的猪肉自价格弹性、交叉价格弹性、收入弹性。结果表明,猪肉需求自价格弹性绝对值低于其他食品,且三大周期中2007—2010年的自价格弹性最小;猪肉对其他5种食品的交叉价格弹性在3个周期中均接近于0;除蔬菜
在1937年淞沪会战的最后一役中,“八百壮士”奉命坚守上海四行仓库,他们以少敌多,顽强抵抗了四天四夜。  这是电影《八佰》讲述的故事。该片由管虎导演,是亚洲首部全片使用IMAX摄影机拍摄的商业电影。自2020年8月21日上映至今,《八佰》已斩获了近30亿票房,为中国电影再一次创造了奇迹。  对于一部战争片来讲,首先需要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八佰》以皮影戏的形式及蒙太奇的隐喻手法,引入
吴昌硕是晚清民国时期的艺术巨匠,1844年出生在浙江省湖州安吉县彰吴村,1927年去世。他初名俊、俊卿,后署名苍石、昌石、昌硕,别号很多,如缶庐、老缶、缶道人、苦铁、破荷亭长、五湖印丐等。他以“诗、书、画、印”四绝称雄艺坛,任伯年夸他画得比自己好,齐白石说愿意成为他门下的“走狗”……他的篆刻、书法、绘画具有强烈的个人艺术面貌,在中国书画史、篆刻史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近现代花鸟画艺术的开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