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所欲 左拥右抱

来源 :译文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meidoc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人生在世,或大或小的痛苦总在所难免,从上世纪末的大众化颓废延续到本世纪初的迷惘,每一个体在社会巨网中的结点总是不断地受到内在外在上下左右各种力道的生拉硬扯,有意的或无意的,甘愿的或被迫的,感觉器官再如何钝化,郁闷仍在所难免。
  应市场需求,“脑轻松”胶囊于是批量生产。
  马塞尔·普鲁斯特说:完整的生活艺术,在于对让我们陷入痛苦的个体善加利用。
  阿兰·德波顿说:弄人的造化让人来到世上,惟一的目的似乎就是让他受罪,果然如此,我们就得为自己对此项使命如此热衷,去向造物主表功。
  蔡志忠《禅说》、几米《向左走,向右走》、布拉德里·特雷弗·格里夫《生命的意义》,他们,轻而易举将人生奥秘一网打尽。
  是的,高科技将一切提速,劳作,学习,学习,劳作,生活是如此紧锣密鼓,热火朝天,谁还有闲情逸致来凝望“上帝的窗户”(捷克人关于闲暇的譬喻)?我们渐已习惯于在时间的罅隙中寻欢作乐,在物质的辉煌大厦里享受轻松而精致的精神佐餐,间而闭目养神,让委屈已久的灵魂做一次短暂畅游。英伦才子阿兰·德波顿真是善解人意,于是美味如同玛德莱娜小甜饼的轻松读本《拥抱似水年华》应景而生,其小标题是“普鲁斯特的生活艺术”。此作于一九九七年在英美上市后即成畅销名作,所谓“狐假虎威”,人们之所以青睐《拥抱》,缘于其背后的那只巨大的老虎——马塞尔·普鲁斯特及其传世经典巨著《追忆似水年华》。谁不想让自己活得更幸福更有意义?人生如此短暂,在单位时间相对不变的情况下,我们需要智者的指引和劝诫,以使寿命相对延长。
  那么,这位智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让我们在中国最大的读书群体——在校大学生中间做一次问卷调查,大致了解一下其人的知名度和其书的普及率吧。问卷共发出500份,回收491份,调查对象的年龄介于17-32岁之间,学历本硕博皆有,系别涵盖数十个,地点遍布教室、食堂、校园网吧、咖啡吧、图书馆、宿舍区等。调查结果简要陈述如下:
  1.知道或听说过普鲁斯特及《追忆似水年华》的为42.78%,不知道的为57.22%(其中包括中文系的6名学生),也即,普盲占了一大半;
  2.除去不知道的57.22%,在知道的42.78%的学生里,又有多少人看过了《追忆似水年华》呢?(请见右图)
  3.然后我们继续请多少看过一些的谈谈对该小说的印象,非常欣赏的占6%,认为还可以的为32.5%,而觉得不知所云的竟占了61.5%。
  显然,调查结果令人瞠目结舌,这位与莎士比亚、巴尔扎克、乔伊斯等一样驰誉世界的超级大文豪,在中国大陆,在大学校园内竟受到如此冷落,普鲁斯特先生若地下有知,怕是又要脸红耳热自惭不已了。其实不光在我国,就全世界范围来讲,完整看过其大作的人亦是寥寥。究其原因,我们只能怪责这位老人家了,穷其一生却仅著作一部,而这部孤著却洋洋一百三十余万字整整七大卷,且通篇采用意识流的手法,只有回忆,没有情节,读来让人如入迷宫。尽管诸多大家们将其推崇为经典中之经典,称其为现代各大新小说流派的开山之作;尽管弗吉尼亚·伍尔夫在读了《追忆似水年华》后竟然长叹掷笔,困顿自卑得直想自杀;尽管这部著作完美得几乎囊盖世间万象百态,其艺术成就如同喜马拉雅山峰一样高不可攀……
  


  可是,可是,我们这些时间有限、精力有限、理解力有限的市井小民,我们这些在浮尘俗世忙盲茫得没了一点儿底气的现代人,在如此恣肆汪洋的滔滔巨著前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慨叹无福消受了。
  因此,对于习惯了“到此一游”,又带点经典崇拜的虚荣心理的普通人群而言,德波顿的《拥抱似水年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英伦才子德波顿,这位年轻的小伙子显然深谙此理,无需拐弯抹角、曲径通幽,他给大家直截了当地指明了真理的方向,人生的终极。全文仿佛一部全景纪录片一样,将普鲁斯特其人其文进行了全方位、多角度的剪辑拼接,使人读来一目了然,并时常有会心一笑之处。是的,速度和机械造就了我们僵化的思维,形式化地规矩了我们的方寸,想必你对也自己目前的状态相当不满意。如何让生活更为张弛有度、抑扬顿挫,如果有效反速度而制之,主动把握人生的轻重缓急?阅读《拥抱似水年华》,阿兰·德波顿会将答案快速地呈现给您。
  
  二十世纪,我们《追忆似水年华》,二十一世纪,我们《拥抱似水年华》。
  
  我们拥抱《拥抱》,是因为这本读物相当适合于快餐阅读,相较于《追忆》的洋洋洒洒一百三十余万字,《拥抱》字数八万六千余,仅为《追忆》的百分之七不到,就笔者这样挑剔的读者就着咖啡细细品来,也不过花了四五个小时而已。如此,就好像请来普鲁斯特专家德波顿给我们做了一个下午的精彩讲座,且很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再者,颇为投机取巧的德波顿还深谙阅读心理,用漫画式的笔调将普鲁斯特从文学神殿拉到了浮世人间,行文声东击西,幽默风趣,或轻灵俏皮,或铿锵锣鼓,谑笑间深入浅出,不经意间风景无限。难怪书评人葛雷兹布鲁克这样赞他:“这种奇才作家,恐怕连扫把的传记都写得出来,而且这柄扫把在他笔下绝对是活灵活现的。”
  当然,我们在表扬德波顿高超的整合功夫的同时也不要忘了,我们对普及其作品的所谓全面了解,是建立在德波顿个人加工阐释的基础之上的。如果因此而放弃阅读《追忆似水年华》,那么我们对《追忆》的理解永远都只是德氏理解。
  诚然,德波顿与普鲁斯特是截然不同的两号人,普鲁斯特三十岁时还一无所获,而德波顿已经出版了好几部著作;普鲁斯特精心营构,曲高和寡,而德波顿则野心勃勃,努力做知识与大众间的黏着剂,热衷通俗;普鲁斯特已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过往,而德波顿则与我们现时现世,可感可触。
  两个人、两部书、两种生活态度,让我们交相穿插,来一个左拥右抱。
  


  追忆VS拥抱
  
  首先,有别于普鲁斯特沉闷冗长达三十多页的开头,德波顿仅寥寥数句便直捣主题,人既然生来受罪,那我们就将罪就罪,好生领来承受就是。生命短暂,年华似水转瞬即逝,我们应该“抓住现在”,直面世事沧桑,笑对风起云涌。此便为其文题目“拥抱”的本意之所在。
  然普鲁斯特不是“拥抱”,而是“追忆”。
  他不得不追忆。“此君生命最后的十四年是在一张狭窄的床上度过,这十四年他的常态是身上覆一堆薄薄的毛毯,就着床边一盏微暗的灯,写他那部长得令人称奇的小说。”所以,要说普鲁斯特的现实生活有什么叫人羡慕之处,实在不敢恭维。这个成日与病痛打交道的男子,从喊痛叫痛到忍痛耐痛,最后至嚼痛品痛,竟由痛苦中了悟出不少人生哲理来。“普鲁斯特的生活艺术”(如果你也同意把它叫做艺术),即将痛苦转化为思想。
  完整的生活艺术,在于对让我们陷入痛苦的个体善加利用。
  德波顿接道:“这样的生活艺术有何具体含义?如果你服膺普鲁斯特,那它首先就意味着更好地理解生活。”
  举目横观纵览历史长河,似乎大抵伟人巨著都发祥于一颗受尽深灾大难的心灵。比如尼采形同社会弃儿,甚或遭三尺童子奚落;霍金大病之后全身瘫痪;柳宗元一再受贬谪流放之苦;曹雪芹家破人亡困极潦倒……而普鲁斯特虽说家境优裕父母疼爱,然只叹身体过于孱弱无福消受,其寝室终年密不透风、密不透光,哮喘、厌食、消化不良、畏寒、恐高、咳嗽等等,全身上下,几乎哪儿都有毛病,疼痛、恶心、郁闷,生活在死亡的边缘,终日在提心吊胆的恐惧中度过。年复一年迥异常人的生活倒赋予了他非常人的至强洞察力:“病痛让我们有机会凝神细想,学到不少东西,它使我们得以细细体察所经之事,若非患病我们对之也许根本不会留心。”“快乐对身体是件好事,但惟有悲伤才使我们心灵的力量得以发展。”所谓身在福中不知福,说的便是这个道理。于是乎,经由痛苦的炼制煎熬,尼采写出了《权力意志》、《查拉斯图拉如是说》等;霍金《时间简史》穷极宇宙奥秘;柳宗元《长恨歌》千古传唱;曹雪芹《红楼梦》说尽人间浮华沧桑;而普鲁斯特,则是由痛苦长年累月的锻炼而完成了卷帙浩瀚的《追忆似水年华》。
  一个人生活再一帆风顺,总有所遭遇有所波折,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从痛苦中提炼出智慧和思想,更多的人是被痛苦糟蹋和蒙蔽了原本活泛的心。正如德波顿所言:“受苦受难本身并非必然就会引出真知灼见。”“关于痛苦造就人,最可取的说法也许是,痛苦通向了种种可能性,激发起我们的智慧和想象力去探究人生的奥秘。”
  痛苦俯拾皆是,然作为凡夫俗子的我们总是视而不见。比如德波顿从《追忆》中挑了几个“糟糕的苦命人”来举例说明:“一号病人”维尔迪兰夫人的虚荣矫情,“二号病人”弗朗索瓦丝的无知自大,“三号病人”阿尔弗莱德·布莱德的愚蠢无礼等等,这些人身处痛苦而不自查,使得读者恨不得进到文本里去给他们提个醒儿。对于普鲁斯特而言,他的本事就在于,“从各种以密码形式出现的痛苦中获取智慧,如咳嗽、过敏、社交场上失态、遭人暗算,等等,等等,无一不是了悟的契机。”(德波顿语)
  而德波顿此处的贡献则在于,从一百三十多万字的洋洋巨著中淘啊淘,终于淘出了普鲁斯特的生活艺术,然后一言以蔽之。
  呵呵,痛苦原来可以这样美丽。
  
  别太快VS此中教益为
  
  十四年卧病在床=《追忆似水年华》,一百三十余万字不知所云,普鲁斯特最擅长的就是化简为繁,借题发挥。《追忆》之所以长得如此没边儿,便是由于普鲁斯特总喜欢将一两句话就能阐明的观点或看法,偏偏拐弯抹角离题万里“罗嗦”个没完没了——这似乎是所有作家的通病,“一则新闻提要到他这儿就可以化为一部或喜或悲的长篇小说。”比如福楼拜将一则少妇自杀的花边新闻升华为《包法利夫人》、托尔斯泰就“俄国一年轻母亲因家庭纠葛投轨自杀”编出了《安娜·卡列尼娜》的故事,普鲁斯特则能由一则“弑母惨剧”联想到俄狄浦斯,慨叹不已。
  其实,这正是小说家与哲学家的区别之处,即将思想潜蕴于事件。
  “就象伟大的哲学家用一个思想概括全部思想一样,伟大的小说家通过一个人的一生和一些最普通的事物,使所有人的一生涌现在他笔下。” 评论家安德烈·莫罗亚如是说。
  所以,读者很容易从《追忆似水年华》中发见自我,就像德波顿由阿尔贝娜而联想到了自己的女友凯特——这便是德波顿直截了当地给我们概括的“德劳现象”:
  去到哪里均如重游旧地,见到某人都觉似曾相识。
  自然,要让普鲁斯特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一些什么,休想!
  他总是费尽心思地细细描述人物对话、行动,活动场面、布置,梦,或者其它心理活动……开篇他花三十多页仅是写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为不知是否当与阿尔贝蒂娜求婚,这家伙则花了几百页的篇幅将与阿尔贝蒂娜交往的前前后后细加追溯……他总喜欢这么“东拉西扯”一番。当然,表面的“东拉西扯”,实际却如油画家的东涂西抹,等扯毕之后我们陡然猛悟,哦,原来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儿。所以,这样的一种混沌与期待之后的惊喜是两三句话的微言大义所远远达不到的效果。
  因此,“别太快”似乎便成了普鲁斯特的口头禅。“别太快”的好处就是“当我们玩味事情的过程时,这个世界会变得更有意思”,此处,作者以小玛德莱娜甜点作喻,“如果我们行色匆匆,就不可能留意到它诱人的香味。”哈哈,这一点,倒是与米兰·昆德拉的《慢》中T夫人与骑士的缠绵缱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一般诸如我这样愚笨的读者,仍常常稀里糊涂读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德波顿自然不忘时时在文中细加点拨指导,比如“此中教益为”。
  假设普鲁斯特对我们说:“好好看:世界的全部秘密都藏在这些简单的形式下面了。”那么德波顿肯定会接着说,亲爱的读者们,这些所谓的秘密也就是什么什么什么。是的,创设和猜测秘密的过程是漫长而艰辛的,是痛苦而郁闷的,而公开秘密只是转瞬之间,快速并且快乐。正如美国小说家厄普代克在《纽约客》评论道:“普鲁斯特像个广大无边的圣湖,德波顿从中蒸馏出甘甜清澈的水,献给我们。”
  
  生活哲学VS生活
  
  “没有快乐,没有目标,没有行动,也没有抱负。有的是已经到头的人生路,是父母忧心忡忡的关注,没什么幸福可言。”多么悲观的告白,亲爱的读者,你能够想象这就是普鲁斯特在而立之年的自我评价吗?是的,这就是德波顿笔下的凡夫俗子普鲁普鲁(普母对其的昵称)。我们之所以在阅读《拥抱似水年华》的过程中感觉如此惬意,除俯拾皆是的心领神会之外,便是小年青德波顿对大文豪普鲁斯特的戏谑调侃之态,忽而一本正经地说“此中教益为”,忽而又嘻皮笑脸地道此君,嘿嘿,这家伙,呵呵。
   就作品《追忆似水年华》而言,我们很容易把作者普鲁斯特想象得多么高尚、睿智,而事实上这家伙简直生活得一塌糊涂。
  体弱多病:
  在文中,德波顿对普鲁斯特孱弱体质的调侃真是随处可见。形容他畏寒便说:“即使在夏日,若不得已要出门,他也要穿上四件针织衫,外面还得穿外套。”形容他消化不良便说:“童话里真正的公主会因垫被下有一粒豌豆而夜夜难眠,我们这位因秉有异能而遭诅咒的作家则能觉察到他肚里每毫升水的波荡。”还有“他的寓所望远是门窗紧闭,帘幕低垂”;“一天只能吃一顿,不能再多”;“入睡前非得将内裤拉高,紧紧护住肚子”;洗一次澡平均要用十二条松软毛巾……一周七天,倒有六天在生死间挣扎,这样的生活,值得你羡慕吗?
  虚伪做作:
  普鲁斯特死后,朋友们纷纷跳出来夸他如何如何地热情善良,溢美之辞铺天盖地,而他本人对朋友的见解又如何呢?他表面上对朋友极尽慷慨、出手阔绰,对每一位恭而有礼、体贴周到,而事实上,他认为“友谊不过是谎言”;谈话不能表达出最深层的自我,而只是浪费时间。当面对朋友谄媚奉承,花言巧语,背地里却嗤之以鼻,费尔南德·格雷将此种作风叫做“普鲁斯特做派”。如此对朋友阳奉阴违,是不是说明普鲁斯特是个极端虚伪的家伙?不是。这里应该尽量把“虚伪”理解得中性一些。普鲁斯特之所以对朋友如此诚惶诚恐,只是怀揣着很幼稚天真的心思,那就是得到别人的疼爱。亦即“我喜欢你,希望你也喜欢我。”
  同性恋倾向:
  普鲁斯特第一次去妓院只为戒除手淫,他对妓女不感兴趣是因为“她们随时准备着向我们提供我们正想要的东西。”对普而言,对任何事物“想象的占有”才更有意思。他觉得“饮酒之乐,甚于做爱”,对异性不感兴趣的他倒时时对同性男子自作多情。比如对美少年丹尼尔·阿勒维的单相思,对曾相与的司机奥德隆·阿尔巴赫的念念不念……
  德波顿通过对普鲁斯特的种种调侃,想说的便是,我们对你普鲁斯特发煌的一套生活哲学大感兴趣,然而我是绝不想过你这样的生活的。
  德波顿除了对普鲁斯特其人极尽调侃之能事,对其传世经典亦不放过。
  繁缛冗长:
  普鲁斯特的弟弟罗贝尔说:“要想读《追忆似水年华》,先得大病一场,或是把腿摔折,要不哪来那么多时间?”奥兰夫出版公司的阿尔费莱德·安布罗看了书稿大惑不解:“我实在搞不懂,这家伙干吗花了三十页纸写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普鲁斯特的故弄玄虚还在于,总是将某个句子肆意拉长,第五册最长的一个句子用标准印刷字体排成一列,足可围着酒瓶底部绕上十七圈。德波顿故意将此句拎出来绕了十几圈给大家看,形象至极,令人捧腹。
  难以卒读
  审稿人雅克·马德莱说:“七百二十多页读下来,不知因摸不着头脑叹了多少回气,因终见不了局发了多少回烦,到头来还是一头雾水,没一点头绪。整个不知作者在写什么。”更搞笑的是一位美国佳丽三年来诸事不问,专心拜读他的大作,之后回信反馈道:“我就是读不懂,一点也不懂。亲爱的普鲁斯特先生,您就不要阳春白雪了,下里巴人一回吧。请用两行字告诉我,您到底想说些什么。”
  正因为文章如此艰涩难懂,考虑到销路问题,当时没有出版社愿意帮他出版此书,普只好自己出资,无论是身心还是腰包,都大大出血了一回。相较之下,德波顿讨巧许多,既然有那么多人久仰于普鲁斯特的大名,迷炫于其著的熠熠璀璨,那么就让自己来劳其筋骨,累其体肤吧,自降大任于己,好好儿推敲研究一番。不久以后,不仅有《拥抱似水年华》的成功出炉,而且该书还由BBC第二电视台改拍成记录片,把举世知名的法国大文豪普鲁斯特摇身一变为生活导师,指导人们如何享受现世幸福。这才是现代人最关心的事情啊!无疑,德波顿不管是名还是利,都又再次大大赚了一把。
  
  经典VS经典崇拜
  
  综观二十一世纪,到底是谁造就了德波顿的成功与普鲁斯特的悲哀?其实对于《追忆似水年华》等等诸如此类的经典之作,是否看过之后果能改变我们现有生活的幸福美满程度,亦不见得。我们通过游历贡布雷,品尝小玛德莱娜甜饼,出版《美食的重现》,阅读《拥抱似水年华》等等,完全可以了解梗概,增加谈资,满足对经典艺术的伪崇拜心理。这种“艺术上的偶像崇拜者一方面对艺术中被物化了的那一面崇奉有加,别一方面对艺术的内在精神则又置之不理。”是的,如今谈论经典的人要比阅读经典的人多得多,经典看似被群众簇拥,但却并未被深入了解,许多时候人们只是引用其中一些名句来证明自己的文化消费力。
  这是大势所趋。“精致而舒适的生活”是二十一世纪人的理想,建筑、机械、食物、服饰等等在此方面可谓不遗余力,似乎,生活的精致舒适程度是可以与幸福美满程度成正比的。
  “别太快”是普鲁斯特的口头禅,而我们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别想太多”。
  就“艺术上之偶像崇拜”这一点上,德波顿与普鲁斯特倒是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嗤之以鼻:贡布雷不过是诸多平凡小镇之一,小玛德莱娜甜饼滋味不过了了,而我们总不能因此而降低了经典文学作品的魅力吧?
  很有趣的是,在上面那个问卷调查中,笔者还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您觉得在这样的快餐时代,有必要阅读经典吗?为什么?
  491个被调查对象中,竟有85.6%的人认为有必要,至于为什么有必要,答案五花八门,因为它是经典;性格使然;专业要求;满足心灵空虚;陶冶情操,提高文学素养;了解历史,传承文明等等,冠冕堂皇的很多。而觉得没必要阅读经典的,理由倒是简单得很:压力太大,活得太累,追求更轻松的休闲方式。
  有些人说,二十一世纪是一个读图时代,关于生命的意义、生活的艺术等等诸如此类的思考,完全可以通过摄影摄像作品、静漫或动漫配上一两句富有哲理的话语等轻松阐释。于是,经典名著纷纷被删繁就简,变成了简缩本,漫画本。是的,我们习惯于看摘要和内容梗概,仿佛冬日赤裸的枝干般一目了然,而探究和钻牛角尖只会叫人痛苦。 “忘掉五万人死于战火,叹口气把报纸搁过一边,在枯燥的日常生活中来上那么点淡淡的忧郁,想想其实一天里什么事也没有,心里何等轻松。”(德波顿语)
  当然,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的,有些固执的家伙偏偏觉得读原著更带劲,看电影反是扼杀了个人丰富的想象力。现时代,人们的想象力和理解力都渐呈萎缩态势,以至于,在教科书中不得不接触到古文名著时,不禁自惭形秽地想,我们好像远没有古人聪明。
  说到这里我不由想起《骇客帝国》中反复提到的两字台词:选择。
  是的,因人而异,你可以选择《拥抱似水年华》,也可以选择《追忆似水年华》。自然,两者都选择,两种生活态度交替穿插,也未尝不可。
  德波顿的结语充满讽喻意味:“阅读本不过是一种刺激。它是通向精神生活的一道门槛,能将我们导入精神的世界,却远非精神生活的全部。所以,即使是最好的书,有时也应弃之不观。”
  此中教益为?
  亲爱的读者,您自个儿想去吧。
其他文献
Unabashed adult Harry Potter fans are very, very dear to my heart, and obviously in the case of Order of the Phoenix, they were the ones who were physically able to lift the book。  ——J.K. Rowling  对我来
期刊
看韩片曾一度中毒。具体症状为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任屏幕上片尾字幕冉冉升起,直到退完碟片,仍陷在里面走不出来,一个人对着电视机发愣,余下的时间什么事都做不进去。  总有一种彻心彻骨、无边无际、无从稀释的悲和恨在里面,常常是极度的刚烈,极度的暴力,极度的扭曲,极度的血腥,男演员最典型的银幕造型,就是咬紧牙关,收紧下巴,怒目圆瞪地对着镜头,镜头定格,一动不动——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当然也有极度
期刊
《大象》 Elephant    导演:加斯·冯·桑特(Gus Van Sant)  产地:美国  这是平静普通的一天,一群彼此认识或不认识的高中生在学校里各忙各的事。有些小女生的闲言碎语,有些情侣间的耳鬓厮磨,有些独自一人的莫名悲伤,青春的美丽与哀愁在这个不大的校园里一如往常地上演着,直到阿里克斯和爱瑞克拎着枪走进来,一场不平常的屠杀开始了。影片全长75分钟,前50分钟摄影机不断转换视角,让观众
期刊
在《爱情论》的前言中,司汤达一开始就以轻快的步伐超越了以前那些懒惰的作家,他们仅仅编录了“四五百种难以辨认,连续不断地构成爱情的情绪”后,就退出了比赛。而司汤达对“爱情”不遗余力地归纳、分析、修饰、提炼,在收集涉及“爱情”的奇闻逸事、机锋俏语方面下足工夫,他的所得已远远超过了五百这个界限。  如今,在这部睿智幽默的小说处女作《爱情笔记》中,德波顿可谓是接过了司汤达的传力棒。打开此书,好像司汤达活到
期刊
如果你倾向于认为经济学家们是无知的——那么,你完全可能是对的  经济的每一个片段都有一个相似的特征:很少有经济学家——如果还有几个的话——能够预测它。我们不必大惊小怪。过去半个世纪里,经济学家们总是没有察觉到经济周期的转折点,没有预见到大多数的主要的经济转型,不论这些转型是好是坏。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大繁荣无人预见。其他经济动荡亦复如此:时不时发生的“能源危机”,七十年代的急剧通货膨胀,八十年代通胀
期刊
格林威治村是一个危险的“子宫”,从它诞生之日起,就不断孕育着不安分的、有破坏力的胎儿,而且,它的叛逆始终如一,一代接着一代,从没有接受“招安”的意思。  格林威治村是城市里的村庄,它颠覆了城市的秩序、等级、习惯、趣味,它以波希米亚式的混乱和反叛,抵御中产阶级的平庸的生活方式,福柯称它为“异托邦”,它是几乎淹没一切的经济海洋里的异类,是先锋艺术与波普艺术的联姻。它是一个解放的家,父母永远不在的聚会,
期刊
爱好摄影,最初喜欢拍的是风景,壮美雪山或者旖旎江南,让风景在空间里静穆或张扬。后来,发现拍空间里的人似乎比风景更有意思,人的环境、人的表情、人与环境构成的一种景观,恰好正是特定时空才可能产生的意味,一些细节,一些偶尔走过的人,一些生活着的活动着的人,一些建筑,一些物件,在沉默的影像间却可以告诉我们时代的内涵,或者想象的张力。于是,渐渐地,行走在城市或者旅行在异地,用相机捕捉人和环境的生活场景成为一
期刊
在波菲里奥·鲁维罗萨(Porfirio Rubirosa)的一生中,他玩马球,驾驶B-25轰炸机,在勒芒赛道开法拉利跑车,还在加勒比海搜寻沉没的财宝。和他一起在巴黎玩马球的银行家葛哈德·伯内说:“鲁维是男人中的男人。每个人都渴望拥有他那样的男子气概。他笃信男人间的交情。我认识的所有男人都爱鲁维。那些不爱他的人都是在妒忌他。”  当然,真正使鲁维成为传奇人物的是他非凡的女人缘。他征服过的女人包括:伊
期刊
以貌似传记的形式写小说,或以小说的笔法写传记,以至使小说与传记的写作界限模糊,并在这种模糊中探索人性,特别是探索普通人性,这要算是自文艺复兴以来西方小说的一个通例。  小说得写人。这种近乎常识的小说观念也许老套了些,但即使在当代所谓后现代的文化写作语境里,要找一两本不写人的小说恐怕是困难的。写人、写人的情感和欲望、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是写人与人之间的理解的困难,并进而揭示人或滑稽或荒谬的种种生
期刊
越过波希米亚的那片丛林  向南延伸,再向南  一座红瓦顶,成片的红瓦顶明亮  蓝色多瑙河静静流淌  穿越整个大陆,穿越时光  到达那片土地,并不十分艰难  只需点滴努力  而进入那一段文明,远非  简单搭乘一趟午夜的航班  波希米亚,翻飞想象的翅翼  晶莹的水晶闪亮,思想  尽情地放浪,先锋或浪漫  一条河,一座城市  从左岸到右岸  向西瞭望哥特式教堂  南方的尽头,直达  古希腊、罗马的殿堂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