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安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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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乘客拉开车门的那一瞬,一股“寒流”突然钻进车内,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凌晨四点半的成都,还是有点冷的。我看了一下手机,1℃。
  这是二环路边的汇融名城,位于蓉城东北角。待乘客坐好,我迅速掉转车头,向二环方向驶去——这个乘客是深夜两点预约的车,我得将他送往昭觉寺。
  “师傅,这么早去昭觉寺啊?”我有点好奇。
  “是的,”乘客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我是志愿者,去给寺庙做义工。上面已经通知,因为新冠肺炎疫情闹得凶,成都市区的各大寺庙停止接待香客。担心有的善男信女不听招呼,执意去烧香,所以我们这一群志愿者提早过去,准备劝阻。”
  “啊,原来是这样。”
  “我还是背着老婆,偷跑出来的呢!病毒这么凶,她不准我出门呢!师傅注意,马路边有人向你招手!”乘客提醒我。
  我“嘎”地将车停住,摇下车窗。只见马路边有两个人在招手,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拽着拉杆箱,背着包,要出远门的样子。
  “师傅,您能不能行个方便?”男子焦急地说,“我要送我老婆去东客站,乘动车去武汉呢。”
  我看了看副驾的乘客,有点犹豫,对男子道:“不得空呢,我要送人去昭觉寺。”
  “现在不好打车。要不,我们多给点车费?”街边的男子恳求道。
  “要不我下车?”见我迟疑,乘客征询我的意见。
  “你不忙,我问一下,”我问街边男子,“啥时候的车?”
  “成都到福州的D2244,六点半发车,经过汉口。”
  “噢,还早呢,”我瞟了一眼手机,松了一口气,道,“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把乘客先送到昭觉寺,然后回来接你。你记个我的电话,我回来之前你们若打着车,就告诉我一声。放心,时间充裕,来得及的!”
  “噢,那这样就圆满了。”“义工”对我说。
  我把“义工”送到昭觉寺,原路返回。一路上没有接到街边男子的电话,我直接将车开向他等车的那个位置。刚刚拐进路口,就看见他俩还在街边等着,一边呵气、搓手。这鬼天气,确实有点冷。等我将车刹住,才发现等车的似乎多了一个人。仔细一看,原来多了一个大妈,大妈怀里还抱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我一看时间,刚好5点。
  “师傅,您可回来了!”男子拉开车门,对我说,“我们等了这么久,一直打不到车,滴滴车也没有!谢谢您啊!”
  “怎么,你们一家人都要去东客站吗?”我有点好奇。
  “不是不是,儿子醒来,吵着找妈妈。姥姥说他妈要去武汉,他就硬拽着姥姥带他下来……”男子解释道。
  一见出租车到来,男孩挣脱姥姥的怀抱,扑到女子身上,大声叫道:“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不准你走!不准你走!”
  孩子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特别刺耳。女子搂着儿子,大滴的泪水滴在孩子的脸蛋上。她一边擦拭着儿子脸上的泪花,一边情不自禁地吻着儿子的额头。
  男子对儿子说:“你妈是去打怪兽,很快就回来,你别难过,那样你妈会担心的!”
  男孩不管不顾,扭着身子拼命跺脚,继续哭闹:“不嘛!不嘛!我就要妈妈!就要妈妈……”
  “安贤,你一个人在外,一定要小心!国家有难,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孩子的姥姥叮嘱道,“到了武汉就来个电话,免得家里大家担心!”
  孩子的姥姥在男子的帮助下,将男孩死死抓住他妈衣服的手掰开,使劲将他从母亲身边抱过来。
  “妈你放心,我们是一个援助医疗队呢!”女子安慰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行李在后备箱放好,两夫妇在后排坐好,摇下车窗,挥手告别。男孩又奔向轿车。他姥姥用尽力气,才将他拉开。我将车驶出。身后,传来孩子撕裂的叫喊:“妈……妈,你别走!我要妈妈……呜……呜……”后视镜里,孩子双手乱舞,双腿乱蹬,身子拼命向车开的方向伸着。孩子的姥姥死死抱着孩子,身子不停晃動,我的车后排也传来抽泣呜咽的声音……
  “真不愿意你走!”男子的声音低了下来,“家里有老有小,还有我这个……”
  女子轻轻叹息一声,道:“又不是生离死别,那么伤感干啥!再说,疫情也不会没完没了,也许用不了多久,警报就会解除。”
  “可是……”
  “别啰嗦啦,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老妈和孩子,不要让我分心!你们平安,我才能在前线全力以赴!”女子略带磁性的标准成都话传来,“你放心,我毕竟是学医的。再说了,我们是有组织的行动,绝不会有危险的。”
  ……
  夫妻俩的对话时紧时慢,传入我的耳朵。原来,女子是成都某医院的护士,这次被抽调,成为四川省第二批奔赴武汉的医疗救援队(俗称“敢死队”)的成员。年轻夫妇,都不到三十岁,在春节阖家团圆的时候,却要分开,并且女人是远赴武汉驰援。想起来,确实有些伤感。我们这一代人,生活是多么的幸福,可上天却又突然开这么一个残忍的玩笑。我不由得想起家中的妻子和女儿。我们好歹在一起,可这一家人却马上要分隔两地。想到昨晚妻子和我生气,叫我大年三十晚上不要出车,到处传说新冠病毒如何凶猛,在家里享享好不容易得来的清闲,不很好吗?可我总觉得在全民抗“疫”的形势之下,我应该做点什么,不然心里不踏实。这几天晚上都不大好打车,作为一个出租车司机,我多跑两趟车,让更多的人团聚,不也很好的嘛。可是,可是今天我这一趟车,却是将一个家庭分成两半……
  “啊,到双桥子立交了,快了,”女子的声音从后座传来,“时间完全来得及。”
  车子很快在东广场取票口外停下。一看时间,5:20。
  年轻夫妇买了单,下了车,拿好行李,向取票口走去。取票大厅门口,几个女子向我们这边招手:“哎,我们也到了哟!”年轻夫妇见状,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望着他们缓缓前行的背影,我的眼睛突然朦胧起来……不行!这样不行!我得为他们做点什么!
  “喂——”对着他们的背影,我大喊一声,但年轻夫妇没有一点反应。是啊,谁的名字叫“喂”呢?眼看他们几步就要跨进大厅,我突然想起什么,高声叫道,“喂,安贤——”
  年轻男子和女子正说着话,同时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我在朝他们招手,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向我跑过来,急切地问道:“是车钱没到账吗?”
  我摇摇头。“我……我想把打车款退给你们……”我嗫嚅着。
  “为什么啊?”男子瞪大了眼睛,女子微笑着看着我。也许,在他们眼里,今天是专门去接送他们,我没有多要车费,就已经不错了,怎能退回车费呢!
  “是这样的,你们看,安贤——是叫安贤哈?你一个弱女子奋不顾身去武汉救死扶伤,我一个大男人却一点也做不了什么,把打车钱退给你们,虽然只有区区35块钱,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啊!我家那口子让我不要出车,说我出车也不能帮啥忙反而添乱。我今天回去,也可以堂堂正正告诉她和女儿,在病毒逞凶的时候,我也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男子和女子对望了一眼,女子稍一沉思,便点了点头,男子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的收付款,我拿出手机一扫,庄重地将款退给了他们。
  “师傅,您这份情谊,我们收下了!”女子双手合十,作揖行礼,道,“非常时期,非常感谢!祝您平安!”
  男子见状,也抱拳行礼。我也不由得向他们行了个拱手礼:“大家平安!早日归来!”
  年轻夫妇拉着行李,到大厅取票去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我的心一阵激动。在这个冬天的清早,我已忘记了寒冷……
  (曾训骐,中国辞赋家协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特约研究员,《西南作家》杂志主编。周晓霞,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四川文学艺术院院士,《新蕾》杂志执行主编。)
  编辑:安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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