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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星星,嫁月亮,
  不如嫁到安丰塘。
  安丰塘,鱼米乡,
  白米干饭鲜鱼汤!
   ——寿县民谣
  上篇:大德古塘
  从济祁高速“芍陂”站下来,顺连接线向西行驶约5分钟,下车踏上安丰塘大堤,风便直往脸上扑。虽是晚秋时节,却已有几分凛冽的意味。极目处,安丰塘水面浩渺寥廓,浩渺得亘古无边,寥廓得无涯无际,似乎要有意营造一种供人凭吊的氛围,让人心中一阵阵发颤、发紧。
  春秋中期,大国争霸拉开历史帷幕。楚庄王踌躇满志,率领大军饮马黄河,观兵周疆,问鼎周使,伐陈灭陈,“并国二十六,益地三千里”。在占领广袤富饶的江淮一带后,“南参差而望越,北逦迤而怀燕”,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四季分明的气候环境,更坚定了楚庄王立威谋霸的万丈雄心。他决定把淮南地区作为东进北上的战略枢纽,着力建设强兵足食的生产基地。放眼朝野,谁能堪此大任?在时任令尹虞丘子的推举下,孙叔敖顺理成章走上了历史舞台。
  孙叔敖被世人称作“循吏第一人”。他的一生,政绩颇多,而以治水最为人称道,汉王延寿在《孙叔敖庙碑记》中赞道:“宣导川谷,陂障源泉,溉灌沃泽,堤防湖浦,以为池沼。钟天地之美,收九泽之利,以殷润国家,家富人喜。”
  孙叔敖的治理才能,也是有目共睹,他在出任令尹前,已在楚国大地修建了一批蓄水灌溉工程,从而形成“长藤结瓜”式的陂塘系统,既根治下游水害,又保证了上游灌溉。正是在兴建这些水利工程时,孙叔敖的才能得以充分彰显,从而进入楚庄王的视野而得到重用。
  果不其然,孙叔敖当上令尹之后,继续推进楚国的水利建设,发动民众“于楚之境内,下膏泽,兴水利”。他带着随从,乘一叶扁舟,亲自深入江淮大地设计灌溉工程。这一带气候湿润,农耕发达,民众很早就掌握了水稻种植技术,正是兴田积粮的好地方。在江淮分水岭北侧,丘陵呈弧形分布于南、东两面,岭北“西至六安龙穴山,东自濠州(今凤阳)横石山,东南自龙池山”(《嘉靖重修一统志》)的地面径流汇聚一起,流经沘水(即今淠河)而入淮。由于缺少灌排设施,每逢夏秋雨季,山洪暴发形成涝灾,雨少时又常出现旱灾,岭北的庄稼只能靠天收。“得想个好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经过现场踏勘,孙叔敖在沘东平原发现一片长满荸荠、芡实和菖蒲的沼泽地。依托有利地形,孙叔敖带领民众肩挑手挖,在沼泽地的西、北两侧筑起一道弧形土坝拦蓄水源,同时修建五个水门,以石质闸门控制水量,“水涨则开门以疏之,水消则闭门以蓄之”,不仅天旱有水灌田,还能在水多时避免涝灾。陂塘修好后,“徑百里,灌万顷”(宋代欧阳忞语),按现在的方法计算,周长两三百华里,蓄水量达1.7亿立方米。民众在进水口建造一座凉亭纪念他的壮举。因凉亭四周茂密地生长着一种名叫“白芍”的小草,民众触景生情,便把凉亭叫作“白芍亭”;因了“白芍亭”的缘故,又把陂塘称作了“芍陂”。
  “孙叔敖治楚三年,而楚国遂霸。”芍陂的修建,大大改善了当地的农业生产条件,沘东平原成为“百里不求天”的灌区,庄稼每年旱涝保收,满足了楚庄王开拓疆土对军粮的需求。楚国更加强大起来,打败了当时实力雄厚的晋国军队,楚庄王一跃成为“春秋五霸”之一。在农业繁荣的条件下,春秋末出现了早期城市寿春,到了战国时期,发展成为全国四大都会之一。楚考烈王二十二年(公元前241年),楚国被秦国打败,考烈王便把都城迁到这里,并把寿春改名为“郢”。 迁都固然是出于军事上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拥有芍陂,奠定了寿春的重要经济地位,使之成为楚国新兴的中心地区。
  芍陂建成后,泽及当时,功施后世,一直发挥着巨大效益。隋时,芍陂因侨置安丰县,又称安丰塘。从此,安丰塘与芍陂并用,当地群众多称安丰塘。
  后人感戴孙叔敖的恩德,在安丰塘北堤建祠立碑,称颂和纪念他的历史功绩。其中有方《孙叔敖庙碑记》记载:“孙叔敖日夜不息,不得以便生为故,故使荆(楚)庄王功绩著乎竹帛,传乎后世。”“其忧国忘私,乘马三年,不别牝牡。……专国权宠,而不荣华。一旦可得百金,至于没齿而无分铢之蓄。破玉玦,不以宝财遗子孙。”真是生前两袖清风,死后一贫如洗。他这种一心为民造福的高尚品德,值得人们永远敬仰和缅怀。
  上善若水,大德古塘。
  中篇:大智古塘
  伫立在安丰塘进水口,两边岸上的意杨树、乌桕树色彩斑斓。老塘河(又称子午沟、淠源河,即淠东干渠)内波光潋滟,有人乘着小船在撒网捕鱼。抚今追昔,我的眼前泛化出一幅景象:一艘官船,顺着沘水逶迤而下,扬帆操棹,桨声欸乃。孙叔敖端立船头,手捻长须,目视远方,不时让船工将船靠边,跳上河岸察看地形。就这样,关于安丰塘的设计,在他一步步的踏勘中,慢慢地于头脑中清晰起来。
  从地理位置看,安丰塘位于淠河与瓦埠湖之间。史料记载,早期的芍陂,南起众兴镇贤姑墩,北至安丰塘镇戈家店和堰口镇老庙集。南端设五门亭作为进水口,北面并列设置芍陂渎和香门陂两座口门,作为灌溉输水口。同时,因东北、西北地势最低,便在东北设井字门,西北设羊溪门。五座口门配套作为控制性水闸,兼有灌溉和泄洪功能。古芍陂的水源,一是山溪来水,二是老塘河引水。山溪来水主要把东面积石山、东南面龙池山和西南面六安龙穴山流下的溪水汇集于此。由于溪水受降雨影响较大,加上上游拦蓄,远不能满足芍陂蓄水的需要。为此,从淠河开挖子午沟到芍陂引淠水,这应是孙叔敖的又一大贡献。从此,芍陂水源有了充分保证,达到“灌田万顷”的规模。
  在古代缺乏里程、高程测量工具的情况下,规模宏大的安丰塘规划如此科学,设计如此合理,孙叔敖是如何完成壮举的,至今是个谜。
  作为中国最早的蓄水灌溉工程,安丰塘自然也成了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眼中关注考察的重点。他在《水经注》中不仅详细记叙了芍陂的规模和位置,还对沿线的闸门、支流、沟渠等进行了深入的考察和研究。
  自安丰塘建成以后,2600多年来屡经兴废,跌宕起伏,但生生不息,一直都在造福人类。   芍陂初建,利用河、陂、渠和地面高程落差选址取源,构成一个排灌自如的大型灌溉系统,水自贤姑墩入塘,堤厚且坚,塘口面积85平方公里,周长65公里。延至东汉,风浪冲刷,堤坝年久失修。建初八年(83年),著名治水专家、庐江太守王景到任后,知“郡界有楚相孙叔敖所起稻田,景乃承吏民修起荒废,教用犁耕”(《后汉书·王景传》)。一时间,芍陂灌区津渠交织,“垦辟倍多,境内丰给”。这是有史记载的第一次大规模修治芍陂。
  曹魏时期,曹操实行“以农治国”“兵农合一”的耕战政策,公元196年颁发“置屯田令”。扬州刺史刘馥积极响应,招抚流民组织生产,“广屯田,修洽芍陂以溉稻田,官民有蓄”。魏正始四年(243年),为了解决南伐孙吴的军需供应,曹操派大将邓艾到寿春一带“广田蓄谷”。邓艾认为芍陂周边“宜开河渠,可以引水灌溉,大积军粮,又通漕运之道”,他不仅新修了芍陂,还按照“长藤结瓜”模式,“旁为小陂五十余所”,并“复于芍陂北堤凿大香水门,开渠引水,直达寿春城壕,以增灌溉,通漕运”。邓艾屯田后,芍陂成为全国最重要的粮食生产区。东晋伏滔在《正淮论》中记录:“龙泉之陂,良畴万顷”,“自钟离(今凤阳东北)而南,横石以西,穿渠三百余里,溉田二万顷,淮南淮北皆相连接,自寿春到京师,农官兵田,鸡犬之声,阡陌相属。”明代顾祖禹也说,寿春一带,“资食有储,而无水害”“沿淮诸镇并仰给于此”。
  梁陈之年(公元6世纪),南北纷争,战乱不断,农事荒废。隋开皇十八年(598年),隋文帝杨坚派史官带水工巡视山川河源,调度吏民兴修水利,发展农业。在寿春,史官发现一例治水兴利的典型:“芍陂旧有五门堰,芜秽不修,轨于是劝课人史,更开三十六门。”(《隋书·赵轨传》)史官激动万分,赶紧把赵轨的作为上报了朝廷。
  赵轨其实是中国历史上一名堪与孙叔敖媲美的廉官。隋文帝时,赵轨任齐州别驾,连续四年“考绩连最”,得到皇帝赏识,征其入朝任职。临行之际,百姓挥泪相送,特献清水一杯饯行,留下“公清若水”的千古佳话。数年后,赵轨调任寿州总管长史,效法先辈孙叔敖治水兴利,带领百姓重修芍陂,新开36座水门,“灌田五千顷,人赖其利”。接到史官的奏章,赵轨再次受到皇帝的褒奖。
  北宋明道年间(1032─1033年),淮南地区水旱灾害频繁,饥荒严重。安丰知县张旨爱民如子,挺身而出,“大募富民输粟以给饥者,既而浚淠河三十里,疏泄支流注芍陂,为斗门,溉田数万顷,外筑堤以备水患。”张旨对这次灾荒,既治了标,又治了本。他见古塘泥沙淤积,蓄水渐枯,遂发动民众一方面疏通水源,另一方面又修建了灌溉渠道和水門,并修筑了防洪堤。认真彻底的修治,使芍陂获得“灌田数万顷”的效益。
  及至元代,安丰专设总管府,屯田万户。元末农民起义首领刘福通,于颍州揭竿不久,就率部开驻安丰塘畔,得陂塘之利,据淮南之富,招慕义兵,整训部伍,囤积粮秣,联络四方,势力范围迅速扩展到两淮以北、黄河以南的广大地区。1357年6月,刘福通不失时机地指挥红巾军三路北伐,攻城略地,所向披靡,直趋元大都北京,吓得元顺帝准备连夜逃跑。他自率重兵从安丰出发,循淮颍北上,一举攻下汴梁,光复了赵宋旧都,洗雪了“靖康耻”。此后,他在汴梁被围,又孤军南进,长途历险,折回安丰。在退保安丰的五年中,竭尽才智,重整旗鼓,力图恢复。可是刘福通万万没料到,当他派兵援救身陷齐鲁的红巾军兄弟失败后,叛徒张士诚竟乘其不备,突袭安丰。在朱元璋闻讯亲自来救的途中,刘福通已喋血塘畔、壮烈牺牲了。朱元璋虽夺回了安丰塘,但始建于南朝萧梁时代的安丰古城,却化为一片焦土。
  明清两代,战乱相连,芍陂工程迭经兴废。明太祖废安丰县后,官无专司管理安丰塘,导致地方豪强占塘为田成风,并愈演愈烈。上自贤姑墩、下至双门铺的安丰塘上梢,西堤沙涧铺、东堤大林一带原有水面,先后遭窃占围塘成田,“以古制律今塘,则种而田者十七,塘而水者十三 ”(光绪《寿州志·塘堰》)。万历十年(1582年),是安丰塘命运的转折点。其时,黄克缵到寿州任知州。他久慕孙叔敖“循吏”清名,到任的途中,就赶到孙叔敖庙(即今塘北孙公祠)拜谒,古塘的破败让他始料未及,触目惊心。深入走访后,黄克缵响应民众呼声,果断处置惩戒占塘者40余家,得田百余顷,复为水面,并立东、西界碑和“记事碑”警示后人。“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黄克缵此举,虽未能恢复“孙公当年之全塘”,但其护塘的果断措施,却扼住了占塘之风,使“百里”之塘得留“半壁”。清嘉庆年间夏尚忠《芍陂纪事》给予高度评价:“至今二百余年奸豪不得逞……仍守其规。”清康熙中期,寿州州佐颜伯珣主持重修安丰塘,培修老堤,建筑新堤,改36座口门为28座,在众兴集南老塘河左岸修建滚水坝,水大可溢流,水少可拦水入塘,并主持制定塘规民约:“禁侵垦官地,禁私启斗门,禁窃伐芦柳,禁止流筑坝,禁私宰耕牛,禁纵放猪羊,禁罾网捕鱼。”作为《分州宗示》,镌之于碑,立于塘侧。自此以后,安丰塘的水面再无大的侵占,芍陂规模延续至今。
  民国时期,芍陂治理被纳入淮河流域水利建设系统,但因长期战乱,古塘修治举步维艰。经当时勘测,塘面37.4平方公里,环塘堤长29公里,库容1000万立方米,实际灌溉面积仅有8万亩,“水源淤阻,塘堤颓废,蓄水之效,几已全失”。
  历史的书页翻到了20世纪50年代,人民政府十分重视这份珍贵的古代水利遗产。1950年,灌区成立了安丰塘水利委员会,先就原貌整修加固,1954年大水后培堤修闸,将环塘斗门28座合并为24座,加固众兴滚水坝,疏通老塘河。1958年,安丰塘纳入淠史杭工程总体规划,沿袭孙叔敖治水发明的“长藤结瓜”模式,成为淠史杭灌区一座中型反调节水库。经过加固堤坝、疏浚河道,安丰塘蓄水面积虽为34平方公里,蓄水量则达到1亿立方米,灌溉面积70万亩,灌区粮食年产量60万吨,千年古塘真正成为寿县人民的当家塘、幸福塘。当代著名古建筑史学家罗哲文曾赋诗赞叹:“楚相千秋业,芍陂富万家。丰功同大禹,伟业冠中华!”   芍陂的历史,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是一条亘古不变的规律。抚摸历史,芍陂曾经无数次几近废弃。但冥冥中总有贵人出现,总会受到上天的眷顾。归结原因,还是因为当年孙叔敖动议兴建时,就成功地解决了人与自然的和谐问题,自此以后2600年,安丰塘虽历经沧桑,却能够稳稳当当、始终不殆地造福于人类,“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安丰塘,既充分证明了孙叔敖的雄才大略,全面体现了人类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科学治水精神,也真实反映了历朝历代对芍陂进行修复和改造的辛勞与智慧,它展现的是一幅美丽的历史画卷。无论是历朝历代管理芍陂的官员,还是世代生活在安丰塘周边的百姓,他们都清楚地认识到,芍陂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大家都把竭心尽力的管理和保护,当作一种历史的责任。正是有了这样的人文环境,有了这样深厚而自然的情感基础,芍陂才得以经历千年风雨而不衰,并不断发挥着作用,显示出非凡的生命力,体现出人类与自然的和谐统一。
  2016年4月,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在视察安徽时发表重要讲话,要求扎实推进现代农业建设,提出“寿县安丰塘是我国历史上很早的水利工程,始建于2600年前的春秋时期,至今仍在发挥作用”。当代著名水利史专家姚汉源先生说:“芍陂的古老,在我国水利史上首屈一指,现在仍为亿万人所称颂。如果它是一个现代的平原水库,就不可能这样为中外人士所景仰。因为古老不是空洞的形容词,它蕴涵着两千多年来无数创建者的智慧,无数劳动人民的血汗,是他们血肉精神的结晶,成为中国古老文化的千百见证之一。”
  妙哉伟哉,大智古塘!
  下篇:大美古塘
  “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
  跟在这句民谚后面还有一句话:“淮河两岸,美在寿县。”
  苍茫浩瀚的安丰塘与千峰竞秀的八公山毗连一起,湖光山色,名山胜水,古往今来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仁人志士来此领略它的壮观和丰富,接受美的陶冶和哲理的启迪,留下脍炙人口的不朽诗篇。
  最具代表性的佳作,当数宋代王安石的一首七律:
   桐乡振廪得周旋,芍水修陂道路传。
   日想僝功追往事,心知为政似当年。
   鲂鱼鲅鲅归城市,粳稻纷纷载酒船。
   楚相祠堂仍好在,胜游思为子留篇。
  ——《安丰张令修芍陂》
  宋仁宗皇祐五年(1053年),王安石在舒州做通判,到桐乡赈廪途中,专程赶到安丰看望好友张旨。此时的安丰,经过张旨苦心经营,城乡面貌今非昔比,沿途一派兴旺发达景象。而他前去赈廪的地方,原本“土沃人良耕”,却因天灾人祸,“市有弃饿婴”“百室无一盈”!两地的巨大反差形成鲜明对比,使王安石感慨万千,唏嘘不已。安丰之行,更坚定了王安石的改革信心。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年),当他出任参知政事(即副宰相)后,立即大刀阔斧推行富国强兵新法,出台《农田水利约束》,实行“理财以农事为先”,“僻废田,兴水利,建立堤防,修贴圩堤”。这一法令深得人心,一时间,全国“四方多言农田水利,古陂废堰悉务兴复”,农业生产水平实现质的飞跃。
  王安石与张旨曾经同窗。两人志趣相投,学子时代经常聚在一起吟诗作赋,指点江山。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年),王安石考中进士,授淮南节度判官。其时,张旨受任安丰知县。王安石十分开心,即兴赋诗一首相送:
  楚客来时雁为伴,归期只待春冰泮。
  雁飞南北三两回,回首湖山空梦乱。
  秘书一官聊自慰,安丰百里谁复叹?
  扬鞭去去及芳时,寿酒千觞花烂漫。
  ——《送张公仪宰安丰》
  因为安丰和芍陂,王安石与张旨演绎出一曲新的“高山流水”。他们的友谊得到延伸,志向得到扩展,才情得到抒发,个性得到张扬。
  何止是王安石?!芍陂的美景,不仅得到志同道合者充分肯定,就连政见相左者看在眼里,也不得不发出由衷赞叹:
  雩娄陂水旧风烟,可喜斯民得继传。
  万顷稻粱追汉日,五门疏凿似齐年。
  才高欲献营田策,公暇还来泛酒船。
  称与淮南夸好事,耕歌渔唱已相连。
  ——陈舜俞《和王介甫寄安丰知县修芍陂》
  陈舜俞是谁?他是北宋庆历六年(1046年)的进士,嘉祐四年(1059年)考取制科头名,授签书寿州判官一职。这是一位有着清风品格的传奇人物,起先因目睹百姓生活不堪重负,却又无力改变时局,一气之下弃官回乡隐居。临行时,王安石专门为他写下一首七律《送陈舜俞制科东归》。诗中将他比作汉武帝丞相公孙弘,殷殷期许,溢于言表。王安石当上宰相后,安排陈舜俞复出,以屯田员外郎任山阴县令。对于王安石变法,陈舜俞本来持支持态度,但认为新法也有不妥之处,特别是“青苗法”,“别为一赋以蔽海内,非王道之举也”。遂上书反对,遭到被贬官的下场。陈舜俞再次回乡隐居,与苏东坡、欧阳修、司马光等人报团取暖,走动频繁,经常聚在一起饮酒赋诗,笑谈人生。与王安石分道扬镳,行同陌路,生命中再无交集。
  现在来看,当年王安石为陈舜俞写诗,是惜才;而陈舜俞和王安石的诗,是因为芍陂的丰收之美,深深地打动了他。
  及至当代,赞誉安丰塘的诗文更是汗牛充栋:
  千年芍陂世间闻,汗简长留古策勋。
  莲菂有声香坠米,稻花无际绿平云。
  舟摇霞影归鱼唱,渚落秋光集雁群。
  令尹祠堂明镜里,昭贵天地满斜熏。
  ——朱鸿震《芍陂安丰》
  其中也有效法陈舜俞和王安石的诗篇:
  望中鸥鹭几盘旋,似感先贤遗泽传。
  稻蕊香飘时浸野,桃源梦入不知年。
  菱歌漾水沉酣月,笑语随风装满船。
  千顷波清堪蘸笔,思征云路再开篇。
  ——魏艳鸣《过安丰塘追和王荆公〈安丰张令修芍陂〉》
  这些诗篇,既有描述风光、抒发情感、体现审美趣味的;也有颂扬先贤、凭吊古迹、讴歌仁人志士的。它们以文学的形式,阐释着芍陂之美,体现着人们与水的精神碰撞和思想火花。
  现在,安丰塘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在充分发挥蓄水、灌溉、航运、发电、调洪、水产等效益的同时,已成为安徽著名文化旅游胜地。当地政府因势利导,引导灌区群众大兴生态经济、观光农业,将田畴种成稻田画,小岛变成白鹭园,村庄扮成美丽乡村,捕捞转换成体验游,每天前来观瞻拜谒、寻幽探奇的国内外游客,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孙公祠前,长堤逶迤,绿柳如带,碧波荡漾,鱼戏水中;芍陂堤下,稻菽万顷,水渠如网,林荫匝地,鹤舞翩翩。游客们畅游其中,凭栏登亭,水光接天,太朴太和,高古静谧,万化瞑合,心凝神释,流连忘返:人入画中欤?画尽人意欤?
  日影西斜,安丰塘畔炊烟袅袅,随便走进一家农家乐,临塘酹酒,开怀畅饮,看塘面渔火忽明忽暗,听月下鳞浪摇曳呢喃,一时间竟恍如隔世,不知道今夕何年!
  大美古塘,人间天堂!
  责任编辑   夏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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