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侨宅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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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典型的华侨家族。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曾被誉为“泰华八大财团之首”,富甲南洋,历六代百余载,至今仍然兴旺发达。
  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南方乡村庄园,它在汕头澄海隆都镇前美村静静地站立了近一个世纪,中西合璧的建筑艺术和宏伟壮观的建筑规模,赢得了“潮汕侨宅之最”的美称。
  
  “船主佛”陈焕荣
  
  前美村陈氏家族的第一代掌门人是陈焕荣。年少目睹时艰,不愿株守家乡,十五岁便到樟林古港给一蔡姓船主行“红头船”,陈焕荣当船工任劳任怨,克勤克俭,每次领取的工钱(银元)都尽量积存,装入随身携带的竹槌里。十八岁(1842年)后自购船只任船主,开始自营货运经商,航行于上海,天津,青岛,汕头和南洋各地,逐渐成为当年樟林港最著名的红头船主。由于他经常帮助乡亲,人称“船主佛”(陈焕荣年幼水性好,乡里皆称他“水鬼核”。潮音“佛”又与“核”同音)。
  香港为自由港后,转口贸易兴起。这种生意不用自己出资,货物由南北各地客商提供。陈焕荣审时度势,在香港南北行创办“乾泰隆”商行,主要经营大米进出口业,兼营中国土特产,远销南洋各地。乾泰隆不单是香港最早的华商,也是香港最老牌的进出口商之一。20世纪中叶,香港南北行的百年老字号乾泰隆岿然独存,成为香港历史最长久的华人商号。
  不料正当陈焕荣在香港红红火火创业的时候,祸起萧墙。1854年,老家近亲族人穷秀才陈宣岭因参加潮安官塘陈十爷反清起义失败,被诛斩首,殃及亲人。官府派兵来前美村剿家抓人烧祖屋。是时仅十二岁的陈慈黉正在延师课读,他随同家人藏于邻居吴厝内,幸免于难。陈焕荣在港获知此事,甚为担忧,遂让陈慈黉弃学从商。
  


  陈焕荣后来回归故里,颐养天年。因时时关注乡事和社会公益,建树颇多。得朝廷赐建“乐善好施”坊,并诰封他为“通奉大夫”,赏戴花翎。
  
  “富不过慈黉爷”
  
  也许是受父亲勇于开拓精神的鼓舞,陈慈黉接掌家族生意后不愿坐享其成。他目睹时代进化,深感“红头船”必被淘汰。多次来往香港与曼谷之间的陈慈黉,认为暹罗(1939年改称泰国)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物产丰富,有利建基立业,遂于1871年在暹京创设陈黉利行,专营贸易,尤以运销暹米为大宗。
  随着以风力作动力的“红头船”逐渐被蒸气轮船代替,昔日富甲一方的船主纷纷销声匿迹,陈慈黉的生意却越做越大,成为香港、新加坡,汕头直销暹米的佼佼者。
  暹京陈黉利行的出口货物中以暹米数量的增长最快,陈慈黉遂认为应自设火砻(机器碾米厂),直接加工生产大米出口外销。1874年,陈慈黉在暹京湄南河畔兴建1家火砻,这是黉利家族走向全面运作,整体推进区域性经营的第一步。自己加工加上收购散货,陈黉利行很快成了泰国乃至越南有名的火砻主及大米出口商。
  那时,潮汕流行过一句话,“(谁)富过慈黉爷”据说,汕头黉利栈每晚清点银元,由于银元太多,来不及逐一点数,只好先用米斗来量算,足见当时营业之盛和财力之雄。
  
  “梅座山下好乘凉”
  
  由于有陈慈黉的指点,其次子陈立梅对黉利各埠企业的管辖得心应手。
  战时,各交战国急需粮食、物资的补充,遂使经营大米外销和进出口业的黉利家族财源广进,资本实力迅速增长。陈立梅被暹华各界公认为“梅座山”,意为“大富翁陈立梅”。
  航线乃转口贸易与海上通商的生命线,早在20世纪初,陈立梅就组建新船队。通过大航运,不仅进一步扩大了黉利家族集团的经营,而且促进了亚洲各地区贸易。
  为提高黉利各埠流动资金的使用率和增值率,陈立梅于1912年在暹京,香港,汕头,新加坡,槟榔屿,西贡等地设立黉利栈汇兑庄,以供各埠联号及客户调用资金,又在频繁的一汇一兑中收利获益,进一步壮大经济实力,这是后来该家族创办黉利栈银行的前身。
  在黉利家族集团创始人陈慈黉看来,“建置物业非常重要,万一生意失败,才不致无路可走!”陈立梅接手掌管辖下各埠企业以后,在泰国和汕头大片建置物业,并亲自定下严格的家规族训:“不准黉利子孙变卖家族房地产”。这对维护黉利家族的整体利益和保障黉利企业历久不衰,起了重要作用。
  “梅座山下好乘凉”。陈氏家族一贯好善乐施,救灾恤难的善举甚多,帮助乡人排忧解困的事例也不胜枚举。“梅座山”当家后,前美村的乡亲出外谋生,可免费搭乘黉利的轮船,到了泰国曼谷,也可先在黉利的火砻做工,食宿,且去留自主。若要另谋它业,该家族也尽力扶持。因此,前美人“过番”者甚多,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使前美成为远近闻名的侨乡。外乡人羡慕,本乡人自豪。
  1909年,华东数省惨遭大水灾,朝廷派员到泰国募捐赈灾,陈立梅忧国忧民,捐巨款救灾,朝廷赐郎中衔。宅第因此命名“郎中第”,刻石竖于门庭,教诲子孙经商勿忘报国。
  
  未雨绸缪陈守明
  
  30年代初,黉利家族在暹京已拥有7家大火砻了。这7家大火砻的办公室,分别挂着陈立梅7个儿子的照片。1930年,陈立梅在暹京病逝,其子陈守明正式统辖黉利各埠企业。
  陈守明在经济上的一大建树,就是于1933年首创暹罗吞武里府第一家商业银行——黉利栈银行。俗语说“真商无真本”,生意做得越大,就越需要融资。战前泰国资金雄厚的银行都是英,法银行,其业务主要是为该国设在曼谷的洋行和进出口服务,对华商是不肯扶助的。陈守明在暹京设立黉利栈银行以后。得以保证黉利集团辖77家大火砻在收获季节有足够的现款,每年可以及时放手低价收购30万—40万吨水稻,增强黉利火砻暹米的竞争力。
  


  具有现代企业家眼光的陈守明,深感保险业为新兴的行业,必须捷足先登,因此在吞武里府首创第一家保险公司——銮利保险公司。
  20世纪初,暹罗民族主义抬头。具风险意识的黉利家族未雨绸缪,认为为防备暹罗他日可能在行动上采取的排华措施,还须营建一个不受种族风暴袭击的企业基地和安居之所。这就是当时的黉利家族,未在殖民者统治下的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以及越南兴建大量楼房的真正原因。
  20世纪20—30年代,是汕头港口贸易的鼎盛时期,商业之盛在全国居第七位,港口吞吐量占全国第三位。在祖国故土的汕头港兴建大量楼房,这是陈守明作出的历史性抉择,颇有先见之明。他于1929年在汕头市正式成立‘三利公司,代表黉利家族在汕头兴建400多座楼房(约占这期间汕头市新旧楼房总数的十分之一)。之后又在暹京兴建新楼。泰华报纸报道:“黉利集团不仅在曼谷建有很多楼房,而且还拥有遍布在沙吞,素坤逸,吞武里,巴吞他尼,华目,大城等地的地产。”人们形容黉利集团的家产“10个世纪也花 不完!”
  由于黉利集团的新楼房和宿舍很多,该集团辖下各分行,各公司的职工一律可以免费住宿黉利,一时传为暹华企业界佳话。战后,新加坡,瑞典,苏联先后在曼谷设大使馆,均租赁陈守明掌门时期建置的豪华楼房作为馆址。
  
  “慈黉厝,皇宫起”
  
  散文作家秦牧曾说:“以前,比慈黉爷富的华侨在全国有的是,但无人在家乡建造这么多的豪华住宅。”“慈黉厝,皇宫起”(潮语“厝”指宅居,“起”指建筑),当地人把“慈黉厝”看作“潮州厝”的代表,此俗语说的是陈慈黉建的住宅,像皇宫一样。
  陈慈黉家族从1871年起,历经三代人,相继在家乡前美村兴建了12座宏伟壮观的宅第。现在提的“陈慈黉故居”只是“九牛一毛”,仅指从1910年起,陈慈黉三个儿子在前美村兴建的“郎中第”,“寿康里”,“善居室”和“三庐书斋”四座宅第。这四座住宅相连成片,总建筑面积达6530平方米,共有厅房506间。
  相传,陈家大院屋多,居者少,为使空气流通,需雇一个仆人专事开关门窗。每天早晨把里里外外所有门窗打开,继之再关闭,一天便接近黄昏了。偌大程度,可见一斑。其中三座各历时十年完成,“善居室”历时17年还未竣工,堪称史诗式的家族工程。
  故居除因袭潮汕民居“四马拖车”的格局、大波浪般的山墙外,大部分装饰都十分现代。建筑材料汇集当时中外精华,单进口瓷砖式样就有几十种,采用的近百种釉面砖,根据不同位置,选用不同颜色,花纹,图案,把各个门斗,墙面,地面装饰得异彩纷呈,历经近百年依然亮丽如新。窗户的顶部装饰更是花样百出,方的,半圆的,尖顶的,除少数用了古朴的中国木饰,多数窗户都使用了抽象的几何纹路,让人联想到西方的教堂。有的窗饰甚至还出现了英文字母A、B、C。
  


  百年前,玻璃是罕有之物,贵堪比金。陈慈黉故居中保留的五彩玻璃至今鲜艳如新。当年,为了从意大利等国家进口这些建筑材料,陈氏家族甚至挖掘了小运河来疏通转运,从韩江入海口一直到村前。可见规模之大耗资之巨。
  平立面设计上又有其独特的风格,上下厅及内花巷为平房,后包及外花巷又灵活采用二层楼房,四周由骑楼、连廊相接,有的屋脊还用方砖铺成人行天道,四角设“更楼”,便利守护人员来回巡视和保卫。前两年,北京电影制片厂拍摄《无敌鸳鸯腿》,选中幽静秀丽小姐楼,稍加修饰便成一条铺面街,足见陈宅平面布局之宏大。
  许多参观考察者都认为,慈黉故居建筑风格是古今揉合,中西合璧的成功典范,一定是请了很高明的人来设计。可是当年老管家说,没有请什么人设计,只请了风水先生看风水,请信得过的族人总管施工。至于如何建,全凭建宅主人一张嘴,既无图纸也无方案。工头施工凭一支带有尺寸的竹竿比来比去,建到哪儿就算到哪儿。建得不合主人意,就拆除重建。
  故居每座宅第都是一个整体,布局奇特,上下左右四通八达,构思巧妙,恰到好处,能无设计吗?如有设计,又是谁设计?现无人能回答,恐怕永远也是个谜。
  
  “慈黉起厝 好坏孬猛”
  
  陈慈黉建房子只求好,不求快,极注重建筑质量。施工时,他亲自督工,看到一工人工作时紧紧张张,不太认真,就立刻问他是不是家中有事,然后即叫工头先发给他工钱,让其回家办完事情后再回来做工。“郎中第”因质量问题曾反复3次推倒重建,其后人同样如此。
  陈慈黉故居一直建到1939年,期间几乎没有停过工。最晚动工的“善居室”是陈慈黉幼子陈立桐的宅第,1922年开工。陈立桐的媳妇也因注重质量而多次责令部分拆除重建,一再延缓工期,至1939年还未完全建成,又因为日军占领汕头而被迫停工。
  “善居室”就像一座皇宫,因此,门匾以“翠飞”,“凤翥”来形容恰如其分。为何“善居室”建得如此豪华?这是因为陈立桐媳妇在1930年看到已建成的“寿康里”壮丽堂皇,而自家远不如它,心里不舒服,硬是要超过它。门匾既是这座豪华建筑的真实写照,又是建宅主人那种不甘落后,发奋图强,力争上游的精神面貌的反映。
  
  石刻无声字有意
  
  慈黉故居内蕴藏着许多精彩的书法石刻,大多出自名家里手。楷书,行书,草书,隶书,甚至篆书,俯拾即是、丰富多彩。如此齐全的书法石刻艺术集中于一处,在潮汕乃至更大范围内的民居建筑中是很罕见的。
  “善居室”南北两个龙虎门石门匾“民康物阜”和“阙抱山环”,室内大埕中两个厢房石门匾“兰室”和“蘧庐”,这12个字均出自清末翰林院编修吴道锫手笔。“善居室”是华世奎所书。传说此人写字要价甚高,可谓“一字千金”。
  “善居室”大埕中北厢房“蘧庐”门斗内,共有横直刻文5幅,均为朱汝珍书写。据《广东历代状元》附录记载:朱汝珍1904年参加清朝最后一次殿试。本来他的试卷最好,排为第一名,应钦定状元。但慈禧太后反感广东人,因洪秀全,康有为,孙中山等都是广东人,被视为“首逆”。故而将朱的试卷放在一旁不理睬。她看第二名叫刘春霖,直隶宁肃人,感到人名地名都有吉祥之意,正好迎合她70寿辰的喜悦心情,遂将刘春霖提为第一名,定为状元,把朱汝珍降为第二名,屈居榜眼。朱汝珍的书画与刘春霖,探花商衍鎏和传胪张启的书画配成一套,时称“四屏”,是当时极享盛名的书画珍品。陈慈黉故居内竞有这位著名落选状元的手书石刻5幅,可谓珍品。
  好的书法石刻,不但字写得好,还得刻得好。陈慈黉故居的打石工人手艺高超。对华世奎,吴道镕的颜体和隋碑体,采用的是圆浮雕的形式,使其浑厚饱满的笔划体现得无懈可击。而对其他人所写的柳体,隶书和篆书则采用阴刻或平浮雕的形式,使其如刀似剑的笔划得到充分的显示。
  这些书法石刻,更是研究陈黉利家族史的难得资料。石无声但字有意。从刻文含意到石刻设置,无不展示出建宅主人一贯的情操和风采,以及执着的追求和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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